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谋天下-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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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世杰心中微惊,却不敢露出分毫在脸上。
他实在没想到,连陛下都会生出如此想法,以为燕国江山飘摇。
“依奴婢看,鲍学士素来忠心,当不是有意伤的。”魏世杰低了头,恭敬道,“司天监如何说,朝上早就传遍了,鲍学士若有异心,恐怕早就沉不住气要辞官了,断不会等陛下召他对答之后才把额头烫伤。如此惹人猜疑的事,不痴不傻的人,想都不会做的。”
武岳只微微点头,接着便不言语。
魏世杰见状,笑着说起瑄哥儿的事,以图宽陛下的心。
武岳闻言果然来了几分精神,二人又说起武承肃小时的事,当真感慨万千。
又过了半月,鲍启勋趁机辞官,武岳拖了几日,听说鲍启勋连门也不出,不肯见人,这才安下心来,赏了二十两金、三百两银,作为鲍启勋回乡安置的费用,准他还乡去了。
圣旨到时,鲍家上下拜谢皇恩,鲍启勋更是涕泪纵横,声称自己愧对陛下。
仍旧是鲍逸送内侍官出扶,到门口时还不忘规矩,塞给那个内室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宣旨的内侍收了银子,自去宫里回话,说鲍启勋一直低着头,“想是破了相,不敢抬头见人”。
武岳听了,心中又踏实了一些。
鲍启勋将府里的下人遣了多半,只留两个忠心又没成家的在身旁,一路回榆城老家去了。
然而在家呆了不到两个月,鲍家上下便连夜出走,自此再无踪迹。
武岳听说时,自然十分气愤,以为鲍启勋果然认定了大燕会灭国,这才早早地跑了,连当初说鲍启勋应无二心的魏世杰也被数落了一顿,受了好几天的气。可鲍启勋用的是自家的马车,且他听说时人早走了月余,倒不好追查,更怕查起来让旁观的人也生疑。因此武岳虽然气得不行,却也只得作罢。
此乃后话。如今只说鲍启勋被召入宫对答那日,武承肃也得知了阳曦自尽的消息。
消息是武岳着人来报与他的,想来比正常的讣告要早一月,可他也不能等外头沸沸扬扬了,才把这事告诉阳筠罢便是没有父皇相告,左不过三两日后,自己的探子也该送消息过来了。
武承肃无法,只得忐忑地往八凤殿去。
他昨夜就宿在这里,二人还好一番恩爱,今日便送来了这样的消息,也不知阳筠抵不抵得住。
阳筠见武承肃来得早,以为他来这里用午膳,忙让人吩咐膳房换菜式。
“无妨,左右是一样的份例,便和你一同用罢了。”武承肃拦道。
“若是太子殿下吃得惯的,也就罢了,午膳可都是殿下平日不爱吃的,不好不换。”阳筠说着抿嘴一笑,颜色有几分俏皮,眼波流转,说不清的娇媚。
武承肃看在眼里,愈发不忍心开口了。
他强自平定了心绪,由着阳筠去折腾,只站在一旁微笑看着,打定了主意午膳之后再说实话。
好歹也要她好好吃顿饭,消化消化,他才好说罢
原本就这么坐着等午膳也是无妨,哪知关心则乱,武承肃竟生出心虚来。
他略想了想,总算找到话来与阳筠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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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回 闻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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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跟承训说过,许他入朝谋个官职,你说什么官职好些”武承肃随口问道。
阳筠闻言略变了脸色,强笑道:
“这事原不该妾身多嘴,太子殿下怎么倒拿此事相问”
武承肃暗暗懊恼,恨不得狠狠拍拍自己的脑袋,光顾着找话说,竟忘了如今是在人前。他关心承训入朝虽因阳筠之故,却总是前朝的事,两人私底下计议一番也就罢了,不好拿出来议论,让这么些人看见阳筠僭越。
更何况前几月的“天裂”仍有余威,“阴气隆,阳道微”,若说后宫干政,未必就是皇后一人,如日中天的太子妃也是一种可能。
皇帝多疑,不知此时是否有人已盯上了八凤殿。
可话已出口,武承肃倒不好咽回去,只得硬着头皮往下问。
“倒不是问谋什么具体的职位给他,不过想知道承训私下说过什么没有,”武承肃若无其事地笑道,“譬如偏文还是好武,可有没有什么抱负。承训不好跟我开口,看看筱儿是否知情,有没有对你说过罢了都是自家的事情,也不是给他个挑梁的大官,碍着什么的”
阳筠心中感念,却也还是不好说话,只能胡乱搪塞。
