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年郎-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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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桓每日无事可做,只能看点闲书养病。
他周身的伤多得简直能换层皮,纵横交错,有深有浅,但居然没一个是致命的。宛遥总想,这种煞星大概老天爷也不太愿意收回去吧。
怕麻烦。
不如放下界祸害人。
皮肉伤不必修养很久,可是伤口未愈合前也无法外出走动,难得外面热闹,若换做以前,项桓早就踹门越狱了,但今时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竟也能在屋里关得住。
“你说,我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会有什么封赏?”
宛遥坐在床边把药膏化开,就见他趴在床榻上开始做白日梦。
“咱们大魏的武将本来就稀缺,我算算啊骠骑将军、镇国将军、车骑将军,这都还空着呢。”
被他这不要脸的心给逗乐了,宛遥忍不住怼了句:“逮个匪首你就想当镇国将军了?”
她慢腾腾地搅散药膏,不客气的轻嘲,“人家大司马年轻的时候收复了两处失地才不过换了个从二品的官阶,你倒是想一步登天”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他顶着满背的血肉模糊,竟还惦记着要起身反驳,“目标总得有个吧,万一实现了呢。
“再者,如今满朝上下正是青黄不接之际,提拔我当大将军也不奇怪。”
“行了大将军,赶紧躺下吧。”
她手一摁上去,这位贯能逞一时之勇的“大将军”便毫不夸张地叫出了杀猪声。
“你轻轻轻轻一点儿!”
宛遥颇嫌弃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很轻轻轻轻了你又不是头次换药,至于疼那么厉害?”
后者懒洋洋的抱着枕头,“没,也不是很痛,我其实就是想叫两声。”
“”
他高兴起来一贯不修边幅,当下还真张口痛快的拢着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在这么个偏僻小镇上,大半夜能传得人尽皆知。
“喂!”宛遥吓得不行,急忙去捂他的嘴,“干嘛啊,让我姨妈听见我死定了!本来就是偷偷跑来的”
“怕什么,她又不知道你在这儿。”
项桓拨开她的手,不在意地起身,三两下把布条绑好。
正准备穿鞋走动走动,瞥到床底下放置的方形盒子,指尖一痒,又去捞起来把玩。
那里头装的是温仰的脑袋,每天以冰块冷封住,以保不腐。这东西他宝贝的很,也怕证物会不翼而飞,三天两头要拿出来欣赏,弄得宛遥一阵恶寒。
打开盒盖看到人头尚在,项桓才又安了心,两手来回倒腾,大有把温仰首级当杂耍消遣的意思。
他还挺大方:“你要不要玩?”
“我才不要。”
她在旁收拾药箱,干净的下巴被烛火镀上一层柔光,圆润小巧,半透明一样。
盒子在空中左右摇晃,蓦地让他两手一拍抱在胸前。
项桓心念一动,便去问她:“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宛遥没抬头,“我?”
少年笑得分外爽朗,大言不惭的开口:“看你这么听话,要什么?本将军赏你。”
她一面把药瓶捡进箱中放好,一面望了他一眼,并未当回事:“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缺啊。”
“也就是个彩头。”项桓不满的啧了声,催促道,“你赶紧说一个想要什么都可以。”
听他把话讲得那么满,宛遥转念一想,故意挑起眉:“是不是真的?我要什么,你都愿意给?”
“当然是真的。”
“那好。”她把手伸出去,“我要温仰的头。”
全然没料到她会挑这个物件,项桓呆了一下,不自觉搂紧,明显是犹豫了,“你要它干什么,对你又没用处。”
对面的女孩子笑着打趣,“你不说要什么都给的吗?舍不得了吧?”
意识到被她反将了一军,项桓掀了掀眼皮,正色道:“这个不算诶你别笑了,我跟你说正经的!”
见他是的确皱了眉头,宛遥才收起唇角的弧度,端坐在椅子上,偏头细细地思索了一会儿。
“嗯”
项桓在对面认真地听。
“你若是,真要送什么给我的话”宛遥想了想,“就还我一个发簪吧。”
上次被他移花接木拿走的那支,至今尸骨无存呢!
少年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带着年味气息的夜风将半开的窗吹得吱呀吱呀作响,从屋内望出去,是恩阳镇难得一见的热闹繁华。
即便是最简陋的红灯笼,满街悬挂,也是一派灯火辉煌。
宇文钧走出邮驿,集市的喧嚣就扑面袭来,入目是人们洋溢着喜庆与幸福的容颜,四周充斥着叫卖的、讨价还价、招揽生意的言语声。
“公子,上好的甜糕,来一块吧?”
“祖传的酱饼,不好吃不收钱!”
