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结海楼-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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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风含章冷不丁的顺势倒下去,揉揉眼睛才惊觉:门,终于开了!
最先跃入风含章眼中的不是风七七,而是一颗一颗浑圆的珍珠,光色皎洁柔和,灵气逼人,珠面上映出他清晰的人影。仔细看去,那一颗颗的珍珠竟然是微红色的,宛若少女面颊上一抹娇羞的红晕。
哗啦,哗啦。
风含章僵硬着脑袋,抬头看去。
潮水般的珍珠漫过门槛,挤挤挨挨着向门外冲出来,再叮叮当当的随着台阶四处掉落下去,有几颗滴溜溜的滚落到风含章脚下,风含章捡起一颗,那珍珠大如鸽卵,触手温润,光彩照人,就算是在云中城里,拿出去也足可作为一户小型人家的聘礼。或者随便串起来,就算送给青楼的花魁也是顶尖的大手面。
他手握珍珠,缓缓的站起来。
门槛内是一片珍珠的海洋,珠光宝气中,一缕黑色的头发在珍珠白的海洋中蜿蜒迤逦,格外抢眼。
风七七从亿万珍珠中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到外面的风含章,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虚弱的,苍白的,十五六岁的模样。与他之前相比,竟真的没有太大的改变。
珠子从风七七的发隙间滚动流转,大珠小珠撞击之声时不时的响起,屠龙就站在风七七的身后,伸手下去,准确的穿过层层叠叠的珍珠,一把捞起风七七的身体,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桌子上的“红颜”幽幽燃尽,吐出最后一点淡红色的轻烟,随即很快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这是……这是……”风老爷子亦带着家丁赶过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铺天盖地满屋子的珍珠,就算倾尽宫中的库存,也不能得到成色如此完美、数量又如此庞大的明珠了。
哗。哗。
屠龙漫过珠海,抱着风七七向他们走来。
在他与风老爷子擦肩而过的刹那,风老爷子听见这个男人说:“用不着大夫了,让医士们都会去吧。”
屠龙低下头,看着怀中晕过去的风七七,脸色凝重:“……那些珍珠,都是他的血凝结成的。”
第十七章 离别()
屠龙以前劈过尾的鲛人不计其数,有纯血也有混血,他只知道鲛人会流血,只知道鲛人会泣泪成珠,却也是第一次见到风七七这种状况。
风七七的伤口,是普通凡间医士们无法治愈的。当屠龙在风七七身上落下第一处刀口的时候他就发觉了,那一粒粒从血管间挤出来的珊瑚珠似的血液,从伤口间迸出来时就已经变作了珍珠。
那时他惊讶的无法下手,血统越纯正的鲛人,血液会偏向一种流质的银白。像风七七这样的混血,他原本预测,那血应该是红色的,像人类那样。
可是从风七七伤口里迸落而出的,却是一颗颗的珍珠。
一开始的珍珠是通红无暇的,仿若彼岸燃之不尽的妖火,漫天血雨的曼珠沙华,圆润的珠子散落在他的脚边,光辉能将这里照亮。可是越到后来,珍珠的颜色就越浅,于是屠龙隐隐约约就猜到,他手下的这个小鲛人,马上要失血过多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也多亏了屠龙应对鲛人的经验颇多,为人又镇定,才能握着小银刀继续一刀一刀的切割下去。
除掉蝶翼一样的尾鳍,磨掉突出的腹鳍鳍骨,屠龙一边下刀,一边还得注意着那“红颜”不至于燃尽。
“红颜”真是一种奇药,原先一开始,屠龙手们只是打算研制出一种药剂,能够让混血的鲛人们在脱离了水的情况下也现出鱼尾,好方便他们进行开刀的。但是到了屠龙这一分支,成年的鲛人越发稀少,也越发难以捕捉,所以屠龙手们开始将目光转向那些还未成年的小鲛人。
小鲛人的性别始终还没有确定,所以他们又需要一种东西,一种可以在劈尾的时候控制鲛人性向分化方向的东西。
那种东西,就是“红颜”。
红颜燃尽,风七七仍旧昏迷着,她白皙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几分力不从心的苍白,看起来真是分外可怜。
温补的冬虫夏草炖花胶很快就端了上来,一点一点的从风七七的牙缝里灌进去,她现在的呼吸非常微弱,简直都看不出胸口的起伏。
衣服被胡乱的裹在她的身上,下面伸出两条软软的腿,刚刚凝结出的肌肤幼嫩如同婴儿,混若无骨。
然而屠龙知道,鲛人的身躯是万物中最柔韧最适合舞蹈的,那双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细腿,一旦踏上了节拍,就立刻可以变作舞姬中的皇帝,跳出寻常舞娘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绝世之舞。
真是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她一舞惊艳的场景了。
屠龙的心里,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如此滑过。
