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与烈酒-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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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张婶儿挑了几样卫澜爱吃的菜摆盘,刚要去送,肖烈接了过去,“我来。”
张婶儿默默上交,趁人还没走,说了句多嘴的话,“小肖,好好说话,让着她点,别吵了。”
肖烈怔了一瞬,点点头。
仔细一想,他们之间的争吵的确太多,太过激烈,张婶儿,小六他们都被他吓怕了。攒了这么多年的人品,败在这一个女人手下。
卫澜门没锁,留了条缝,满屋子的烟都从那个缝里往外挤。门一开,终于有了出路,一齐往外奔,他一个男人都要吓一跳。
卫澜知道是他,没回头。
肖烈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张婶儿做了你爱吃的辣白菜。”
“谢谢。”
昨日娇嗔小女人的模样一扫而空,怪不得张婶儿又在担心。一夜的功夫,她的脸沉了,声音沉了,脑袋更沉,连抬都抬不起来,看都不看他一眼。
肖烈坐在沙发上,沉默地与她抽了一支烟。
两人之间倒是习惯了这种模式,他们可以不说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甚至一整天。
身后一声轻响,他出去了。
过了十分钟,他回来了,拎了一袋子啤酒。
“请你喝酒。”他说。
是的。他答应了她要请她喝酒出去玩的,只是行程因她意外摔了一下中段了。
他默默支起小桌,餐盘摆上桌,卫澜夹着烟安静地看着。
中恒从来没为她做过这些。
待他都做好了,他伸了伸那条不太方便的腿,“过来!”
像是相逢痛饮的酒友。卫澜把烟头戳进烟灰缸,推开窗户。上桌。
目光总是不禁在地上转悠,面对他,也是需要勇气的。
低着头,一瓶开好的啤酒送到她面前。
他的手摁在酒罐上,待她接收任务。
卫澜抬起眼,接过来,还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谢谢”。
他嘴里衔着烟,没讲话,自己启开一瓶,先喝了一大口,半瓶进去了。
他手臂借力支着桌面,另一只手提着酒罐,微微抬高食指,“你要是有这个能耐,这些酒全归你。”
他仰起头,把剩下的一口喝干,“怎么不喝啊?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真不喝?”
肖烈作势要把她的酒罐收回。
卫澜忽然发力,握紧酒罐。
对视片刻,肖烈松了手。
卫澜抬起酒罐,一口气喝了一瓶。
“慢点喝,都是你的。”
酒水和泪水一起往下淌。
“看样子,今天是又要耍酒疯了。”
打了几个嗝,卫澜抹掉嘴角的沫子。心里想着中恒在梦中对她挥手告别的一幕,心如刀绞。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看着她的醉态,目光寸步不离。
“我答应了你,最后一次……我不是故意的……”
“嗯。”
“对不起。”
“我听见了。”
对不起,对不起,无数个对不起,她不知道是在对谁讲。
“好了,吃点饭,吃完了你随便喝。”
肖烈掌握着节奏,拿走她的酒,让她吃饭。
她乖乖地服从安排,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这句话说得太对了。
以前没觉得吃饭睡觉是多么重要的事,但身体经过这些日子的摧残,吃饭睡觉这些最基本的需求变得尤其重要。
塞了一碗饭下去,酒已经喝不进去了,饱了。
肖烈伸过手来,拾起她的纤纤细手,捏在手心。
尴尬的感觉又来了。卫澜把手往回拖,他却不放。还用那双勾魂摄魄,看穿一切的眼睛盯着她看。
卫澜酒劲上涌,脸红了透。
手捏在他掌心,感觉整个人都被他拿去了。他看着她,似在把玩她的手指头,最后与她五指相交。
“如果你是因为对不起我才哭成这个样子,我什么都能原谅。”
但事实并非如此,大家心知肚明。
下午,肖烈上山砍木头,卫澜跟着。这是肖烈要求的,反正她也没事,跟着就跟着。
肖烈累得大汗淋漓,卫澜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手里抓着一把狗尾巴草。
等他歇着的时候,她就去送水,帮他擦汗。
两人和和气气,安安静静,砍完木头就下山。
夜晚来临,卫澜还在肖烈房间,这一个礼拜她都要睡在这里。
山里的星星比外面多,空气也不像一个时空来的。
卫澜站在阳台望天,一双手从身后『摸』过来。她顺势倒进他的怀中。
“有时候我会自私地想,一切都停在这里好了。”
“怎么停?”
