娇娘美如玉-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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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登估计就要为邓姨娘抬身份做夫人。
抬妾为妻的事情,古也少有。但张登是个武夫,那懂什么礼仪廉耻?
那么,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三个孩子,都得去跪她,唤她做母亲?
邓姨娘这会子不哭了,也不拦了,跪的十分乖巧,就在张登脚边。区氏此时才恍然大悟,这个贱妇不止要谋公主,还谋着她的主母之位,而她一时躁怒,如今竟就钻进她与张登挖成的大坑中,眼看土落坟起,二十年彼此的红眼,终要以她的全败而告终。
“父亲!母亲!”帘子撩起,众人皆抬头,进来的正是张君。他穿着深青色的纱袍,进门便是深深一礼,于人前,他向来都是刻板而又正经,是如玉在陈家村从来都没见过的样子。
张登眉都不挑,区氏也未将他放在眼里,一屋子的人,除了如玉,皆将这突然闯入的二少爷当空气一样。
张君受惯了冷遇,也不在意,回头吩咐门外的张喜:“把那九味堂的伙计和掌柜带进来。”
随即进来一老一少两个药店的伙计,左右揖过手,规规矩矩的站着。张君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会自己,径直问那伙计:“你来说说,若有一人想从药堂买砒/霜出来,可容易否。”
这伙计拱手道:“砒/霜是剧毒,这大家想必皆是知道的。咱们大历无论那一家药铺,单售砒/霜时皆要登名造册,问明户籍,非一坊之内,绝不出售,所以想要买砒/霜,并不那么容易。”
张登这才算是听出来了,过了半个月,二儿子要重查当日二儿媳妇小产之夜,有人要于丸药中搀砒/霜以害她性命之事。他扫一眼本本分分跪在地上的如玉,搁了笔皱眉摇头:“京城多少家药铺,一日要售多少砒/霜出去,光凭他一家之言,能查出什么来。”
张君道:“砒/霜能入药,若单独买砒/霜回去,总有个用处。或因外伤、顽藓而熏涂患处,或酿酒,煮肉之用,再或者,害人性命,杀人不用刀,这皆是用处。
这半个月来,儿子查遍京中药堂药铺,也请应天府捕块们一一对查过购买砒/霜之人,好巧不巧,恰就查着有咱们府的人,于竹外轩事发前夜,曾于这九味堂购入二两砒/霜。”
砒/霜是剧毒,一旦牵涉上人命官司,官府要查封药堂,下掌柜们的大狱,所以那怕亲儿子,这东西也不敢乱售。三五天之中,一京城砒/霜的需求量并不高,而且排除酿酒、卤煮等常用户,查起来也不算难。
张登当然知道那谋害如玉之人,必在这府中。他两道浓眉拧紧,眸闪寒光:“是谁?那院的奴才?”
张君回头,柳生拎着个小厮进来,一把扔跪在地上。这小厮除了如玉,一屋子的人皆认得,他恰就是张登自己出门常带的小厮,何旺儿。
张登气的甩袖子,问何旺儿:“你买砒/霜做什么?”
何旺儿哆哆嗦嗦,指着邓姨娘道:“是姨娘说夏日天热,自己身上生了顽藓,要拿砒/霜煮水来熏,托小的买来的。”
整日同起同寝,邓姨娘身上那一块肉张登不晓得,他回头寒目扫向邓姨娘。邓姨娘手捂着嘴,眼睛瞪的老大,嘶声喝道:“何旺儿,你栽赃陷害我,竟就不怕老爷剥了你的皮?”
一个公主,娶回来就是个祖宗,一家子人都要供着,连他都得磕头请安,张登并不稀罕。但张诚是他的心头肉,又是个庶出,考举也未拨得头筹,他才立意要将和悦公主娶回来。谁知道自己枕畔夜夜同寝的人,竟生了这样恶毒的心,一府里谋杀起亲人来。
他手剧烈的抖着,回身就给了邓姨娘一个大耳光,骂道:“你愚蠢!”
邓姨娘连连摇头,伸手指天:“老爷,我从来没有托何旺儿买过砒/霜,咱们二十年同床共枕,你得信我,信我这一回。若说毒害二少奶奶?我又是何苦?
她占着二少爷的妻位,我的钦越才有希望尚公主是不是?这必是夫人容不得我,要伙同儿子们害我的法儿,若你都不向着我,这一府中,我和钦越还能指望谁?”
这话倒也有理,张登闭眼定着神,再睁开眼,自来毛都捋不顺,犟驴一样的二儿子盯着他的眼神,仿似逐猎于场的猎手一般。他细忖着这个乱局,两虎相争,究竟是邓姨娘想挤走区氏做一府主母,还是区氏想栽赃他的爱妾,拔除邓姨娘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可能性各占一半。
张君再捧出张宣纸来,恭恭敬敬放到如锦头顶的托盘上,借她之手递给父亲张登,说道:“这是当日父亲自儿子房里发现的,沾着砒/霜沫子的宣纸,今年的檀皮稻草生宣,出自墨香斋。儿子上一回进父亲的书房,案头摆着一刀,恰就是这檀皮稻草生宣。”
那夜灯暗,张登满脑子的绮思靡念,脑子也未往纸上放,这时候再瞧宣纸,果真是自己院中常用的。虽对门而居,他与区氏两厢丫头都是绝迹于对方门前的,怎会有纸传出去?
