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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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子抚了抚自己的发丝、莞尔一笑:“姐姐信我那时说的话么?”
白云心想了想:“听说洞庭君将建木炼化进你的身体里。便就是性命合一了。照我说的话,我是没法子既将它取出来、又不害了自己。未必妹妹你有什么独到的法门呢?”
红娘子看着她:“并没有。”
白云心故作惊讶地眨眨眼:“那么用强将龙魂取出来——你岂不是要死的么?你如今已是鬼修阴神了。再死一次可活不过来。”
红娘子仍款款地笑着:“是。”
小丫鬟听她们两个说话,脸上倒看不出是怎样的神色。
……一个是她的主子。而另一个则是她出身之地的公主。便只能在沉默一会儿之后慢慢走开、警惕着附近的声响了。
而白云心盯着红娘子看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轻了:“那时候怎么不告诉他?”
红娘子便转身,透过莽莽苍苍的森林向洞庭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树木茂盛参天,并不能看到水波。
她低声道:“有睚眦在湖外,有邪王在湖外。你又说真龙也要来。每一件都是可能要他性命的事情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的白云心哼了一声:“我想得到,他可未必想不到。”
红娘子转身微笑:“他才十几岁而已。得道又不久。有些事情了解得不够多自然会以为真有什么便宜好办的法子——这怎么能怪他呢?”
“一厢情愿罢了。”白云心又哼了一声,“你凭吊够了,就上路吧!”
红娘子笑着摇头:“只是我这鬼修阴神的执念罢了。晓得却戒不掉。但是姐姐你……因我提他,就不开心了么?”
白云心不理她,伸手扣住她的脉门,携着她便化作一阵旋风,往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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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成一章发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悬崖的边缘
两个美丽的妖女各怀心思、往莽莽苍苍的林中遁走先不提,却说李云心——
此刻手上已经沾了淋漓的鲜血。
这血是来自七段锦身上的——这女妖原也算容貌秀丽,但这时候已经不能看了。
脸上肿成一团、像是发了面的馒头。别说“眼睛挤成一条缝”——就是连缝也看不见。
四肢都以奇怪的角度弯曲着,看着是被人活生生掰断的——且不止一次,而是好几次。
身上的衣物已经褴褛不堪,皮肉都像花朵一样绽放开来——这甚至都不是被割裂的、而是被活生生打裂的。
而李云心就站在她面前、喘着粗气。
他的双拳皮开肉绽、上面的血既有女妖的,又有自己的。
刘老道则在一边瞪着眼、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蛇精七段锦是化境巅峰的妖魔,而李云心是真境。化境与真境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照理说李云心认认真真地抬起一根手指,就能将蛇精碾压得渣滓都不剩。
但……
他现在没有动用灵力、术法。而是用自己实实在在的肉身的力量——像世俗世界当中牢狱里的那些官差一样,去对囚犯严刑逼供。
这便是刘老道目瞪口呆的原因。
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做这种事,刘老道都不会觉得惊诧。
但偏偏是李云心。
他知道李云心现在……几乎已经失控了。
虽然是处于“仍在自我掌控当中的有限度的失控”,但也还是失控了。他失掉了从前的伪装、耐心、风度。他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可怕暴徒,将最最原始的武力倾泻到一个妖女的身上。
刘老道不晓得如何界定李云心现在的状态。
李云心传他的心学里还没有说到这一节。
是从红娘子被白云心带走之后开始的——李云心沉默一会,叹了几口气。然后走到中殿大厅里问七段锦一些话。蛇精自然不说。
于是便开始了。
——眼下李云心死死地盯着蛇精、喘着粗气。
施暴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他……也该累了。
老道便深吸一口气、低声地唤他:“心哥儿、心哥儿——”
唤了几声,李云心置若罔闻。像一头牛一样喘息着、盯着地上七段锦看。
老道便略略提高了声音:“心哥儿!”
李云心听到了。猛地转过头,如同一只沉浸在杀戮感当中的野兽一般盯着他。
老道被他这可怕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仍鼓起勇气道:“心哥儿,该醒醒了。”
但李云心只看着他。像蛇一样死死地盯了一会儿。
忽然道:“你信么?”
刘老道愣了愣:“啊?”
但李云心似乎压根不指望他回答。又问:“你想活么?”
