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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御前美人-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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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中好一派欣欣向荣。

    ·

    不远处的盂县,一方大宅里,十几个衣着华贵的乡绅聚在大堂里一筹莫展。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一个穿着枣红直裰的中年人袖手叹道,“平定县的孙家和郑家,前天进的大牢,昨天就人头落地了。听说如今法场边正修着台子,要把他们的人头泡在酒里摆在那儿,这算个什么结果!”

    坐在主位上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听完这通牢骚,嘬了口烟斗,吐了口白烟:“朝廷来硬的了。”

    “这倒不用您说。”那中年人嗤笑了一声,“我在各地的人手已经被抓了不少了。今儿个又听说刑部出了告示,说让咱自己投案去,投案的罪减一等。”

    “投什么案!”堂里的人们嚷嚷起来,有人外强中干道:“这是山西阳泉,不是京城!”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中年人冷冷地笑着,“我祖上在这儿说一不二都有五代了,不能毁在我手里。再说,先前哪个官没吃过咱的好处,哪个官没借花献佛地往京里送过咱们的好处?如今朝廷想不认账了,想要咱们的命,咱不能等死。”

    说着他看向老者,起身拱手说:“陈爷,您说是不是?”

    陈爷起先没说话,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是。”

    接着又问那中年人:“你有什么打算?”

    中年人咂了两声嘴,道:“咱谁身上没几条人命?按着朝廷了律例,罪减一等咱也还是个死。要我说啊,如今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妨拼了!”

    堂中倏然一静。

    这些人都不是吃斋念佛的主儿,平日里沾血的事没少干。目下他这么一说“不妨拼了”,所有人的都想到了同一个方向。

    ——圣驾,就在阳泉。

    陈爷锁了锁眉头,又吐了口烟,接着叹道:“没到那个份儿上。”

    中年人面露不满,强自沉下了口气:“那陈爷有何高见?”

    “今上还年轻。能把他哄走,便把他哄走。若不能,敲山震虎也就是了。”陈爷幽幽道。

    ·

    平定县,天又黑了。

    行馆中安安静静,暖黄的光火从窗纸里偷出来,宫人几步一个地肃立着。半个时辰之前,膳房照例呈了宵夜进屋,但皇帝没顾上吃,一刻后就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苏吟于是又吩咐膳房备了盅汤,自己亲自给端了进去,没好气道:“皇上这是又准备着到后半夜才睡了?这一趟出来,十天里有八天都是这样,奴婢回去怎么跟太后交待?”

    沈玄宁听得一笑,抬眼跟她说:“来坐。”

    苏吟没坐,把汤放到他案头,又说:“皇上把汤喝了,就快睡吧。各位大人有条不紊地办着差呢,没什么事急到要您熬夜去办。”

    “哎,坐下!”他硬拉着她坐到了一边,接着挽了挽袖口,端过汤说,“你在这儿好好坐着陪朕一会儿,朕便喝完汤就去睡。”

    “……”苏吟脸红了,别开眼睛盯着地面不说话。而后她就听到他喝了口汤,又听到他嗤笑出来。

    她一下子回过了神,水眸清凌凌地瞪了过去:“您又故意拿奴婢寻开心!”

    他太知道怎样的话会让她不好意思了,他是故意的!

    沈玄宁抿着汤,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还说没有!”苏吟说着就要起身,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他笑意深深地望着她:“朕就是想多看你一会儿,你别生气。”

    ……讨厌。

    苏吟愈发羞赧起来,深缓了一息,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脸:“快喝快睡,不然奴婢打明儿个起就缩在屋子里,不给看了!”

    “哎……别啊。”沈玄宁立刻认了怂,端起碗来就喝了一大口汤。

    苏吟从指缝里偷偷看他,看他喝得急,扑哧笑了出来。


第38章 芹之毒

    又过几日,阳泉知府上疏禀奏说,有当地乡绅走了门路想给他塞好处,让他帮忙往御前进献美女。

    他把人拒在了门外,但觉得此事不能隐瞒,还是想请圣上定夺。

    沈玄宁看了折子,自然对他的做法没意见,在朱批里夸了他两句,然后把这事当笑话跟苏吟说了。

    他轻笑道:“现在想起来讨好朕了,也不想想自己做了多少恶事。”

    苏吟抿唇一哂,瞧了眼他手边砚台里剩得不多的朱砂,便上前研起了新的:“皇上不必理他们。这些人十恶不赦,而且朝廷又不是办不动,左不过是要花些工夫,不必平白给他面子。”

    “朕当然不理他们。”他把那本折子放到了一边,笑眼便看向了她,“收了这些美女,那是有人要不高兴的,朕可舍不得。”

