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枭臣-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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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高二十年前出任翰林学士之时,候蒙还在私塾读书。
官场上的论资排辈让他不得不对何其高表现出应有的恭敬,这是对老前辈的尊重。
但科举是伦才大典,这次科举他是主考,何其高是副主考,何其高就得有属下的态度,而不是这样倚老卖老。
候蒙心中动怒,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他接过两份卷子淡淡道:“副主考请坐。”
何其高却不在意候蒙的言语提醒,他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其中一名士子是汪元复。”
糊名还没有撕开呢!何其高就已经知道是谁的考卷了,作弊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他在做巡按御史的时候,京东西路就留意了两个人,一个便是何其高,此人在京城人脉很广。
另一个要留意的人是应天府汪家,不出所料难题同时摆在他的面前。
候蒙一边翻看卷子,一边淡淡笑道:“解元只有一个,副主考却塞给两份卷子,让本官很为难啊!”
候蒙又把球踢回去了,何其高早已准备,笑了笑道:“汪元复是汪伯彦的亲侄子,如果他为解元,我想诸位考官也不会说什么。”
何其高自有他的考量,以蔡蕴的名气和卷子,进入前三没有问题,即使拿不到解元他也有借口搪塞。
可若是汪元复中了解元,不仅可以向林提学交代,而且还可以得到汪伯彦的赏识,可以搭上汪伯彦这条线,可谓一箭双雕。
不过何其高心里也有点发虚,汪元复这份卷子离解元还差得十万八千里,根本沾不上一点边儿,想让汪元复中解元,必须用狠招。
候蒙很认真地看完汪元复的卷子,“这份卷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做完了,没有出奇的地方,就算这些都不重要,这笔字你认为是解元的字吗?简直和鸡爪狗刨相似,前三名的卷子按规定是要公示的,落榜士子看到这笔字,只怕没人会服气吧?”
何其高当然知道汪元复的字儿写的还不如私塾学童,但是他早有应对之策,“点他为解元,再找人给他重做一遍卷子,仔细的誊写清楚,这样就没有人说闲话了。”
候蒙心中大怒,徇私舞弊他可以理解,但是胆子大到这个份上,还真是少见啊!
“这次解试,京东西路是监察御史杨时必巡的一府之地,御史应该已经到京东西路了,副主考准备怎么应对他?他若查出是解元卷子是捉刀代笔,你觉得是本官来担责,还是你来担责?这份卷子我不会通过,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何其高有点懵住了,他当然听说过杨时的厉害,莫说是汪伯彦的侄子,就算是官家此人一样不买帐,他就是在朝堂当众顶撞了相国蔡公,得了一个杨强项的绰号。
何其高千算万算,却把监察御史杨时给漏掉了,这次杨时巡视两路科举,必巡的地方有京东西路,一旦他查到京东西路,这点暗搓搓的勾当,肯定逃不过杨时的眼睛。
何其高知道后果的严重,一旦事发肯定是他承担全部责任,小命能保住,只怕埋骨之地要去那岭南野外了。
面对这样的压力,何其高只得放弃为汪家争解元的念头,“再不济也要录他为举人,也算是给汪伯彦一点面子,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候蒙把两份卷子塞给了何其高,“先按照规定流程来走,现在还不是谈录取的时候,至于解元,再说吧!”
明天科举就正式发榜,所有士子都已心急如焚,不管自己能不能考上,发了榜也就了结一桩心事,否则吃饭睡觉都不安生。
审卷已经到了最后一天,审卷院便来了一名特殊人物,正是监察御史杨时。
杨时还挂着开封府尹的实权,这次巡视两路科举,其中一路三府是朝廷规定的必查之地,一路是京东西路,三府是大名府,河间府和应天府。
第一六三章杨戬的条子()
书院的大门口摆放了一整套的装备,有点类似后世的举报,更欢迎士子们对考试中出现的各种舞弊检举揭发。
杨时正和两名吏员拆看收到的检举揭发信,见旁边协助他调查的考官韩文光有点紧张,笑了笑说道:“韩大人不必紧张,这不过是应有的流程而已,除非有切实的证据,否则本官知道其中的关窍,不会过多为难。”
韩文光心中稍稍心安,“如果查出来又该怎么处置?”
