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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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没来由地涩了一下。
将妆奁关上,恢复了甜笑,起身唤来朝霞和悦欢,吩咐今天宴客之事。
去年底,晚霞出嫁,朝霞便从云州过来服侍她。
一同来的还有钱氏,将珍宝斋分号开来京城。
也有她的功劳,毓漱女馆虽不甚赚钱,倒交了不少朋友。从中使力不少。
将事情交代完,才出来挽住阿倩的手臂,笑道:“先说好,今天可不许灌我喝酒。去年你们几个,害我在沈大哥面前出丑,坏死了!”
阿倩笑嘻嘻地:“这有什么?醉了酒,不过乖一些,话多一些,粘人一些,沈大哥不知多喜欢呢。你平素太正经,那才没趣呢!”
林云暖戳了戳她腰肢,故作不悦道:“莫胡言乱语,给人家听见,还以为我和沈大哥怎么了呢!”
阿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人家就是没听见我说的,光用眼瞧,也瞧得出来。一个郎中天天往女馆后门跑,今天送补药,明天送吃食,你说人家图什么呀?你忙起来,把人家晾在门外几个时辰,不见他生气,还傻兮兮地笑。别不知足了,林姐姐,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挑?”
见林云暖听不见似的,只顾走她的,阿倩扯了扯她的裙子,放大声音道:“哎哎哎,这位老夫人!”
林云暖回头瞪她,阿倩噗嗤一笑:“瞪我做什么?我说得不对?人家沈四夫人和你一般年纪,女儿都快议亲了!”
林云暖与她边斗嘴边往前头走。沈世京来得早,女馆还没上客,他侯在穿堂,听见脚步声,就站起身来,朝来人施礼。
抬起头,见到只有阿倩一个,不由面色一僵。
阿倩硬着头皮与他笑笑:“半路上,侍婢传话,说是今天备的一样吃食材料买少了,她就……”
就把他丢下,先去处理别的事了。
沈世京这才一笑,“罢了,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阿倩见他行了礼就要走,忙喊住他:“哎,你就这样走了?没东西托我带给她?”
沈世京会错过这么好的送礼物的机会?她才不信。
果然就听沈世京笑道:“今天这份礼,我想亲手赠她。”
曲水桥前,河中小舟一荡一荡。柳树下,林云暖转过脸,面色有些泛红。
阿倩几个在舟上与她招手,笑着喊他们“林姐姐、沈大哥——”
声音远远传开,欢快的笑和甜美的嗓音引无数人在桥旁驻足。
沈世京呼吸有些急促,两手交握着,不时挑眉觑她神色。
见她始终不语,不由有些泄气。
“林……你、你不喜欢么……”
林云暖其实不大会应对这种事。
唐逸十分自信,木奕珩是霸道,对上这个在她跟前总是赔小心的,有点不知怎么答才好。
沈世京已经灰下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除这镯子,也再没别的……拿得出手了……”
林云暖垂头觑了一眼那镶宝烧蓝镯子。
这东西实在太私人了,她若收下,这关系就成什么了?
这些年,沈世京是如何待她,她心里不是不懂。
她也一直努力回报,药材都只在他那边拿,这两年不少药铺要与她合作,全都拒了。
逢年过节也会想着他,念他一人不易,往往弄了饭菜叫人给他送去。
尽力用一番真心,去回报这份恩义。
早在两年前中元节那晚,她就已与他说得很清楚。从她改口唤“沈大哥” 那日起,便只当他是个朋友,是个兄长。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一道有些悲凉的笛声传来。
她蓦然望去。
桥下,一叶蓬舟悠悠荡荡从桥洞下驶出,缓缓慢慢,只见仓下一人,卧坐在那。
笛音萧瑟,似极伤怀。持笛人穿一袭淄衣斗笠,脚上的靴子已有些破了,是个极不起眼的寻常船夫。
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林云暖紧紧攥住身侧枯去的柳条。
她露出一抹苦笑。
这是做什么呢?
两年前,那个她一心盼他不得好死的人,就已经死了。
转回头,终于用清明的眼望向沈世京,唇角笑意微凉。
“沈大哥,我不能收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迟来了,抱歉。
十一放假尽量日万,预计再有几天吧,就要结婚啦。
木九虐的差不多了,下章让两人见个面吧。
下一章是十二点零五更,对不起啦。让你们久等。
第37章
街头酒肆; 沈世京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从身上摸出银子; 丢在桌上。
小伙计抹桌子,觑见上头一只小小锦盒; 忙追来唤住他:“客官; 客官!您东西忘了。”
沈世京回眸; 定睛看清那盒子,嘴角勾起一抹凉笑; “不要了!丢了它; 丢得远远的!”
