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木缘-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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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普拜了两拜，说道：“少公子不愧是老爷的血脉，气度着实非凡，可忠臣不事二主，您虽是他的孙儿，在我眼里却依旧是旁人，不能一直辅佐您确是有些可惜，但能有幸帮老爷做事，此生足矣。我家老爷当然也知道我的心思，不会给出根除的药剂的，我此行的目的，只是将少公子您移出府来，并暂且帮着打理生意，等到老爷仙逝之日，我便追随而去，那时钱庄自然而然就转到少公子的手上。这一切是老爷与我共同的愿望，少公子若真的体恤我，就听之任之，不要多费心了。”
第90章（）
话到这个份上，欧阳驰也没法多说什么，但他暗中却没有认同，心想道：“你年纪轻轻，又才华横溢，忠心不二，草草结束此生，不只是我，祖父暗地里也绝不会认同，他若真是器重你，把你交到我的手上就不仅仅只是为了我一个人着想。祖父既然对我说叫我做出选择，那我就做出选择，我一定想办法保住你的命，再把你从祖父的手里抢过来。不论你现在如何想，我定要你心甘情愿地为我尽忠一生。”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商议好接下来的安排：欧阳普直接赶往杭州，为欧阳驰等人找好隐秘的住所，欧阳驰则先返回迎宾府，找准机会带着陈洛虞等人逃出来，然后奔赴杭州躲藏。等到时机成熟，欧阳驰再出来和其余的人汇合，一起讨伐崔锦等奸臣，而欧阳普则在后方支援，并为有可能的失败作准备。
日头渐升，时间迫近中午，外面慢慢热闹起来，两个人所选的雅间远离街道，那些嘈杂仿佛隔了层屏风，模糊而慵懒，叫人顿生倦意，窗下是一条僻静的窄巷，欧阳驰将窗支开，想送些风进来清醒清醒，无意间往下一瞥，却醒得通通透透了——下面走过几个人中有一个中年妇人，虽然只看到背影，欧阳驰却敢肯定那就是自己的姨娘吴映雪。
欧阳驰打小就知道姨娘体弱多病，但却不知她一直酿的“八月雪”是用来调理伤情的。天山雪莲被久远抢走后，姨娘便再无办法维系性命，据阿比转述，她说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对欧阳驰有所愧疚，所以将能教的一股脑儿都交给了他，远游静待大限之日去了。欧阳驰自知她无药可医错在自己，也十分后悔抱歉，却无处述说，没想到竟能在这里与她偶遇，自是喜不自禁、庆幸不已，甩给欧阳普一句“你在这等我，我出去一下”，也不等他回答，一步跨出了窗子，从三楼纵身飞下，朝姨娘身影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从巷口出去的刹那，欧阳驰看到她进入了不远处的一家三层酒楼里，于是来到门前迈步想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伙计拦住了，“这位客人是哪门哪派的？我好引您去座位。”当欧阳驰照实讲出来后，伙计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飞龙帮并不在受邀的清单中，今天我们翠鸳阁被丞相府包下了，您若未受邀请，就只得改日再来，烦请客人您谅解。”
只是在外面等等却也无所谓，姨娘总有出来的时候，但伙计口中的“丞相府”三个字却很是刺耳，叫欧阳驰难以忽视，自己的姨娘是离群索居、清心寡欲之人，卓有隐士孤高的性子，是如何同丞相府有所牵连的？
欧阳驰正想着，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欧阳驰稍有一惊，那人也吓了一跳，欧阳驰回头去看，却是徐子虎，他身后跟着燕十三娘等潇木寨的兄弟，大多都曾见过，他们穿着甚是华贵，早不是不久前那副不修边幅的山贼模样了。
徐子虎笑容上浮现出一丝惊异，甚至连寒暄都忘记了，先问道：“欧阳兄弟身怀绝世武功，比我们高出不止一点两点，正常来说不应被我近身还没有察觉的，我走得近了还以为认错了人，结果真的是你，莫非欧阳兄早知道是我们，故意假装没看见？看你的样子又不像。”
欧阳驰略显惭愧地说道：“我习武不久，总忘记用气探测周遭状况，刚刚确实不是装出来的。”
萧十三娘不无担忧地说道：“这样可不行，高手过招在于一瞬，欧阳公子若是这般大意，纵是有再高的武功也难保安全。如今的京师虽太平，却只是一阵子而已，以后公子还要在江湖上走动，可得时时提防。”
欧阳驰连连称是，边自忖着今后要多加注意，不觉间就将真气拓展开来，将眼前这叫“翠鸳阁”的酒楼包裹了进去，一瞬间，便发现这总共装得下一二百人的酒楼中竟拥挤着数十团深厚殷实的气，各个都是刘氏王率滨等帮主级别的高手，而三楼上面，有几个更是深不可测，内功修为绝不亚于阿比韩思若，欧阳驰十分纳罕，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里怎么聚了如此多的高手，当真奇怪。”
