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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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找到埃迪亚,狄恩对他没有兴趣。然后我们几个人一起乘上电车顶着烈日去找工作。我讨厌去想这些。埃迪亚还和以前一样地喋喋不休。我们找到了一个人,他愿意雇用我们俩。工作时间是从早上四点一直到下午六点,那人说:“我喜欢那些愿意工作的小伙子。”
“你已经找到了你找的人。”埃迪亚说,但是我对自己还没有足够的信心。“我不打算睡觉了,”我说。因为还有很多有趣的事要做。
第二天早上埃迪亚去了,我没去。梅那买来了许多食物,作为交换,我只得做饭,洗碗。我的时间安排得很满。今晚罗林斯家要举行一个大型晚会,他母亲旅游去了。罗林斯邀了所有的朋友,并让他们把威士忌带来,然后他又给一些认识的姑娘发了邀请。他让我主持晚会。晚上来了很多姑娘。我给卡罗打了个电话想知道狄恩现在干什么,因为狄恩清晨三点总要去卡罗那里。晚会后我也去了。
卡罗的地下室公寓在格兰特大街一座教堂附近的一幢陈旧红砖大楼里。你必须先走进一个小巷,下几级石级,打开一个阴森的小门,再通过一个地窖似的地方,然后才能到他住的地方。卡罗的屋子似乎是俄国式的,里面放着一张床,房间里点着一支蜡烛。湿漉漉的墙上悬挂着一张他胡『乱』画的疯狂的画。他让我读他写的诗,诗的题目叫《丹佛的颓废派们》。清晨,卡罗从梦中醒来,听着“粗俗的女人”在街道上无聊地闲谈;看到“哀伤的夜莺”在树枝上打着盹,这使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一种神秘而又哀婉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城镇。那些山脉,那名闻遐迩的、西部引以为自豪的落基山脉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的面具。整个世界都在发狂,变得奇怪而又陌生。在诗中他把狄恩比作“彩虹的儿子”,忍受着极度的痛苦和折磨。他将自己称作“俄底浦斯的埃迪亚”,每天不得不从玻璃窗上拭去虚伪的污物。他要在这间地下室孕育出一本伟大的著作,将每天发生的事都写进去——把狄恩讲的每一件事都写进去。
狄恩按时来了。“一切都很顺利。”他说,“我要和玛丽『露』离婚,然后和凯米尔结婚,并带她去圣弗兰西斯科。当然是在我们的计划完成之后,亲爱的卡罗。我们先一起去得克萨斯,找到布尔·李,这个长脚猫我一直没见到他,然后我再去圣弗兰西斯科。”
他们又开始工作了,面对面地坐在床上开始了长长的谈话。我没精打采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们一开始谈了些很抽象的东西,争论不休,接着又联想到其他的一些忘了谈的事情。狄恩表示抱歉,并答应他能记起来,然后再作一些补充。
卡罗说:“那次我们经过瓦兹的时候我想告诉你,当时你与那些侏儒在一起是多么疯狂,你还记得吗?就在那时你指着一个穿着宽松裤的老酒鬼,说他很象你的父亲。”
“对,对,当然记得,不仅这些,后面的事我也想起来了。我必须告诉你一些真正疯狂的事情,我本来已经忘了,你刚刚提醒了我……”
于是他们又有了两点新的想法,他们反复地推敲着。卡罗问狄恩他是否是诚实的,尤其是从心里讲他是否对他是忠诚的。“为什么又提这一点?”“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知道——”“但是,亲爱的索尔,你在这儿听着,你坐在这里,我们问问索尔,他说什么?”我说:“最后一件事我们是无法知道的,卡罗。没有人能够知道最后,我们总是在希望中活着。”“不,不,不。你简直是在胡说,罗曼蒂克式的胡说!”卡罗叫道。狄恩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应当允许索尔发表意见,事实上难道你不认为每个人都有这种权利吗?他坐在这里观察我们,他穿越了整个国土来到这儿——索尔老兄,往下说吧。”“我并不是不想说,”我反驳道,“我只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或是想达到什么目的。我只知道你的要求对任何人来说都太难了。”“你总是否定一切。”
“那么你到底想说明什么?”“告诉他。”“不,你告诉他吧。”“不,你告诉他吧。”“没什么可说的。”我说着笑了起来。我把卡罗的帽子戴在头上,帽沿拉得遮住了眼睛。“我想睡觉。”我说。
“可怜的索尔总是贪睡,”我沉默不语。他们又继续谈了起来。“当你借上几个子儿去买油煎鸡排——”
“不,老兄,真见鬼!你还记得《得克萨斯星报》吗?”
