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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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已有了一月身孕,为了这孩子,她假意顺从,说腹中之子乃是萧飞骕的骨肉。萧飞骕极是迷恋她,竟然深信不疑,让她平平安安诞下了子嗣,取名做萧翊珩,又送到了王妃何宛清的名下教养,俨然一副要将其养成世子的架势。
谁料,天无绝人之路,张均芳在竞陵为竞陵王妃所救,又在机缘巧合下治好了疯癫之病,神思渐明。如此,两人才得以在太延重逢。
平朝云狂喜已极,时常偷摸着去见张均芳。夫妻相会,情意更胜从前。张均芳也发誓笃言,定会让平朝云离开毫州王府。
可是今日,她方踏出与张均芳私会的茶室,便有人悄悄地跟了上来,要与她“借地一谈”。
平朝云最是惊惧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人是竞陵王的人,要她做一件事——从毫州王府中盗取一枚发簪。
竞陵王要她盗取的东西,必然极不好拿。那时,平朝云是这样答的:“便是以张郎之事威胁朝云,朝云怕是也无能为力,只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不过,既要入王爷的书房……兴许,毫州王妃何氏能办到。”
“哦?那平侧妃可有法子办了这件事?须知这张均芳生死一线,均握在平侧妃手中。”
那人是这样答的。
身在太延,须得步步为营。也不知道,她何日才能带着孩子与张郎重聚?
***
入夏后,又落了几场阵雨。虽有丰沛雨水,太延还是一日日地热了起来。不知不觉间,枝丫间也有了蝉鸣之声。
一份拟好的圣旨,摆在萧飞骕的案头。
明黄之色,与那天子精裁细剪、缀紫镶朱的龙袍之色无二。游走字迹,力重千钧。透过这沉沉字迹,似隐约能见着大殿深处华藻碧帘、飞凤盘龙。
——朕身弱无躬,幽悴渐笃;盖炎运行此,天星有违。察上下之廷纲,考六朝之延例,为拯泰万民、安铸率普,大庇生众……疚心日惕,今禅毫州王。
这样一份圣旨,却偏偏差了一枚玉玺。
萧飞骕反复打量了一番这卷圣旨,便仔细将其收纳起来,放入梅花多宝柜的暗格之中。
这份圣旨,他备下已久,只等着来日印上玉玺。只是时运不巧,他左右苦等,却始终不得时机。萧武川虽缠绵病榻,却一直活的好好的,还有精力将那传国玉玺藏起来。
此番他向宫中递话,便是要陆皇后赶紧动手。
他对陆皇后看的透彻,知晓这女子从来是个心思多变的人。为此,他已早早在手上握好了陆皇后的把柄。那陆氏便是不想做,也得替他做。
万事俱备,只待萧武川病重,他便可趁机将玉玺找出。
只是这一等,也不知要等到何时?夜长梦多,若是让萧骏驰有所动作可不成。他手上现下只有祆教部众能用,是决然赢不过萧骏驰的。他的胜算,只在于现下在宫中布设下了无数棋子,稍一拨弄,便可为他所用。
“王爷。”婢女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何事?”萧飞骕有些心烦。
“王妃娘娘她……”那婢女的声音里有了些哭腔,“又去了侧妃娘娘处……”
萧飞骕一听,便知道是那何宛清又去找平朝云麻烦了。他本就心烦意乱,此刻更是怒意十足,甩袖便朝着平侧妃的院落走去。
“又在闹些什么?!”萧飞骕沉了声音,道,“王妃,你有没有正妃的模样!”
平朝云鬓发散乱,跌坐在地,面颊高肿,显然是被何宛清抽了一记耳光。何宛清见萧飞骕来了,尖着嗓子交道:“王爷,妾身这是在替你收拾这个贱妇!”
“何宛清,你住口!”萧飞骕听她言辞,满心不悦。
“王爷!”何宛清垂了手,急切道,“妾身亲眼所见,这小贱人连着几日与野男人私会,真真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东西!”
此言一出,萧飞骕顿时怒不可挡。他怒的不是所谓平氏私会男人,而是何宛清的言语——萧飞骕一向都是如此偏心的。
“何宛清,信口雌黄、不分青红,这便是你何家的教养?”萧飞骕冷着面孔,盯视着何宛清,“平日你爱四处惹麻烦便算了,如今却污蔑云儿,又是想做什么?!她是怎样的人,本王还能不知道吗?”
何宛清极是不可思议,她尖叫起来:“王爷!妾身何必骗你?这是真的!这个小贱人就是个私通外男的贱妇……”
她言辞粗鄙,丝毫没有贵女的模样,令萧飞骕难以容忍。他本就因玉玺之事心烦意乱,如今更是怒上心头,竟然扬起手来,对着何宛清便是一巴掌。
“你打了云儿一次,本王便打你一次。”他一点儿都没手下留情,喝道,“我看你是疯了、癫了,这才会满口胡言乱语!来人!将王妃带回房,禁足十日!”