没成想徐子虎接了话：“今天丞相府在这翠鸳阁宴请赴京应招的各路高手，全天下有头有脸的没来一半，也有三分之一，出现这么多武艺高强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见欧阳驰没有听得太懂，萧十三娘接着解释道：“当今圣上欲行封禅大典，京师治安人手不足，于是昭告天下，凡有愿意为国出力的武林人士，只要功夫够硬，不论出身贫贱，不问曾否作恶，统统归入御林军麾下，享受皇家侍卫的待遇。御旨一下，诸多武林人士纷纷来投，或是郁郁不得志寻求报国门路的，或是向往荣华富贵的，我们潇木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图什么飞黄腾达，只是想借此机会把匪盗的身份洗去，给手底下的兄弟们一个安稳的生计，而且”萧十三娘将目光转向徐子虎。
“而且我还要找寻自己的妹妹，若是能识得些达官显贵，总比窝在山沟里强，虽然”徐子虎说到这便打住了，神情漠然，欧阳驰自然明白他的心情：一个女孩家被臭名昭著的大淫贼掳去了，结果不言自明，纵使找得回来，心灵的创伤也不是三五年就抚得平的，况且如今生死未卜，想起来除却烦愁，还是烦愁。
身后潇木寨的兄弟们大都听说过这件事，体恤的情绪浮现在脸上，将气氛渲染得凝重了许多，有个兄弟走过来拍了拍徐子虎的肩膀，说道：“二当家不要想得太多了，路要一步一步走，我们潇木寨的兄弟一直跟着两位当家，虽然顶不上什么，有一分算一分，一定拼尽人力，把能做的都做了，将你的妹妹找回来。”
徐子虎知道洗白一事更多的是萧十三娘作为大当家的想法，兄弟们都是行走江湖的汉子，投奔官府什么的说出去难免有些丢脸，是以并不十分情愿，若说真正叫他们下定决心过来的，却是为了帮自己找寻妹妹出份力，所以十分感激地拍了拍那个兄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回头对兄弟们说道：“大恩不言谢，我徐子虎与众位相识，实乃三生有幸，我妹妹的事，全都仰仗各位了。”
萧十三娘最为怜惜女子，听说徐子娇的遭遇，本该发自内心地愿意帮忙，然而一看到徐子虎满脑子装的都是徐子娇的事，就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顺不下去吐不出来，很是提不起精神，转移话题问欧阳驰道：“欧阳公子为何会在这里，难不成也是来赴宴的？”
“不是，我只是偶然看见一个熟人进到这里面，想追上去说话，却被店小二拦住，所以在外面等。”
“既然这样，你就和我们一起进去如何？正好一起吃个饭，还能把你的那位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徐子虎邀请道。
欧阳驰急于见到姨娘，而且徐子虎出于好意，又没什么可拒绝的，便答应了，结果到了门前，又被那个伙计叫住了。“不好意思各位，你们潇木寨是本酒楼的贵宾没错，但这个公子我刚见过的，他说他是飞龙帮的人，一起进去恐怕不太好吧。”
“小兄弟你通融一下，他虽不是本帮的人，却是我们的朋友，一起吃个饭而已，并不会给贵饭庄添什么麻烦。”徐子虎恳求道。
“那怎么行，碗筷是有数的，没出什么岔子自然好，若是被查出来了，倒霉的可就是我了，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总不至于差这么一顿饭，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跑堂的，谁也惹不起，烦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我吧。”不论怎么软磨硬泡，伙计就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同意。
欧阳驰见徐子虎等人为难，刚要说自己在外面等就好，忽然从门里传来一个飞扬跋扈的尖锐女声：“刚刚哪个目中无人的在外面探气？”
壹零伍、久别重逢难相认，自恃甚高易覆舟
这女子的声音十分的放肆蛮横，还有些刺耳，欧阳驰隐约中觉得仿佛在哪听过。徐子虎则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双手紧攥着，上身微微前倾，仿佛要一个箭步冲进屋去，他强忍住激动的情绪，尽量压低声音对里面问道：“是子娇么？”
这句问得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由得把目光聚在翠鸳阁的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打里面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她身穿白狐皮大衣，狐皮的选择十分考究，都是一样的纯白如雪，连缀的针线也十分到位，几张连起来仿若一个整体，若不是没那么大的狐狸，还真叫人以为是将一整张狐皮都披在身上了。领口处围着蓬松的狐尾，托起一张熟悉的面庞，上面的雀斑不见了，看上去比几个月前要顺眼一些，然而那双桀骜不驯的眼，令这来之不易的好感瞬间便消散不见了。