    “……”苏吟羞赧地一睨他,低头接着磨朱砂。沈玄宁颇有几分邪意地笑了一下,便也不再逗她了,叫了冯深进来把看完的折子送出去。

    如此又过了三五天,查办地头蛇的事进行得有条不紊,平定县已经基本料理干净,很快就能查到盂县了。

    不过事情再顺利,沈玄宁也还是照样要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不仅这一件事要他过目,举国的折子也都每日送到他案头。他因此近来都睡得很少,午膳晚膳也鲜少能按时用。尤其晚膳,常是宫人们都轮着吃完了,他桌上的菜却还没动,旁人还不敢贸然来扰他,总要靠着苏吟催。

    这日又是如此。酉时末刻,最后一拨当值的宫人也轮着去用膳了,沈玄宁才终于觉出了饿。

    然而他当坐到桌前拿起筷子要夹菜,冯深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进屋就扑通跪了:“皇上别动!”

    他一怔,锁着眉又将筷子搁了回去,问冯深:“怎么了?”

    冯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有几个宫人,用完膳不多时,就出了呕吐、痉挛、晕厥等状,太医道是中毒之状,但是什么毒尚且不知。皇上您稳妥起见,稍等一等……”

    沈玄宁不觉提了心弦,想了一想,却又觉得奇怪:“朕这里是有试毒的宦官的。”

    “是。”冯深磕了个头,“可这毒发得不算快,下奴也去膳房将各道菜都以银针验了,没能验出什么,所以……”

    没人敢打包票说这毒在御膳里一定没有。万一他在这儿吃出个好歹,这一干人就都得在此陪葬。

    沈玄宁的面色一分分冷了下去。毒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对于是谁下的手,他有些猜测。

    他挥手让冯深退下,冯深正往外退着,一个宦官一个宫女又先后急奔了进来。

    那宦官进门就磕头,哆嗦着朝沈玄宁和冯深道:“皇上、师父,有两个宫女……咽、咽了气了……”

    话音刚落定,那宫女进了屋,一听见他的话,整个人就都傻了。

    沈玄宁定睛看是她,也懵住了,声音止不住地打颤:“……燕怡。”

    “皇上……”田燕怡丢了魂一般,趔趄地跪地,“苏姐姐她……”

    她话还没说出口,皇帝已如同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出了屋。田燕怡还懵着,冯深一把将她拉起来,急得声都嘶了:“苏吟怎么了?!”

    田燕怡是片刻前听到苏吟叫她的。她和苏吟的屋子紧挨着,听见叫声就赶紧跑了过去。

    而后她便看到苏吟身形不稳地扶着桌子,嘴唇发白,呼吸似也有些不畅。

    田燕怡吓坏了,赶忙扶苏吟上了床,接着就要去喊太医。但苏吟刚躺下,就控制不住地痉挛了起来,吓得田燕怡连叫太医都顾不上了,径直奔来了御前。

    沈玄宁拎着御医一道走进苏吟屋中时,苏吟的情形倒已稳定了些。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面色有些不正常的青白,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

    御医上前给她诊脉,她直勾勾地盯着沈玄宁,沈玄宁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也看着她。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苏吟无声地哭了。

    时隔八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带来的绝望。

    上次出现这样的感觉,还是给他当药引的时候。那时她的日子暗无天日,唯一的盼头就是或许他的病好了她还能活着出去,亦或是有机会逃出去。

    眼下似乎比当年更绝望一些。她毫无准备地就成了这样,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从行馆中的混乱里隐约得知应该是中了毒。

    很多人都中了毒,而且,已经有人死了。

    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每一个同样中了毒的人,现下大概都在这样想。

    “苏吟……”沈玄宁帮不上忙,伏到床边望着她,于是便听到她嗓音发哑地哭着说:“我害怕……”

    她呜呜咽咽的,声音很虚,但令人无比揪心。

    “会不会死……”她的眼泪滑到枕头上,洇湿了一片,“我不想死,我、我没活够……”

    她知道这样丢人,她心里很气很懊恼。她也希望自己此时此刻能更有骨气一些,说些诸如“皇上别担心,奴婢不怕死”之类的大义凛然的话。

    可她就是做不到。她现下只想把命保住、想活下去,因为她真的还没活够。

    她才刚刚承认了自己喜欢他,也刚刚得知他的良苦用心。这些天,她过得前所未有的幸福,这个时候让她怎么接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沈玄宁一阵恍惚,强自定了半晌的神,才说:“不会的。”

    他紧攥住她的手,却说不清是在跟她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你不会死的。有我在,我……”

    他曾经说过,会好好保护她的。

    昔年寒冬腊月里的情景在他脑海里犹如跑马灯般过了一遍又一遍,他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说,他许过诺,他好好保护她她就会没事了。但苏吟的气息还是一点点弱了下去,短暂的片刻后便陷入昏迷,任他怎么叫都再无反应。

    她呼吸不稳得吓人,常有一声急喘会用力到连身子都拱起来。连御医都有些慌了,打开药箱匆忙地摸出一个荷包搁到她鼻间,勉强令这症状缓解了一些。

    沈玄宁攥着她的手,攥得直接发颤:“究竟怎么回事?”

