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书-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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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想法来得有些突兀,但却不奇怪。
相比他之前和现在遇到的一些事,这想法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不过突然却是真的。但是有件事来得一样的突然。就如同白树突然闯进了原本应该关上门的厕所那样的突兀。
白树上午的时候,见到广播局的局长,那是个年龄只有四十多岁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两边的脸上,挂着两片厚厚的肥肉,走路的时候,肚子挺在前面,像是探照的路灯。
那个中年男人坐在被压得有些变形了的椅子上,向后躺过去,突然对白树说,台里一向是很看重年轻人的,打算让你做办公室的主任,看你有什么想法。
白树听到这个消息,但是却没有感觉到一点高兴,因为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但终于他高兴不起来。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了想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想法。
但是目的地是哪里呢?并没有确定的地方和方向,去到一个大城市,或者一个无人知道的小地方,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可以。
林月没有马上回答他。似乎是在想。他们是在路边的小摊上,吃着街边烧烤,喝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月突然望着白树,关心的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白树一直摇头,说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白树之后就不再提这想法,也不再跟林月说想要离开的这件事。夜晚里,夜色下,街边上,廉价的事物,和水。
夜色不甚分明,月色模糊,行人走在街上迷离,像黑色一般的色块,在杯子里颠倒身影。
白树一个人踽踽独行,有些孤独的走在路上,有些似醉未醉的样子。林月就跟在后边,隔着有一小段距离。像是两个各不相干的人,各自走各自的路,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用认识谁。偶尔林月又会快走几步,超过白树,走到前边。白树依旧缓慢的步子,走上来,看见林月在前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站着等他。
第111章 36小节 一个人买醉()
白树这段时间似乎总是有醉酒的趋向,不过又总是没醉。就像是一个人站在狭窄的悬崖边上,立着脚尖跳艳艳的芭蕾。
但是他的状态似乎总是有些不大好。他有一天晚上的时候,睡到夜里两点钟的时候醒了,翻身起床后,在屋子里开着灯有些颓丧的坐在一个角落里,双手抱膝,一语不发的静静坐到了天要亮的时候。早上就直接去上班了。
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就多了两箱东西,是啤酒。他平常下班回来,最多只是买一点点菜,有时候他自己会想做饭。然后那天晚上他就真的醉了。
也许他是有意将自己灌醉的。但是与不是,也没人知道。只是大约晚上八点过的时候,听见敲门,白树头也没转一下的叫了声门没关,门就打开了。老板娘站在门外,往里面探进头来。看到突然就被吓了一大跳。她只是有事,过来问一声,但是她现在也一下子忘了,自己过来有什么事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老板娘大声责问道。
白树只看了一眼老板娘,轻轻的笑了一声,又像是一声短暂的哭泣,拿起手中的啤酒瓶子,又猛地喝了一口。地上已经滚倒了五个空着的瓶子。
“你有什么事吗?”白树隔了会儿问道。话里中途没有任何半晌的停顿,似乎还很清醒。
“我想一下,哦,想起了,我是来跟你说一下,三四五六月的水电燃气,一共四百二,昨天我替你交了。我是来收钱的。”
白树仰着头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扔在床上的衣服,那里面有他的钱夹。那意思是你自己取吧。然后不管不顾的又灌了一大口,终于吞得太急,被呛到了,一个劲的咳嗽,越咳越厉害,把泪水都咳出来了。
老板娘又责问了一声:“你这是在做啥呢?”但是没有回音。
白树喝酒,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不同于常人,他会越喝越变得安静,眼睛也变得沉静,如水,如夜。醉得越厉害,便越是没有动静,丝毫没有喝多了酒的人该有的情态。但是脸上咳出来的泪水还在。
终于白树一句话也不再说,任凭老板娘问什么他都不再说话。只是不时的拿起瓶子大喝一口。一件酒已经去了三分之二了。
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白树突然笑道:“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将这件啤酒喝完的,你要不要也来一杯半杯,共君一醉如何?”