“父亲,儿子不敢妄推妄论。但凶手必出自慎德堂,您打算怎么办?”张君逼近一步,丝毫不惧怕身量相齐,比自己略健壮的父亲。
张登不为邓姨娘辩,也得为了爱子张诚,替邓姨娘洗去这点黑污,他道:“也不见得就是你姨娘干的,毕竟这事儿与她无益,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内院妇人,办不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且回去,此事我会派人细查,查出结果来,再通知你。”
张君再逼近一步,两道锋眉挑着,毫不退让:“慎德堂除了邓姨娘,就是父亲。难道说,是父亲自己想要害儿媳妇,所以下了毒?”
张登劈手就是一耳光:“混账!”
张君夺手拈起那张宣纸道:“若父亲不肯惩处害如玉之人,那儿子只好将此家丑捅到应天府去,由捕块们入府清查,审案,如何?”
生了四个儿子,张登没想到到老来头一个敢根自己叫板的,竟会是自己最看不起,也最厌恶的二儿子张君。一头是爱妾,一头是亲儿,邓姨娘捉着他的袍帘抖个不停,眼神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儿子两眼凶光,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还没老,怎能被儿子拍死在沙滩上。
张登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一把长剑几欲出鞘,恨不能将这不服管的逆子斩于众前。
实际上,当日李婆子先是意欲嫁祸给区氏,未遂之后便撞桌身亡。若当日果真如玉吃砒/霜而亡,李婆子又一口咬定,区氏洗不掉毒害儿媳妇性命的罪名。
到那时,张登怒极,张君也不会放过她,就算以国夫人之尊而不必命偿,她也必遭休弃。到那时,能受益的果真唯有邓姨娘,毕竟她是个妾,皇帝或者为了能让驸马的出身更好,格外开恩赐邓姨娘个一品诰命,邓姨娘由妾升格为一府主母,虽仍还艰难,却不再是妄想。
周昭一直跪在地上,忽而捂着肚子脸色蜡黄,额头直往外渗着汗珠。如玉连忙问道:“大嫂可是不舒服?”
周昭抚着肚子闭眼摇头,顺势就靠到了如玉怀中。
她这一靠,张君也奔了过来,蔡香晚也围了过来,抱人的抱人,打扇的打扇,张君告了声罪,抱起周昭进了内屋,蔡香晚一路打着扇子。张登忽而出声,唤住如玉:“钦泽家的留下,我有话问。”
他径自进了区氏东边置榻的内厅,在那大榻上坐了,一脚蹬着只丫头们捶腿闲坐的宝蓝云纹小杌子,盯着如玉:“事情因你而起,如今这个局面,你待如何处置?”
他问的当然是如何处置邓姨娘,可见他自己也相信是邓姨娘干的了。
这榻镶在纵深四尺宽的拐角内,纱青色抱柱,粉色云纹窗扇,如玉恰就站在窗下,她忽而回头望外,大株开的正艳的粉色紫薇花丛后,张诚远远盯着她,见她来望自己,勾了勾唇角露个苦笑,转身走了。
“儿媳是小辈,不敢妄断曲直,还请父亲代为择判。”邓姨娘是公公的爱妾,要怎么罚,还是推给公公自己的好。
张登微微点头:“凡事要看长远,好容易和悦公主自己点头,能让钦越得尚公主,这种事情能压就先压下来,但将来我必会给你一个交待。钦泽是个钻牛角尖的犟性,又不懂得转圜,在我这里吃的亏也最多。你回去劝劝他,叫他先压下此事。你们的委屈,我记在心里,你忍了这口气,将来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如玉道:“媳妇省得!”
张登不比区氏天天上手打儿子,还是当着儿媳妇的面。为人父母,打完了总有些后悔,他扬着手,半天却不说叫如玉退下的话,忽而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方才用力过甚,此时都还红着。
他道:“天下没有不盼儿子好的父母,但钦泽性子太倔,凡事不计后果,我瞧你比他明理许多,有时间多规劝规劝他,遇事先想家族,想想这两府的人,想想他在边关的几个大哥和一帮兄弟们。”
如玉又道:“媳妇省得!”
*
如玉告退出来,自树荫处往下走着,迎头撞上张君在那蜂腰桥处站着,当头大太阳照着,他面色潮红,两眼怔怔。她上前与他并肩而,轻声问道:“疼是不疼?”
张君正在出神,似是没有听见,等如玉再唤了一声,才回过头来,脸上叫父亲打过那巴掌印子仍还清亮无比,也不说话,就那么低头看着她。
如玉最受不了他这可怜巴巴儿的眼神,轻扯他袖子道:“快回竹外轩去,我煮两个鸡蛋替你滚一滚,或者肿能消下去。”
张君不动,轻轻叫了声:“如玉!”
