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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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她原本看上的是弟弟,可最后却又嫁给了哥哥?
这是为什么?
是她移情别恋?
显然不可能。
元殊径自否定了这个猜想。要想移情别恋,首先总得有这个时间。
她既以裴薰的身份嫁过来,也就是说当年裴绍向朝廷请婚时,便已经设想好了这一重,打算让她嫁给元蔚了。那个时候,战事刚刚结束,大齐才刚立国,她又哪来的机会同元蔚相处!
那是因为元隽久病羸弱,不利于她所谋,所以她才在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的选了他的孪生兄长?
元殊眉头越拧越紧,对引商道:“你接着说。”
“后头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当年帝姬背离了太子殿下,我便为太子殿下背叛了帝姬。其实投奔谁并不重要,我也从未将芳仪帝姬视为主子。重要的是,我为太子殿下不甘,便想让帝姬付出见死不救的代价。”
她那时候的确就是这么想的——偏执,无理,忘恩负义。一心为着嬴昕,便丁点也不考虑李昀当年所处的境况。
她自知有错,可对错并不足矣阻止她去做一件事情。
“国破前夜,在冯通血洗镇阳王府之后,类阳帝姬与漱华帝姬出逃,我将帝姬欲东行出海,投奔朗月王的消息告诉了芳仪帝姬——也就是您的贵妃。”
她看着元殊,接着道:“这之后的事,您也知道了。芳仪帝姬假称武成王临终将等天令传与类阳帝姬,唆使其舅父冯通对镇阳王府斩草除根,大公子冯冕接下了这桩差事,追奔而去,谁料杀了一个,却还漏了一个。只因其手段残忍,又一贯不识两位帝姬样貌,是以死的那位究竟是漱华帝姬还是类阳帝姬,长久以来都没有定论。”
这些事情,在嬴稚身份暴露之后,元殊也逐步调查清楚了。
“这是你背叛她的原因。”他问:“那今日又为何要救她?”
说着,他讽刺一笑,“总不会是良心发现罢?”
引商闻言,亦是自讽的笑了一声,“我的良心,早就被元氏的铁蹄踏碎了。”
瞬间的情绪外露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敛正神态,对他道:“您的问题,我无法作答。您若坚持要个说法,我也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说完,她疲惫般的合了合眼。
元殊知道,她言尽于此,是不会再说下去了。
可她那句‘此一时彼一时’,却是让他止不住诸多思量。
他问引商:“你今日来此,有这些话,想必对自己的下场已经有所安排了。”
仅凭她话里对紫泥嬴氏的那份尊崇,元殊便也知道,她此来,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果然,引商一点头,道:“是,奴婢此来,没想着能活过今日。”
元殊便道:“你虽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之言,但且念在你今天多少有些功劳,朕便许你全尸罢。”
类阳殿里,裴薰看着四下里面目全非的摆设装饰,无端生出一抹讽笑。
寝殿还是这座寝殿,恰如这九霄宫,依旧还是九霄宫。地方是一样的,一砖一瓦都是一样的,不过就是改朝换代,轻言一句易主罢了。
元殊来时,在书阁中找到了她。彼时却见她挥毫泼墨,却是立在那儿安静作画。
“引商的尸骨,能否容我处置?”
前头洒下一片轻轻浅浅的人影时,她没有抬头便知是元殊来了。
除了他,还有谁能进来呢。
元殊没想到她突然开口,说得竟是这么句话,想了想才道:“你怎知她死了?”
“她还活着?”
“不。”
“这不就得了。”她道。
元殊沉默片刻,还是问道:“你要如何处置?”
“劳你差人将她尸身焚了,把骨灰给我罢。”
“好。”
裴薰便道了一声多谢。这会儿,她似是画完了一程,终于舍得看元殊一眼了。
这一看,便是个四目相对。
她此间容色平静温和,已然不复适才中宫之中的慌乱震撼。她笔杆子一指案面,对元殊道:“不想看看我在画什么吗?”
元殊便绕过书案,立在她身侧,缓缓的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案上。
当下却是一惊。
——是一幅,金狐夜啸图。
可又同他往日所见的不一样。
那时候,他见到的是一只狐狸崽子,口衔一束云中星,在月下绕树欲啸。
可眼前的这一幅——留白之处,昭阳树一笔未动,倒是那衔着云中星的狐狸已然长成,正同另一只身形稍小些的狐狸对峙着。
元殊看了这图许久,问她:“你这算是承认了吗?”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发抖。
“承认什么?”她随手将笔杆子一甩,落在案上洒出一片墨渍,就这样将这画毁个彻底。
“承认我是武成王与倪王妃的女儿、李应辰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姐?”