“今年是解试与太学改革第一年,考虑到士子不太适应,礼部的尺度放得比较宽,已经被淘汰就不追究了,如果已经考中但作弊证据确凿,那就要严惩”
这时一名考官拿了十几份卷子走过来,他手上还有十几封信,对杨时道:“杨大人,这十几封揭发信已经找到了对应卷子,全部都已落榜。”
杨时接过卷子核对一下,“既然已经淘汰,那就不用追究了,看来是有人故意找事情给本官做啊!”
考官拿着卷子走了,这时一名吏员又递过几封信,“杨大人最好看看这个,都是揭发同一人。”
杨时接过信看了看,眉头一皱起身道:“我去找主考官谈一谈。”
此时在主考官的房间内,主考官候蒙正和两名副主考确定最后的榜单。
主考官虽然有最终决定权,而且候蒙还是经略安抚使,但礼部也要求主考官面面俱到,以免激化地方官府和朝廷的矛盾。
三十名中榜者已经出来,糊名条已被撕去。
三十名中举的士子两名副主考都没有异议,何其高能做的人情都已经做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名次排定。
不等他开口一名考官在门口道:“候大人,杨大人有事情要和大人谈一谈。”
杨时快步走了进来,歉然道:“诸位辛苦了,为朝廷选材,怕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吧!”
候蒙笑了笑说:“我们正在进行中榜者德行审评,按道理应该也请杨御史参与才对,杨御史不妨坐下。”
杨时坐下将四封检举信放在桌子,“这几封信都是检举士子汪元复有作弊嫌疑,有人说他进考场时没有核对身份,有作弊的嫌疑,我听说汪元复的卷子已经通过初选,所以想再确认一下。”
杨时说一句何其高的眼皮跳一下,说到最后何其高的脸色已经变了。
候蒙沉思片刻,便对何其高和张叔业道:“我想和杨御史单独谈一谈,请两位大人能否回避?”
两人起身便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候蒙和杨时二人,候蒙才缓缓道:“这个汪元复我已经录取为解试第三十名,也就是最后一名。”
说着他把汪元复的卷子递给杨时,“御史大人且看看。”
杨时看了看卷子,一下子愣住了,“这书法是鬼画符吗?”
“书法很糟糕,学问平平,我就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才勉强录取他,至于杨御史刚才说的那些情况,监考主官送来的不良记录中也没有他的名字。”
杨时心中立刻有点明白了,这个汪元复必然是有特殊背景,否则以候蒙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录取他,这笔书法首先初选就应该淘汰。
杨时便问道:“这个汪元复究竟是何人?”
“是京东西路右参议汪伯彦的侄子。”
杨时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有料错,他应该是指定要录取的吧!”
候蒙淡淡道:“何止是地方官府,杨戬特地派人给我送来一张纸条,提了下这个人,御史大人说本官该怎么办?”
杨时沉默了,杨戬被天子信重权倾朝野,连蔡京都要向他献媚攀附,在朝廷官员中私下被称为隐相。
但杨时明白候蒙说这件事其实还有更深的含义,杨戬不会无缘无故送纸条,情况就更复杂了。
候蒙又缓缓道:“京东西路地方指定录取这个汪元复为解元,实际上杨戬也是这个意思,但我都挡住了,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就算心中不愿也不得不昧着良心去做,我和何其高达成妥协,放弃录他为解元的非分要求,答应录汪元复为举人,所以我把他放在第三十名。”
杨时虽然为人正直,但他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一旦闹出事,很可能就会把很多地方官卷进去,后果相当严重。
录汪元复为最后一名已经是各方妥协后的结果,如果自己再横插一脚,平衡打破局面更不好收拾。
杨时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房间出去了。
何其高和张叔业走了进来,何其高眼巴巴地看着候蒙,候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们继续吧!既然士子德行已经没有异议,那下面是讨论排名,我已经把排名初步列了一下,想听听两位的意见。”
何其高一眼看见汪元复的名字依旧排在榜单最后,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但看到排名时,他的头皮一下子炸开了,蔡蕴居然只排第十名。
何其高也担心汪元复点为解元会捅出大篓子,从而影响他的仕途,所以他一直不肯明确承诺汪家。
直到昨天晚上他再三权衡后决定放弃解元的非分之想,改为只要录取举人便可,候蒙接受了他的妥协,最终把汪元复录为第三十名。
何其高也算了结一个心思,他下一步就要替蔡蕴争解元,既然汪元复当不了解元,那就把这个名额留给蔡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毕竟应天书院也是要这张脸,要扬名天下的。
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蔡蕴居然只排第十名,何其高顿时眼睛都急红了。
“安抚使大人,我等为朝廷选才,当以公平为准则,却为何要颠倒黑白埋没才俊,这又是何道理?”