如玉应了一声,大院里人多眼杂,她也不好过于亲昵,应道:“我在了。”
张君又唤道:“如玉!”
如玉以为张君是遭父亲打了心里伤心,只得轻拍他的背,低声说道:“走,回竹外轩再说,娘疼你,娘爱你,娘还替你……”
她声音越说越小,手亦抚的越来越……见张君唇角上翘着微笑起来,自己也正吃吃笑着。
身后忽而有人问道:“大嫂回房了?”
是张诚。静心斋一场大闹,他未出面,却一直在窗外瞧着。生他养他的姨娘成了谋杀未遂的杀人犯,他也不过在窗外时露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此时已是风轻云淡,手中一把折扇啪一声合上,走到如玉身边,恭恭敬敬唤了声二嫂。
如玉一见张诚便是混身的不自在,应付着点了点头,还要拉张君走,便听张诚又是一声笑:“大哥不在,大嫂院里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二哥该好好操心才是。怎么我听说大嫂病了,叫了好几次让你请个郎中,你都不肯?”
张君立刻就变了脸,伸手示意如玉先走,待如玉走远了,才咬牙问张诚:“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诚仍是云淡风轻的笑:“二哥当年在大嫂门前做秦叔宝的旧事,二嫂只怕还不知道吧?”
张君白面瞬时胀的通红,一双秀目盯着张诚,眸子里即刻要喷出火来。张诚显然并不怕他:“那年你多大?十三还是十四?不过是读了大嫂一首诗,见诗中她说夜做噩梦不能眠,独听更漏到天明,心疑山鬼悬窗立,盗取魂魄慰神灵。
于是果真怕她的魂魄要被山鬼盗走,敬献给能叫山鬼青春永驻的神灵,于是手持瓦面金锏,每每入夜就潜到她闺房窗下,一站就是半夜。若不是半夜出门解溺的婆子发觉了将你一通暴打,你要在那里守多久?”
这确实是有的事情,周昭当年写过小诗一首,豆蔻年华小娇娥闺阁内无病呻吟的苦叹,和着《楚辞》山鬼一文发了点牢骚,但张君是个直性的傻孩子,果真以为周昭夜怕山鬼不能眠,恰他又在五庄观学得一身好轻功,于是学着门神秦叔宝一样,打瓦面长锏一幅,每夜窜到周府,守在周昭闺阁窗下,妄图要替她赶走山鬼,叫她能好生安眠一夜。
夫子是因为门生得意,才愿意带他们到自己府中亲教亲授,谁知近水楼头,张君竟然夜窜夫子家女儿的香闺,想要偷香窃玉。
这事儿后来闹的很大,周大儒拎着张君到永国府,当着区氏的面一通大骂,要革他的学籍,送他到应天府蹲大狱。不用说,区氏自然给他一顿竹笋炒肉,又赔情下了许多的话,送了不知多少的礼。应天书院抵死不肯要他,最后还是瑞王赵荡出面说情,张君才能继续留在书院读书。
张君一把就将张诚扯进了常静轩,抵墙捏喉几乎掐断张诚的气管:“你若敢在我家如玉面前露一句口风,我立时就敢掐死你。”
人要脸树要皮,张君在如玉面前可以是无赖,可以不要脸,可以坦荡荡到连底裤都不要,可他唯一不敢叫她知道的,恰就是这段往事。
张诚软着双手,不挣扎,只是嘲讽似的笑:“ 你栽赃诬赖我姨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我可以把赵如玉的事情透到瑞王那里,也可以告诉她你与大嫂之间当年那段往事,无论那一件,都足以叫她离开你。”
张君果然松了手。张诚松松软软伸着胳膊,正了正衣衽道:“害如玉的果真不是我姨娘,若真是,我那夜就不会出手救她。你若果真觉得我们碍眼,不如想个法子说服母亲,让她替我把和悦娶回来,到时候我带着我姨娘搬出府去,不就结了?”
尚公主一事,险险就要成了,今日一场大闹,又被吊到了半空中,张诚之恨,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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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今天张君休沐,结果眼看午饭的功夫,又被传进宫去了。吃罢午饭无事,如玉又向来不喜午睡,遂先到周昭院里去闲话了片刻,亲自看着她睡下了,又回房换了件轻凉的纱袄并襦裙,带着那瘦猴儿似的小丫丫与许妈,打了把油纸伞,三人一起出东门,要去逛一逛。
张君前几日就透露,安康也许这几天内就要入京。既安康来了,住处先就成个问题。虽说如玉和张君都能容他住在竹外轩,但毕竟他是如玉前夫的弟弟,大家族里人多嘴杂,如玉怕到时候有人要要拿安康当个话头儿来说,伤孩子的自尊心,遂想着要替他在国公府旁边赁处小院,叫他单独居着,平时往书院自会管住宿,若是休沐,回来也有她照应。
这种事情自然要问家里有年纪的婆子们。许妈跟张君一样是个呆笨,不懂人□□故的,在外也无交游,自然帮不到忙。倒是蔡香晚送来另那个姓王的婆子,端地是个神人,满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