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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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筠筠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心里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失笑,随口问:“跟我有什么不当讲的?”顿了顿,只道:“说。”
“当讲也不好讲。”她做足了扭捏姿态,过会儿才道:“辜奉自卸任游历之后,行踪飘忽,不显于人前有时。此番他受俘于等天之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就连敕柔内部,在今日之前恐怕都还没收到风声。”
“应辰给你的书信里都没明说‘辜奉’二字,想来等天的保密功夫定不会少下。你是因为梁训妍那夜相告方才知晓,那太子妃——她一个深宫妇人又是怎么知道辜奉的下落的?”
元隽心头一动。
他深深看了裴筠筠一眼,半晌,忽而一笑。
他问:“你是说,是梁训妍告诉她的?”
她挑挑眉:“您觉得呢?”
元隽沉默半晌。
最后,他只道:“此事若然真是她所为,那密王之死便很有意思了。”
第七十二章 跌宕起伏()
元隽只说密王之死有意思,可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却任由裴筠筠如何问都不肯多说了。
“对了,”
等裴筠筠终于放弃同他软磨硬泡,撇着嘴要出门时,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出声把她叫住了。
裴筠筠闻声回头,递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他佯作愁思,问道:“你适才唤剑脊公什么来着?”
她一愣,想了想,试探道:“李应辰?”
元隽挑眉,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问:“那你又如何敢这样笃定,辜奉之事,太子妃并非于应辰处得知?”
他话里有意加重了‘应辰’二字,裴筠筠却只做不闻,至于他的问题,她也答得有理有据:“百鸟朝凤前后发生那么多事,他们姐弟俩面儿都没见到,暌违数年,寻常人即便重逢都要生疏些时日,又哪来将这样一个秘密辗转告知的道理?”
元隽笑意颇深。
他颔首:“嗯,总之,你最有道理了。”
九月末时,金刀帐并贵子营诸卫,终于在满朝期待下,将敕柔前大巫祝辜奉押解入京。
这时候,袅袅从羽雁来天都也有数日了。庭审辜奉那日,亲贵重臣云集帝宫,裴筠筠从元隽晨起离开王府开始,一直眼巴巴等到下午,眼见暮色四合,也不见人回来。
“没想到辜奉竟有命活着来到天都”袅袅抱了盆梅子,陪她呆在门房等,说起这回的事,语气中不乏意外:“筠筠姐,你说当年毒害羽雁双子之事,究竟是谁的手笔呀?”
“究竟是谁的手笔不好说,”裴筠筠暗含深意的与她对视一眼,“但此番庭审下来,就只能是密王的手笔。”
袅袅心思一动,稍加思考,不禁一拍双手道:“弃车保帅?”
裴筠筠望向帝宫的方向,但笑不语,眼里明晃晃的都是厌弃之意。
此番噬骨毒再现,已将元殊推到了风口浪尖,元焃也就罢了,若是在这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激怒了羽雁,那启元一脉的江山,恐怕会有大劫。
左右元焃也已经死了,羽雁同他又是素来不睦的关系,现下的局势,有什么比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这个死人身上更为安稳可信的呢?
待元隽回来之后,她的断言便得到了证实。
辜奉当庭认下,当年毒害羽雁双子之事,巨食莽毒液,乃是自他自己手中而出,奉送、且只奉送与了彼时尚为江原侯长子的元焃。
由此,元焃身后,这桩毒害堂弟的罪名,便无可辩驳的扣在他脑袋上了。
对这个结果,无论是元隽还是裴筠筠,都并不意外。
当一旁绿妆问起,怎么就这么巧,剑脊公无意擒得的敕柔前大巫祝,真就与当年之事息息相关,相关也就罢了,辜奉那样的人物,却也真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将事情都交代了时,裴筠筠冷笑道:“没这个算计,启元也不会敢云集亲贵大审辜奉。再往深说一句,就算当年之事,巨食莽毒液的来源并非辜奉,启元也势必会借此东风,将此事按在他身上,以便彻底拍案。”
说着,她同元隽对视一眼,继续道:“至于辜奉为何会这样配合,左不过两个可能——”
“要么,当庭认罪之人并非真正的辜奉,要么,则是启元许给了他一些值得他配合的好处。”
绿妆听罢,气得发抖。
“别急,”元隽安慰道:“你得这么想,毕竟从头到尾,我都没指望过在启元政权之下豁开当年真相。”
道理是一回事,可情绪上,却又是另一回事。绿妆忍不住怒于那些险恶小人,缓了缓,才问:“那就算这罪名不清不楚的按在密王身上了,元嫡之子作下这样大的孽,皇帝总不会风轻云淡的就过去了罢?”