“就像现在这样,你和我,在山里,不问世事,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有一群志趣相投的伙伴,够了。”
可是,是梦就会醒。
“你怕我赶你走?——只要你不私奔,我可以留着你。多你一张嘴也吃不了几粒米。”
“如果我食欲大增,越来越胖呢?”
越来越老,越来越没有风情,越来越难看……
“你还能胖到哪儿去?小花小草胖了十斤我也没把她们赶走,张婶儿小六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给他们带薪休假,你去问问,我什么时候赶过他们?”
问题就在这里。
张婶儿,小六,小花,小草是他名正言顺的员工。她算什么?
等他玩腻了,够了,她岂不是随手可丢,连个员工都比不上,更别说什么资深员工了。
往木屋里添置家电的时候,她真地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木屋缺这些东西,她想去给填满。
“那……我也能带薪休假吗?”
“带薪休假的前提是,你永远是我的员工。”
“永远……”她轻轻叹了一声,“那是多久啊?”
“你能活多久?”
卫澜心惊,一辈子么?
“那你要这么说,咱们得白纸黑字签一份卖身契了。”
“卖身?你到现在都没卖给我,钱我倒是提前支付了。现在又来跟我提带薪休假,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是你先提的。”
“我什么时候提了?”
“你先提张婶儿他们带薪休假的事的。”
“是你先怕我赶你走的。”
“那你到底会不会赶我走?”
“看你表现!”
“肖烈,我不想走了。停在这里就好了。”
她忽然认真起来,一双媚眼无声地凝视着他。
那份认真转眼就没了,她媚眼弯弯,娇嗔地推他的胸口,“行不行,答不答应?”
卖弄风情,她学会了。
“不如明天我草拟一份卖身契,你愿意的话就签,想住多久住多久,不赶你走。”
“那你一直都在么?”
肖烈垂下眼睛,看着怀中瘦弱的女人。
“一直是什么意思?”
“等同于你活多长。”
他静了静,“我在不在重要么?”
“重要!”她毫不迟疑,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切没有你,就都不成立了!”
他在高出,居高临下,连同他的气势也一并高了。
卫澜垂下目光,最近『露』骨的话说了太多了。莫名其妙地又来了一些尴尬。
“我对你而言,有这么重要么?”
☆、第47章()
从他怀里挣出来; 她溜了。
怀里的人跑了; 肖烈满怀山风,沁得整个人清爽极了。
两手支在阳台上; 他静静看着伙计在院子里逗小黄。
他捡起脚边一个石头子儿,往伙计身上扔。山里阴暗,伙计只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打了; 抬头看; 四处看,啥也没看见,只有小黄伸着舌头看他。
疑神疑鬼了一番; 刚蹲下来跟小黄逗趣,后脑勺又被砸。伙计蹭一下站起来,“谁?谁呀?”
小黄伸着舌头看热闹,伙计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扔了狗链子跑了。
肖烈站在阳台,被那傻伙计逗笑了。
**
那一番相互试探,并未得到什么结果。
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 又何来的永远。只当一时情话,说一说就罢了; 千万不要挂心。
谁认真谁就先输了。她卫澜已经一无所有,不可再把所剩无几的一切搭进去。人生那么短;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心碎。
修整了一个礼拜,卫澜开始正常吃饭,干活; 忘了那件事。毕竟,中恒已经到梦里与她告别了,时间已经不短,是该与他划上一个句号了。
如果崔小颜和江城知道了她的想法,一定会很开心的。
日子如常,并没有什么卖身契等着她签,那日的话,没人再提。
卫澜与肖烈如同以往,太太平平,没什么争吵。
不过肖烈这人又有幺蛾子,他自己减少抽烟,还让她也少抽,现在已经开始限制她的数量,两天不许超过一盒。
没酒,没朋友,现在又要减少抽烟。她知道这是杜绝她抽烟的前奏。
天呐,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她在院子里『揉』着小黄的脑袋,手里抓了一把狗尾巴草。等。
肖烈刚扛了一根木头回来,正在院子里劳作。她需要适时地送上水与『毛』巾。
今天的烟少了一半,总感觉嘴里少点什么。没有烟,她只好把狗尾巴草咬进嘴里。
肖烈在她身后,伐木工人的造型,挥汗如雨,时不时看看无聊干坐着的农『妇』。
卫澜想起小时候等爸爸下班时的场景。跟现在的情形好像。
木头锯掉一半。
卫澜送上『毛』巾,帮他擦汗。
肖烈歪着头,照顾着她的身高。
他还在端详那块木头,想下一步该弄掉哪里。
卫澜看着木头,说了些不搭边儿的话。
“小时候,我也经常这样等我爸下班。”
她拿起他喝过的水自己喝了一口。
肖烈瞥她一眼,这姑娘的思维还真是跳跃。不过他怎么也不像个爸爸。
“玩狗尾巴草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候留下的?”肖烈拿起锯条又开始锯。
卫澜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是啊!——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就去抱他的大腿。”
肖烈还在挥汗如雨,好像根本没在听她讲话。他手里的那块木头比她重要。
卫澜从桌子上下来,从身后抱住他。
“干吗?别耽误我干活儿。”肖烈手中不停,卫澜只管靠在他背上。
“肖烈,你为什么总是砍木头啊?”