“筱儿也是不便参与这些的,又或者承训说过,筱儿不懂罢了,竟也是一无所知的。”阳筠微微一笑,亲手给武承肃奉了茶,“要说还是殿下自己拿主意罢前朝如何,承训如何,殿下总比我们看得清楚明白,要真依妾身的意思,便不理会承训自己什么主意,把人放在适合的地方最好。”
武承肃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不过是顾及父皇与宁王叔的手足情分,给承训多些方便,也免得不合他的意,回头再要折腾,我嫌麻烦。”
阳筠笑着接过他饮过的茶,又催人去看午膳,把此事揭过不提。
待用过午膳后,二人先逗着儿子笑了一回,武承肃又看了阳筠近日画的仕女图,待腹中消化得差不多了,才说要歇中觉。
内室无人,阳筠主动开了口。
“承训自然最想做武官,只是他性情不稳,又有些急躁,官职大了难以服众不说,他自己也应付不来。若给的职位小了,那他与承思相比就差得更多,想来承训也是不愿。不如从个能磨性子,又能学到东西的文职做起罢”
武承肃躺在床上,两眼发呆,略迟了几息工夫才记得“嗯”一声。
阳筠的话他听见了,奈何方才正想着如何讲阳曦自尽一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答话罢了。
“这倒与我想的一样。”武承肃低声道,“可见妇人不过是不临朝理政罢了,见识未必比男子少。”
“罢了,罢了”阳筠轻声笑道,“临朝理政可是不敢的,若不是太子殿下诚心相问,此事又与筱儿有关,就是有十把刀架在我颈子上,我也不敢说一个字。”
见阳筠还有心玩笑,武承肃愈发不安了。
恐怕他一旦开了口,阳筠便不会再如现在一般与他说笑,不知又要闷闷不乐多久。
可该说的总是要说。
武承肃斟酌着用词,缓缓地把阳曦薨逝的事说了。他只先说了阳曦已死、阳楌继位,并没说阳曦因何而死没提高氏,也没说是自尽身亡。
若一口气说出太多,阳筠必然反应不过来,待回过神,怕她更承受不住。
武承肃觉得,如此噩耗总要徐徐告之才最妥当。
阳筠闻言果然怔愣了半天。
“消息可真别是讹传罢”阳筠试探问道。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想用笑容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伤痛和不安,可任她如何努力,也只是扬了扬嘴角罢了,脸上、眼中均一丝笑意也无,反而教人明显看出凄然和惶恐。
武承肃嘴唇翕动,不知如何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阳筠的泪就夺眶而出。
泪水霎时流了满面,阳筠这才“哇”地一声,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武承肃不会拿这当玩笑,他既然说了,必是真的。
她方才那一问,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并非不信他的话,更不是有意自欺。
武承肃看着心疼,却不知如何相劝。明明午膳前就想好了如何劝说,事到眼前,竟连一句也都用不上。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阳筠的背,眼中不觉也是微湿。
阳筠背上起伏剧烈,显然是哭得厉害。看她如此伤心,武承肃倒不知要不要把后头的话都告诉她了。
未必就会有人把事情经过说给阳筠,或许讲到这里也便罢了。
武承肃想了又想,不知是否该瞒她阳曦自尽的事,只默默看着她,半晌也不说话。
阳筠伏在床上嚎啕大哭,外头的侍女听得清楚,心中不免都是焦急,可碍于武承肃也在内室,没人传唤倒不好直接进来。珠儿几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了半晌,仍理不出个头绪,不知阳筠为何忽然就哭了起来。
良久,哭声才渐渐停了。
阳筠大哭过后,心绪渐渐平复。
她有心回忆阳曦的音容,却发现只能想起叔父的声音,至于那张面庞,早变成了个模糊的影子。若不细想,仿佛那人就在眼前,看得倒也分明;但若要细想五官,却发现无一处想得起来。
发现自己连叔父的模样也记不清,阳筠心中恼恨,才刚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终还是又哭了一场才罢。
武承肃看她哭个不停,愈发觉得心疼了。
若她就这么迷迷糊糊,哭过一阵子也就罢了,累了自然会歇下,不必将真相告知最好。
奈何阳筠并不好骗。
阳筠想着叔父,心中虽然哀痛,却忽然觉出不对来。
叔父说走就走,全无半点征兆,显然不是病死的要么意外身亡,要么便是同她母亲一样,忽然自尽了。
也不知怎么,阳筠竟想起之前阳筱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接着想到自己劝说筱儿莫要再查时,阳筱只轻笑着答应,并未与她争论,也不像平常那样固执己见。
她以为筱儿不过查查便了,如今看来,必是阳筱查着了什么,高阳那边得了消息,才累了叔父性命。
若叔父果然是自尽,又是因为何事