风轻云淡?
自然不会。
启元那样的人,世故里摸爬滚打到至尊之位,旁的没有,人前的功夫最是会做了。
裴筠筠心里这样想,同时也很好奇,对此事,启元会以何等方式收尾。
然而,即便她心中设想过十几遍,但在元隽说出,身为皇叔的启元帝,当庭下殿,脱帝冕,向自己这个侄子行跪礼赔罪之前,她都没想启元竟能做到这一步。
元隽话音落地,绿妆愣了半晌,而裴筠筠,则是数声哼笑之后,无言以对。
换个立场来看,启元能做帝王,还真不是没道理的。
关乎羽雁的这一部分暂告一段落,裴筠筠以为这一晚上的刺激已经够多了时,元隽又道出了另一件大事。
奉命追查密王死因的金刀帐,日前已暗中找到出逃的侍女纥湘。今日庭上,在羽雁之事了结之后,纥湘便也被带到殿中,在诸亲贵文武面前,对自己毒杀密王之事供认不讳。
“她说,毒杀密王之事,全是她一力所为,并无主使。至于原因,则是因为多年以来,密王待下苛刻,动辄打骂动刑,若非有密王妃宽厚顾全,自己不知已死过多少回了。她是实在受不住了,这才在无意中发现了密王私藏的噬骨毒之后,暗中盗得,犯下弑住之罪。”
元隽语罢,裴筠筠想了想,问道:“那句关于密王妃宽厚顾全的话,是你自己加的,还是那丫头亲口说的?”
她这么一问,绿妆还以为醋坛子又要翻了,却见元隽只是一笑,坦然道:“自然是她亲口说的。”
预想中的酸味并没发散出来,裴筠筠闻言了然一笑,道:“呵,这一句话,说起来可是将密王夫妇分割开来,等于是告诉天下人,纵然密王暴虐,密王妃却是菩萨心肠——”说着,她朝元隽挑了挑眉:“也算是给左翅梁氏一个交代了?”
元隽一笑。
今日所谓庭审,无论是辜奉还是纥湘,都不过是天子预先安排好的一出戏。戏子怎么演,天子说了算,至于台下看客,也就只有看的份。
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启元的江山、启元的国祚。
帝宫,承宁殿。
殿门一合,四下一遣,德妃再也控制不住胸腔中汹涌的情绪,指着面前的侄女,张口痛斥道:“你不是言之凿凿,料定此番定然算无遗策的的吗?你看看,如今这都是些什么事!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得可就是你了罢!”
面对这样的斥责,梁训妍眉头虽深,可神态却还是镇定无虞。
“姑母,您消消气。”
她说着,亲自给德妃奉茶过去,却被德妃一把掀翻了茶盏。
梁训妍神色不变。
“姑母以为,侄女这一把算是一败涂地了吗?”
她这样问,得来的乃是德妃的一记怒目。
梁训妍则是摇摇头。
她道:“姑母,您想想,我左翅梁氏之人,何曾有这样粗心愚笨的?”
“毒杀密王,嫁祸太子,这样的事侄女都能筹谋出来,自然不会心软到,给一个小丫头留活口。”
她目色冰冷的说出这番话,话音落地,德妃眉目一动。
“你是说,那个纥湘”
“不错,”梁训妍道:“那丫头,侄女早已命梁服将其溺杀在激流之中,绝无生还可能。”
德妃脸色一变。
“也就是说今日殿上认罪的那个,是个假的?”
梁训妍颔首。
“既然人是金刀帐找回来,那这场所谓认罪究竟是受谁指使,也就不言而喻了。”
德妃恍然当下,眸色一凛。
——天子。
“皇上这是要保太子”德妃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抬首在案上重重一拍:“那个贱人的孽子!他就这样护着!”
比起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姑母,梁训妍却是冷静许多。
或者说,如今这个结果,虽不是她乐见的,可她却也早有所料,并且能够接受。
“姑母息怒,皇上此番维护太子,或许也并非是出自本心,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德妃朝她看来。
她便道:“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几个小皇子尚在冲龄,如今朝内有权王佞臣,朝外,敕柔、突厥、西戎,皆是虎视眈眈,皇上这会儿人在病重,要考虑的自然便多一些。未免国祚有变,托于太子,自是最安稳的选择。”
“——亦是唯一的选择。”
德妃听罢,沉思片刻,刚觉出道理来,火便又上来了。
“你既早知如此,又何必做这谋杀亲夫之事?密王若在,或许此番回京还能同太子争上一争,如今密王不在,如你所言,皇上又着意保太子,那这皇位还怎么可能落到羽雁那俩头上去?”
