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美人-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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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沈玄宁眉心微跳。
“而且,最要紧的,只怕还不是除掉他们,而是让这一地再也生不出地头蛇。”汤述仁又道。
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有地头蛇,但哪一地地头蛇盘踞,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是环境所致。不根除此地根本的症结,地头蛇只会办了一批又冒出一批。
换言之,在汤述仁看来,阳泉一地烂在根子里了。地头蛇只是其中的一个反应而已,真想让这地方好起来,很要费些力气。
沈玄宁点了点头:“老师觉得如何是好?”
“皇上要差一位手腕硬些的钦差,在阳泉一地坐镇些时日。”汤述仁道。
沈玄宁沉吟着,思量起可用的人来。不经意间一抬眼,扫见苏吟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你想到什么了?”他笑问。
苏吟又忖度了一下,道:“奴婢在想,钦差要选,但皇上不如自己也在阳泉多待几日,先亲自整治一场,振奋民心。”
汤述仁说了,百姓现在信不过官府,觉得官府整治地头蛇也只是做样子。
那指一个钦差过来,办案想来也阻力重重。
他需要花心力与地头蛇较量,还得慢慢换来百姓的信任。可夜长梦多,会不会拖出些别的事,谁也说不准。
皇帝先亲自惩治一场就不一样了。自古以来,民间总说“官商勾结”,但可曾有说“帝商勾结”的?百姓再怎么信不过官府,也不至于觉得连一国之君都向着地头蛇说话。
这是个多好既能博民心、又能免去麻烦的时候?
年轻的君王,大概总需要民间慢慢传颂他的美名吧。
沈玄宁觉得此事可行,点点头,看向汤述仁:“老师觉得如何?”
汤述仁斟酌半晌,最终摇头:“圣驾此行,带的兵马实在不多,在此地又人生地不熟。这些人虽是无名小卒,却阴狠得很,皇上实在不必为了惩办他们亲自涉险,还是找个钦差办了便是。”
汤述仁心里清楚,他们这些朝中大员对天子敬重,不敢有分毫不敬,是因为他们看得到大局。
而在这些小地方,地头蛇作威作福惯了,素来觉得天老大他们老二。若此时压下来一个天子,他们或许会觉得收拾了天子,他们便又是老大。
愚蠢,但是不失为一种可怕。
第35章 人头酒
沈玄宁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先办一场。主要是派钦差过来也还要加派人手,又不能直接把随驾的人马给他留下,倒不如自己先立一场威,同时让钦差带着人从京城带着人慢慢过来便是。
至于他身边的人手也不太够这事,倒是好解决。山西的官府刚换了血,新调来的都是信得过的人,可以向他们先行借调。
于是圣驾次日一早,就按原本的计划向眼前的县城去了。苏吟从他昨晚拿了这主意起,话就变得不太多,旁人没觉出来,沈玄宁倒看出来了。
上了马车,他便问她:“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奴婢觉得……”她滞了滞,一喟,“唉,奴婢觉得您不该听奴婢的。汤大人足智多谋,必定想的比奴婢明白。”
“有时想的明白的、最周全的,未必是最好的。”他边说边拉开旁边的小抽屉,摸出两颗话梅来跟她一人一颗,免得被马车颠得反胃。
苏吟把话梅含进口中,默了一会儿,又呢喃说:“奴婢只觉得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噗——哈哈哈哈哈,你别这么想。”他也把话梅丢进嘴,“你说的没错,这是个立威的时候。朕也不止想当个明君,朕想当个说一不二的明君。”
明君和明君,也是不一样的。若是贤明在外但威严不够,他日后怎么力排众议立她为后?
说罢他想了想,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又半开玩笑道:“你放心吧,朕不敢拿错主意。再怎么样,朕也不能让你背惑君惑主的骂名啊?”
“……”苏吟脸上蹿红,抬眸狠一瞪他,就揭帘出去了,“奴婢到外头坐着!”
“哎……别生气!”沈玄宁赶忙劝她,但她还是出去了。
车帘在眼前落下来,沈玄宁兀自想了会儿,噗地又笑了一声。
面子薄的苏吟真好玩,所以他总是忍不住欺负她。
他也就欺负欺负她了。除了她,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冷脸,欺负起来也没劲啊。
当日下午,圣驾进了平定县的行馆。阳泉一地的知府、平定县的知县都来面了圣。沈玄宁知道他们都是刚调来的官员,觉不可能已跟那些个地头蛇勾结在一起,便开诚布公地张口就问:“朕的老师早过来了几日,回禀说此地地头蛇作恶多端、目无法纪,你们也压不住他们,是不是?”