“我把它和《星期三报》混淆了。当你借钱的时候,你听着,你说:‘卡罗,这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好象,真的,你就好象在说今后我们不要再纠缠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亲爱的卡罗,如果你愿意就把这件事说清楚。那天晚上玛丽『露』在房间里哭,我还是去你那儿了,这表明我对你的忠诚。我那样说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不是那个意思。”
“当然不是!因为你忘记了——但我不想再责备你……”等等,等等。他们就这样聊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我醒了,他们正准备结束谈话。“我要睡觉是由于玛丽『露』,因为我十点钟要见她。我并不是存心要用一种高傲的语调来反对你刚刚说的‘没有睡觉的必要’这句话,而是因为我的确、的确太困了,我的眼皮直打架,眼睛又红又肿,非常疲劳,无论如何我必须睡觉。”
“啊,孩子。”卡罗说。
“我们现在必须睡觉。让我们把机器停下来吧。”
“我们不能停下来!”卡罗声嘶竭力地叫着。这时窗外的鸟儿已开始啼鸣。
“现在当我将手举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停止谈话。这没什么可争论的,很简单,我们停下来,只是因为我们现在必须睡觉。”狄恩说。
“你不能这样停下来。”
“停下你们的机器呗。”我说。他们一起转身望着我。
“他一直很清醒地在听。你在想什么,索尔?”我告诉他们我觉得他们似乎都很高兴变成疯子。整个晚上我都在听着他们的谈话,我就象看到了一个世界上最精密的仪表正在做着一件最没有意义的工作。他们都笑了。我用手指着他们说:“如果你们再这样继续谈下去,你们都会发疯的,等着瞧吧。”
我走了出来,坐上巴士回到公寓。卡罗那虚假的脸涨得通红,就象太阳从大平原的东方升起。
第一卷 第9章
晚上我们开始了艰难的登山旅行。我已经五天没见到卡罗和狄恩了。芭比·罗林斯这个周末可以使用老板的车,我们带了些衣服挂在车窗上,便开始向中央城进发。瑞亚·罗林斯开车,蒂姆·格雷懒洋洋地躺在后面,芭比坐在前排。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落基山脉。中央城是一个古老的矿区,曾被誉为世界上最富足的城市。很早以前一些掏金者在附近的小山丘上找到了名符其实的金矿,他们一夜之间便成了富翁,并在他们居住的山坡上建起了美丽的歌剧院,丽莲·罗塞尔以及许多欧洲著名歌剧明星都曾到这里演出过。后来新西部强大的商会力量决定振兴这座城市,从此这里便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他们重新修缮了剧院,每年夏天很多大都市的明星都聚集于此,进行演出。每逢这个季节,这里就象一个盛大的节日。旅游者们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甚至连好莱坞的大明星也要前来光顾。
我们开车上山,发现窄窄的街道几乎完全被那些装模作样的游客们给堵住了。我想起了梅那笔下的山姆,梅那写的是对的。今天梅那也来了,他向每个人『露』出很有礼貌的微笑,对一切都“嗯、嗯、啊、啊”地赞叹着。“索尔,”他叫着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你瞧这个古老的城市,100年前,见鬼!80,噢,不,60年前这里就有了歌剧!”
“是啊。”我模仿着他小说中人物的口吻说道,“但是现在一切都呈现在我们眼前。”
“你这个杂种。”他一边骂着,一边搂着贝蒂·格雷寻欢作乐去了。
芭比·罗林斯是一个很有胆识的金发女郎。她知道城旁边有一个老矿工住的破棚屋,这个周末我们这些男孩子可以住在那里。我们所有的人都跑去打扫房间,当然,我们还可以在那里举行大型晚会。这是一幢古旧的房子,里面的灰尘积了足有一英寸厚,房前有一个门廊,后面还有一口井。蒂姆·格雷捋起袖子便开始清扫。这项巨大的工程花去了他们整整一个下午和大半个晚上。
那天下午,我穿着蒂姆的外套,被作为客人由芭比陪着应邀去听歌剧。就在几天以前我刚来丹佛时还象个乞丐,而现在却穿着一件漂亮的衬衫,搂着一位漂亮而又衣着时髦的金发女郎频频地对那些所谓的上等人鞠躬致意,然后去豪华的歌剧院门厅的吊灯下与他们潇洒地交谈。我在想如果现在密西西比的吉恩见到我,会对我说些什么。
上演的歌剧是《费德罗》。“多么令人悲哀!”一个男中音唱道,他从幽暗的石头城堡中走了出来。我为之喝彩。这就是我对生活的看法。我甚至忘却了自己狂『乱』的生活,而深深沉浸在贝多芬悲怆、哀婉的旋律中。
“喂,索尔,你喜欢今天的演出吗?”走在街上,丹佛的d·道尔问我。他与歌剧协会有些联系。
“多么令人悲哀,多么令人悲哀,”我说,“真是好极了。”