梁训妍却摇头:“只羽雁同太子一条心,十个密王,也争不来这皇位。”
德妃猛然一愣。
梁训妍一叹,接着道:“密王之死,只是第一步。我是没料到,皇上竟不杀辜奉,反而有本事叫他配合自己演这一场戏。不过也无妨,经此一事,羽雁同太子之间的嫌隙怕是消不了了。以往三足鼎立,还可拉一个打一个,往后”
“只要羽雁起了自立为帝的心,那这皇位,迟早都会重归羽孝武王一脉。”
德妃沉默片刻,冷笑道:“你这算盘打的是好,可”
“羽雁有双子,你看上的那个,恰恰是不良于行,毫无功绩的一位。即便日后羽雁与东宫争权——即便羽雁赢下了来日的帝王之争,你凭什么觉得元隽能坐享其成,而元蔚,也能甘心拱手?”
说着,她自嘲般一笑:“也是我老糊涂了,竟信你的鬼话信了这么久,还真以为你一个寡妇能光耀门楣,母仪天下呢!”
对这番嘲讽,梁训妍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
“姑姑,您别忘了,元隽并非是今天才不良于行。元蔚的声威能力,也不是今日才高过他。”
“过去前朝在时,元隽是世子,元蔚甘为嫡子。如今,孝武王不在了,元隽是嗣爵的亲王,而元蔚,则甘为郡王。”
短短几句,又让德妃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我从不认为元蔚是看重地位之人。或者您可以这么想——他都能将皇位让给元殊,更何况是元隽?”
对梁训妍来说,元蔚与元隽之间的问题,从不算是问题。
而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则是,如何能在元隽那里,弥补当年的过错,与他再续前缘。
第七十三章 哗然生变()
是夜,圣安殿。
元殊在启元病榻前,已跪了一个时辰了。
殿中空寂无声,唯有启元时沉时缓的呼吸回荡,内侍恭立一旁,将这父子僵持的场面尽收眼底,仿佛随着皇帝沉默的时间越长,满殿的空气都越发紧张起来。
终于,半躺在榻上的皇帝搁置了手中握了许久的一柄宝石腰刀,虚虚一抬手臂,内侍便立时过去将人扶起。
给皇帝陛下披上条披风后,内侍便甚有眼力的退了下去。启元坐在那儿,将跪在跟前,身板挺直的太子端看了半晌,忽而意味不明的淡淡一笑。
元殊身形不动,心里却一个激灵。
启元道:“过去种种,如今皆已有定论。”
“你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朕都一清二楚。可过了今天之后,却也什么都不重要了。”
元殊垂着头,闻言眉目一皱,低沉的声音说道:“父皇还是不信儿臣。”
“你是在怪责朕吗?”
“儿臣不敢。”
启元默然片刻,哼笑一声,“老三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不信你,自有不信你的好处。如大郎,正因朕对他从来都毫无怀疑,是以,他也不配做这个皇位。”
元殊内心一颤。
父皇的话,他不敢深思,却又忍不住深思,思来想去,有什么障目经年的东西,仿佛就在眼前,但凡他伸一伸手,便可握于掌中。
然而,他尚未想到,启元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至于你——”他扶着床榻,艰难的站起身,一步步朝元殊走来,站及他身边,便在他肩上重重落下一掌:“你并非朕最喜欢的儿子,”
他说:“可你却是朕诸子之中,最像朕、也最配坐这帝位的一个。”
“从来都是。”
脑中仿若大厦轰然倾颓般,受了重重一震,这‘从来都是’四个字,就像是在嘲笑他过往数年与元焃间的争斗,从来从来,不过一场笑话。
“父皇”
他抬首喃喃一唤,眼里透出些迷茫不解,启元却只是看着他,直至他眼中迷雾消散,复又露出清明。
元殊似乎是明白了。
自己并非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但却是最像他的一个。
这份相像,毁了父子情份,却成全了一位储君。
呵,倒也是值得。
他这样想着,启元又道:“你啊,不必着急。万岁万岁,那是说给人听的,朕这身子骨,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只要你能孝孝顺顺的等到朕入土,那这江山,便迟早都是你的囊中之物,绝无变数。”
元殊面色一动,刚要说话,肩上却一疼。
启元艰难的俯下身,在他耳边道:“不过,你若是仗着朕这几句话,便动什么歪心思玉碎瓦全之事,朕也不是做不出来。”
说到这,他直起身来,顿了顿,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思绪受梦魇故旧折磨得太深,这会子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