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陌刀王-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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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各自调马回头,回到了已方的阵营之中,夫蒙灵察给押衙下令,挥动令旗下令预备作战,双人使用的伏远弩站在前排,单兵使用的擘张弩站在后排。
贺莫命人吹响了牛角,两侧的骑兵并未出动,反而是中央最前方撑着木塔盾步兵阵向前冲锋。
李嗣业的左右虞侯军处在六花阵的最前方,中军六纛军官们挥动旗帜命令变阵,前厢左右军缓缓向前与他齐平,后厢左右与中军压在阵型后方,阵型的横向扩大使得敌人的受到的打击密集程度提高了许多。
突骑施人丝毫不在意唐军变阵,已经排列严整地朝着他们冲来。
“伏远弩!射!”
伏远弩放在地上,兵卒坐在上面脚蹬以腰力上弦。敌军冲至三四百米远处,唐军便开始发射,箭矢如蝗雨激射而出,落入了突骑施阵形中,零星的士兵中箭倒地。
步兵阵继续向前冲锋,中军挥动号旗下令:“伏远弩,退!”
弩手们带着伏远弩直接退到了阵型的后方,背着擘张弩的兵卒上前,他们的标准配置是步兵枪和弩,射敌时将长矛放在地上,共分为前后三队,一队装弩上弦,一队准备,一队瞄射,扣弦射击之后退到后排,如此交替连绵不绝。
突骑施人的重步兵阵顶着唐军的弩箭冲到了两百步远的距离,他们的阵型由密到疏,在前进的路上留下了不少人的尸体。莫贺命人在后方吹起牛角,这些擎着木盾的重步兵突然停下,将盾牌撤了开来,露出了后面被人驱赶前进的牦牛。
“奔牛阵!准备!”
突骑施人将牦牛的尾巴沾上了油脂,后排人手持着火把准备点燃。
唐军这边却把一群捆得结实的人推到了前方,这些人正是上一场战斗中被抓的俘虏,连同贺莫可汗的三子阙啜在内。
手持火把的牧民们停止手中的动作,叽里咕噜的怪叫声在人群中传播,有人暴躁怒骂,很快后方中军得知,莫贺可汗怒声喝道:“夫蒙老儿,你卑鄙无耻!”
可惜两军的军阵隔得太远,他的骂声传不到唐军阵营中去。
“可汗!奈何?”举着令旗的将领高声问道。
“点火!给我撞!全给我撞死!家都没了,要人有什么用!”
莫贺下达了命令,他将整个部族都押在了这场战役上,又何况区区几千条人命。
“给我撞!”
牧民们唱起了牧歌,向是给死者送行的殇曲,歌声却并不凄婉,却与这片高山与壮阔草场如此契合。被捆绑的突骑施俘虏们竟也挺胸抬头,遥望着对面放声应和,两片不成调的曲声混合在一起,是天山草原上亘古以来就有的苍凉旋律。
……
“巍巍雪山,青青草原,大河奔流,蔓延不息,哺我牛羊,养我儿郎……”
……
李嗣业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妥,以战俘做质的举动应是一招臭棋,他立刻高声对左右虞侯军下令:“把俘虏撤回去!以盾牌矛枪为阵阻挡!”
“把俘虏撤回去!”
盛唐陌刀王
第四百一十二章 冲锋与反冲锋
情绪是一种很难捉摸的东西,特别是那种掺杂了复杂感情的情绪,面对同一种熟悉的歌声,熟悉的旋律,所有人的感受都会混同在一起,喜者同喜,悲者同悲。
在这宽阔的战场上,李嗣业不知道两翼的拔汗那军队和都摩支黑姓部众,是否对这牧歌产生了特殊的共鸣。在情况没有变得更糟糕的情况下,他果断命令军阵前排,将这些突骑施的俘虏全拉回了军阵后方。
这样做无疑是绕过了中军的命令,违背了夫蒙灵察的计划,甚至严重点儿来说,在战场上令出多门是军中大忌,如果夫蒙心眼再小一点儿,这就是一种僭越。
但他不会因此而犹豫不决,就算夫蒙灵察要找他算账,也应该是战后再论。
“点火,撞!”
为了对付奔牛阵,安西军曾经进行过多次演练,矛枪和盾牌的配合并不能有效阻挡这些几百斤重的牲畜的冲撞。弓弩对它们的杀伤力也极为有限,这些步履缓慢的畜生一旦狂奔起来,堪比马的速度。
兵卒们迅速将盾牌撑在地上,用长枪步槊的枪尾撑住,五杆枪通过五个受力点顶着盾牌的四角和中央,持盾的兵卒撤到后方,与槊兵枪兵共同将枪头踩在土中,借地面来缓冲牦牛的撞击力。
火把点燃了牦牛的尾巴,它们的长毛也相当助燃,熊熊火焰使得它们吃痛,低头朝着前方狂奔不止。
这个奔行的距离不能够太长,它们完全是因为痛苦依照本能奔跑,释放出去并不能保证它们跑直线,甚至许多牦牛跑出去转了一个大圆,绕回来冲到自己的阵列中。
弩兵们紧张地交替上前扣弦,各自寻找目标攒射,奔行的牦牛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尘带,给人带来的心悸犹如脱缰野马,失控的汽车即将造成的交通惨祸。
它们的头脸上插满了箭矢好似豪猪的尖刺,依旧不能停止,有些心脏停止了跳动,身体倒下四蹄趴瘫,胸脯依旧惯性擦着地面前进。
在半途中被射杀的只是一部分,更多朝着盾牌阵冲来。
“来了!踩住!”