而身后,淮生依旧一言不发的安静随行,一路目不斜视。
她的年纪也许比宛遥稍小几岁,身形偏瘦弱了一些,与他走在一起的时候,算上发梢也才至及肩的位置。
宇文钧微微侧目,躲在自己影子里的少女眸色波澜不惊。
客店才点亮的灯烛甫一投射过来,便清晰的照出她脖颈、下巴以及小臂上的累累新伤与旧伤。
铁环上细微的光隐约反射到脸颊边时,他的瞳孔好似被针刺一般,骤然缩了缩,旋即流露出满目的心疼来。
“淮淮生。”
一直低头的女孩依言仰首,“将军。”
宇文钧温和地看着她,尽量让的自己表情显得自然一些。
“你饿了吗?可要用饭食?”
她忽就站得很笔直,“将军饿了,我就饿了。”
“”
接下来的一句,只怕他自己都能猜中:将军要吃饭,我就吃饭。
宇文钧不禁有几分无奈的笑笑,“好那便去吃些东西吧。”
“可有什么想吃的?”
淮生摇了摇头,“将军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于是不再问了,摸摸她的脑袋,转身示意其跟上。
镇子虽不大,各色的食店却还不少,宇文钧边走边看,想着淮生的口味会喜欢吃什么样的东西,然而思忖很久,他才意识到她平时根本就不挑,几乎是给什么吃什么。
就在此刻,背后一向如影随形的清浅脚步忽的停住了,宇文钧迟疑地回过身来。
几步之外,满城的阑珊星火中,少女静静地站在一张摆开的小摊前,她沉静的眉眼像极了一张干净简单的山水画。
虽然朴实无华,却意味深长。
淮生不知付了店家多少钱,只看到她垫脚从高处取下一个小物件,随后星目里少见的露出几分神采,双手捧着向他跑过来。
“将军。”
她在跟前站定,很宝贝似的,把掌心里的东西摊开来给他看。
“将军的小像。”
宇文钧微微一愣,视线中那布满伤痕的小手正托着一个玄甲戎装的面人,五官清晰,长剑点地,做工粗糙而廉价。
可他却怔了良久。
对面的小姑娘将手往前递了递,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送给将军的。”
纤细的腕子上,不太相称的铁环轻轻滑到了她的小臂,艰难晦涩地卡在那里,像一个坚不可催的牢笼。
宇文钧紧咬着牙关,唇角由于用力而隐约抽动,隔了好一会儿才将面人小心握住。
“谢谢。”
他星眸里含着浅浅的光,淡笑着重复,“谢谢。”
“我很喜欢。”
第四六章()
在恩阳住了十来天;消磨掉了咸安二年的正月初一。
这是宛遥第一次在外过年;感受寥寥无几;正说起来也不过“仓促”二字。
从十一月南下至今已两个月有余;途中历经一番艰险的姨妈们各自心有余悸;老早就想催促着上路了;只是碍于项桓的伤势而不便开口。
他们俩也赶着回京复命;所以这一趟是同行。
车子停在客店之外,宛遥刚下楼出去,就看见项桓骑着匹瘦马在闲闲踱步。
他的坐骑不幸血洒白石坡;牺牲得连根毛也没剩下,那是他们出征得胜而归时,季长川送的;一人一匹;皆是壮硕敏捷的回纥马,如今换了匹杂毛;明显十分嫌弃。
“宛姑娘。”宇文钧牵着他的青骓走过来。
宛遥于是颔首略施一礼;“宇文将军。”
他视线朝那边遛马玩儿的少年身上转悠了一圈;问她道:“小桓的病不要紧了吧?”
