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很忙-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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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季看出次子的不解,并未解释,反而转移话题道:“你将宋娘子带回府中,可考虑过她的名声?”
父子二人这一路,已从桓岫的小院,淋着半身的风雨走到了前堂。有客在前堂候着,见他父子二人半身湿透的模样,一时惊讶不已。
桓岫收了伞,迈腿就要走进前堂。已站在屋檐下的桓季回过头来:“等事情了了,双方家人该见的就见一见,免得坏了人姑娘家的名声。”
他话罢,眼睛一瞪:“行了,还不滚回去。”
桓岫无奈,低头应了一声,想了想,又低低问道:“父亲当真打算割舍三郎?”
桓季不语,良久,方才轻轻应声:“这门亲事,本就不是我愿。当断,则断。”
屋檐下的灯笼已经燃起了火光。
可风太大,一吹便落入雨水,“噗呲”一下,火烛便熄灭了。
桓岫站在廊下,掸了掸湿透的肩头,鼻尖是从门窗缝隙处飘散出的皂角香气。淡淡的,正是他平日所用的味道。
只这一回,闻着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无端撩拨着他的神经。
宋拂还在屋里,秀玉秀石也都不便在门外伺候。长长的廊道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他寻了门前淋不到雨的一块地方盘腿坐下,雨帘就挂在屋檐下,密密的,仿佛隔绝开了整个世界。
身后的门,这时候被人推开。
桓岫没有回头,只知道身旁淡香扑鼻,一个松软的蒲团径直落下,紧接着挨着他的臂膀,那萦绕着淡香的身躯便也坐了下来。
“在看什么?”
“看这雨要下多久。”
“要多久?”
“约莫明日天亮就能停。”
桓岫说着话,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宋拂。她刚沐浴罢,乌黑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长长的披在身后,穿的是婢女找来的衣裳,样式寻常了些,可盖不住她身上皂角的淡淡香气。
他动了动手指,最终微微握成拳。
然他的动作,却没逃过宋拂的眼。
“看着你被按在长凳上家法伺候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么多。”
她伸手,手指抚过他的手背。
“我是罪臣之后,我与你不同,我和阿兄有的只剩下躲藏在边关的那些安稳日子。谁也不知道那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会有很久的。”
桓岫忽的反握住宋拂的手。
“会有很久很久的,不用躲藏,不用担惊受怕。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
两人就当年的事情,其实已不止一次地互相提起过,但这一回不同。
交握的双手,带来的温度比以往任何一次的肢体接触都要炽热。那温度,就好像能将人吞噬。
谁也躲不开。
“阿音,会好的。都会好的。”
微湿的肩膀挨上了他的小姑娘的头。皂角的香味,淡淡的,舒缓了他所有的焦躁。
*****
因为发热早早睡下的玳瑁此时被屋里的动静吵醒。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同屋的几个婢女嬉嬉笑笑地坐在一起说话。
“瞧见了没?”
“瞧见了。长得真好看。喏,比那家伙好看多了。”
“哎呀,你提她做什么。闹得慌。快说说,那人同郎君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呀,郎君的事哪是你我能过问的。可我瞧秀玉秀石他们可恭敬了呢。怕不是咱们未来的夫人吧?”
嬉闹的声音越发清晰地传入玳瑁的耳朵。她睁开眼,心头突突的跳,忽的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去看一看,看看那个冰冷的男人究竟带回来怎样的女人。
可等到她顶着高热,走过长廊,远远地看见了坐在房门前的身影时,玳瑁忽然不敢上前。
那两人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好像谁也拆不开,挤不进。
玳瑁心头微酸,正想退回去,那被郎君挡住了半边身子的女人忽的抬头朝这边看了看。
只一眼,玳瑁的脚,再也动弹不得。
“阿……姐?”
第56章 思念
积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落下。突如其来的雨在抖擞了短短几个时辰后,又洒脱地停了。庭院内蛙声四起,偶有野猫蹿过,惊得匆忙走过廊道的婢女差点摔了手里的药盏。
“又是哪儿来的野猫!”
“嘘,你小声些。”
一旁同行的婢女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那是郡主随手喂的野猫,郡主平日里不让人赶这猫儿,你可别惹着了这小祖宗。”
扶了扶托盘上的药盏,婢女咬唇:“可这药差点就翻了……算了算了,还是走吧,省得药凉了大郎不高兴。”
她说着就继续往前,边上的人“哎哎”两声,问:“你说,那玳瑁怎么突然就入大郎眼了?之前不还冷冷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吗?”
“哪是入大郎的眼,分明就是入了大郎带来的那位宋……啊!”
走廊转角处立着个黑影,婢女话没说完,倒是叫人吓了一跳。待身旁的灯笼往前递了递,看清楚那黑影是秀玉后,婢女气得跺了跺脚,嗔怪道:“秀玉,你吓死我了!”
