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信美-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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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头垂得极低,暗自压着兴奋:“不如,让玄衣门……”
“玄衣门早已尽数出动。”吕付冷冷截断。
啊?副将懊恼自个儿愚蠢,可紧接着又灵光一现:“郑惟将军尚在呀!”
吕付冷然一笑,郑惟?
一次行动的失误就足以剥夺他对郑惟的所有信任。
这时,骑兵队列拉开了间距,吕付眼睛微微眯起,忽地抬手,遥遥一指:“身着银甲的,是谁?”
副将探出脑袋去看,果然瞧见这队骑兵中,有一个身披银色铠甲的。阵仗拉开,方见此人身材高大修长,背后斜插着一支银枪,盔上一支红羽,俨然不同其他人。他骑一匹通体毛色雪白的良驹,用不着看脸,便是一派英姿飒爽,气度非凡。而身旁并辔而行的人,则是一身精铁玄甲,英姿勃勃,正微微抬着头,看向塔城之上。
副官是太原人士,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从宁武关到黄河口,对于本地的人物很是了解。他看到白衣银铠之人,心里一个咯噔:“这是……聂割,聂大少!那匹白雪,是聂大少的爱马!”
吕付微微一愣,旋即笑了:“陆子骁倒真不愧是纪明泓的总角之交。”他驻扎雁门关这么久,未尝得到聂氏一个好脸色,不想陆子骁一来,竟然能让堂堂聂大少亲自护驾。
“元帅,该怎么做?”
吕付冷冷地瞟了副将一眼,转身走下塔城,“天下太平,军令调拨自天子出。传令郑惟,恭迎骠骑大将军入关。”
雁门关。
数万军队的驻扎给关内带来了商铺酒肆的繁华。
夜色降临,东道主吕付设宴为陆子骁洗尘。
当然,也不妨看做新来的陆子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吕付践行。
吕付高居主席,本朝以右为尊,陆子骁坐在吕付的右手边首席,对面是镇军将军任长川。靡靡丝竹声响起,众人举杯前,吕付笑道:“这位公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可是聂大少,聂割?”
聂割坐在陆子骁身边,披甲未除,他抬眸,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吕付,也就是看见了这么个人,很快收回视线。
陆子骁笑嘻嘻道:“元帅好眼力。”
吕付淡淡道:“聂少爷脾气不小。”
陆子骁说:“可不是!我在京城,老早以前就听明泓说过,他表哥聂割可不愿意搭理人了!这不,我这次一到太原就上聂府拜访,聂大少也没给我几个正眼!”陆子骁年轻俊朗,是个通透人,爱说话,英气勃勃。
吕付晃了晃杯中酒,少顷,方才举杯:“来,诸君,饮尽此杯,庆贺这雁门关总算换人了。”
这话说的……众人有点举杯不定了。
陆子骁还笑着,露了一口白牙,心想,何必说得如此尴尬。
吕付喝了,手中杯刚离唇,便沉了沉声音:“诸君怎么不喝?”
众人连忙干了。
席上却有一人不为所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喝酒动菜的意思。
正是聂割。
吕付扬起一点微笑:“怎么,聂大少不想卖我个面子?”
陆子骁正要替聂大少说话,便听见身旁聂割毫不留情道:“不想。”
“本元帅驻扎雁门关,来往停留,共计将近八年。”吕付笑得没有温度,“这八年来,聂氏的高门,却是一步未能踏入。”
聂割惜字如金,理都不理。
吕付指间把弄着小小的酒杯,陆子骁生怕他掷杯为号,又悄悄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见除了佩刀的侍卫外,吕付身后的帷幕中,立着一道阴冷的身影。
多半是郑惟。
吕付又道:“聂少爷,这里尚且是我的地盘,你来做客,就这样对主人?”
聂割若有似无地冷哼一声:“交出虎符。”
这四个字一出,全场默然,就连屏风后的丝竹吹奏都停了一会儿,再响起时,音律有些颤抖。
吕付一脸不置可否。
陆子骁心一横,心想反正现在有聂割罩着。将门聂氏,是整个太原府最有名望的世家,经过雁门关一役后,虽然人丁凋零,聂割又不投军,但在太原百姓心中,聂大少依然是将门虎子,天纵英才。
吕付和聂割一比,还说不准谁是地头蛇呢,感谢好兄弟纪桓,帮他攀上聂割这尊大佛。
陆子骁掏出随身携带的公文和官印,“元帅,说到这虎符,确实要紧。眼下皇上急召,您明个儿就要回京了,要不咱们干脆现在把事儿办妥了?这赶路一天也怪累的了。”
吕付终于将酒杯往桌案上一放,咚地一声响。
“陆将军等不及了?”
