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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直很安静-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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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眉毛一挑,继续潜心于《遗嘱》中。夏润研继续闭上眼睛想,不知道下了飞机,汐远会不会打电话来?
  李汐远整日百无聊赖。十几个小时过去,润研应该已经到达,可杳无音讯。他们之间隔着7小时的时差,几千公里的距离,还有心头的一层迷雾和芥蒂。天气很阴沉,大雨将至。他收拾好,离开办公室。艾米叫住他,“李汐远,能带我一程吗?去地铁站。”
  “好,走吧。”
  “Rena跟Jack一起去了德国,好像他们部门就他们俩。”艾米几乎没有铺垫,一坐上车就八卦了一个内幕。
  “是吗?”
  “你不知道?”
  “知道。”他知道一起去,但的确不知道就他们俩,这个消息多少有些意外。
  “Jack以往这些展会自己都不去,这次还亲自带。”
  “是吗?”
  “Rena在他们部门还真讨老板欢心。”
  “地铁站到了。”汐远简单地打断了她。艾米被汐远就这样放了下去,内心又一阵愤愤。全世界就你李汐远是傻瓜,产品部那么多人,凭什么只有她出国,这个夏润研貌不惊人,男人面前,还真能下药。
  李汐远一分一秒都不愿再听下去。他愤怒地往前开,不忌恨身后的长舌妇,只是恨自己。他没有什么过错,只是恨自己。他也不后悔这一段与润研在一起的经历,只是单纯地,彻头彻尾地否定自己,这才是最糟糕的境地。这一年来,他的负荷太重,却始终是个凡人,败下阵来。老实天真的人一旦受伤害,就难以恢复。强拧的瓜不甜,放了她吧。依依不舍地在心里下一个决定,他舍不得是真的,他厌恶自己,也是真的,真不像个男人。因为这个心底的决定,原本想要打去的电话,也没有拨出去。天高路远,倘若面对面,一个低头认错,一个展开双臂,便顷刻化解了矛盾,如今距离制造了难度。
  那一头的慕尼黑,夏润研整日握着哑巴一般的电话。因为一次过失,再次失去幸福的机会。确定汐远这一次不再接纳,她便把眼泪咽下去,习惯了,虽然并没有太多的铺垫与准备,可一次失去有另一次失去垫底,李汐远有佟硕垫底,便没那么突然和空落落了。汐远冷落她,无可厚非,活该自己,不如走一条自己最擅长的路,用退却来保护自己。等这次出差回去,她又将是一个人了,那个温暖的李吃饭,最终也要离去。
  这是她的命运。夏润研一早就料到这个结局,她放弃了去挽留,去解释,去争取。这命运,就是这般,不会有人有耐心,理解她的固执和柔情。在异国陌生的酒店房间里,夏润研笑自己,她遇到的都是好男人,他们善良正直,他们有情有义,他们内心深处柔软悲悯,就是这样的人,出现在她生命里,爱着她,可他们,却没有一个,留在她身边。
  荒诞的命运,夏润研哭不出来,她看了一天的展览,走了一天的路,感到十分累。每一次留不住,都好像要生一场病,只是这次,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她强打起精神,不知晓,这自制,在汐远心里,是一种冷淡和顽固。她生来就是个克己的人,不提非分的要求。不提非分要求的人,向来容易被忽略,得不到珍惜。双方都自行先放弃,这一点上,汐远、润研真是天生一对。都不找彼此的麻烦,尽情为对方着想,却死也不给自己机会。
  汐远连续几日约了要好的兄弟出来,喝到酩酊。借着酒劲,加固他的决定,放弃她。他一遍遍要求自己,不要让她有什么憋屈,她有她的自由,是不应该剥夺的。他给她无尽的安全感,但这宽容,更可能是禁锢。想到此,他幡然醒悟,没有人可以拯救另一个人,好像此刻他五脏六腑翻滚,最疼的还是自己的心。他把酒带回了家,关起门来,把自己喝成了个酒鬼。汐远没料到,自己的房间里酒瓶子滚了一地,他一直想要男人一点,可事实上,吓坏了自己的母亲。
  那一头的夏润研,把镇静剂当感冒药吃,睡得差点接近与世长辞,华健只能请酒店的女服务生去把门打开。再多吃一颗,就要送去洗胃了。
  “几点了?”她摸着眩晕的脑袋,挣扎着,支开眼说了一句话,无比艰难。华健拿毛巾来,敷在她额头上,润研才又重新睁开眼睛来。
  “有没有事?”
  “感冒了。”
  “你睡不着吃药?”
  “吃错药了,以为是中成药,所以吃了好几颗。”
  “有吃安眠药的习惯?”
  “带错药了。现在几点了?”