李嗣业高声喊道:“所有人听着声音方位,注意躲闪!”
奔行的牦牛撞上了盾面,如同清晨洪钟发出清亮的铛声!支撑得当的盾牌被顶着后退,长枪步槊的枪头在土中犁出一道道深沟,但那撞在盾面上的牦牛,也彻底昏厥了过去。
有些盾牌直接被撞飞了起来,落入了人群中,听到声音的兵卒迅速往两边分开,以免造成密集的踩踏,每个人都朝身边经过的狂畜身上招呼兵器,直至它们鲜血淋淋,变成一堆尸体。
奔牛阵并未能对唐军的阵形造成有效破坏,只形成了短暂的骚乱。莫贺不待敌军喘息,立刻命人吹动号角,调集两翼骑兵对着唐军进行冲锋。
夫蒙灵察依然能够沉得住气,命令两侧的拔汗那和都摩支骑兵按兵不动,令中军押衙官挥动令旗,重新收缩为六花阵,左虞侯军、左厢前军和左厢右军呈扇形结构抵在最前方。
“骑兵,破阵!”
莫贺麾下的第一勇士索纳都领着两翼开始冲锋,他们手中擎着角弓,跨着马镫等待扑入角弓的射程。
唐军的箭雨打击再次开始,从射程最长的伏远弩,到可单兵使用的擘张弩,再到更轻便的竹竿弩射程依次递减。突骑施人奔行的马蹄距离唐军越近,所承受的箭雨打击也越密集。
他们弯腰低头伏在马背上,不易被箭矢射中,仍然有人从马背上落下来,马儿拖着空缰绳踟躇在原地。有些战马身上所受箭矢太多,向前栽倒在冲锋的路上,马上的人向前方甩出。倒地后的战马竟成为后来者的路障,那些本就受伤血流不止,凭着一口气向前冲的同胞无力跃起,便前蹄齐齐后折,宛如叠罗汉一般翻滚倒下。
当他们冲锋至七十多步时,进入角弓的杀伤力范围,挽弓从马背上爬起来朝唐军军阵攒射,同时唐军军阵中的长弓也已经开始朝他们激射,更多的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再变阵!”
李嗣业立刻命令左虞侯军将矛枪兵架在最前方,战锋队收起竹竿弩举起了陌刀。而前方突骑施人骑兵的冲锋还在进行。
索纳都在马上高喊道:“蒙马眼!”
冲锋在最前方的轻骑开始并行集中,并在第一勇士的带领下蒙起了马眼。这帮人定然是疯了,竟然想用前排马匹的尸体冲撞开唐军的阵线,他们难道想用一部分人的牺牲来击破六花阵吗?
李嗣业也已准备架起了矛枪,准备硬抗突骑施轻骑兵的冲击。然而在下一刻,夫蒙灵察的中军突然下令,命王正见的骑兵军从步兵阵的两侧迂回扑出正面发动攻击。又命令李嗣业进行整体撤退。
两支骑兵宛如两道流水从军阵之间的结合部中冲出来,马槊队抬起了槊锋,朝冲在最前方的突骑施骑兵直扑而来。
索纳都蒙马眼的举动失效了,横向冲锋撞向他的不是左右虞侯军的步槊队和枪队,而是王正见率领的骑兵军,双方立刻混战为一团。
李嗣业立刻带着战锋队上前,一千人举着陌刀并排杀入骑兵的战团中,与骑兵军高底配合斩杀敌骑。上有马槊,下有陌刀,马槊刺人,陌刀斩马,相互搭配。
他骑在马上,手执陌刀朝着敌骑冲去,扑至近前兜头斩下,对方提在手中的弯刀断做两截,头颅喷涌着血液冲天而起。
……
索纳都骑着一匹黑色敦马,比其他马的个头都要高,手中挥舞着一根长棒,棒头上带着厚重的铁榔头。他膂力惊人,双臂抡起左右横挥,击中一名兵卒的胸口,使其口喷鲜血从马上跌落下来。
一名唐军骑兵摸出角弓,拉满了弓弦朝他射来,索纳都在马上猛然转身,箭矢射入他的后背中,顿时血流如注。
索纳都咬紧了牙关,双腿一夹马肚朝着这兵卒冲来,手中的长棒同时挥出,正中那兵卒的头颅,霎时脖颈折断落下马下。
疼痛使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也使得他狂性大发,凭借手中的榔头左冲又突,两名陌刀兵举起刀朝他扑来,索纳都挥动棒头格开了他们的刀柄,连续两击使得两人倒毙。
他连杀数人之后,一时无人能匹敌,瞅准了提着马槊左冲右突的王正见,这是唐骑军的领军将领,一旦击杀此人,便能使敌骑的士气大跌。
索纳都纵马冲出,一手提着榔头逼近了横提着长槊的王正见,王正见看见强敌逼近,双手也攥紧了马槊朝他攮刺,索纳都手中的榔头搭在手臂上,双手用力向上一挑,将马槊挑在半空。他的马与对方擦身而过,单手挥着榔头击在王正见的肩头上,发出咔嚓的骨裂声。
索纳都大喜,正欲回身再击,侧后方有凌厉风声袭来,他凭借躲避危险的本能俯身下去,险而又险地感觉头顶上有东西掠过,顿时头皮生疼又凉气冒顶,感觉有血从头上流淌下来,一大片头发掉落,才知道是被人削去了顶发。
削他顶发的唐将身披赤铜色山文甲,握着陌刀立马在他不远处,朝他比出了一个中指,随后手指朝下。
盛唐陌刀王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战后利益分配
索纳都心中狂怒,他不知道这个手势代表什么意思,但从此人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一种羞辱。令他更为愤怒的羞辱是,此人竟然用刀削去了他的顶发。勇士的灵魂只属于长生天,岂能落入他人手中。
“啊呀呀!”