手中的锯条微微停顿,他好似没有听见,继续劳作。
卫澜躺在他背上,自言自语般,说了好多话。恨不能从出生那一年开始讲,一直讲,讲到天都黑了。
她靠在他背上,把自己累睡着了。
小黄蹲在她旁边,肖烈被她靠得紧,一下也没有『乱』动,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
天黑下来,她还没醒。
他微微侧头,闻到一股清甜幽香。她枕着他的背,头发垂在他的肩膀上。
肖烈轻轻抚了一把她的头发,小黄伸着舌头,也得到了肖烈的宠幸。肖烈扔给它一块骨头,它就在旁边玩了起来。
很久以后,卫澜仍旧记得这个场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条狗。他们无所事事,安安静静,甚好。
等了很久,她还不醒。肖烈轻轻回身,托着她的脑袋,把她抱起来。
小黄被他踢了踢,“去!”小黄趴回自己的狗窝。
768的套房,还是两个人住。习惯了。
卫澜睡在他床上,盖着被子,很是心安。不知何时,她不再像疯子一般地从梦中尖叫着醒来,消停多了。真难得。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烟,把烟盒拿出来,里头还『露』出个东西。他没收的手机。
在他抽屉里躺了这么久,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肖烈随手拿起,按了一下。没电。
看看型号,他无聊又好心地把自己的充电器给它用。
左右无事,他在客厅沙发上闲坐着,按了开机键。
卧室有人在睡,手机刚开机就按了静音。
明明不会被这么小的声音吵醒,他还是回头瞧了瞧。没什么动静,他又多此一举地去门口查看了一番。
她躺在他的枕头上,抱着被子。
把烟折断在指尖,肖烈就那么看了一会儿。
有些日子了,他知晓了她的习惯。
睡觉时,她总是背靠他的胸膛,环抱自己。有时候会从后背抱住他,睡得还算安稳。
不发疯的时候,她还是蛮乖的,睡相也可以。
有时候,她也会像现在这样。他如果上床比较晚,她先睡着了,她就抱着被子,后背蜷着,像是专门留给他去拥抱的。只要他上床,她便会像宠物似的钻进他怀中。
这个学会卖弄风情,进步神速的女人,在梦里也这般会讨他欢心,煞费苦心?真情流『露』?
无意,看她睡觉看了半天。
他把房门关好。
山里生活节奏慢,没什么事可做,的确是会浪费时间做些奇怪的事。
他坐回沙发,捡起她的手机,打开看了看。
手机里存着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应该是做过删减的。照片基本都是些通知的截图,还有几张网上下载的桌面图。
最后一张是个表格,他放大来仔细看了一番。
手里的烟不小心被他折断了。
那是他在医院做康复时的日程表,还有所有给他做康复的医生的出诊时间以及电话号码。
另外,还有她自己记载的记事本。记录着他的喜好,口味。
他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观察过自己。
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记事本里还有其他记载。
有一天的记载是:他出院了,我可以回家了。
还有一则记录,是一份详细的支出历史。
从他卡里花了多少钱,她都有记载,包括一盒烟这样的花销。
记得这么清楚,是要做什么?来日与他清算?
既然已经开始了这场交易,还算计着这些,两不相欠?可能么?
放下手机,肖烈无意识地开始了她的习惯——吐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