她以后,应该是会在天子的太卿阁上,步步生莲,曼妙起舞的吧。
风老爷子上前抚了一下风七七的脉搏,察觉到仍然在微微的跳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对屠龙拱手道:“多谢大师出手。”他的手一挥,身后立刻有下人识相的捧上一个紫檀木的盘子,揭开上面的红绒布,下面满满的全是金铢。
屠龙不过随便看了一眼,就笑了:“我要这些做什么?要当真贪财,就应该在给这个小家伙劈尾的时候,顺手捞一把珍珠揣进怀里了。”
风老爷子忙道:“知道大师这一脉是高风亮节不使人间造孽钱的,不过老朽和这一脉的祖师爷也彼此知些根底,这些金铢都是新铸的,上面的花纹样式各自不同。大师请随便挑几枚看得上眼的,拿回去吧。”
屠龙也知道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师父,生平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钱币,要是古钱还罢了,还能附庸风雅的说自家师父是爱好古董。可偏偏那个老头子只喜欢各种新钱,凡是官家出了新铸造的金铢或者银毫,再或者是过新年时花样翻新的新钱,他只要听说,就一定要千方百计的弄一枚回来,作为自己的收藏。
“好吧,这倒有些意思。”屠龙随手在一堆金铢里拨了拨,捡了一枚鱼龙水纹的和一枚百花样式的袖起来,笑道:“此间的事情一了,我也该告辞了。”
风老爷子心领神会:“来人,还不快给大师备马!”
屠龙四处漂泊,浪子名头几乎已经享誉九州。谁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从nǎ里来,他周游九州所为何事,最后的归宿又是要到nǎ里去。风老爷子之前叫他“大师”,主要也是知道——屠龙之名,早在七八十年前,就已经风行了整个大陆。
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可是屠龙却依然年轻的不像话。
“唉,”风老爷子不自觉的摇摇头,长叹一声。
狮子骢被牵过来,屠龙一把跳上马背,接过马鞭,遥遥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琉璃瓦楼——那是风七七昏迷中住着的地方。
云中城景色正美,薄雪轻覆未央柳,他本来是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的。
可是现在他必须要走了,他心中有一个疑问,必须要找人去解答。
屠龙握了握怀里,那颗温润的,血红色的明珠。
然后,狠狠一鞭抽下,马蹄飞起,尘土四溅,一人一骑向着天色微明的东方行去。
第十八章 竖琴()
风七七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在一片黑海中沉浮。
身边一片混沌,她在这一片混沌中,莫名觉得很安详,很安全,很……温暖。
像在母亲的怀抱中那样,让她忍不住,只想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中去。
彼时,天地倒悬,日月无光,只有明灭升降的星子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而行,万物沉默。只有大海的涛声,伴着她徐缓的呼吸在来回起伏……
她睁眼,星光落进她的眼中,眼底印出铁画银钩的古书,字体上流转着妖异的蓝色。
她缓缓的念出声来:结……海……楼……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这个名字……
风七七下意识的想要将那三个字看的更清楚一点,可是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向后狠狠的一拉,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一头跌回到了现实。
那双眼睛倏地睁大,床帏上绣着的兰花蝴蝶在她面前随风摇摆。
天光大亮,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
她刚才梦到了什么?
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风七七呆滞了片刻方才忆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是在nǎ里……
想了半天得出结论:哦,这是在风府。我应该破完身了罢?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尤其是下半身,被子细腻的绸缎触上她新生的腿部肌肤,依然能带来粗粝的触感。
这里是一处女子的闺房,收拾得干净简洁而大方。房子里除了必须的桌子书架椅子之外,就只有角落里一帘白纱笼着的一方瑶琴,彰显出风家音乐世家的身份。
有侍女守在她旁边,看见她醒了,惊叫一声:“小姐醒了!”忙奔出去对楼下的人摇铃铛,很快又旋风般的卷回来,端起桌子上一直小火沸腾着的参汤,恭恭敬敬的呈上来,说道:“小姐,您身子不适,让墨玉服侍您喝汤吧?”
风七七只觉得很累,便点了点头,她的眉目普通,但是由于她是刚刚初生的缘故,看起来也有几分娇嫩的意思,只可惜那双眼睛仍旧是冷冷淡淡。侍女看着,心里不觉叹了口气:这般普通的长相,又不知道如何撒娇讨好,到得宫里,怎么才能讨得陛下的喜爱?