他双腿猛夹马镫,双手举着榔头朝对方直冲过去,战马奔行如洪流无可阻挡。
对方依然双手握刀横在马上,幽深而冷冽的眼睛死盯着他,身下马匹不动,连身体也没有任何动静,这是一种让人畏惧的死亡的寂静。
索纳都大吼一声以壮胆,双手握着长棒榔头举过头顶,朝着对方的头砸将下来,这一下若是砸结实了,绝对可以让其脑袋开花。
李嗣业陡然抬起了刀锋,并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上一扬。索纳都顿时感觉手中的重量轻了,那是因为长棒榔头从中间被斩断,拥有杀伤力的那一截掉落在了地上。
他的马还在向前冲,李嗣业再次横闪出刀锋,索纳都感觉视线在向上拔高,他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还能够看到那人。然后他的视线打了个滚,随着自由落体掉落在了地上,抬头看到马上的自己,只剩下齐平的肩膀,脖颈的部位还在往外泵血。
突骑施骑兵突然向后逃窜,他们留下了几百具尸体,裹挟着步兵阵往羯丹山方向逃去。王正见的骑兵军奋起直追。
夫蒙灵察向拔汗那和都摩支下令,分别从左右包抄追击,唐军的六花阵变为了一字向前的长阵,不断扩大宽度占据了整个战场,用来拦截被骑兵追散逃跑的黄姓步卒。
直至天黑时分,突骑施黄姓在碎叶川南岸全军覆没,不断有俘虏落入拦截的唐军手中,追击的拔汗那军队还发现了莫贺与另外两个儿子的尸体,竟然没能抓到一个活口,令夫蒙灵察分外不满,
他猜出可能是归顺拔汗那国的突骑施黑姓所为,对于一个同一族类的突骑施人,他们不愿意他落在唐军的手中被施刑羞辱,死在战场上才算是一个草原勇士的结局。
简单打扫战场之后,黄姓的俘虏全部交给了都摩支,或变成奴从,或组成新的部落,就无需唐军为他们考虑了。
夫蒙灵察纵马来到李嗣业面前,他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脸上隐隐透出几分怒容喝问道:“李嗣业,你可知罪?”
李嗣业翻身下马,周围的兵卒们都担忧地望着他,他转身将陌刀放在马背上,才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夫蒙马下,躬身叉手道:“嗣业知罪,但事发突然,不得不提前应变,应变之功,足以抵过。”
“这么说来,我还得赏你了。临战之际,只有中军才有指挥权!敌军以奔牛袭阵!你擅自将俘虏撤进军阵后方,何来应变!又何以抵过!”
他不疾不徐地叉手道:“嗣业斗胆相问中丞,俘虏能抵挡疾奔之牛么?”
夫蒙黑着脸瞪了他一眼:“当然不能。”
“中丞,我们的盟友拔汗那军与都摩支军多数为突骑施黑姓,他们虽与黄姓相争相攻,却仍然是同族同胞。我们以俘虏去挡奔牛阵,不能取得任何功效,却会使这些黑姓兵卒心生芥蒂。牧歌响起时,他们难保不生同悲恻隐之心,兔死狐悲之感,若真让这些放下武器的手无寸铁的血肉之躯当做血肉之盾,身为同族的他们,心中还甘愿做我们的盟友吗?”
夫蒙灵察低头细思,他当时身处中军,不能看到战场上的方方面面,若真如李嗣业所说,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后怕,一旦两边的突骑施黑姓倒戈相向,他将接受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惨败。
他捋须沉吟,才点点头道:“嗣业思虑全面,防患于未然,确实有功无过,是某欠考虑了。”
“中丞当时居于阵中央,这样细微的变化当然是不易发现的。嗯,敢问中丞,莫贺第三子阙啜该如何处置。”
按照夫蒙灵察当初的设想,是要将莫贺父子全部吊上绞刑架以儆效尤的,但如今只剩下这阙啜,李嗣业的劝谏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