  “上午11点。”
  “天哪——”
  “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没事,这就起来。”
  “好,那12点我在大堂等你,一起吃午饭吧。”华健退了出去。
  夏润研昏头转向地起身,去抓那只手机,依然没有汐远的消息。昨夜好像昏死过去,没有知觉,一醒来,真实的世界又摆在眼前。她头疼欲裂,便去洗手间,用冷水拍打自己,刷牙刷得牙龈渗出了鲜血,呆呆地看水流将红色的泡沫冲走。
  穿戴整齐,依然没有力气,跌坐在床边,这陌生的酒店房间里,她不晓得今昔是何夕。离开多久了?好像有半辈子那么久。现在中国几点了?该是傍晚了。12点还剩下25分钟,她无所事事地坐着,拨电话给家里。
  是夏欣研接的电话,备受娇宠的夏家长女口气,已经恢复到了九成,那位探索频道男生,好像上天派来的天使,她在电话里,只强调了她忽然迷上了单反相机,几乎日日与蒋昱见面,老师来,学生去,世界变得大不同。夏欣研真会找乐子,嚷嚷着等下还要跟蒋昱去挑一个好一些的镜头。那些受伤的灵魂并不是难以恢复,只是没有天使来拯救。
  可是,天使来过,却又飞走。好像是镇痛棒忽然就失效,她遍寻不到汐远的消息,她的痛,从来没有比此刻,醒来后,更剧烈揪心。昨夜,好像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可终于还是要天亮,要面对,面对李汐远消失的日子。夏欣研5分钟就挂了妹妹的电话,而此刻的润研多么想要找人说说话。
  她拨电话给沈彦,她没有接。还有15分钟才到12点,润研从床脚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她走到窗前,忽然站定,缓缓地按了一串熟悉的号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等待那一头无应答或者嘟嘟嘟的盲线音。
  等待她的,是无应答,那个电话声响了好久好久,耳边传来的,就是默默的,嘟嘟的,长长的声音。一切都没有了。夏润研,这一年的年轮,是3字开头,幸福重又归零。
  看到未接来电是古怪的一串号码,汐远心跳加速,他知道是谁,仿佛一个世纪过去,她终于打来电话。李汐远的声音,从好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润研——”
  “你在哪儿啊?”她的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
  “刚下班到家,你好吗?”
  “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定要认错,一定要立即语无伦次地说出来。
  “我没怪过你。”他说这句没怪她,好像练习过很久。
  “那件衣服丢了,怕你不开心,就又买了一件一样的,不是故意要骗你,都是我的错。”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真的对不起。”
  “润研,润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听到她哭,完全乱了方寸,在电话里一遍遍地叫她名字。“别哭,别哭,没事,没事。”前几日的宿醉,全醒了过来,那些挣扎,全部一笔勾销了。
  挂了电话,她立即收到短信:“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这几个字,好像强心剂,忽如大病痊愈。
  华健坐在大堂沙发里,研究《遗嘱》。夏润研迟到了10分钟,他无催促的意思。他是一个随时随地能潜下心的人,大多人都佩服华健这点,任何时候,大风大浪,他也很少表现出焦躁。他内向少语,内心世界无人探访,好像沉默的文人。夏润研想,没有人生来会如此,这种性格需要被打磨,久而久之便成了这样的人。他的世界,总有人迹罕至的另一面,只是无人问津,他也好似不觉寂寞。
  华健视而不见润研红肿的眼眶,他合上书,递给她一盒药片,“不知道老外的药,能不能治中国人的感冒。”她说谢谢,她已没事。
  “我的感冒本地化了,应该有效。”
  “今天不去工作了,去玩玩吧。”难怪华健穿了件冲锋衣。
  “去哪儿?”
  “这里可是巴伐利亚,百姓从往南的窗台眺望,就能见到阿尔卑斯山脉。”
  楚格峰。
  “先去茵斯布鲁克,在那里住一宿,明天我们就能到那儿,你回房间取东西吧。”
  “可我们不是去吃午饭的吗?”
