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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美人不识君-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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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门打开,官差押着他走上邢台。
  此时,肖云和原本低着的头才缓缓抬起。散乱的发丝后,是一张平静而悠闲的脸,他神色淡然轻松,竟觉不出半点慌乱或是恐惧,唇边甚至溢出一抹恬静的微笑。
  不知为何,这一瞬,一直表情冷然的书辞心中莫名的触动了一下。
  可她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何而触动。
  “这个疯子也不容易。”
  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书辞和沈怿回过头,竟看见刘晟立在不远处,目光冷漠地望着刑场上。
  “……大伯?”
  他并未应声,连眼皮都没抬,只缓慢的说道:“想想当年的驸马与长公主何等恩爱,又岂能容得下旁人?那些民间流传的谣言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恐怕公主救他,所图的不过是那一手改头换面的好技艺而已。
  “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开始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只是驸马的替身,然而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终究不过是一句‘入戏太深,情根深种’久而久之,连自己本来是谁都忘了。”
  刘晟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管旁人听或是没听。
  “他这辈子,死了也好,前半生是作为驸马而活,后半生是作为肖云和而活,临到断头台上,连人们骂的喊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名字,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说,那什么易容术,失传了未必不是好事。”他讲完,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向人群,喃喃地重复道,“未必不是好事啊……”
  书辞从话里听出一种怅然与讽刺。
  肖云和这一生犹如一场虚空大梦,而现在梦境终了,他又有没有后悔呢?
  如果真要算起来,梦的起点是那位风华绝代的长公主,假若从一开始没有遇上她,没有惹上官司被捕入狱,他现在应该还是个仗剑江湖,无拘无束的浪子吧。
  只可惜那些过去的年月,再也回不来了。
  正午时分已到,大棚子底下的监斩官执起令牌,朝地上抛去,沉声道:“行刑!”
  刽子手拎起长刀高高扬起。
  突然间,肖云和的目光缓缓扫向人群中的某一个人。
  邢台下的角落里,那个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抱着绣春刀面容冷峻地看着这一处。
  去年他刚好弱冠,今后大概也能独当一面了。
  尽管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他,可仔细一想,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暖阳照着刀光明晃晃的刺眼,肖云和合上双目,迎着日光仰起头。
  他无端想起了刚进公主府时,少不更事,满府上乱窜,不经意隔着花窗听见她与驸马吟词作诗,所念的是首古人的词,而今历历在目。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
  “烟柳断肠处。”
  长刀划过,人头应声而落。
  刀起的刹那,沈怿仍是及时伸手去捂住了书辞的眼睛,血染红了周围的土地,人丛中一片哗然与叫好声。等台子上的人把肖云和的尸首拖走之后,他才轻轻松开。
  四下里还有一股浓得散不开的腥味,衙役们正用沙土掩盖血迹,书辞盯着那片空旷的刑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仿佛释怀了什么,靠着沈怿,与他手牵手,“走吧。”
  围观的百姓们眼见着也是要散了,陆续顺着原路返回,书辞打算出城去给言则上一炷香,路过街前的一棵老槐,忽发现那树下站着个瑟瑟发抖的人,背影与身形都有几分眼熟。
  “不、不会的……我表哥、我表哥怎么会是这个人……”
  安青挽紧紧抱住双臂,眼底里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她的侍女手忙脚乱地宽慰。
  “小姐,你别胡思乱想,咱们还是回去吧,让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那不是我表哥……”她一把拉住侍女,一遍一遍的问,“他不是我表哥对不对?你告诉我啊,他不是我表哥!”
  书辞停下脚来望了过去,残忍地一字一句肯定道:“不,那就是你的表哥。”
  “他不是!”安青挽急促的呼吸,脸涨得通红,模样几近癫狂,“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们都在骗我!”
  书辞平静地看着她,“刚刚行刑的时候,你都亲眼瞧见了,没人骗你。”
  “骗子,骗子。”安青挽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喃喃自语,“……我要去找我表哥……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她神色木然,摇摇欲坠地往前走。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身后的侍女一路追着她,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将她二人的身影淹没。
  看到这一幕,书辞竟也没觉得心里有多痛快,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朝沈怿问道:“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点儿?”