知府和知县嚯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二人梗着脖子相视一望,扑通扑通都跪了下去:“皇上恕罪,臣等也是刚来山西,所以……”
“别这么多废话,朕不治你们的罪。”沈玄宁笑了一声,“你们只说,是不是真的?”
“……”知府磕了个头,“是真的。那些人当真嚣张至极,而且在这一地可谓无孔不入。他们四处雇佣地痞做打手,欺行霸市,刚走马上任的寿阳县令甚至在回家路上被这伙人打了一顿,只因他说要重审几桩民间交口相传的冤案。”
这也太嚣张了,苏吟在旁边听得心都惊了。他们这帮久在宫中的人,谁也想不到官员会被地痞报复。
沈玄宁沉声一叹:“你们起来。”
苏吟忙上前扶了一把。两个官员见有宫女来扶,便知皇上没真在生他们的气,都稍稍地安了些心。
沈玄宁吩咐苏吟说:“去备纸笔给他们。”接着跟两个官员道,“你们把这些地头蛇的名字、住处、做什么买卖,挨个给朕写下来,知道多少写多少,不知道的,朕会自己派人去查。朕要在这平定县留些时日,把这些蛇都抓来泡酒。”
两位官员自是不会料到当朝天子要亲自来办这些个地头蛇,一时间面面相觑。
几步外的书案边,苏吟铺好了纸、备好了笔墨,便折回来欠了欠身:“两位大人,这边请吧。”
二人这么一写,就从下午写到了入夜。在他们告退后,沈玄宁读这些东西从入夜读到了天明。
天明后,从周围的郡县和军营调来的兵马来了,沈玄宁召见了楚霁和几位随驾的刑部官员,要他们立刻着手去办。
他从那厚厚一摞纸里寻了两页出来,递给楚霁:“这两户是阳泉一地最作恶多端的两户,就在平定县内。你这就带人把他们抓来,交由刑部问罪,妻子儿女也暂且一并压了。另外,阳泉知府说,这些个地头蛇四处雇佣地痞做打手,扰得百姓不得安宁,朕要你即刻安排人手去各地抓人。”
“臣遵旨。”楚霁抱拳应下。沈玄宁又看向刑部的几人:“你们到阳泉知府的衙门去,贴出告示,让百姓揭发这些个地头蛇的罪行,挨个记下来,但不必记百姓的名字。”
百姓们本就信不过官府,觉得官府和这些地头蛇相互勾结。若是连他们的名字也一并记,他们就要吓得不敢开口了。
刑部几人沉吟着点了头,拱手道:“皇上圣明。”
沈玄宁又说:“另外,加派兵马保护几位刚调来的官员。朝廷命官受地头蛇的欺负,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放?”
事情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安排了下去,几人领了命,立刻就办差去了。
地头蛇到底只是地头蛇。朝廷的人马压下来,本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何况还来得突然,那两户被指名先办的地头蛇一点防备都没有,晌午之前就被扔进了大牢。
刑部那边审得也快,经了一下午外加一夜,再到天明时就已定了罪,两人都是够直接人头落地的恶人。
而后,他们快刀斩乱麻的让两颗该落地的人头落了地。
楚霁带着人头进行馆复命,顺便请旨询问这些人的家眷该如何处置。彼时沈玄宁正在房中和汤述仁议接下来一步该如何走,苏吟就先迎了出去。
两颗人头盛在托盘里,上头用红布盖着,隔着红布只能瞧见点血迹,倒不吓人。
苏吟瞅了瞅,低头一想,招手叫了宦官过来:“皇上说了,拿地头蛇泡酒。你们去寻两个大琉璃盏来,越透越好,把他们泡进去。”
“?!”楚霁吓一跳,稍微一懵,赶紧把她拽到了旁边,“苏大姑姑,你干什么?”
“真是皇上说的,当着知府大人的面说的。”苏吟声色冷静。
楚霁失笑:“那也就是打个比方,你一个姑娘家别掺和这个。若让旁人知道了,要说你行事狠了。”
“我行事狠?”苏吟抬眸瞧了瞧他,悠悠道,“这两个人死都死了,又不是我砍的,我把他们泡酒里,就叫我行事狠了?再说,他们这么十恶不赦,对他们不狠,不就是对那些受欺压的百姓狠?到底哪一样更狠,将军您琢磨琢磨?”
她说罢转身就要走,楚霁又把她拉住:“哎你回来!”