  “嗯,到德国最高处吃去。”
  他决定明天也不工作了。
  到达茵斯布鲁克,夜幕已经降临。找了家有些年份的小旅馆住下。彬彬有礼的服务生,叫人心情松弛。润研打开底楼的木窗户,没有围墙,她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外面好像已经有霜降。Innsburck,因河上的桥。酒店的小册子上这么写着。
  华健来喊她,她穿上厚外套便跟出去。已经没什么人在外走动,加油站与便利店还亮着灯。“去找点东西吃。”他边搓着双手边说。
  “这里真安静。”润研和华健沿着公路走。
  “远处还有山。”
  “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间。”
  “抬头的话,还能看到星空。”夏润研高兴地忽然转过身,抬头倒着走。这一夜,深蓝的天空里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繁星,天空里,一个口子都没有。他们一前一后,一个抬着头往前走,一个抬着头倒着走。
  华健微笑着,在黑暗中燃了一支烟,一只手插在口袋中,另一只手,在夜里划出弧度。
  “你这样子好像是在放焰火。”润研也笑着说。
  “四周太暗了,创造一点光亮。”
  “我喜欢冬天的夜里在外面走,走得浑身热乎乎。这里真好,连部车都没有。”她的眼睛闪烁,华健看到她的恢复,与早晨的熊样相比,此刻她真是活跃极了。她深深哈出一口白气,深蓝的空气里,华健用烟头描出她的轮廓,她特别开心的样子。
  偶尔有遛狗的人经过,润研蹲下身抚摸温良的金毛猎犬,接着再站起来,一路面对着华健,倒着走路。鞋子在平坦的路面上,嗒嗒嗒的踏出轻快的节奏。
  “你这么走路头不晕?”
  “这里没有车,也没有人,我不怕摔,我是亡命之徒。”
  她真有安全感,他就不能这么走路,始终会设防。
  “山静自有日月长。”他低着头轻轻叹。
  “花落花开不知年。”她不假思索地回复。
  她跟他钻进了小餐馆,香肠烤得绽开来,pizza口兹口兹口兹的往外冒油,这些终于填充了夏润研的五脏六腑。华健真是太好了,带她来了茵斯布鲁克。
  “我一直很想生活在深山里。夏天四周都是翠绿,用山泉和松枝煮茶。”他有一口洁白的牙齿,夏润研以为他从来不喝茶。
  夏润研想象着华健描述的情景,为那一切风吹草动,都难以扰心的形象找到了缘由。沉默的远山,静绝尘氛。
  “所有的烦恼,都会在宁静中,归于无。”他这么说着,润研想,他会到想来楚格峰,合乎情理。
  这一夜,夏润研只知道自己在满天星光下安睡,待到清晨醒来,推开木窗户,才看见,连绵的雪山正在远处,一字排开。她“霍”地起床,穿好衣服便跑出去,看见华健已经站在旅馆外的街道上,脚下安静的路,蜿蜒至远方,直至天际线。
  “你早。”
  “早。”
  “我们竟然住在雪山脚下。”
  “是啊。”
  “真美。”
  这里有迷人的山谷和纯净的空气。
  “从来不知道这里有这么美,我来了德国很多次,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见巴伐利亚这样的风景。”夏润研带了顶贝雷帽,鼻子通红,说话冒着白气,神采奕奕。华健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一身,双手插在口袋里,云淡风轻。
  “你不带个相机吗?”
  “我早起已经拍过了。”他两手空空。
  两个人问过早安,便乘车前往Garmisch。天气格外晴朗,夏润研在路上用手机拍了沿途的风景给李汐远传彩信。
  “我在去楚格峰的路上。”
  “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和华健一起去。”
  “玩得开心。”
  第一次,身边有另一个安静的人,结伴出游,登山望远。徐靖只问过华健,山有什么好爬的?青年旅馆怎么能住人?身边的夏润研,双眼里却满是向往。
  华健很快乐,这个星球上的风景,其实没有好坏,旅行,也其实没有结伴或者落单。不懂的人,即使坐在一节车厢里,也会错过共同风景。懂得的人,会朝着你指的那个方向望去,或者在同一时间心生出赞叹。可以有个人一起看看风景有多好,那些甜腻的恋人,就算出游,也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或者他看着她,她却看着天际线。在华健心中,都没有如此刻这样,身边坐着安静的一个人,去仰望同一座山峰更好。
  到达目的地,华健去买齿轮火车的票。润研去买热巧克力。身边不少全副武装的欧洲游客,选择徒步登山。他们身背登山包,拿着绳索和镐头,需训练有素,要历尽艰险。
  “羡慕不?”华健看着端着两杯巧克力眼馋的润研发问。
  “有点儿,不过我们坐缆车去,比他们省力。”她给他一个笑脸,把巧克力递给他。
  齿轮火车威力巨大,带动了一车的人缓缓地往上爬。角度陡峭时,润研用力地握着桅杆,仿佛一松手整车就会往后俯冲。
  “又一次那么近见到雪景。”随着齿轮火车爬升,茫茫雪山的面目渐渐清晰。
  “你有没有徒步爬过这样的雪山?”她问他。
  “有。两三年前我来爬过楚格峰。”
  “真的?是什么感觉?”
  “在半路遇到暴风雪的感觉。”
  “很危险吧?”
  “嗯,故地重游,风和日丽。”
  “那要感谢楚格峰有完好的设施,可以让我这样的人登上山顶。”
  “不是每个人,都是天生的登山者。登上峰顶,也不见得是登山的意义。”
  “什么才是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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