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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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氤正在跟自己下棋,闻言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
露岩便也不再说什么,就立在一边侍奉。
不多时,元殊进殿,拐进暖阁里,入目便见她发髻散下,一派自娱自乐的背影。不知是不是烛火映在眼里过于暖了,驱散了他心底一丝寒意,他竟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参见陛下。”还是露岩注意到他进来,这一行礼,方才将室内的寂静打破了。
元殊不易察觉的一蹙眉,挥挥手命人退下。
倪氤仍是坐在那里,只顾自己手里的黑白,对他理也不理。
元殊在罗汉榻的另一边坐了下来,见她摆棋子儿摆了有一会儿,才启口道:“你没话要同朕说?”
倪氤却是一笑。
“臣妾倒是一直等着皇上来跟我说呢。”说着,她抬眼看了元殊一眼,眼里笑意明灭,“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废后啊?”
语气轻飘飘的,恍若浑不在意。
元殊沉默了片刻,“怎么,这皇后之位,你这样看不上?倒还盼着朕废了你?”
倪氤将刚刚拿起的白子重新放回去,缓缓坐正了身子,看着他道:“有些事不是我不想便不会发生的。这九霄宫——这天下,谁不是依着皇上的心意生死、荣辱,我所以有此话,不过是想求个体面罢了。”
她道:“这废后的话,你先说,我便是彻彻底底的下堂弃妇,可若是我先说总算能落下个自知之明,不是吗?”
第三十二章 凭空消失()
自知之明是不错,但倪氤这份自知之明,却并未得来元殊的赞赏。
“你这自知之明或许来得太早了些。”元殊拿过她手边装着白子的棋盒,粗粗扫了眼棋局,落子同她对弈,“放心,朕一时半刻还没这个打算。”
“你若是为了阳乌倪氏考虑,则大可不必。”倪氤的目光稳稳地落在棋盘上,话音从容的同他道:“前朝的例子你应该记得,倪氏若能因嫁出去的女儿落定政局归属,那大齐只怕也没那么早建国。”
元殊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看得开。”说着,他嘴角划过一抹讽笑,“阳乌倪氏确实值得忌惮,但前朝的例子,朕也不会忘。”
倪氤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他:“那是因为没有废后的理由吗?”
说罢,不等元殊回答,她便又道:“类阳帝姬不就是最好的理由?”
话音出口,还带着点调笑的意思。
元殊一眯眼,目光颇为危险,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倪氤挑了挑眉,解释道:“你若是觉得从羽雁王妃到类阳帝姬,这身份上的事情难办,我倒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甚至都不必伤筋动骨,反正天下人都知道你的贵妃娘娘就是类阳帝姬,那就让真正的类阳帝姬去做这贵妃也罢。至于芳仪帝姬——兄弟之间悄无声息的换个妻,只要羽雁王不想沾染欺君之罪,那这果他也就只能咽下去。”
“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你多年夙愿得偿,羽雁王哑巴吃黄连,就连北地之战,李珒也师出无名了,实可谓一石三鸟。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她这番话,虽说个中内容多得是信口胡言禁不得推敲之处,但总是坦然,似乎就是在同他闲话家常一般,语气态度与内容分量着实不堪匹配。
元殊知道倪氤聪明,这也是她最开始吸引他的原因之一。自巫蛊之事那日起,他也不是没想过,倪氤会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推论出真相来,别的不说,光是自己让羽雁王妃入住类阳殿一事,实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然而即使心中早有准备,但她这会儿将这话说了,又是这么个态度,带给他的冲击还是不小的。
默然片刻,他问倪氤:“类阳帝姬、芳仪帝姬,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引商死了,羽雁王妃住进了类阳殿,巫蛊之事后你再没来过凤和殿,你不会以为对于这种种,我当真想也不想、查也不查,无动于衷罢?”
元殊沉吟着问她,是如何查的。
“倒也没什么,”倪氤淡淡道,“你来之前,我才从颂辰殿回来不久。”
元殊脸色一变。
倪氤同他对视着,浅笑道:“嬴稚不知之事,我知,我知之事,她不知,两厢一一联系,真相大白,还是难事吗?”
她话音尚未落地,只见元殊倏然起身,这就要走。
倪氤却冷静的叫住了他,“皇上莫急。”
她知道元殊是怕嬴稚知道了真相,会去类阳殿找麻烦——事实上,她也很清楚,嬴稚一定会去类阳殿,但她不认为此事需要元殊去掺合。
“她们俩自有一番旧账清算,你这样巴巴地赶去给表姐解围,她未必领你这个情,说不定反倒要怪你枉做小人。”说着,她狡黠的看了元殊一眼,下一句话,巧妙的扭转了他的心思:“另外我想,今夜你来我这里,应该是有所为罢?”