  他但笑不语,伸出食指来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
  “回家吧。”
  *
  斩首之后,衙门会留着尸身等死者的家人来收,若长久无人认领的便直接丢到城北的荒坡上掩埋。
  肖云和的党羽倒了七七八八,别说没有亲眷,就是有也无人敢来给他收尸,担心再被扣上反贼的帽子。
  于是衙役们图方便,只拿了个破席子一卷,匆匆丢到野地里了事。
  眼下的气候虽然已渐渐回暖,但凉意犹在,冷风将破草席吹得呜呜悲鸣,一只寒鸦被血腥气息所吸引,抖着翅膀在草席上落脚,脑袋灵活地左右转动。
  正在它琢磨着要从哪儿下嘴时,地上的枯叶被人踩出一声动静,它立时受惊,急匆匆展翅飞走。
  荒野里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她已不再穿黑衣,而是换了身寻常的装束,粗布衣衫把那股肃杀得气息冲淡了不少,乍一看去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姑娘,唯有眼神和从前一般清冷。
  尺素在附近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将肖云和的尸体入土为安。
  单薄的木牌立在坟堆前,上面只字未写。
  她蹲在原地里想了许久,视线落到近处一朵才冒头的小花上,娇嫩,柔弱,貌不惊人。
  恍惚间,让她回忆起多年前,在定州死气沉沉的流民巷内,也是这么一朵小花孤零零地开在脚边,和她一起在墙角中等着饿死、冻死、或是病死。
  就是在这个时候,头顶出现了一张温柔含笑的脸,那只宽大的手掌轻盖在她脑袋上。
  他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尺素将那朵花,连同它周围的泥土一并捧起,仔细种在了肖云和的墓前,
  等做完了这一切,她方才起身,对着那个凄凉的坟茔淡声说:“保重。”
  想了想,又补充道:“后会无期。”
  黄昏的夕阳打在女子坚毅的后背上,将她的身影长长的投射在荒坟间,然后渐行渐远,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平地里。
  而那朵羸弱的小花还静静生长在墓碑前,于风中轻轻的摇晃。
  *
  随着肖云和的死,大梁的这场风波也掀过去了历史的一页。
  京城上下迎来了新年的上元与花朝节。
  言书月是在三月初时醒过来的。
  那会儿守在床边的是言莫和温明,由于长久的疲惫,温明睡得很熟,倒是言莫醒着,看着她姐睁开眼,半天张口又说不出话来,当即就吓傻了,隔了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一个劲儿地去推温明。
  “姐……姐夫姐夫,我姐她,我姐她醒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里里外外一大波人涌了进来。
  言书月躺在床上,被陈氏拉着哭一会儿,再被温明抱着喊一会儿,最后被大夫摁着把脉翻眼皮看舌头,倒是比在病中还要累上几分。
  书辞挤不进去,又怕打扰她休息,只能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
  她瞧见言书月的目光从缝隙里钻出来,温柔地落在她身上,许多事就那么不言而喻的过去了。
  书辞跟着绽开了笑颜。
  屋外日头正好,新生的枝桠与冬眠后的鸟雀在春光中生机勃勃。
  她从来都坚信老天爷给的那些磨难总是会过去的。
  毕竟又是一年春回大地时了。


  第八十章
  四月初八的时候; 肃亲王府的人就把聘礼送了过来。
  因为一大早去看言书月了,等书辞回来,正好听到在报礼单; 打头第一件就是汉白玉的送子观音佛像; 此后还有什么青釉梨花瓶,点翠银狮子; 东海红珊瑚……为了图个好事成双的寓意,每一件还都是两对; 几十箱的东西从正厅一路摆到了垂花门前; 堆得满院子都是。
  沈怿这回难得地亲自跑了一趟; 谈笑风生地与镇国将军在偏厅喝茶闲谈,听着礼单上那些价格不菲的玩意儿,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书辞在旁边肉疼得不行; 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高声报名的人,眼睛里的怨念几乎快汇成团火喷射过去了。
  “提花九霞缎二十匹……碧海冷香卷豹壶一对……”
  正在琢磨着那九霞缎一匹是多少的价格,冷不丁就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脚下登时腾空。
  沈怿搂着她旁若无人地往别处走。
  书辞晃腿挣扎:“我还没听完呢!”
  “有什么好听的。”
  “我就想知道还有哪些值钱的!”