老板娘看着白树半天,不明白他突然在搞什么名堂,弄这副样子,倒像是在故意买醉。
然后老板娘也说了一句,跟林月差不多的话,你有事。
只是她的语气是直接肯定,却不是问句。
白树就只是摇头,边摇头边笑。他将瓶子放下站起来,他还能站起来。走到窗子前靠着窗子站着,外面有零星的灯火,从更远的窗子层层叠叠的漏出来。那淡淡的暖色莹光,有些清冷孤寂。
白树只想自己一个人喝酒,有事没事,他都不想说出来,也不想有人知道。老板娘只是碰上的。
白树已经不喝酒,其实他已经将酒喝得差不多了,现在酒意终于慢慢的显现出来。他靠窗子站着的瞬间,突然觉得一股寂然的落寞,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老鹰,落在黑暗的湿地上,徒劳的扑腾,再也飞不起来。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走了,并且带上了门。也许是要给白树留一个人的空间。很多时候一个人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那份空间就算是最亲密的朋友,也许都不要插足的好。
白树就站在窗子前,久久的站着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子外,像是那黑暗里有他一直期待的秘密一般。
黑暗里有一只老鸦,怪叫了两声,突然从一颗高高的树杈上,扑落了下去。响了几响之后,夜,再度岑寂。
白树的眼角里,悄然滑下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滚滚而下。终于无声的滚落了。夜,似乎变得更加寂静。
这天晚上,白树在窗子前站了将近一个小时,却再没听见他任何声音,笑声,亦或是哭声。
老板娘出去后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又回来了。那时候,大约已经十一点过了。
但是白树已经倒在床上醉着了也睡着了。一个人往往大醉一场,在醉后一觉不醒,当醒来的时候,便什么痛苦都烟消云散了。只是事实往往会不如想象。
老板娘只是来看看白树醉后是不是安静的睡着了。仅仅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而已。
白树睡着,安静的。呼吸也是静静的。老板娘只是,看了一下,见没什么可担心的事,就回去了。
第112章 38小节 画个句号()
白树回家的第五天,回了一趟大学学校。大学学校虽是还熟悉,但是当他走进去的时候,突然就再没以前的那种熟悉的感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这所学校,和这座城市,终于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不会停留的过客,就像是路人甲或者路人乙。
学校前面有条河,白树去看了。学校旁边有一个公园,白树也去看了。这两处地方,是大学的时候,去得最多的地方。然而现在这地方虽然都还是老样子,但是却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两处地方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人。
一个地方,如果没有了那些人,那么那地方,也就不是那地方了。
白树坐火车去看易雪,他们说过,如果空闲,如果想起,他们都还是会去看对方。他们还是可以像最亲密的朋友一样。
火车的声音,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安定的感觉,仿佛无处漂泊,却又永远看不到落定生根的时候,只能那么一直漂泊一直往前。
白树在晚上十点过的时候,坐上火车。火车出站后,站台里明亮的灯火消失,车窗外便只剩下漆黑一片,天宇就好像一只张开的巨大贝壳,山坳也好,平原也好,都伸缩进了那只幽深的壳里,只听见山风刮着窗玻璃,呜呜的响。
白树坐着醒来的时候,火车便已经到了。小县城并不大,打车的话,一个小时不到,就可以穿城而过,所以要找到人也不费时间。但是白树没有给易雪打电话,让易雪来接他,白树知道易雪的家,也知道她工作的地方。
白树在小县城里慢慢行走,小县城不太熟,但也不会迷路。白树看了很多地方,终于在走累了之后,在离易雪家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来点了一杯咖啡等人。
然后白树就看见了易雪。但他们也仅仅只是见到了。说着一些不关痛痒的话,相互寒暄,相互问候。就好像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喝一杯茶,说一些话,话语里带着亲切,如同家常。
白树以前来过易雪家一次,她的父母为人爽快和气,却有些保守。不过白树现在没有去他们家。在小站下火车后,白树就已经在附近找了一家旅店。晚上的时候,白树一个人在旅店里,旅店在闹市中,当窗就可以看见下面的街道。小城市城市虽然小,人来人往,却也热闹,街上霓虹闹到后半夜,人静夜阑,才逐渐的熄灭,只剩下零零落落的两三处,一直亮到了第二天天亮方熄。
第二天的时候,不当周末。易雪只在下午六点之后,来陪白树吃过一顿晚饭,坐着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一天都不见。所以白天的时候,白树上午出去在小城市里闲逛了一圈,吃过午饭后,躺在旅店里休息。直到易雪下班过来的时候,他才重新起来。