“子娇你我找你找得好苦，我”徐子虎几近泣不成声，他急冲冲地向自己的妹妹走去，却被她漠然的态度所震慑，止住了脚步，心神不定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徐子娇仿佛看不到自己面前摆着的这个如石像一般的哥哥，眼光越过他，径直瞄向了欧阳驰，初看见时稍有些惊讶，随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轻松的笑容，“真想不到，你小子现在竟有如此功夫，就是还是那般憨，你不晓得叫人知道你在探气是很失礼的事么？算了，姥姥在楼上等你，跟我进来。”
她说完就转身向回走，那原先横加阻拦的伙计见状面上挂不住，虽从徐子娇的穿着上可知她是有身份的人，还是凑过去想要倾诉苦衷，刚开口，就被徐子娇抡圆胳膊给了个大嘴巴，声音又脆又响，整个人斜飞出去撞到了墙上，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里面听见声音跑出来许多个伙计，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声也不敢出，迅速收拾现场，将被打晕的这位抬走照料去了。欧阳驰敢说自己十分了解徐子娇的脾性，并不愿意与她多做纠缠，对她蛮横的举动也就不置可否，随她一路走进去。徐子虎跟身后的兄弟们交代了一句，随后跟了上来，萧十三娘放心不下，也紧紧地跟着。
欧阳驰穿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不知是前面徐子娇穿得太过显眼还是自己刚才的探气果真冒犯了酒楼中的人们，两边数张桌子围坐着的几十名高手都齐齐地瞧过来。欧阳驰虽然不愿与他们对视，但还是强迫自己左右环顾，一个桌一个桌地仔细排查，寻找姨娘的身影。他刚刚探气时并没发现自己姨娘的真气，是以并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这令他很是在意。按姨娘的功夫，若非极力隐气是绝不会毫无形迹的，然而这种聚集了诸多名家高手的场合，真气犹如招牌般，每个人都恨不能将浑身解数全部展现出来，好让旁人高看一眼，而吴映雪恰恰反其道行之，不知其中有何隐情。
欧阳驰将一楼看了个遍，爬楼梯时故意放慢了脚步，扫视了一下二楼，并没见到姨娘。眼见着距离三楼的阶梯越走越少，欧阳驰发觉自己竟有些紧张，他并没想好面对姨娘该用何种表情，该做些什么。是先道歉，或是问安，抑或是抛却男子汉的尊严抱住她大哭一场，他统统不知道。
然而结果却是陌路人般地一动不动。
三楼偌大个地方只放了三张桌子，总共二三十号人，显得十分空旷清净，最远处临窗的那一张的正座上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她眉发银白，脸上虽见老态，皮肤却很好，并没有许多皱纹，身穿整张白虎皮缝制的大衣，搭一张墨色的披肩，右手持一根七尺长的棕色榆木杖，杖端是不规则的树瘤形状，再往下则变得细了，整根木杖仿佛涂了油一般，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她闭着眼，但却不像别的老年人那般慵懒迟钝，而是挺直了身子，头也端端正正的，仿佛不是在瞌睡，只是单纯地闭着眼睛，而透露出的那份精神，看上去比正常睁着眼睛的人还要清醒敏锐，仿若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她都能察觉到，令人不敢直视。
欧阳驰的姨娘吴映雪就坐在这老太的边上，她初见欧阳驰时十分惊诧，不过这表情转瞬即逝，她随后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将头低下，不再与他有目光的接触，意思是说不要在这里相认。
欧阳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反应也很快，将到嘴边呼喊的话死死地咬住又咽了下去，可心中盘算了许久的见面忽然被打断，令他有些茫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要做些什么。
跟着欧阳驰上楼来的徐子虎却没有如此沉得住气，一声高喊打破了厅内的寂静，“子娇，你怎么了，不认得哥哥了么？”
徐子娇刚走到那老妇的另一边，紧挨她坐下了，听到徐子虎的声音，又甩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还是没有答话。
第91章（）
徐子虎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徐子娇身边的一个人的起身打断了。欧阳驰起初因为视角的关系，并没有看见这个人，此时看到他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穿着打满了补丁的衣服，乍看上去像足了乞丐，然而浑身只乱不脏，更加怪异的是，从衣服的用料到每个补丁的材质，竟都是价格不菲的上上之品。
这幅异样的打扮欧阳驰绝不会忘记，他就是那天当着自己的面将徐子娇掳走的“大淫贼”童关山。
“你是哪位啊，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童关山面带微笑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