  沈怿施施然道:“等回头你嫁过来了; 我把账本给你,慢慢看。”
  在花园里被他放下,书辞才转过身抱怨:“你也太下血本了吧?过礼而已; 咱们知根知底的,哪怕是好面子也不至于给这么多啊。”
  他轻笑:“看样子你还是没明白。”沈怿伸手揽着她的纤腰往自己身前提了提,一副悠闲的模样,“真当这傅家二爷的爹是白认的呀?这笔钱除了补贴你的嫁妆之外; 自然还是为了答谢镇国老将军那两口子。”
  得知这个缘由,书辞不禁愣了下,后知后觉地理清了这其中的那些弯弯绕,意识到他沈怿前前后后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顿然无比的愧疚。
  “……这算什么表情?”他垂头抵着她的额,打趣道,“你值那么多钱,应该高兴才是,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书辞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埋首去抱他,却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沈怿拿下巴在她头顶轻蹭了下,语气轻柔。
  “没什么……”书辞声音低低的,“就是忽然觉得,你对我这么好,有些受宠若惊。”
  他笑出声来,“我不是一直都对你好么,感情你现在才发觉?”
  “以前……以前不算。”她踮起脚,双臂轻拥着他脖颈,凑在沈怿的耳边,“反正我就觉得你现在好。”
  书辞不知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被他看上了,琢磨很久也没有个结果,但想到今后能和他在一起,心中仍满满的都是甘甜。
  她那一句喜欢听入耳中,沈怿不自觉愣神了片刻,随后又舒舒服服地把头搁在她颈窝,含笑着调侃:
  “我算是知道了,从前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你不记得,眼下花了几个银子就让你感动成这样……你啊,还真是给点钱就能跟人家跑了。”
  原本气氛还挺好的,听到这里,书辞不大乐意地把他脑袋别开:“什么话,我几时有过?”
  她一时也不抱了,松开手睇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领个情么?”
  “好好好,我领情。”沈怿从谏如流地上去牵她,笑意未减,“行了,不恼了,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太久,送送我吧。”
  虽然有皇上的赐婚,但是过场还是必须要走的,傅夫人这边是认的干娘,陈氏那边是养母,两个妇道人家聚在一块儿和沈怿谈婚期,那叫一个七嘴八舌,没完没了,他实在是嫌麻烦。
  原本上年就该成亲,因为言则的事足足拖了快半年,所以当问起他的意见,沈怿想都没想,就说:“这个月吧,哪天是黄道吉日就哪天了。”当然要是能明天就成亲那最好。
  两个娘沉默了许久,最后委婉的向他表示了诸多的不妥之处,例如,婚嫁是大事,要好好准备,您贵为王爷实在不应该那么猴急会让人看笑话的……之类。
  最后在他眼神的不耐烦与气势上的淫威之下,日子定在了下个月。
  算起来只有三十天不到。
  书辞同他路过前院时,还听到报礼单的声音,约摸是要收尾了,那管事的已全然不如之前的中气十足,饶是如此,里面的东西从他口中吐出来依然非常有吸引力。
  沈怿看见她这般纠结模样,不由好笑地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摁了一下,“还没嫁我呢,这就开始替我心疼银子了?”
  书辞瞪了他眼,“谁的银子也不能随便败啊,血汗钱呢。”
  “怕什么。”他不以为意,“王府的库房里不缺东西,够你败半辈子了。”
  他们俩手挽手边说边走出将军府的大门,随行的侍卫在旁给他看着马,正准备道别,迎面便看到一个青衫人信步朝这边行来。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正是已经当上指挥使的晏寻。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锦衣卫,约摸是远远瞧见书辞二人了,临到正门前时,回头朝那几个手下吩咐了两声,命其在原地等候。
  “还担心你不在。”晏寻含笑道,“没想到你们倒是自己出来了。”
  尽管已看见他们相挽的手,他似也并未在意一般,自动忽略了沈怿的存在,只是把目光停在书辞的脸上,星眸里满是笑意。
  “晏大哥。”上次诛杀肖云和也多亏了有他帮忙,书辞对他自然是感激不尽,“你怎么有空来这儿了?对了,身体怎么样?还有犯病吗?”
  他摇头说无碍,“掩真道长给了一副药方,说是这病虽然不能根除,但可以压制,只要不停药就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书辞听完安心地一笑:“那就好。”
  “我适才听温捕头提到,你们是下个月成亲。”晏寻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她,“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俗物一件,权当是个心意。”
  为了接这个盒子,书辞自然而然就把和沈怿十指相扣的手给松开了,后者颦眉看了她两眼,最后双手环胸转过身去。
  檀木雕花的礼盒,捧起来沉甸甸的,书辞不由期待地打开盖子,晏寻也有些紧张地等她的反应。
  不知是日头太好还是阳光太足,仿佛开启的刹那有抹明晃晃的光闪出来,她眼前骤然一亮,但见红绸锦缎上,一支精致华贵的凤钗静躺在其中,周身流光溢彩。
  “好漂亮。”她毫不吝啬地夸赞,“多谢。”
  眼看书辞的确喜欢,晏寻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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