“府里的规矩忘了不成?”秀玉往前,伸手拿过药盏,拦住两人去路,“郎君这里不用你们伺候。背后妄议主子的私事,你们也不怕被发卖了。”
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躬了躬身,灰头土脸的离开。
这桓府上下,谁不曾生了点自己的心思,想要图谋些东西。她们从前嘲笑玳瑁,实则心底也有着些许想法,只是不敢付诸行动。如今见玳瑁突然得了大郎照顾,哪还坐得住。
可再大的胆,面对秀玉发卖的威胁,还是只能缩回去自个儿委屈一番。
见那两个婢女退下,秀玉端着药盏,敲响了房门。门内沉默着,良久才传来应答。他推门进入,躬身将手中的药盏放到了桌上,而后再度关上门离开。
宋拂始终坐在床榻边,空气中浮动着热腾的药味,皂角的淡淡香味已逐渐被药香覆盖,到后来她方才随着温汤流散的疲累也都慢慢浮了上来。
她看着伏在床榻上昏睡的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和阿兄当初找了那么多年的三娘,原来就在永安。
她俯下身,握着少女的手,紧紧地贴在额头上。
“三娘,”她忍不住轻声呼唤,“阿姐终于,找到你了。”
玳瑁浑身乏力。她发着恼人的烧,意识混乱,加上这难以忍受的天气,始终半梦半醒,昏昏沉沉。
梦境中,一时是幼年坐在阿兄肩膀上,与阿姐分吃一串糖葫芦,一时是那年惊惶地奔跑逃难,被人流冲散,被人捡走欺负,一时……又回到了方才,那仿佛做梦一般,在郎君的身边看到的略带熟悉的脸庞。
梦境太过混乱,直到身边传来低低的呼唤,她忍不住颤栗,呼吸发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玳瑁一颤,宋拂就立马看向她。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发烧,喂过药后热度还没退,这会儿醒来十有八九头还疼着。
“三娘。”
宋拂喊了一声,玳瑁的声音有些哑:“娘子……”
“三娘,是阿姐。”
“阿姐……阿姐?”
玳瑁语声变缓,低哑的嗓音里透着微微起伏的情绪。
“真的……是阿姐吗?”
“是。”宋拂轻声回应,不容置疑道,“是阿姐。阿姐回来了。”她略略低下头去,伸手擦去玳瑁情不自禁留下的眼泪,笑道,“咱们的三娘,还是个小哭包。这么大了,还动不动掉眼泪。”
宋拂这么说,玳瑁哭得越发厉害,直接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扑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大哭间宋拂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这张脸随十四年时光的变迁,到如今已经从一张圆润的娃娃脸变作了瓜子脸,容貌上也继承了嫡母的美貌。
然而时光也蹉跎了她的眉眼,宋拂几乎无法从玳瑁的脸上,看到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哭包的模样,反而更多的是苦难和挣扎。
那些年,小哭包也许经历了比他们更多的苦痛。
屋外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在房门口停了下来。那脚步声熟悉得很,宋拂想要起身去开门,手上出其不意地被人狠狠咬住。
她回头。玳瑁松开了口,拉过被褥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伤口很深,留下了重重的齿痕,血液飞快地涌出,甚至还滴落在了床榻上。屋里的药味已经散去,而此刻,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隐隐晕开。
宋拂没有说话,只抬手隔着被褥,轻轻摸了摸玳瑁的头。随后转身,推开了房门。
门外,桓岫静静站着:“她醒了?”
宋拂点头。
“这是,她咬的?”桓岫抬起宋拂被咬破的那只手,手指拂过伤口,沾了一指腹的血。
宋拂收回手,心下叹息,却再没流露出方才那样依赖的神态。
“没事,不疼。”她嘴上说着不疼,可伤口被桓岫毫不客气按了下时,还是忍不住“嗞”了一声。
“你们兄妹俩不欠她什么。”桓岫说着,撕下自己的衣角包扎好她手上的伤口,“你……不要因为愧疚,就处处忍让她。这些年,她早就不是当初的虞三娘了。”
宋拂轻描淡写地回道:“她经历过什么不重要。她从前是三娘,以后也仍旧是三娘。”
“有些事,她不愿说,但如果可以,最好你去与她仔细聊聊。”桓岫淡淡说着,忽的俯身。宋拂下意识往后一躲,撞上门。
“如果她记恨你们,就不要顾念太多的姐妹情谊……”
“我才不会记恨阿姐!”
门“哗啦”被人从里头打开,玳瑁几乎是冲了出来,一把搂住宋拂的胳膊,咬着牙冲桓岫喊了一嗓子。
她喊完,拉着宋拂就要进屋。门“砰”一声重新关上,桓岫立在门外,抬手,舌尖缓慢舔过指腹上沾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忽的就笑出声来。
“我去书房了。”他隔着房门喊了声,“你们姐妹好好休息。”
走廊里的灯被人重新点亮,几缕光线照射进来,能清楚地看见男人修长的身影从外面走过,脚步声轻缓,直到最后只余蛙鸣。
直到男人走远,玳瑁这才怯生生地松开手,愧疚道:“疼吗?”