“那么现在你应当去看一下演员表,”他用一种官方的口气对我说。但很幸运,他因为要忙别的什么事而把我给忘了,我便趁机逃之夭夭。
我和芭比重新回到矿工的小屋。我脱掉行头便和伙计们一起打扫起来。工作还真不少。罗兰·梅那悠闲地坐在前面一间打扫好的屋子里,他拒绝做任何事。他面前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啤酒和酒杯。当我们提着水桶急匆匆地到处打扫时,他却在津津有味地回忆着。“啊,如果你今后有机会和我一起一边欣赏班德尔的音乐家们的精彩表演,一边品尝辛泽诺酒,那你这辈子才算没有白活。你还可以看到诺曼底美丽的景『色』、乡民们的木履等等。过来,山姆。”他在和他书中那些看不见的伙伴们说话,“把酒从水中取出来,看它等我们钓鱼时是否能凉透。”一副从海明威那儿模仿来的腔调。
我们对街上行走着的姑娘们大叫。“过来和我们一起收拾屋子吧。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的晚会。”她们都来了,我们的劳动大军顿时壮大起来。最后,歌剧合唱队的一些歌手,大部分是年轻人,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们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蒂姆·罗林斯和我决定一起度过一个最伟大的夜晚。我们穿过街道,找到了歌星们的寓所。透过黑夜,我们听到晚上的演出已经开始。“对,”罗林斯说。“在这里拿一些刀片和『毛』巾,我们也要打扮得潇洒些。”我们来到他们的房间,拿了些梳子、科隆香水、剃须水等,然后走进了他们的浴室。我们俩一边洗澡,一边唱歌。“这不是痛快吗?”蒂姆·格雷得意他说,“能够使用歌剧明星们的浴室、『毛』巾、剃须水和电动剃须刀。”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中央城在两里多的山上,你可以爬到山上去喝酒,然后你累了,但却热血沸腾。我们通过狭窄的街道走到歌剧院门前的灯光下,然后又撞开摇摇晃晃的门,走进酒吧。大部分游客都在听歌剧。我们拿了许多啤酒,从歌剧院的后门能够看到月光中的落基山,我简直变成了《格利佛游记》中人面兽心的亚胡。这时夜『色』正浓。
我们赶回矿工小屋时,晚会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芭比和贝蒂做了许多食物,然后我们开始在啤酒所带来的飘飘欲仙的感觉中跳舞。歌剧散了,许多姑娘拥了进来。罗林斯和蒂姆高兴得直『舔』嘴唇。我们拉着她们不停地跳舞。虽然没有音乐,我们跳得还是很带劲。房间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人们开始带着酒瓶冲进酒吧,然后又跑回来。气氛变得越来越热烈。我非常希望狄恩和卡罗这时也能在场,他们就象生活在中世纪土牢里的人,以前一直在苦难的深渊中度日,现在他们终于从地下爬出来了,他们被人们称作卑鄙的美国嘻皮士,也就是我后来也慢慢地加入进去的所谓“垮掉的一代”。
合唱队的那些家伙也来了。他们开始唱《亲爱的阿德琳》。还唱诸如《给我啤酒》、《你为什么要把头伸向外面》等歌。低沉的男中音狂喊着“费一德一罗!”“啊,我是多么悲哀”!我也和他们一起唱着。姑娘们有些害怕,她们都跑到后院和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另外几个房间里有几张床,由于久未使用的缘故,上面布满了灰尘:我和一位姑娘坐在一张床上聊着天,突然一帮剧院守门人蜂拥而入,他们不顾自己丑陋的模样,抱起那些姑娘就亲吻。这群酒鬼、蓬头垢面的乞丐、十几岁的捣蛋鬼发疯似地把我们的晚会给毁了,不到五分钟,姑娘们全散了,友好、热烈的聚会顿时只剩下满地的酒瓶和粗野的喧闹。
瑞亚、蒂姆和我准备去酒吧。梅那走了,芭比和贝蒂也走了。我们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夜『色』之中。剧院的那帮畜生从这个酒吧到那个酒吧到处捣『乱』。梅那大叫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讨厌的丹佛人d·道尔逢人便握手打招呼,“你好,下午好。”似乎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一会儿我看到他与一位当官的一起走了,回来时却带着一位中年『妇』女在街上与歌剧院的守门人谈话。后来他又和我握手没有认出我是谁,对我说:“新年好,我的孩子。”他并非是喝醉了酒,而是醉于他最喜欢的事——在人群中『乱』转。人们都认识他。“新年好。”他说道,有时候又说“圣诞快乐”。他总是这样可笑地说着。而真的到了圣诞节,他又会对你说:“万圣节快乐。”
酒吧里还坐着一位特别令人尊敬的男高音。丹佛的道尔一直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