宛遥说没大碍了;“都是皮外伤;他人年轻;好得又快,只要不再把伤口撑开,赶这点路还是可以的。”
宇文钧冲她露了个感激的笑;“果然有姑娘在;小桓我就放心多了。”
宛遥觉得这称赞受之有愧,“我也不是什么病都会治,其实只懂些皮毛”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路上还得劳烦姑娘再多看着他点儿。”刚说完,他就紧接着补充,“不止是伤势。”
感觉他话里有话。
还没等宛遥问,宇文钧忧思重重地叹了口气,“小桓这段时间,的确有点太拼命了。”
他摇了摇头,“我怕他这么下去,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知是否受这语气影响,连宛遥也不自觉心思一沉,顺着宇文钧的目光看去。
古道长街上,是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背影。
*
原以为还能赶上回家过年,想不到在白石坡这么一耽搁,返京已经是上元节之后的事了。
长安城中的大街小巷尚未收灯,从车中望出去,可以看到花灯游龙似的朝前延伸,一直到朱雀门的尽头。
身在京师繁华的坊间时,宛遥有种过去半月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的错觉,那些破败的茶楼酒肆好似梦醒后的碎片,而周遭还是楼宇辉煌,雕栏玉砌的花花人间。
途中的遭遇寄信向宛延夫妇说明了,两口子在家担心得不行,一回去便是一番上下左右,头顶脚底的检查。
宛遥在钟楼下就和项桓二人分了手,他们大概要跑去六部交差,毕竟这天气虽严寒,也难保温仰的项上人头不会腐烂,届时辨不清相貌就不大好解释了。
舟车劳顿太久,享受了一回小别后过于热情的家庭温暖,她倒在床上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什么蛮人,什么瘟疫,什么山贼土匪、密道逃生,都在梦里被她一锅乱炖。
只恨不能睡个天荒地老。
等到满城的百姓已收灯出门踏青,宛遥才上医馆去帮忙。
不过两个月没见,桑叶倒是长高了一些,在药堂忙碌的时候,腿长脚长跑得飞快。
项桓那边没什么消息,也不知他在圣上面前捞得了些什么好处。原本朝廷里的事宛延最清楚,然而知道他多半不会说实话,被忽悠了数次宛遥也就懒得问了。
差不多过了三天,项桓操练结束顺道过来了一趟。
一打听才知道圣旨还没下来。
“哪有那么快,这里头的手续复杂,而且要封什么官也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万一是要职,还得经过几位辅臣商议,少说也要三五日。”
医馆外的板车上装着刚送来的药草,宛遥抓了几支翻看,随口问道:“你没去探探大司马的口风?”
“将军北上巡视边境去了,下月才能回来,不然我老早就问了。”
宛遥查验完了药材,招呼学徒搬进去,然后又同他说话,“你真那么想知道其实也可以问问项伯父。”
“我才不要问他。”项桓顺手抬了一箩筐——感觉蛮轻的,于是掂了掂,干脆单手一举,在小学徒羡慕的眼神中抬了两大筐往里走。
有他出力,一板车的药片刻就盘完了,少年活动了一下筋骨,大概还认为不够他热身的,正想说还要不要他干点啥,冷不防瞧见旁边一顶内官的马车晃晃悠悠驶了过去。
他一愣,眼睛里几乎能闪出光。
“怎么了?”
“是传旨的内监!”项桓脸上瞬间振奋,冲上街去朝那车行的方向一看,转头同宛遥解释,“那边是宇文府——走,跟过去看看!”
说完,就一把拉着她往前跑。
医馆内的婢女正怀抱宛遥的披风走出来,眼前一阵人影如风,飞驰而过。
“姑娘!”
他们家小姐又不见了!
项桓赶到宇文府时,内官的车才走,宇文钧送人至门外,手中还捏着圣旨。
“子衡!”他兴致勃勃蹦上前,“陛下封了你什么?”
宇文钧笑着扬了扬谕旨,“给了个平南将军的称号,提到了散骑常侍护军将军以后大概是回不了虎豹营,得操心禁军的事了。”
末了,问他:“你呢?”
他有些跃跃欲试,“我还没拿到旨。”
“内官前脚才走。”宇文钧说着望了两眼,“我想多半是要去你家了。”
“我知道我这便回去看看!”他耐不住性子,风风火火地拔腿就跑,内心的澎湃几欲喷发而出,强烈的想知晓结果。
宛遥还被项桓牵在手上,也只能跟着他狂奔。
握在掌心间的粗粝五指竟微微有些出汗,不经意的用力。她抬起头,虽看到的仍不过是被束起的青丝所遮挡住的侧颜,但不难想象他此刻的心情。
于是无奈道:“项桓,你跑慢点!”
寻常人到底是赶不上疯狗的。
少年终于也嫌她慢了,一如多年前在坊间摘花偷果子那样,伸手一抱,揽住她的腰,使起娴熟的轻功一路飞檐走壁。
人一兴奋,潜力总是无穷,等两人在项府门前落下,传旨的内侍刚掀帘子探出头。
“哟。”他颇惊讶。
“小将军倒是来得挺巧。”
旋即微微弯腰递了个手势,眉眼眯成一条线:“那就请吧。”
项南天并不在家,正厅前跪了一地的人。
宣旨的内官抖开祥云瑞鹤提花锦缎,笔直而立,“朕初承绪,兵戈未平,长安盛世,仰赖诸臣”
宛遥因为莫名受牵连,只得不明不白地跟着他们一块儿跪。
项桓垂首,两掌交叠紧贴在地,就听得头顶上冗长的文书念道:“项家二郎,勋德弘茂,有安邦定国之功,朕闻之欣慰,今特赐圣甲玉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