他沉声一叹,斟酌了一下言辞,意有所指道:“那若皇上觉得你……”
“……皇上不会的。”苏吟无奈地笑笑,“将军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楚霁只觉得,两年没怎么见,她胆子愈发大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血腥之事由她一个姑娘家安排出来实在不好,打算一会儿面了圣,自己先把这事揽下来。他毕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偶尔行事狠些也不足为奇。
然而没想到,片刻后一进屋,苏吟就说笑般的先把这事说了:“奴婢让人把那两条地头蛇的头泡了酒了,专寻了透亮的琉璃瓮装。若受过他们欺压的百姓看了,一准儿高兴,旁的恶人见了,行事也能谨慎一些。”
“苏吟……”楚霁的心弦顿时绷紧。沈玄宁喝着茶正看他带来的案卷,听言闲闲一笑:“行,这样留存的时间也能长些。让他们在法场边上设个台子,把这两瓮酒放上去,警醒世人。”
“是。”苏吟笑吟吟地一福,转身刚要走,沈玄宁又道:“等等。”
苏吟停住脚,沈玄宁想了想,说:“台子不妨修大一些,办了旁的地头蛇,也都这么办。”
老师说了,此地地头蛇丛生只是个表象,要紧的是这地方坏在了根儿里。人们目无法纪,地头蛇就会一拨一拨地冒出来,斩了这批也还有下一批。
那怎么办?日后派有本事的官员来此地镇着,自然最为要紧。但当下敲山震虎,把人们先吓住,也是必要的。
苏吟这法子正合适。恶人们见了,再行恶事时会有所思量;百姓们看了,也会知道朝廷这回是来正经办案的。
——不愧是他喜欢的姑娘,办事聪明又得体!
沈玄宁下意识地有了笑意,心下正暗赞着苏吟,突然听到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他悚然看去,刚退出去传话的苏吟脸色惨白地冲了回来,被门槛一绊就腿脚发软地跪了下去,一时起都起不来。
“怎么了?”沈玄宁赶忙离座去扶,放眼向外看去,门外两个宦官捧着酒瓮,满目惶恐。
酒瓮是透亮的琉璃瓮,里面盛着头发散乱的人头,看着是挺惊悚。
苏吟浑身颤抖,眼泪都出来了,跟刚才提这主意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沈玄宁半拥着她,嗤地一笑,忙摆手轰那两个宦官走:“吓着她了,还不快拿开!”
说罢又转回头来哄她:“别怕,别怕啊。让他们拿走了,不在了。”
苏吟手脚冰冷,完全使不上力气,沈玄宁只好由着她坐在这儿缓一会儿。
旁边的楚霁神情更复杂。方才他一度在慨叹,皇上真大气,竟完全能接受姑娘家说出这种主意;苏吟真有胆识,面对这样的事竟然面不改色!
现在瞧瞧,她原来也……害怕啊?
半晌,苏吟终于回了魂,抹了两把眼泪,挣扎从沈玄宁怀里爬起身:“吓死人了……怎么这么恐怖!”
他耐心地开解她:“没事没事,其实没那么吓人。是因为酒瓮有颜色、又是圆的,弄得人变了形变了色才可怕。”
苏吟惊魂未定,手指搓起了衣边:“奴婢再也不看他们了……”
“不看不看,你平常也看不着!”沈玄宁说罢又叫来宫人,吩咐说把那两个酒瓮盖上布再送出去,免得再吓着别的宫女。
苏吟稍一回思,周身就又打了个激灵。
怎么能那么可怕!!!今晚准定要睡不着觉了!!!
第36章 着心魔
苏吟着实被吓得不轻,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个琉璃瓮里面目狰狞的人头。
人在黑暗中又极容易胡想。早几年有一阵子,她晚上吹熄烛火上床的时候,总会莫名想象床下会伸出一只鬼手抓她的脚腕,弄得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离床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就要直接蹿上床去,缩到被子里才觉得安全。
今天更可怕了,她一闭眼就会联想那颗泡在酒里的人头飞到眼前,散乱的头发无限延长,向她摸索过来,怪笑着勒住她的脖子。
苏吟被自己吓得闷在被子里抹了好几回眼泪,临近子时终于躺不住了,起床梳妆更衣,回到了御前。
沈玄宁这会儿也还没睡,正读刑部整理出来的案卷。余光瞥见有人在旁边换茶,他顺手就端起来喝了一口,抬头一看不由一怔:“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昨天晚上他忙了一夜,苏吟就跟着一夜没睡。但今天下午他补了一觉,她也没睡。
眼下都这个时辰了,她还不睡?
苏吟唉声叹气:“睡不着,明天再说吧。”
“怎么睡不着?让太医给你开副安神茶?”他道。
苏吟摇摇头:“喝过了,还是睡不着。在屋里待着也没事做,奴婢就索性过来了。”
在屋里待着也没事做?
沈玄宁嗅到了一点儿异样。
平常她可不会觉得在屋里待着没事做。她那儿不缺新书,想做女红也不缺针线布料。他去她屋里找她时,总能看见她悠哉哉自得其乐的样子,今儿怎么突然在屋里待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