她这么一说,元殊的脚步方才缓了下来。
他后退两步,重新坐了下来,却是皱眉沉思许久,未有只言片语。
“皇上是在为北地局势头疼吗?”
最后,还是倪氤主动问了起来。
与元殊一样,羽雁王妃的身份这样一揭,她静下心来想想,也觉得北地那里的情势不容乐观。
论实力而言,一向朝廷同羽雁对上,能得个半斤八两的结果便是好的了,但若是因类阳帝姬之故,等天同羽雁联起手来,那对元殊来说,便会是莫大的灾难。
“尤其北地如今的战况上,李珒还是落了下乘的。”倪氤说完,讨教道:“不知陛下心里有何打算?”
“探子回报,李珒有里通外国之嫌,只是苦无证据,无法宣之于天下。”他道,“否则,许其以北地,倒也未为不可。”
倪氤一下子就明白了元殊所想。
李珒虽说有野心,但他的野心,却大多是在北地上,同李璲作对这么多年,更多的恐怕还有嫉恨嫡子的心思。而元殊如今的意思,看来是动过转而扶持李珒,剿灭李璲的心思,只是好好的一个主意,却因为李珒的里通外国而夭折了。
别的不说,在对待突厥等部的态度上,元殊还是很有些坚持的。李珒做得出这事来,他就不能容他。
想了想,倪氤道:“其实李珒身上,倒也有可以效仿之处。”
元殊脸上浮现出轻蔑之色。
“你不屑?”她笑道,“那就没法子了,我只能想到这么一条路而已。”
隔了半晌,元殊终究还是道:“说。”
“他与突厥联手,却不为外人道。你大可以也如此——找一支你放心得下的力量暗中与他投诚相助,扶持他对抗李应辰。他也不必知道幕后之手是谁,只要他敢接这助力,那待到李应辰败后,李珒志得意满之时,你自然可以让他明白明白,何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这一招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有哪一门世家,既有这个力量,又能让你放心,另外,地理位置上,还必须要与李珒相宜相近的。”
倪氤说完久久,都不见元殊说话,看过去时,只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复杂而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倪氤便问:“这主意不好?”
“很好。”元殊道,“只是朕很好奇,你为何会愿意给朕献上此计。”
尤其,还是在说了那么一番废后之言之后。
他对于倪氤,一直以来的心情都很复杂。其中不容忽视的一重,便是关心她所求为何。
这样的一个女人,有着钦仪皇后身上,家族袖手旁观的教训,想来也该明白,自己被送入宫中,说好听些是联姻结好,但一旦大灾大难来时,自己也不过是如姑母一般的弃子而已。
如此情况之下,换了寻常女子也就罢了,说不定一入宫门深似海,就此也就认命了,可她这样精明,偏偏又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她在阳乌之女的身份外,还会有些什么为着她自己的打算。
“因为除此之外,我别无他计啊!”倪氤却是装了一回傻,明知元殊的问题不是这个意思,但她还是这样答道。
元殊哼笑了两声,想了想,并没有追问下去。
不过,他倒是问了倪氤另外一个问题。
“你之前一直在说废后的话,朕很想知道,如若你的话成了事实,你会作何反应?”
倪氤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类阳帝姬是我的表姐,你是我的夫君,太子妃原该是她,立后亦是理所应当,你说我会作何反应?”
她的话,顺着语境想下去,自然便会得出一个物归原主的结论,可其实她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倪氤,”元殊收回投在她身上的目光,问道:“朕立你为后这件事,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之前的心情我已忘了。”她道,“只是在类阳殿的主人回来了之后,这凤和殿,我是真不爱住了。”
她说:“没意思。”
嬴稚是在得知真相之后的第二天一早,方才寻得机会,前去类阳殿的。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好不容易冲破了侍卫的妨碍破门而入,殿中却空荡荡的,并无一人的踪影。
“贵妃娘娘本是去类阳殿兴师问罪的,可到了之后才发现殿里头竟空无一人。殿下她连同身边侍女,已然不知去向了!”