两年守望; 他以为总有一日守的云开见月明; 原来不过痴想。
这两年他伴在她身侧,却从来没走进过她心里去。
如何会有这样无情的女人?
她是铁了心; 要独守一辈子?
有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有什么不好?
他不懂,真的不懂。
一路垂头踉跄; 很容易就撞上了人。
一行官兵,整齐划一抽出刀来,刷地一声,齐齐指住他的胸口。
被撞之人摆了摆手; 沉声道:“是良民; 醉了酒。”
那些官兵这才收刀,护拥那人而去。
沈世京隐约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茫然回头张望; 只见巷子尽头,层层兵勇拥着的那高大身影,肩膀宽厚,行止沉着,步子迈得又稳又快,很快消失在视线当中。
他心里,升起一点点奇异的恐惧。
具体为着什么,却说不清。
…………
木奕珩转过墙角,眸子微闪,心中有些雀跃,又有些难以置信。
这样的日子,不该同处共饮,□□度?
难道、难道……
…………
夜游河。风已经很凉了,再过几日,便要飘雪。在京城两年多来,林云暖已适应了这种寒冷天气。
小炉上温着酒,阿倩和悦欢、朝霞闹成一团,她抱膝坐在船尾,不知为何,鼻子酸酸的,笑不出。
阿倩递酒过来,顺手就接过了。
早已忘了自己早上是如何说,再不饮酒的。
如今,再不会有人出现,将她抢走,醉了又怕什么?
林云暖饮了一杯,自己扑到案旁,提了酒壶,又饮一杯。
阿倩拍手起哄,就看她一杯杯的灌下去。
一会儿,倚在人身上,脸色泛红,双眸迷离,醉得狠了。
阿倩怎么逗她起来再喝,都只是傻笑。
阿倩眸子一转,凑过来,低声在她耳畔:“刚才,沈大哥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告诉你他想娶你?”
林云暖嘟着嘴巴,许是嫌她呼吸蹭到耳边太痒了,挥手将人驱得远些。
“没有的……没有的……”
小声的,也算答了问话。
阿倩眼睛一亮,给一脸担忧的朝霞打个眼色,才道:“那你,喜不喜欢沈大哥啊,想不想嫁他?”
平素这人太板正了,假惺惺得很,一脸生人勿进的表情,不知吓跑了多少想给她提亲说媒的人。阿倩觉得还是有必要,探一探这人的口风,知道她真正的想法。不为别的,就算为了让自家主人林熠哲少操些心,不必总是两头跑,也是好的。
许久,林云暖都不曾开口。
阿倩看到面前那双迷离的眼睛张开了。
醉意淡下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无波。
阿倩有些失落,垂头叹了一声。
林云暖朝她一笑,凑近来,小声道:“阿倩,是不是你喜欢沈大哥?”
不仅阿倩,连悦欢和朝霞都愣了。
“他是个好人,你喜欢他,总比喜欢我哥好……”
林云暖伸手,轻轻地握住阿倩的手。
“我哥有我嫂子了。他是我见过,最痴心的男人,你不要傻,不要喜欢他……”
阿倩扬手将她手甩掉,揪住她袖子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二爷?”
林云暖笑了下。
阿倩窘得满脸通红,抓住林云暖把她搂住,“那你呢?你喜欢谁?花夫人有心给你搭桥牵线,你想都不想就拒绝。这两年筠泽不断写信给你催你回去成亲,你又不肯。你不是为了沈大哥,是为了谁?别告诉我,你还想着那个木奕珩!他死都死了两年了,你莫不是要给他守寡?你说你这样算什么?人家活着的时候你连个名分都没有,你守得是哪门子寡?沈大哥样样都好,你做什么故步自封不肯再进一步?错过这人你就不怕将来再也遇不到?林姐姐,这世上可没谁是永远不会变心的,等沈大哥被你伤透了,也一样会对你冷下来,你这样虚度韶华,到底是想干什么?你又不是我,我这种人,就是想嫁,也不会有人要的!沈大哥以正妻待你,你就非要这样别扭的耗着?”
林云暖不说话了。
头低低的,靠在阿倩身上。
朝霞连忙过来把人抢过去:“阿倩姑娘,我们奶奶醉了,你便是再如何苦口婆心的劝,到了明日,她一样记不得的,不如先回去吧?”