“我不认。我不是。”她摇头,顿了顿,又道:“你若非要让我认点什么,我倒可以承认,我曾是裴筠筠。”
“罢了,你不认就不认罢。”出乎意料的,元殊这次却似乎好说话了许多。
他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条宽宽的过道,就这样对望着。
“你是谁都好,”他说,“这类阳殿是你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以后凤和殿也会是你的。”
“不要再想回到他身边去了。因为我不可能放你。”
“你真的想好了,要在江山风雨飘摇之际,做出夺占弟媳之事?”她啧啧轻叹,言语中似乎含着些许劝慰:“何必呢,你已经有一位皇后了。出身高贵,倾国倾城。你能立她为后,多少也说明了她在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就这么同她白头偕老有何不好的?又何必做这嫌命长之事呢?”
她说着说着,竟感慨起来:“为着年少的执念,缥缈的情爱,你真舍得英年早逝啊?”
“李昀。”沉默许久之后,他肃穆的唤了她一声。
她看着他,微微一挑眉,眼里满是波澜不惊。
“我并不嫌命长。”
“如若我有机会白头,我只会与你一起。”
“我知此事做出来,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如若这天下终归会是羽雁的,至少他的王妃,一定是我的。”
“不论生死。”
寥寥数语,道尽心思,裴薰明白了。
“元殊,”她道,“就凭你说得出这番话,这皇位,你就不配坐。”
第三十一章 临终之言()
“小姐!”
凤和殿中,服了昏睡散,装了这一整日病的倪氤方才苏醒不过片刻,饮了半盏茶,刚打算问宫婢露岩哪儿去了,然而话未出口,露岩便一路疾行进到内殿,语气急促无比的唤着她。
倪氤眉头一跳,心下预感不祥,装模作样的将旁人遣走了,这才问她:“何事如此慌张,慢慢说来。”
“引商没了!”
倪氤蓦然一震。
而露岩的话却还没说完:“皇上下令,给羽雁王妃挪了住处,移到了类阳殿!”
这下子,倪氤原还有两分绯红的脸色倏然间白了下去,她猛地站起身来,话音在舌尖转了半晌,才满满诧然的说道:“她是李昀?”
露岩皱紧了眉看着她,无言以对。
作局以巫蛊之事陷害羽雁王妃,倪氤的目的原本只在于借此机会,制造元殊同羽雁之间的摩擦,可这一日下来,事情的发展委实不是她们主仆所能预料到的。
至于那位羽雁王妃,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的确极有可能就是那位类阳帝姬本人。
倪氤回过神来,抓着露岩的手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随后,露岩便将这一整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同她讲了。
“从辛夷圃翻出巫蛊之物后,皇上大怒,将羽雁王妃带回中宫正殿私下里审问,引商闻讯赶来时,奴婢也去前头看了,虽说她进殿之后同皇上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但她刚来时,皇上正要处置羽雁王妃,这却是奴婢当时在殿外亲耳听到的。”露岩道:“再联系着引商这一去,其后发生的种种,那羽雁王妃的身份,看来是坐实了的。”
倪氤深深吸了一口气。
早前,引商将嬴稚的身份告诉她时,就曾经提到过,元殊之所以留着她的性命,大概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这个跟随了李昀近十年的丫头,能为他认出类阳帝姬真身来。
而如今,引商以冲撞龙颜之名被赐鸩酒而死,也就说明,元殊已经不需要她了。
“竟然是她”
倪氤蹙眉闭眼,沉沉得一句叹来。
对这个结果,她更多的却不是诧然,而是无力。
露岩在侧踌躇片刻,小心道:“小姐,如此一来,世子的交代如何还能周全?”
“没法周全。”倪氤想都没想,便如是道,“除非羽雁王妃嫁给羽雁王的目的,与我嫁给元殊是一样的。否则”
否则兄长立意保全小姑血脉的愿望,便是决计不能实现了。
露岩想了想,问道:“您可要写封家书,将此事告知世子?”
倪氤却是摇头,“这个时候不宜妄动,元殊只怕盯我盯得紧,往后可是难办了。”
露岩对此倒是颇为不解:“怎么会?您难道是担心皇上不信巫蛊,怀疑到您身上?那您是没见到,刚在辛夷圃搜出那些东西时,皇上是何等的大发雷霆。更何况,如今虽然生出类阳帝姬这么根枝节来,但奴婢冷眼瞧着,这么长时间以来,皇上对您的心思也不像是假的,平日嘘寒问暖,恩宠丰渥,那可是将您放在心尖上的!”