老道仍然不明所以。
李云心便说了第三句:“我能怎么办?!”
此时老道能够做的,就只有眨眼了。一边困惑地眨眼,一边慢慢走到李云心身边。略微迟疑一会之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抬起来、搁在李云心的肩膀上:“心哥儿,该……歇歇啦。”
他粗糙的手掌在李云心的肩头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李云心直勾勾地看着他。又看看这手,整个人忽然委顿了。
他仿佛……躯体里原本充满了气。而此刻不晓得哪里被扎穿了一个眼儿,那些气都从眼儿里泄出去。他再站不住。一边看着地上的七段锦一边慢慢往后退。每退一步就缩小一些。
到最后整个人退到了墙边、靠墙站着,又慢慢地坐下了。
双臂搭在膝盖上、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俘虏。
发了好一会的愣,歪头对刘老道说:“你知道我从前——最看不起打女人的人。”
老道不晓得该说什么。但知道该做什么。
便慢慢走到李云心的身边也坐下了——这龙子、龙王、真境的妖魔、修为高深的丹青道士——一个时辰之前才刚刚挫败了敌人的可怕阴谋、成为胜利者。但此刻……却又像个孩子一样了。
李云心仍看着他——此刻已经过了晌午,日头慢慢地西倾。晌午的日光是亮白的,午后的日光则有淡淡的橘黄色。于是淡黄色的日光从中殿的窗户里透进来、照在李云心的脸上,将他的发梢和瞳仁都映成浅褐……
真像是一个孩子。
他在阳光里靠墙坐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刘老道:“……她又不是女人。是妖魔。是要害我的——你看她现在是女妖,谁知道身体里藏的是男是女?!”
老道便道:“嗯。谁知道呢?未必是女。况且是妖又不是人,是敌又不是友。”
“是啊,是啊——就是你说的这样子的。”李云心瞪着眼睛看他——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瞪圆了更有一种天真无邪的、孩子气的意味。
——如果不看他血淋淋的双手的话。
“我现在就在一个边儿上。”李云心看着刘老道,“就在一个边儿上——快要彻底崩溃的悬崖边儿上,你说对不对?”
他的口气有些神经质:“我想啊。分析啊,我看自己啊——你看。本来我干掉了共济会的人,好好的。嗯?”
“但是忽然知道自己可能是个假太子——天哪好可怕的打击,仿佛整个世界与我为敌。”
“然而外面还有,嗯?玄境的大妖魔等着我!搞不好要杀我。哈哈……据说真龙也要来。”
“我又不知道是敌是友吗的——我可是搞死了他儿子。”
刘老道伸出一只手、重新搭在李云心的肩头、拍了拍。
李云心顿了顿,但仍旧继续说下去——
“哈哈哈这么多倒霉事儿,每一件都事关生死——哈哈哈看着的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挑战嘛我是太矫情软弱。吗的……那群人,生活里……女朋友出了轨、又刚好被辞退、又刚好挂了科、又刚没了钱、又刚好房租到期丢了手机、又刚好感冒了——就会觉得世界到了末日都在和自己作对简直生无可恋过不下去了凭什么叫我觉得云淡风轻?!”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几乎低吼起来。刘老道搁在他肩膀上的手都感受到了他身体的震动。
老头子不知道李云心最后那些话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但晓得大致是什么意思。
他略犹豫一会儿,将手慢慢挪上去——他将手放在李云心的头顶。
然后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低声道:“没人笑话你。心哥儿,没人笑话你呀。就咱爷俩儿——这屋儿里就咱爷俩儿。你想说就说,我听着,啊。”
李云心瞪着他。
瞪了好一会儿,吐出一口气。
身子再慢慢委顿下来、倾倒下来……倒在刘老道身上。
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孙子、倒在爷爷的身上。
刘老道的身子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他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用手慢慢拍着李云心的背。听到李云心又说——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那,和她打吗?神经病。”
“打都未必打得过。然后被外面的一锅端了?神经病。”
他喃喃自语,仿佛梦呓。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又道:“我也想啊……神经病。神经病啊……神经病女人……”
老道慢慢地听得懂了。
可刚想了几句话要对李云心说,心哥儿的语气却又变了——
“我早晚有一天要回去。”
“王八蛋。”
“老子本来要慢慢玩死你吃了你。”
“哈你运气好、兄弟够猛,救了你,嗯?”