元殊刚一下了朝听到这个消息,当下便又气又急,吩咐銮驾直接到了类阳殿,殿外奉命看守的侍卫惴惴不安的跪了一溜,殿中则是如内侍所禀一般,半个人影都没有。
元殊当下大怒,责问起负责看守的侍卫,话没说上两句,险些直接吩咐将这群酒囊饭袋拉出去砍了。
然而,领头的侍卫虽然胆战心惊,但面对天子的责问,却始终坚持殿外守卫并无错漏之处,四方皆在掌控之下,决计不可能放出人去。
“那你的意思是,这类阳殿还有能让人凭空消失的能耐不成?!”
“小人不敢!”侍卫答道,“只是或许殿中,另外有所玄机也未可知?”
思来想去,若是外间防卫并无疏漏,那也就只有在殿内下功夫了。
元殊闻听此言,也不得不多想了一层——自从被软禁在类阳殿之后,她始终都显得很是从容镇定,似乎全然不考虑如何逃出去事情。如今想来,这会不会是因为,她若想离开,压根不需要跨出殿门,只消在殿内便能得偿所愿?
思及此,元殊立马叫了声身边内侍,命其领人前去类阳殿,仔仔细细的搜,一砖一瓦都要摸上一遍,看看其中是否真藏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机关密道。
第三十三章 一路北上()
类阳殿中,确实是有密道的。
或者说,整座九霄宫,在前朝天平年间,曾为天子下令,集数百位能工巧匠,在数座殿宇园林中建造过无数条四通八达的密道。
而类阳殿里实则有两条密道,一是通向镇阳王府的,其二,则是直接通往天都城外的。
裴薰带着愿好,选了第二条路。在前一夜亥时左右,挪动九道机关,打开了床板下头的密道入口,直是疾步赶了一夜,方才在第二日上午逃出生天。
将将从这密道中走出来,裴薰抬首看了看头顶的烈日,心底的复杂情绪久久难以消散。
天平帝嬴忽——他曾经将她宠到云端,也曾为自救二字,不惜将她推入地狱;而她,她曾经那么敬爱他,曾经那么怨恨他,可在当年大雍大厦将倾之际,却又全赖他的苦心经营方才得以脱逃。
恩恩怨怨,该怎么算呢。
在被元殊关入类阳殿之前,裴薰曾同绿妆交代过,若然自己在宫中出了什么事,让她不必担心,更莫轻举妄动。她同绿妆在天都城外约定了一处安全地点,告诉她只消准备得当,派放心得过的人在那里守着就是。
如今来到这茅舍之中,果真早有两个侍女并几个暗卫在那儿候了多日,连同她早先交代的,一应车马干粮等物均已准备妥帖,裴薰同愿好洗漱收拾了一番,换了衣装,便打算启程前往北地。
“这几个暗卫都是侍卫长临走之前悉心挑选出来的,给您路上带着。王爷那边,绿妆姐姐早几日已经递过消息了,等天那头自有人接应,您安心上路就是。”
侍女帮她系上披风,裴薰听着她的话,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便上车去了。
车驾颠簸前行,裴薰假寐片刻后睁开眼睛,就见愿好坐在那里一脸浓思之色,分明困倦,却迟迟难以将息。
从密道出来到现在,愿好一直沉默寡言,对于她苦思所在,裴薰心里却也有些眉目。
她浅然一笑,忽然开口,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愿好微微一惊,踌躇片刻后,艰难启口。
“想”她顿了顿,“既然宫中多密道,那当年天平帝为何他为何”
提起天平帝的话题,旁的勉强也算了,可愿好自知,如今自己想问的这个,恐怕会是为她所忌讳的。
熟料,愿好的话难以出口,而裴薰却了然般的替她问了出来:“为何不逃?”
愿好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从知道类阳殿中有通往城外的密道时起,愿好就一直在想,既然九霄宫中有能逃出生天的密道,为何当年这密道的修建者天平帝自己,却宁愿在城破之时,于宣明殿自鸩而死。
这世间尚有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话,且看如今西雍的那位延圣帝便可知晓,忍一时之辱,留下性命来,复国二字,未必就是遥遥无期之事。
可裴薰想起那人,却觉得那时的自鸩于殿,可能却是他后半生所做过的最有担承的一件事。
“大概是因为到了到了,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大雍皇朝的帝王罢。”
她如是道。
且不论她这一失踪,在九霄宫中掀起了一番何等的风波,等裴薰长途跋涉到了等天城外时,见了元隽派来接她的叶檄,她望着北面那座城池故里,却踟蹰难往。
“我今日累了,再者天色也不早了,便先不进城了。”她对叶檄道,“就在这驿馆暂歇一宿罢。”
叶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