倪氤听了,只觉这话好笑,她笑睨了露岩一眼,问道:“你只看见恩宠了,难道就没看见他为何会予我圣眷丰隆?”
“我是有意模仿引商口中,李昀的性子,元殊对我也不过是替身移情而已,如今正主都出现了,他恐怕也要清醒了。”
至于这巫蛊之术,她设计此局时,裴薰并不是类阳帝姬,而只是羽雁王妃,是以她才有把握元殊会站在自己这边。但如今一切皆变,这件事若能有个不了了之的结果,便是万幸了。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引商。
沉吟片刻,倪氤重新坐下,嘴角却隐有一丝玩味:“只是引商她这番所为,倒是颇有意思。”
露岩意外道:“您这是夸她?依奴婢看,这丫头才是最大的变数呢!她既有今日之举,可见早知羽雁王妃就是类阳帝姬,既然如此,又何以与我们往来这么些时日,却对此分毫不提?以此观之,想来她往日的话里也大有可疑之处。”
“那倒也未必。”倪氤道。
同引商往来时日不短,平时看着那丫头,倪氤自认对她的性格也多少有些掌握。
在倪氤看来,引商所以救裴薰,未必是没有半点主仆旧情的考虑,但要说真是对过往所为幡然醒悟,妄图悔改,就更不可能。
片刻之后,露岩听到她说:“还要看她死前同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巫蛊之事,元殊后来是在辛夷圃中,随便找了个裴薰带进宫中的王府侍女顶了罪,对完只说羽雁王妃有御下不严之过,打着太后的名头,将人挪到类阳殿中禁足,无诏不得出。
至于凤和殿,元殊却也数日未曾踏足过。
反倒是颂辰殿那里,嬴稚因裴薰之前的诊治,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元殊自从将裴薰软禁在类阳殿中之后,对于嬴稚这头的一应诊治之事,便全交代给了愿好。
愿好平日仍在裴薰身边侍候,每有出类阳殿应诊,则身边必有宫人侍卫盯着,以免其同外界传递消息。倒是比看犯人还要紧上十分。
这日下午,愿好应诊回来,同裴薰说起嬴稚如今神志已经清明,只要照方子用药,再过半个来月就可无碍了。
裴薰听罢,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随之问道:“我的事,嬴稚都知道了吗?”
“尚未。”愿好回道,“自引商之事后,皇帝已经下令将贵妃身边的亲近侍女一应撤换了,现如今颂辰殿里侍奉的都是皇帝的人,对皇帝不想旁生枝节之事,自然守口如瓶。”
裴薰嗤笑一声,想了想,道:“也罢。嬴稚也不是傻子,身边人都换了,她自然有疑心。”
“只要有疑心,便不愁不探究。”
愿好想了想,问道:“主子,可用奴婢从旁给贵妃娘娘三两点提示?”
她摇摇头,“不必。我又不急。”
又或者说,这宫中,想在嬴稚身上动心思的人,比自己急的却是另有其人。
之后一段日子,帝宫中看似风平浪静,而北地送到圣安殿的战报,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可恰恰是这一日好过一日的战报,让元殊很有些坐立不安。
除了考虑到羽雁王与李应辰如今已有了实际上的亲戚关系,若然等天大胜,功高不赏,这两人联合在一起后将会对他产生的威胁之外,元殊这些日子以来,还一直在考虑引商临死前的那些话。
她说,她是为嬴昕而背叛李昀,至今不悔;
她说,她不愿李昀死,是因为此一时彼一时。
看似没什么问题,但这因果关系若是连在一起,岂非是在说,她今日之所以愿意保全李昀,是因为李昀对于嬴昕已然没有威胁,甚至还极可能是
同盟?
想到这里,元殊不由惊出一层冷汗。
在他看来,李昀既然已经嫁给羽雁王了,那对她类阳帝姬的身份,元蔚是不会不清楚的。若然基于引商之言的推测成立,那这是否也就是说,羽雁与西境,已经联手了?
看似荒谬,却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当年孝武王于中道重伤不起,后事亡了大雍、清剿嬴氏宗室的,全都是自己父亲这一脉。
他正陷于苦思中难以自拔,这时候内侍进来问,夜已深了,皇帝要在何处歇息,元殊脱口便想说仍在圣安殿,可脑子转了个弯,最后却道:“去凤和殿。”
“小姐,内侍前来通传,说是皇上的圣驾就要到了。”
倪氤正在跟自己下棋,闻言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
露岩便也不再说什么,就立在一边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