    御医不敢抬头,跪在旁边回道:“臣方才细查了宫人所进膳食,中毒是因毒芹。”

    “毒芹?”沈玄宁锁眉,御医叩首道:“是。毒芹偶用在外伤药中,但有大毒,断不可食用。其外形与料理所用的水芹极为相似,臣从医多年,故能识出,但御厨们平日不见这些东西,大约难以辨认。”

    他禀着话,偶尔抬眼偷扫一眼,便分明地见到皇帝的神色一分沉过一分。于是再说下去,御医的声音愈发小心了:“大姑姑中毒不深,或还有救。但……”

    他迟疑着斟酌着措辞,沈玄宁声色一冷:“你直说。”

    “但如圣上所见,毒芹会致呼吸不畅……时间久了伤及大脑,人醒来后……”

    疯傻痴呆都是有可能的——这句话他实在不敢往外说。

    沈玄宁听了“伤及大脑”四个字,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看着昏过去的苏吟,茫然地木了会儿,半晌却又笑了声:“能救活就好,救她。”

    说罢,他踉跄着向外走去。

    不论毒芹和水芹长得有多像,说这场变故是误食是意外,他都不信!

    整整一夜,行馆里腥风血雨。

    刑部的官员被直接调了进来,从膳房的人开始审,一直审到了采买的宦官。又从采买的宦官揪出了那卖芹菜的商户,然后直接把这商户拎到了圣驾前。

    如沈玄宁所料,这的确不是意外。这人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已然把命舍了,见了他,脸上一点惧色都没有地笑着:“阳泉的各位爷让小的给您带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您瞧,您这么办,总还要些日子。您身在阳泉,又不能靠京城给您运菜运肉……这回是他们根本没想动您,下回若想了,您能保证一定躲得过吗?”

    那人嬉皮笑脸地看着沈玄宁:“这次只是几个宫人,想来您也不在意。但若把您的命也搭上,您想想,不值当吧?”

    沈玄宁一语未发,冷漠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出几个字:“拖出去,凌迟。”

    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上,终于露了几分恐惧。

    愚昧真是可怕。

    ——冯深在旁看着这人的神情变动,心中一阵无奈。

    他们是当真觉得自己能跟朝廷叫板,当真觉得皇上治不住他们?

    再看看皇上那张自苏吟昏迷起就阴晴不定的脸,冯深心底莫名怵得慌了。

    沈玄宁淡看着那人被拖出去,吁了口气,又说:“去给朕传山西总兵来。”

    冯深一愕,心道果然是要出大事,却不敢耽搁,只得赶紧找人去传。山西总兵听得急诏,便马不停蹄地往阳泉赶来,在翌日傍晚就到了圣驾跟前。

    这山西总兵,也是这回查处官员后新调来的,是楚霁举荐的人。

    皇帝的面色阴沉了大半日后见了个可用的人,神情终于缓和了些,淡看着他道:“山西的二十万驻军,朕不管你调用多少,也不计较会闹出多大的动荡。朕给你两日时间,阳泉所有的地头蛇,朕要他们人头落地。”

    总兵听得惊诧不已。

    他先前也面过圣,觉得当今圣上是个温和的贤君。楚霁更是一度在围场与皇上一起骑马打猎,后来没少说皇上礼贤下士。

    这回怎么……

    总兵不明细由,只觉如此不妥,斟酌着拱手劝道:“皇上,只是几个地头蛇而已,若如此大动……”

    “大动干戈?”沈玄宁轻笑着接了这四个字,一股直压二来的怒意噎得总兵不敢吭声了。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朕心中挚爱为他们所害,现在还昏迷在床,生死难料。这干戈值不值得动,不是由得你来说的。”

    总兵愕然:“皇上……”

    “去取他们的人头,问出下毒是谁的主意,押他来见朕。”沈玄宁道。

    苏吟醒或不醒,他都要活剐了这人。

    剐多少刀,就要看苏吟多久能醒、醒来之后情形如何了。


第39章 总忘词

    阳泉一地的动荡一时在举国上下都引起了不小的议论,阳泉几县更是风声鹤唳。两日之内,数座在阳泉说一不二的乡绅大宅中血流成河,百姓们都因此惶恐不安,家家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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