萧飞骕手劲大,何宛清被抽了一记耳光,竟然天旋地转着向后踉跄跌去了。恰好,她脚后有一颗石子;疏忽之下,何宛清便绊着了自己,朝后仰着重重地摔了下去。
“成日只知道添麻烦。”萧飞骕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
就在此时,他听到婢女们的惊呼来。
“王妃……这血……”
萧飞骕侧过头去,却见到何宛清的裙上有了一滩浅淡的血色,看着极是奇怪。
“不过是小伤罢了!”萧飞骕冷哼一声,转身去扶平朝云,道,“云儿,你先回去休息便是。”
毫州王府的热闹便这样散了。
侧妃与正妃争宠,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下人们讨论了几句,便也各自回去做事了。
***
久居西宫的陆皇后,延请竞陵王妃去宫中坐一坐,说是近来有个极好的戏班子,擅唱南调,定要竞陵王妃来看上一看。若是姜灵洲愿意,将世子萧逾璋一同带来便更好。
姜灵洲其实是不大想见陆之瑶的,但又怕她想折腾什么事儿,便还是依言去了。
西宫里墙红瓦晶,长阶上青红净扫。陆皇后倚着细栏,垂眸望着寂寞庭院,如云广袖低垂,似泛开了菖蒲色波纹。四下并无戏梆曲乐之声,唯有风卷过丫杈,作出悄然叶音。
“见过皇后娘娘。”
姜灵洲的见礼之声,叫陆皇后陡然回了神。她扶了扶鬓上一枚衔珠凤钗,恢复了端正大方的神色,笑道:“竞陵王妃坐下便是。都是自家人,无须见外。”
两人在庭中石凳上坐下,陆皇后招了招手,让抱着萧逾璋的侍女上前一步。她瞧了一眼熟睡的孩子,便道:“世子真是好模样,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她说这话时,颇有一分落寞。
她身为太延最尊贵的女子,却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属于自己的孩子,又岂能不落寞?
“皇后娘娘召臣妾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看一看逾璋吧。”姜灵洲抿了唇角,沉静问道,“娘娘与我相识甚久,彼此也都心知肚明。若是有什么话,不妨敞开来说。”
她实在是不愿和陆之瑶打机锋了。
这陆之瑶向来是个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之人,哪一头对她有利,她就靠向哪一头。做的件件、桩桩事,都只是为了稳固自己在西宫中的地位。与这样的女子相谈,不如直截了当地实话实说。
“本宫知道……竞陵王妃对本宫心有芥蒂,因着摄政王被削职那事。”陆皇后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熟睡的萧逾璋身上收回来,柔声道,“只不过,本宫料想竞陵王妃也懂得,女子身在西宫,如何不易。今日,本宫邀王妃来,便是想与王妃冰释前嫌。”
说末了四个字时,她微挑了眉,语气里是淡淡的试探。
“噢?”姜灵洲不动声色,“陆皇后与我有何前嫌可释?释了又如何?”
“本宫确实做过愧对竞陵王妃之事,可那也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这摇摇欲坠的皇后之位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竞陵王妃必然也明白一二吧?”陆皇后起了身,手捻一片低垂枝叶,口中喃喃道,“如今想与竞陵王妃重修旧好,自是因为……时局有变,不得不为。”
“皇后娘娘不如说一说,到底为何不得不为?”姜灵洲却丝毫没被她打动。
“竞陵王妃,本宫只说一句。”路皇后陡然转身,群裾一曳,语气也沉了下来,“毫州王已传了话来,要陛下早些让位于他。如此,竞陵王妃还能熟视无睹么?”
她说这句话时,胸口起伏不停,眼里满是恼意。
为了将西宫抓在手心,她与毫州王搭上了线,在萧武川的补药中添了几味毒,令萧武川的身子一日弱愈一日。只要萧武川始终是那般卧病在床的病弱模样,她便不必忧心有人自她手上夺走皇后之位。
可如今,毫州王坐不住了,竟是要萧武川先禅位于毫州王,再令萧武川毙命。
如此一来,她又何去何从?!
她必然不再是皇后,兴许还会陪着萧武川一道死!
她费尽心思与一众姐妹争夺,才得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嫁入太延为后;她熬死了房太后与梁贵妃,赶走了谢如莺等妖妃,又令摄政王妃不得不返回竞陵去。如此艰难,好不容易才坐上了如今的位置,又岂能轻易拱手交出去?
“皇后娘娘,信口拈来的话,谁都会说。”姜灵洲却不紧不慢,“陛下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他不愿禅位,天下又有谁能迫他?”
陆皇后面有怒意,质问道:“竞陵王妃莫非是要眼睁睁看着这天下易主么?”