何其高年纪不小但喉咙却很响,考官们都被惊动了,纷纷站起身向主考官房间望去。
杨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身折道返回。
候蒙异常平静,不理睬大为光火的何其高,对张叔业道:“烦请副主考将所有考官都集中起来,我们把前十名的试卷摆开看,让大家来评判,本官是不是在埋没人才?”
第一六四章差一点就有案底前科()
何其高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他发现候蒙的做法对自己有利,候蒙势单力孤,俗话说强龙敌不过地头蛇,有考官们的支持他一定能把这盘局势翻转过来。
他唯一担心就是杨时会支持候蒙,何其高考虑如何反驳杨时对候蒙的支持,据说二人还是同年,这关系可不远。
前十名士子的试卷都贴了出去,所有考官都被请到考卷前。
候蒙对众人道:“我和何副主考在一名士子的名次排列上有不同的看法,难以妥协,所以想请各位考官一起来评判,听听大家的意见后再决定桂榜名词。”
何其高忽然插口道:“就以大家的意见为准,我和主考官都不会再有异议,多数服从少数嘛!大家都是读书人,文章水平还是看得出来的。”
张叔业走出来给众人解释道:“两位主考的异议发生在蔡蕴这名士子身上,候蒙主考认为他的答题一般,谈不上很优秀,不应该进入前三,所以把他定为第十,而何副主考却认为蔡蕴答题优秀,应该点为解元,还请各位来做评判。”
众考官窃窃私语,主考官和副主考在排名上产生了重大异议,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这时站在一旁不吭声的杨时笑着建议道:“不如大家把自己的见解默写下来,这样比较公平,免得人情那关不好过。”
何其高眼珠一转,“当然可以,还是御史大人的这个办法好。”
何其高心中暗喜,这样一来杨时只能保持中立,不能再明确支持候蒙。
李图是最后一个看蔡蕴的卷子,凭心而论蔡蕴这次发挥得确实很糟糕,这种卷子若不是写蔡蕴的名字,打出应天书院的牌子,自己绝不会让它中榜。
不过何其高是自己的上司,得罪了他以后日子不好过,李图心知肚明该怎么选。
何其高一定是收了蔡家的重金贿赂,才会坚持让蔡蕴进前三,甚至中解元,李图又偷偷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他估计众人都是支持何其高。
李图将纸条叠好,上前递给杨时,杨时笑道:“韩主考除外,七名考官都做出了选择。”
杨时将纸条一张张打开,何其高的心却一点点向下沉,当最后一张票打开,他彻底绝望了。
何其高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李图也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只有自己一人支持何其高。
大堂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倒是张叔业心知肚明,候蒙可是京东西路安抚使,虽然才刚刚到任不久,但经略安抚使的权威,不是那么容易挑战的,必定有人私下传了话。
候蒙却神情平淡,“时间也不早了,既然大家都表了态了,那么榜单就这么定下来了,甲榜前三名是安忱、李茂和曾孝序,回头再仔细考虑他们的具体排名。”
“等一等。”
何其高厉声大喝,他站起身脸都扭曲了,气急败坏地指着榜单道:“我不同意李茂进前三。”
“这又是为何?”候蒙冷冷问道。
“因为他素有诉讼在身,还曾经被县试除名,怎么能中举人?还居然进了前三。”
候蒙一怔,这件事他倒不知,他向张叔业望去,张叔业同时也是应天府府学学政,这件事应该是他的管辖范围。
张叔业暗暗叹息一声,走上前不慌不忙道:“副主考所说的这件事确实属实,这是当时的东平府胡知府亲自审核,不过最终定案李茂乃是无辜,受了不白之冤。”
他看了一眼杨时,杨时微微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此事,揭发作弊的检举信里也有关于李茂的揭发。
候蒙点点头道:“既然州府已经消去了他的不良记录,这件事就不应该作为影响李茂被录取的障碍。”
“文人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就算消去了官府记录,名声也不可能恢复,李茂有这种名声玷污却还点他为举人,天下该怎么看我们京东西路?”
候蒙冷冷道:“本官只按朝廷法度办事,如果他在官府有记录,本官确实会酌情考虑,但既然记录已消去,李茂中举就不应该有任何障碍,我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