“想不到老子在这边风生水起,嗯?老子早晚有一天要回去——”
李云心的语气变得暴戾起来。像是一头隐藏在黑暗当中的邪恶野兽、用血色的眸子注视敌人并且发出低沉的诅咒。他细细碎碎地在刘老道的怀中倾吐出最最恶毒的言语,仿佛在叙述一个复仇故事,但使用了大量刘老道闻所未闻的词语——他是真的听不懂了。
可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坏事。
忽然之间就濒临崩溃的李云心进入了最后一个环节——怀疑、否定、自我安慰。然后到了如今——他在试着用可怕的回忆重塑自己强大的心理防御机制。
……便是那些可怕的回忆成为了如今这一切的导火索吧。
他见到了李云心更早之前的失态——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刘老道实在不知道心哥儿曾经经过了怎样可怕的过去。
但他安心地等待——像一个爷爷抱着一个孙子。
一刻钟之后,李云心不说话了。
他在刘老道的怀中沉默起来——刘老道感觉到心哥儿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像是一块石头。
他略想了想,便慢慢站起身,不看李云心并且走出门去。
午后的阳光仍旧温柔地照耀着。这君山紫薇宫的中殿……此刻一片祥和安宁。
林中的鸣蝉在叫——虽命不久矣但仍声嘶力竭地叫。
微风拂过林叶,水汽浸润君山。阳光照在地上——地上有石砖缺了一角、有蚂蚁沿着砖缝爬过。
老道的道袍很快被晒得暖洋洋——他轻轻搓了搓手。
如此晒了一会儿太阳。
听到门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李云心走到他的身后:“抱歉。”
他声音低沉,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刘老道没有转身,只笑了笑:“嗨……”
隔了一会儿——
“这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李云心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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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还有一更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情与劫
老道这才转过身,看李云心——
他的发髻因为刚才的事而略微散乱。有几缕发丝垂到了额前。
但如此更有几分孤傲不羁的意味——因为他脸上的神情不再是惊慌无措的、而变得平静。
就像他从前一直以来那样子。
老道便笑了笑,往前走几步、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了。想了想,道:“心哥儿记得在南山上的事么?”
“我此前以为心哥儿已不在了。但有天晚上你跑来南山山神庙,我才晓得你仍活着。然后你问我……那红娘子是什么计。”
李云心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刘老道身边也坐下了——他们并肩坐在中殿的台阶上。
刘老道说了这两句之后沉默,李云心也不说话。
如此一同看着远处的湖光山色——很难想象这样的美景之中隐藏着可怕的杀机。
而现在他们是在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之前享受片刻宁静。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刘老道转过脸认真地看着李云心:“心哥儿究竟是哪里人?”
李云心眯起眼睛往极远处看了看,轻轻地叹一口气:“不是这里的人。原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老道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微微点点头:“那么是怎么来了这个世界?”
李云心低头笑了笑:“在那边有些人惹了我。我就花了十年的时间抓到其中一个最可恨的。把他绑在一个房间里。我想我恨他恨了那么久,可不能便宜了他。于是每天从他的腿上割一片肉吃。这么吃了一个月,刚刚吃完一条腿——被他的小弟找了来救走了。”
“然后把我给抓住了。我就被他们杀死了。再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跑来这个世界。”
刘老道想了想:“看起来是很可怕的深仇大恨。”
“是啊。”李云心笑了笑,“不共戴天的那种。”
老道问到这里顿了顿。忽然转了话题:“心哥儿原来那个世界,也有男女之爱的么?”
“有吧。”
“和这里不同的么?”
李云心愣了愣,沉默一会儿。然后看着远处眯起眼睛:“也相同。也不同。我从前那个世界爱得快,恨得也快。真心容易看出来,也容易藏起来。大家都说一生只爱一个人,但其实每个人都会爱很多人。在一起未必是因为喜欢,但分离也未必是因为恨。听起来是不是很乱、很可怕。”
刘老道点了点头:“听着像是群魔乱舞一般了。那么心哥儿是因为那个世界经历了那些事,所以才怕?”
李云心沉默了一会儿,道:“在那里也没有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