他们在旅店下面不远的一家茶楼里坐着喝茶,情境开始的时候,还挺自然的,慢慢却变得似乎有些清冷了。两个人一开始都还能捡一些话题彼此说开去。
白树问了一遍易雪工作的情况,然后又换成易雪问了一遍白树的工作情况,两个人一问一答,就好像程序已经安排好的设定,井然有序,毫不慌乱,似乎就算是两个坐着相互说上一年,彼此都绝不会出现半点错误。
当这话题问了,也说了之后,两个人就陷入了相对的沉默中。杯子放在两个人中间的桌子上,桌子也就在两个人的中间。好像全世界的所有安静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们此时的无语。
添茶的服务员,是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这应该是她自己家的茶楼,因为她工作起来的时候,很随意,一点儿也没有茶楼里专门服务员的那种职业习惯,那种习惯让人看上去显得生硬和拘禁。白树很喜欢这种随意的环境,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院子的树下坐着喝茶一样。
那个姑娘已经来添过一次茶水了,她又送了一份水果拼盘过来。那个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就像是几点澄净光线洒落在初雨后的木芙蓉上。
终于还是白树再次先开口说了话,不过这话,说来很是平静,一如他安和宁静的性子。
白树笑着说:“明天上午我就回去了,过年的时候,你去看我一次,现在我来看你一次,咱们这算是扯平了是吧?”
易雪微微笑了一下。“是啊,有来有往,再没扯得更平的了。”
白树突然觉得说这句话,很有些废话的意思,更多的是这话有颓废色彩。于是他就改了口,说别的话去了。
易雪说:“我爸爸给我安排相亲,就去年子回来就陆陆续续的,不过上上个月,相中了一个,人品家庭都还挺好的,你真应该见见。”
白树笑道:“你自己藏私,说这话,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就能来看得到。不过你要快啊,我现在休假,两个多月,等以后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了”
这句话,算是半玩笑的话,不过后来的事情,却真的就如白树所说。易雪结婚的时候,是在这年子冬天十一月份的时候,南方的天气,还算不得很冷,不过立冬不久,早晚深寒,中午却是温热。白树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只给他寄了很大一束百合花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白树其实在那天晚上就退了房,然后坐火车走了的。火车票是上午出来的时候就去买好了的。
去见一面,只是为了更好的给自己画一个句号,让自己可以完结。然后重新开始。
第113章 39小节 表白是为了结束()
白树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这种心境。那里面好像并没有失落,亦没有痛苦,只是一种真正的放下,从此风雨,再与此人此事,无关。
白树大学的时候,认识有一个朋友,是个很善良也很钟情的人,一直暗恋一个女生四年,终于在他们大三的时候,他暗恋的女生和人结婚了。然后他的朋友,就在那个女生结婚之前的一个月左右,跟她表白了。白树当时觉得很奇怪,人家都要结婚了,何必还去表白。
很多时候,表白并不意味着想要开始,相反,而是打算结束了。
他的朋友就对他说了这样一些话:当我们都已经知道,绝不可能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要去表白,并不是想要跟她开始一段生活,而是证明我曾经爱过,现在要对自己付出的感情作一次完结,然后才能去开始另一段新的旅程。
白树当时还见过那个女生,她没有拒绝他的表白,反而很高兴的接受了他的情谊,当然,接受情谊跟要在一起那是不同的。最后还邀请他们寝室一起去参加她的婚礼。白树看得出来,他的这位朋友,还是很关心她,而且她也对他很好,不过这里面似乎就只是一种单纯的感情了,不是爱情,不是友情,仿佛也不是亲情,很难说清,总之比情侣更要亲切,比家人更要温厚。
也许他们的这种感情,根本就只是一种臆想里的假象而已,也说不定。
白树在离开的时候,突然就有些懂得这种心境了。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完结,让自己去开始另一段生活而已。而这里面没有得,也没有失,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如此的澄澈,如此的空明,就仿佛一尊佛陀,炼万物入虚。
与别人的际遇种种,只是为了让我们获得修行?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然而真正的放下,却需要如此漫长的时间。甚至还需要更加久远。
其实白树和易雪在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分手。他们只是那一群人里,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一对。他们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