其实宋拂明白,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横亘在了她们姐妹之间。可听到这一声“疼吗”,却还是令她不由地心软。她明白,这还是三娘,无论怎么变,三娘始终还是三娘。
“不疼。”
“真的不疼?”
“嗯。”
安静了一会儿,玳瑁咬唇道:“阿姐,是我错了。我不该咬的……阿姐……阿姐……”她忽的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地嚎啕大哭。“我好难过,阿姐,真的好难过……”
也许是委屈终于得到了倾泻的对象,这一晚,哪怕没有宋拂的询问,玳瑁也一点一点哭着将她这些年的委屈全部释放了出来。
她曾被人掳走,嫁过人,也生过孩子。
她还经历过典妻,给乡下富绅生过孩子。她甚至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被人卖到临殷,成了大户人家的婢女,才因为一张不显年纪的脸,被当做年轻没有生育的婢女带到了永安城。
“我没看过我的孩子一眼,一个也没。”玳瑁紧紧搂着宋拂的胳膊,哭得累了,连声音都发哑。
“你想他们吗?”
“不想……他们……没有一个是我愿意生下来的……”玳瑁有些犹豫,怯怯地抬眼去看宋拂,“阿姐……会不会觉得我狠心?”
“不会。”
没有人应当为自己受过的伤,去心疼施加伤害的人。宋拂无法想象玳瑁经历过的那些,可一个女人十月怀胎的苦,她哪怕不曾体会过,也从弥丽古丽身上看到过。
更何况,玳瑁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已。
那些孩子或许无辜,可更加无辜的她,又有谁来怜惜。
“如果有一天,你想他们了,咱们就去看看。如果不想,就不去。还会有孩子的,你真心想要的,疼惜的孩子。”
“不会了……”玳瑁摇头,哽咽着流下眼泪,“再不会了。阿姐,我已经……不能生了……”
*****
入夜后便关上的宫门,重重打开。
不许有车驾进出的皇宫内,车轱辘滚过石板,声音悠远,很快又重归僻静。
老郡公下了马车,随早已在殿外候着的卢益一起往寝宫里走。
皇帝今晚没有召见后宫任何人。富丽堂皇的寝宫内,空荡荡的,显得十分寂寥。
老郡公一进殿便闻到了扑鼻的药味。他往前走了走,正好看见宫女捧着空药碗躬身离开。
“陛下身体不适?”
皇帝扶额,闻声摇了摇头:“朕,梦见贞妃了。”
老郡公走到皇帝面前,身后的卢益很是识趣地命人抬来一张短榻,请郡公落座。
“陛下怎么就又梦见贞妃娘娘了?”
“看见虞二娘了。真像……她长得真像贞妃。”
老郡公唇角微微挑了挑,捋着胡子道:“是啊,毕竟都出身虞家。这血缘上,又是这么亲近的关系,长得像是自然的事。”
皇帝苦笑:“可太像了。像得朕都要怀疑,这个孩子才是贞妃生下来的那个。”
老郡公顿了顿,微微眯眼:“贞妃当年的确生的是位小皇子。不然,这年纪还的确能凑的上。”
皇帝闭眼长叹。
他梦见了与虞楚的初见。那个娇俏的小娘子,如山花般烂漫,一头就栽进了他的心里,甚至以权谋私,下旨将人带进宫里。
他也曾经得到过虞楚的真心。只是真心……被生生蹉跎了。
“陛下。”老郡公问道,“如果贞妃的下落,陛下您知道了,您要怎么做?”
明里暗里地找了这么久,如果真的能找到贞妃的下落,找到那位小皇子,老郡公很想知道,皇帝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皇帝久未说话,好半天才道:“朕想接她回宫。朕可以对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只要她愿意回宫。”
老郡公哈哈一笑,问:“陛下,隆朔四年的事,陛下难不成忘了?虞家出了那么大的事,难道贞妃娘娘会不知,还能心甘情愿地回宫吗?”
这话有些大不敬,皇帝却是气笑了:“朕召你进宫是为了气朕的吗?”他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就是想找你进来说说话,也没多大的事。”
老郡公张口哼哼:“那位小公主的事,陛下真打算不了了之了?”
知道他说的是予弥国送来和亲的那位公主,皇帝沉默,到底长叹出一口气,“就这样吧。朕如今到底还不能处置了他们。”
“陛下……还是早做决断吧。”
皇帝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寝宫内传来了卢益的脚步声。
“老伙计,”他扶额,“你说,如果朕查清当年虞家的事,还虞家清白,贞妃……她还愿意回宫么?”
作者有话要说:
贞妃:神TM回宫!
玳瑁这个角色,不会设定她抢姐夫什么的。本身就已经是泼天狗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