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为风七七担心这种问题了。
在风七七能够下床行走的第二天,风老爷子便请了舞蹈名家来教授风七七舞蹈,上午舞姬才进门,下午就已经客气着告辞,大意为您家的姑娘天赋异禀我自惭形秽已经教不了她什么东西了还是请您另找名师吧。
从舞楼的舞姬,到名满天下的技师,再到皇宫里的领舞秋娘,再到祖祖辈辈为皇家训练舞者的老人,一个个的被请到风家府上,再一个个的告辞离开,竟没有一个人能当满风七七一天的老师的。
三月初二,柳绽新黄,尚是春寒料峭的时候,风含章抱着一把竖琴,推开了风七七的门。
风七七正在外头窗沿上摇摇摆摆的走着,她身影纤细,仿若随时都会一不小心掉下去,但是她走得却很稳,双手微微张开,像是在拥抱窗外的薄薄春景。
看到风含章进来了,风七七一愣。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风含章一面了,她还以为,在她入宫之前,风老爷子是不会让她接触外界的任何一名男子的。
风含章对着风七七点点头,说道:“外面风大,你穿的这么单薄,不怕着凉么?还不赶紧进来。”
风七七在窗外,用手一撑窗棂,轻盈的翻了进来,疑惑道:“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风含章深吸一口气,坐下来,将自己的竖琴放在身前:“这是西域传进来的竖琴,纵观全九州,大约也只有风家一家能弹此琴。”
他抬起头,眼睛盯着风七七,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是曾经折服过很多舞蹈名家么?舞乐不分家,今天,我是来教你舞者的最后一节课的。”
第十九章 一舞惊艳()
语毕,手起,风含章微微低头,片刻,十指乍动!
若有风从四面八方而来,盘旋而起,琴声细微,凝聚风云。
那细微的风,起于青萍之末,舞于松柏之下,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初时风声呼啸,渐而如猛虎对天而咆哮,霸道的气息霎时从一张小小的竖琴中爆发而出,很难想象,一双人类的手,竟能奏出这样空前绝后的气势!
它的前奏很短,几乎瞬时间就挣脱了束缚直冲上云霄高处!
杀气三时作阵云,这是什么样的曲子,这样的曲子又有什么样的舞蹈才能配得上!
风七七站定当地,仿佛被琴曲中那睥睨天下剑啸群雄的傲然震慑当场。
风含章低着头,他是风家最好的琴师,也是九州最好的琴师,这支曲子是他当年老师传授给他的最后一支琴曲。当时老师手下是一张七弦瑶琴,弹至入破,琴声拔高,一弦断;一曲终了,余音蓦地直冲天际,刹那间风云变色,七弦俱断!
风含章从那以后,再不敢称自己会弹琴。
他回到风家,在风家收藏里选中了这张四十七弦的竖琴。他明白自己还年轻,驾驭不了太多太丰富的声音,于是只好借助更多的弦来调控。
那么现在,七七,让我看看,你拿这样的声音怎么办吧。
风七七动。
她深吸一口气,旋身,拔刀!
那是挂在墙壁上做装饰的一把刀,富贵人家认为兵刃主杀伐,放在卧室,可以借助兵器的杀气来煞住那些邪神小鬼,于是就算是风七七的闺房中,也有一把吹毛断发的秋水明刀。
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
刀光出,寒气与琴声交织在一起,风七七舞!
风含章没有见过这样的舞。
刀不像剑那样文质秀气,它大开大合,一刀劈去,力断山河;寒光烁烁之间,恍惚有雏凤对天迎风,跃跃试飞。
没错,风七七现在轻灵的就像在飞翔,衣摆划开风舞的弧线,回光流年。
灼灼花开,有彼一人,隔岸而舞,一舞惊世绝艳。
霎时间凤与风相撞,交织在一起,雪白的人影在风中若隐若现。入破,琴声轰鸣,风声再高,风七七猛然反手就是悍然一刀,仿若从那逼得人喘不过气的、密密匝匝的琴声里劈出一条路来,刀光如练如匹的荡开,银汉流光直下,兵刃破空的声音宛若凤啼。
风七七几根发丝随之荡开,风含章心里微微一动。
真是……漂亮极了。
这样霸道的琴曲怎么能驾驭住?风七七太年轻,她没有经历过许多事,没有阅历过很多人,额头也没有被时光刻下沧桑的痕迹,她还太浅薄,她不能驾驭这琴中的“王道”。
可是她也根本没想着要去驾驭,她的涛生云灭她的风流云散她的一刀光寒,她舞她的缠绵悱恻她的惊心动魄她的销魂蚀骨,她根本不去压制这支曲子,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