“那倒不至于。”姜灵洲抬了眸,悠然道,“只不过,皇后娘娘若诚心要与竞陵王府和解,总得有些诚意罢。”
陆皇后的手绞紧了广袖。
“……本宫知道了。”陆皇后笑了笑,道,“那擅唱南调的班子已候着了,竞陵王妃可得好好听一听才是。”
说罢,她便拍拍手,叫戏曲班子上来;婢女们又端了果品茶水来,往来身影如鱼。一时间,原本落寞的宫廷又热闹了起来。
***
姜灵洲回府时,宋枕霞正在竞陵王府前等着她。
“王妃,王爷想请你去个地方。”宋枕霞笑嘻嘻的,白净的娃娃脸上透着促狭之意。
“去哪儿?”姜灵洲微奇,问道。
“王妃去了便知道。”宋枕霞答,“王爷说了,不用捎世子,只留两个人便好。”
姜灵洲听了,不由失笑。
他前一日对萧逾璋还爱若珍宝,今天就嫌弃起萧逾璋妨碍了二人世界了。
她跟着宋枕霞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城外,登上一座小山,才见到萧骏驰的身影。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天边悬着半轮臣日,乌金之色染遍层云,似丝丝缕缕的黄绸红缎在天地交接之处相继铺开,极是壮美。
傍晚时的风,吹的萧骏驰衣摆猎猎作响。他听见脚步声,扭过头来,道:“王妃来了?站这儿便是。”
“怎的?”姜灵洲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立,“今日忽然起了兴致,要妾身来看这夕阳?”
“是。”萧骏驰直直望着那轮渐沉红日,眉目轮廓俱是染上了暧昧夕光,“只是想到日后会有些忙碌,怕是再没有机会与王妃一道看这风花雪月,因而才特意喊王妃来一道赏这难得夕阳。”
“有什么可难得的?若是想看,天天都能来。”姜灵洲不以为意。
“应当是抽不出身来的。”萧骏驰侧了头,望向她,“王妃怕是还不知道吧?赵太医与我说了,武川已不能生育,这辈子注定是无子嗣了。大哥留下来的皇位,终究得由兄弟来继承。因而……”
顿了顿,他叹一声,道,“我与二哥,必然有一场死斗。”
姜灵洲微愣,想到今日陆皇后在宫中所说的那些话,心底也知这是事实。她点点头,道:“顺其自然便是。”
“灵洲,听闻你出生之时,春官替你占了一道卦,说是‘南橘作枳、诗含神雾;凤翼攀龙鳞、传芳尽国风’。这一句‘凤翼攀龙鳞’,令刘琮心心念念难以忘怀。……如今想来,兴许还是一道好兆头。”
是何兆头,萧骏驰未挑明。
他望向那渐沉夕阳,只在心底悄然说了一句话。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层云染遍金红之色,苍穹铺开了一抹夜色。夜风渐起,吹遍都城太延。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发动特有技能【借机吹老婆】
第83章 禅帝位
何宛清的孩子掉了。
她从不曾想到; 自己竟还会怀上萧飞骕的孩子。
萧飞骕虽娶了她,却从未视她如妻子,而是将爱重恩宠都给予了平朝云。平素,他连踏进她这儿一步都不肯,更别提碰她了。
可偏偏天意弄人; 春日宴那夜; 萧飞骕醉了酒,将她误当做了平朝云。因而; 她才阴差阳错地怀上了孩子。
这本当是好事; 可如今却变作了一桩伤心事。
何宛清倚在床榻上; 面色惨淡地盯着窗外; 面上的刻薄恨戾比往日更甚一层。那直直的目光,仿佛似两柄刀锋似的; 叫一旁的婢女心惊胆颤不已。
“王妃娘娘; 您见不得风; 还是将窗户关了吧。”婢女道。
“我受了风寒又如何?横竖也无人在乎我死活。”何宛清冷笑了一声; 心底却几欲滴血。她想到自己没了的孩儿,便觉得浑身都疼痛难当,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王爷呢?”何宛清问。
“王爷近来事务缠身,极是忙碌,奴婢去了几次,都不曾请到。”婢女答道。
萧飞骕确实是极忙,这也算不得说谎。但是这话落到何宛清耳里,便变了味。她忍不住尖了嗓子; 扯着被角儿,道:“便是我死了!他也不会来看上一眼!”
说罢,她小声地哭泣起来。
几位婢女见了,在心底一叹,却是谁也不敢说话。早两年她们还劝过王妃,说何家乃是太延名门,王妃娘娘和离再嫁,也能再觅个如意夫郎,何苦在这毫州王府里苦苦蹉跎。可是何宛清不愿,无论如何都不愿回和离娘家去。
一想到要将萧飞骕让出去,何宛清便满心俱是不甘。
十四五岁春猎之时,她便一眼看上了萧飞骕,认定了他便是自己的良人。何家乃太延名门,她求着、闹着,终是如愿以偿,得以嫁给萧飞骕为正妃。
只是,此后的日子,却与她所思所念,恰恰相反。
何宛清愈是不如意,便愈是不甘;愈是不甘,便愈要留在这毫州王府里,非要等到萧飞骕回心转意不可。这一等,便是漫漫十年,硬是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