陆子骁琢磨着要说实话还是虚假的客套话,稍一犹豫,就见吕付从窄袖中取出了一样青铜打造的物件,果真像只咆哮盘踞的老虎。吕付两指一夹虎符,立刻吸引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却依然有人例外,聂割从头到尾就不看人啊。
席间又是沉默好久,无人敢动箸后,吕付忽然转了话题:“陆将军,你见过大雁北归南迁吗?”
“……嗯?”
“塞上中秋一过,大雁结队南迁,飞往千里之外,等到冰雪化冻、草木初发,又成群结队地飞回。”
吕付慢吞吞说:“陆小将军,雁门关不是一块容易呆下去的地方。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人?你还年轻,不懂英雄无名的滋味。”
“……”陆子骁想了想,道:“吾辈平生所愿,惟尽忠报国耳。不过大人多年驻扎艰苦,此番回京,当是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吕付颇为嘲讽地笑了笑,只听得啪嗒一声,虎符被他压扣在桌上。他目光逼迫过去:“聂少爷,你祖上一门忠贞,怎么,莫非连给我一点好脸色,都会有辱家门?”
半晌,在众人的目光裹挟中,却见聂割振衣而起。
他有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孔,以及吕付平生最讨厌的,一种与生俱来的,似乎能经得起百打千锤而不消散的凛然正气,虽然聂割从未特意表现。
……聂割没有理会吕付,一手提过银枪,径自走了。
陆子骁一时有点傻眼,反应过来后,一咬牙,说着得罪得罪,从吕付桌上一把抓过虎符,嘴上嚷着“聂兄”,追着聂割的身影跑了出去。
剩下的陪座众将面面相觑。
好久,吕付虽然面色阴沈到了极致,却还是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字字道:“郑惟,你留下,明日不必同我回京了。”
帷幕后,响起郑惟如死水的声音:“是。”
***
京城。
小雨已经连下了一天一夜,阴沉沉的天色,叫人看不出时辰。
节气上,转眼入冬。
太子身边跟着几个亲随,快速跨入萧关所在的庭院,一进来就抱怨:“人还没来?不是说好了申时一刻?”
他兴冲冲赶过来,不想一进萧府,听下人说今天还没客人过来,自然很败兴致。太子殿下何等高高在上,这辈子就没等过人,燕辛料想以萧关行事之周密,约他申时一刻,和晏时回以及鬼医卿一笑怎么都该约在申时之前。
居然迟到,撞上今日这种天气,太子自然不悦。
萧关前天感染了风寒,一直抱恙在家,眼下披着衣服,一副匆忙出来迎驾的样子。他一打照面就讶然道:“属下和晏大侠约在了申时三刻,托公公告知殿下的时间,却是一刻钟后的酉时,原想在晚膳的时候,邀几位大侠和殿下共饮一番。”
太子道:“怎会?小明子传的消息,明明白白申时一刻!那狗奴才!”
他说着,却见萧关脸色骤变,眉关锁紧,忽然爆出一声:“不好!”
“怎么了?”
萧关急急道:“殿下,快出去,此地不宜久留!小明子被人收买了!”
燕辛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走。一伙人七七八八堵在院落里,然而,此时四面屋顶上却忽然冒出了八个黑衣蒙面人,转眼持长剑跳进院中!
萧关喝道:“保护殿下!”
他话刚说完,猛地后撤一步,一个刺客的剑已是毫不客气地袭来。萧关身手灵活,勉强闪躲了几下,见刺客招招都是杀招,心中冷笑,吕氏果真无耻毒辣,刚利用完他就想灭口!
燕辛惊骇到浑身不能动了,贴身的侍卫武功尚能抵挡两下,他却又不敢让他们离得太远,生怕那不长眼的剑。
侍卫束手束脚,转眼五个人死了三个!
又听见一声惨笑,却是刺客的一剑从萧关的肋下穿过。
这才多少工夫,燕辛心中已经恐怖到无以复加,其余两个侍卫各自被缠住,一个刺客提剑刺来,而他腿软,已是分寸不能动弹。就要闭眼受死,只听得叮一声响,那长剑居然无端歪了过去,从刺客手中脱手!
“糟!”
赫连风雪人未到声先至,“胆子不小嘛!连太子都敢动手!”
而燕疏轻功犹胜他一筹,指间一弹,无形剑气挥出,瞬间了结靠近燕辛的两个刺客性命。燕辛扭头,见“晏大侠”不知何时已经一剑在手,加入战局后形势陡转,凛然道:“这里交给我!剑上有毒,你带卿一笑先救萧先生!”
燕辛还想说赫连大侠也别走,好在两个侍卫的缠斗对手被燕疏飞快解决,又回到了他身边。
燕疏一对四,却战得不慌不乱,剑光交错间,大声道:“你们是谁的人?”