阿倩似乎被气着了,哼一声将人松开。
好容易把人弄上马车,回到女馆。
朝霞叫人去端醒酒汤来,一回神,那个醉倒的人已经自己爬到帐子里去。
朝霞只得上前替她脱鞋、换了寝衣。
帐子放下,耳中听到里面轻缓的呼吸。
朝霞叹了一声,阖上门去了。
窗子,就在这瞬开了,又闭上。
来人屏住呼吸,每走一步,都几乎沉重得要窒息过去。
六百余日……
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
此刻,安安静静睡在帐子里。
掀开帘幕的手,抖得厉害。
一半是因为紧张,另一半……
嘴唇紧抿一下,像是不给自己反悔的时间,刷地掀开帘子。
人就在眼前,呼吸轻浅,身上盖着薄衾,被下玲珑起伏的形状。
他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伸过去将人搂住的双手。
眸子瞬间泛红,牙关紧咬,两颊都在抖动。
林云暖似有察觉,身子轻轻地翻过来,眉头蹙着,睫毛颤了颤。
木奕珩整个人震住,又惊又怕屏住了呼吸。
床上的人轻轻缩了下肩膀,喉中哽咽了一声,并没有醒,像是做了噩梦。
木奕珩觉得自己的心都紧成了一团。
伴着舌底的苦涩干痛,伸出左手,在她面容上面虚虚一覆。
指尖滑过去,距她一寸远,描画这眉,这眼,这挺翘的鼻尖,小巧的唇……
…………
梦。
纷纷乱乱的梦。
飞纱飘幔的内室,美人半倚在那,长腿洁白莹润,泛着光。
他粗糙的手掌滑去,一路蜿蜒至腰。
拂开素白的细绫抹胸,未来得及将指尖覆上。
一柄长剑冒着寒光,从她手里,递出。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垂头看见身体已被穿出一个血洞。
美人转瞬挪到里面,投入一个陌生男子怀中,回眸不屑地讥笑道:“凭你也配?废物!”
眸子睁开,他醒了。
窗子开了半扇,依稀听到外面喧闹的人声。
就立在窗前,向下俯瞰热闹的街市。
京城繁华一如往昔。从未因谁的失落颓丧而变得有丁点不同。
……
“奶奶,昨夜未曾睡好么?”朝霞被林云暖的两个熊猫眼吓了一跳,她家奶奶爱惜容貌,又有沈大夫的方子调理着,肌肤越养越细,这两年来,固守养生作息,从不肯乱,这却是怎么了,像一夜不曾睡过。
林云暖揉揉额头:“朝霞,昨晚外头一夜笛声,你没听见?”
“没有啊!”朝霞一头雾水,道“奶奶莫不是梦魇了,一会儿用完早饭,再去补眠一会儿?”
林云暖摇头:“不行了,今儿花夫人过来。”
京兆尹花家的夫人,天生面色黑沉,左颊生癍,年纪越长,越现颓势,经人介绍,用林云暖特制的美肤方子调了一年余,如今成为毓漱女馆的常客,总是要求林暖亲自给她服务,一来二去也成了说得上话的相识,也没少介绍贵夫人们来林云暖这里享受。
今年初终于说通不远处那温泉的主人,用了不少银子,引来一条宽渠,平素不使用时封住,需要时便引流至后园池中,对某些肌肤问题有极好的疗养效果。生意做得不大,勉强维持生活,她已经十分满足。
只是这几天,不知为何莫名来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女客,许大把银钱,愿预约明年全年的服务。
细细观察,这些人穿戴虽华丽,出手虽大方,但言行中颇露惬意,态度也颇为闪烁。
林云暖歉意地婉拒了众人。
近来的许多意外情况叫她有些警醒。
似乎什么人盯上了毓漱女馆,不容她不紧张。
前两年她曾试着出白话文小说,才出了第一册 ,市面上就有人续写了第二册,接着更是将她知道的其他一些故事也都撰写刊印,轰动一时。
这半年,更有一个新生的戏班,专门排演这些故事,因表演形式新颖,故事动人心弦,也吸引了不少看客。
她没想过要与人一争高下,但如果对方把手伸到她的毓漱女馆上来,岂非断了她的前路?
辗转间,耳畔似乎又传来那熟悉的笛声。
林云暖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
她也不唤朝霞和悦欢,一个人轻手轻脚地,朝那声音的方向寻去。
才觉已靠近了,那声音便熄了去。
她恍惚看到,屋檐上头一闪而过的黑影。
一个念头徐徐泛上心间,觉得十分荒唐,自己先否定了。
下一秒,急急转过身来,声音试探着,轻唤:“木、木奕珩?”
头顶传来细微的落足声。
她放高了音量:“木奕珩!”
回答她的,是烈烈风声。
吹得人极冷。
她涩着嘴角一笑,自嘲:“我真是傻了……”
明月楼,伫立在津口最繁华的正街中心,与平素热闹的氛围不同,今日楼上楼下,静得没一点儿声息。
如旧上门的客,被一行凶神恶煞的官兵阻在外头,楼上最里的雅间,几个战战兢兢的美貌花娘如赶鸭子上架一般,被推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前面。
“爷,这便是津口最有名的四大花魁了。”副官高健面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