莫非真是他害死了自己父母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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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回 心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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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筠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忙收了心思,不敢深思,强迫自己回忆起叔父的好来。
她少时也曾疑心过阳曦,不过后来见他真心为自己姐妹,以为应当不会有人养虎遗患,便把当初的怨恨和怀疑忘了大半。又或者猜忌从未或忘,只是叔父待她们好,阳筠便不愿将他想得不堪,故意不去追究过往,努力克制不想从前,只信眼前所见罢了。
现如今旧事被掀开,她竟想起许多事来。
阳筠清楚记得母亲自缢之前,她曾去母亲房里,亲眼看见高氏逼迫得母亲难堪,又听高氏出言辱骂自己。
彼时她尚年幼,并不懂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日子久了也便淡忘了,现如今再想起,倒也能记起许多。
高氏当日的话难听得紧,实在是不堪入耳,因此母亲才会匆忙掩了她的耳朵,让人把她带出去玩。可笑阳筠当时并不懂,只模糊觉得母亲自尽与高氏那番吵闹有关,却又不明所以。
现在回头去看,高氏言语中的意思便都能明白了。
母亲因何自尽,也就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高氏骂母亲狐媚,说她勾引叔父,不守妇道,又说阳筠姐妹也如母亲一般狐媚,小小年纪就惹男子注目,而姐妹二人好的不学,一个学什么弹琴跳舞,一个舞刀弄枪,都是讨男子欢心的东西。
母亲当时就红了脸,气得身上发抖,却没慌了手脚,只先掩住阳筠的耳朵,让人带了她出去。
后头的话,阳筠便都没听见了。
因此她不知道,待她出门后,高氏先说阳筠姐妹未必是阳冀亲出,许是阳曦的也未必,因此阳曦才会待她们那般好,连自己的几个子女也要靠后。
骂到最后,高氏竟连阳冀也骂了进去。高氏嘲笑说阳冀太痴,愿意当剩王八不说,还帮人养了女儿,知道真相也不敢吵嚷,实在承受不住打击,竟自个儿投湖自尽了。
虽然阳筠姐妹均是阳冀亲生,而伏兰亭与阳曦也是干干净净的青梅竹马,但听说阳冀为此而死,伏兰亭难免心中有愧。她有心跟高氏争辩,却不得不顾及大家颜面,怕事情传出去都难做人,便只斥责了高氏几句,将她赶了出去。
高氏虽被赶走,她的话毕竟被伏兰亭听了进去。
想起阳冀因自己而死,今后怕又要时常面对阳曦,而高氏显然不肯善罢甘休,伏兰亭生怕连累了女儿。她匆忙打发了身边的人,没几日便投缳自缢,以求阳氏一族安稳,高氏能放过阳筠姐妹,情愿追随夫君而去。
阳筠回忆当初的话,觉得母亲自尽自然是高氏所迫,叔父若不是因急病难治,怕也跟当年的事有关。
她坐直了身子,泪眼婆娑地看着武承肃,问他阳曦是因何薨逝的。
武承肃还没想好是否要说实话,被阳筠忽然一问,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见阳筠恢复了一些,武承肃咬了咬牙,把阳曦自尽的事说了。
“听说是先以利剑刎颈,之后跌落湖里,宫人马上捞起,人却早没了气了。”武承肃说得小心翼翼,他仔细打量阳筠的神情,生怕她忽然又大哭。
阳筠闻言立即闭上了眼,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咬着牙半天不说话。
“可知用的是什么剑”她轻声问道。
父亲有一柄祖传的剑,那剑她见了就心慌,因此记得最清。
阳筠也曾问过大巫,说万物是否自有吉凶。大巫告诉她,主祥的物件多半是杂瑞,主凶的则是些损阴鸷之物,此外万物并无甚凶吉可言,不过看人如何使用罢了。但也有相生相克,福祸相依,许多东西从前是好的,忽然就不吉利了,也是常事。
更有人身命格主吉凶的,便是宝物到手,也未必有命享用。不少人大喜临门,却遭逢横祸,甚至因此殒命,便是这个道理。
阳筠当时就问,父亲的佩剑她看着心慌,是否不吉。
大巫闻言眼睛一亮,终还是无奈叹气,只告诉她凡事多随心而为,旁的并没多说,关于那柄剑,大巫更是一字不提。
此后,便有人议论,说大巫曾感叹阳筠是女子,不能继承高阳秘术。
阳筠听说,也不疑有他,还以为是大巫喜爱她,才故意说些夸赞她的话。
后父亲溺亡,宝剑被叔父取了去,就挂在书房墙上,阳筠时常能见到,每次见了,却愈发心烦意乱。
闻听叔父自刎,她竟首先想到了那柄宝剑。
武承肃见阳筠问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