刺客自然不可能回答,只是越战越慌乱。
燕疏眼看戏做得差不多了,一手出剑招,一手使无形剑气,三两下就解决了所有刺客。他杀光人,扔下剑,也不见得怎么累,走到燕辛面前,颇为真诚地关心道:“太子殿下,没事吧?”
第43章()
燕辛从极度的恐慌中脱离出来,双腿不受控地打颤,大半个人靠在身旁的贴身侍卫上,面如金纸道:“是谁、谁……行刺……”
燕疏道:“先去看萧先生。”
燕疏走在前面,他武功高强,太子及侍卫紧紧跟着。几人进入房内,便听赫连风雪道:“幸好有神医在,萧先生这伤,养上一个月就能痊愈,没有性命危险。”
卿一笑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他一双手白如美玉,有条不紊地为萧关包扎伤口,眉目间隐隐有些不耐烦。萧关挨得这一剑,恰如其分地捅进了左胸肋骨间,避开了胸腔的器官,看上去流血厉害,却几乎不会带来任何后遗症,好得也快,怎么看都是故意找准了角度挨的。
勾心斗角。
卿一笑三两下处理完毕,抓过萧关的手腕,未几,眉关一凝,眼中露出少许惊讶……这人居然不懂武功。
萧关躺在床上,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一副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有气无力道:“殿下可还好?”
还是个演戏的。卿一笑冷哼一声,收手,袖袍一拂,从床边站起来,走到了一边。
萧关这才能看见安然无恙的太子,又低低道:“今日多亏了几位大侠……”
“是啊!”燕辛总算镇定了些许,他推开搀扶的侍卫,对燕疏道:“若不是两位大侠和神医及时赶到,恐怕本宫今日……此等大恩,本宫实在无以为报……”
赫连风雪挥挥手,大咧咧道:“举手之劳,谁叫我们平日最怕迟到,来得早赶上了呢!诶,太子啊,你知不知道那些刺客是谁派的?”
燕辛恨恨道:“贼人买通近侍太监小明子,知道本宫今日要出宫来萧先生府上,故意报错了时辰。好险,如果两位大侠今天没有提早到,恐怕贼人不仅能得手,还能把本宫遭遇行刺之事嫁祸到两位大侠身上。”
赫连风雪啊了一声,奇道:“他们要怎么嫁祸?”
燕辛道:“贼人心思缜密,大可买通京中官吏。先生府中仆役本就寥寥无几,他们只需灭了全府的口,暗中待两位大侠一进门,便让官员捕快进来贼喊抓贼,到时两位大侠百口莫辩,就算不身陷囹圄,也会被通缉全国。”
“好狠毒!”赫连风雪大呼,又心忖,太子也没想象中那么蠢嘛,难怪萧关还要挨上一剑以证清白。
太子正要痛斥凶手,便听得燕疏忽然开口,道:“立即报官。”
众人这才想起来,外头还躺着刺客的尸体,萧府仅有的几个仆役被吓得心惊胆战,哪敢乱动。太子如梦初醒,不由一拍额头,取下随身佩戴的玉牌,交给身边的侍卫,急急交代:“速去刑部报案!要崔临怆亲自过来!”
赫连风雪和燕疏对视一眼,扬声疑惑道:“崔临怆是谁?查案很厉害?”
太子道:“崔大人最近刚被提拔为刑部尚书,控制刑部大权,人送尊称‘铁面无私’,处理案件向来秉公执法。”
赫连风雪撇嘴道:“公正有什么用,没证据啊。”
太子被噎住了,蹙眉道:“其实本宫料想,此事十有**是吕氏所为,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极点……”
然而他话尚未说话,却见燕疏忽然走了出去。
屋中数人的目光立刻随其移到庭院,卿一笑抱臂立在窗边,面无表情,眼中满是对于套路的不耐烦。未几,只见燕疏检查了一遍庭院中的尸体,回到屋内,笃定道:“没线索,辨不出是谁家的凶手。”
太子顿觉气恼,咬牙冷笑道:“可恶!凶手昭昭,除却吕氏,如今谁还有这样的胆子!”
“当然只有吕氏。”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萧关一手撑着床榻,已经勉强支起了半副身体。他的脸孔毫无血色,目光却依然果断睿智:“属下书房有一个暗柜,里面藏了两把兵器,刻有吕氏的家徽。”
太子一愣。
燕疏却低头,无声笑了。
“如今,皇上分兵陆子骁,急召吕付回京,对后宫的贤贵妃乃至太后不假辞色,又放权给刑部和御史台,显然已准备下手铲除外戚。”萧关不急不缓,却说得清清楚楚,“良女案中,外戚是伤害一方。皇上不能明目张胆拿当年的事问罪吕氏,正缺一个有力的借口。既然如此,今日殿下遇刺,不正给了陛下动手的契机?不管我们给出的证据有多粗糙拙劣,都会是皇上想要,并且只能坚信不疑的证据。”
“人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