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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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轻声点儿。莫要吵醒了才好。”
“母亲可都安好?”,跟上问了一句,唐离看着面前神色颇有几分疲惫的蝈蝈,“母亲这里安排的有人伺候,看你脸色也不好,也该早点去休息才好。”
“我不放心!”,面对唐离那双清亮的眸子,蝈蝈不知为何竟不敢与之对视,半低下头去道:“另外,老夫人有意到大慈恩寺去小住几日。少爷您看……”。
唐时凡朝廷饬建的大寺院中多有居士堂。供本寺大香客于其间小住,大慈恩寺自然也不例外。唐离闻言,倒也并不意外,从自己结婚之后,母亲信佛愈虔诚,几乎就是再不理世事,终日焚香诵经。今天遭遇这事儿后,她有这种想法乃理所当然之事。
唐离点头答应,又吩咐了许多注意事项后,才转身离去,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蝈蝈道:“少爷,你自己多小心着些儿,如今这合府上下全靠你一人支撑,少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夫人及我们可还怎么活?”。
听出蝈蝈先说“我”,停顿之后才又加上“们”,虽然这中间的迟疑停顿极短,却瞒不过唐离的耳朵,只是等他转身回望时,低着头地蝈蝈已转身向屋门处走去,是以并不能看到她眉眼间的神情。
披着一身青辉,听着声声夜虫鸣叫,唐离独自沿着青石小路向寝中走去,只是脑海中总不免浮现出许多昔日金州小院儿中的情景。
渐次有淡淡的乐声传来,越近居处,乐声益浓,听到这些,唐离神情猛的一振,经历了白天之事后,此时家中还能传出如此乐声,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在一曲柔婉地《清平乐》曲调中,唐离推门而入,只是还不等他另一只脚拖前站稳步子,就听屋中一声欢叫响起,随即一团红影已闪电般扑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腰欢呼雀跃道:“唐离,你真厉害,才大半天时间就报了仇,痛快,好痛快!”,语声未毕,咯咯的笑声已是响个不停。
任唐离有多少心事,每次一听到这清澈毫无保留的欢笑声,都不免心胸为之一开,欲待伸出手去环住李腾蛟的腰,却牵动了左臂间的刀伤,疼的他眉眼为之一皱。
唐离进屋,李腾蛟跳跃而起的同时,郑怜卿也已站起身来,只是她表达感情的方式毕竟不如李腾蛟那般热烈而无所顾忌,是以站在一边,但那双眼睛却没有半刻离开过眼前人,此时见到唐离这个细微的动作,当即上前一步道:“姐姐,夫君臂间有伤,还宜先坐下才好!”,边说着话,她已顺势走前扶住了唐离那只受伤地臂膀。
“哎呀!我忘了!”。闻言,李腾蛟忙松开退后,扎煞着手学郑怜卿地样子扶住了唐离的另一只手臂。
其实唐离地伤势那至于如此,只是看她们内榻上走去。
他们三人这番模样却让触动了旁边客人的心绪。眼眸中的那滤轻愁一闪而逝,玉真公主笑言道:“这才多大点儿伤你们就如此。也不怕惯坏了他。”
听到这话,郑怜卿只是微微抿唇一笑,但轻扶着唐离地那双手又加了几分力气;而李腾蛟却是转过头去笑道:“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这本是床第间私话,她却如此说了出来,闻言,郑怜卿笑容猛的一僵。只是此时地她正低着头,却没人注意到,侧过头去瞥了李腾蛟一眼,再转过头来,她的神情已是恢复如常。
“你这丫头不知羞,这话也能随便说?”,面带赞赏的看了唐离一眼,玉真公主续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今天在大慈恩寺前阿离可是主动为你挡刀,如今长安闺阁家的小姐只怕多是在羡慕你嫁了个好夫婿。”
“这也没有什么呀!”
“噢?”。
不仅是玉真公主,房中其他人的目光都因李腾蛟的这句话注意到了她身上。
扶着唐离在榻上坐好,李腾蛟漫不在意道:“今天唐离为我挡刀,若是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会为他挡地。”
以最平常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却让屋中临时陷入一片沉静。
唐离看着李腾蛟眼中一片理所当然的神色,微微一笑的同时,已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正在这时却听一边伺候的通房丫头玉珠插上一句道:“小姐说的话多不吉利,快拍拍木头!”。
玉珠这一接口,旁边立时有郑怜卿带来地丫头大着胆子说了一句道:“少爷受伤,今天我家小姐眼睛都哭的红肿了!”。
扭头见郑怜卿面上若有若无的失落神色,唐离暗骂自己一声笨,伸出另一只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而旁边的玉珠则狠狠盯了那多嘴的丫头一眼。
她们之间地这些小动作唐离自然不知。女人们说这些话时男人最好不要插嘴。此时见她们说完,坐定的唐离才向玉真公主颔为礼道:“多谢观主!”。
“谢我什么?”
玉真公主平日事情也多。此时这么晚却出现在这里,分明是对自己一家的关心,唐离却不说破,只对她会心一笑。
看到他这笑容,玉真公主亦是一笑道:“算你阿离有良心!”。
一句话说完,她才自觉这话有几分暧昧,随即掩饰的向坐于屋子正中的歌女道:“继续唱你的《清平乐》”。
纤手轻拨,刚才断掉的弦音续起,行云流水般的前奏过后,就听那歌女开口轻唱道:
烟深水阔,音信无由达。
惟有碧天云外月,
偏照悬悬离别。
尽日感事伤怀,愁眉似锁难开。
夜夜长留半被,待君魂梦归来。
轻柔和融的曲调,唱得却是如此的闺怨之词,唐离一听歌女所唱乃是李太白之辞,既知点唱地人必然是玉真公主无疑,相识以来,她凡是点唱必选谪仙,唐离早已习惯。
余音袅袅,一曲唱罢,玉真公主虽极力掩饰,依然无法完全抹去眼中地那一抹哀怨。
最先说话的照例是李腾蛟,“哎呀!这唱地是什么曲子,辞虽然好,却让人心里酸酸的难受,不好听,真是不好听!”,一句说完,她蓦然侧身道:“都是些旧辞,都听的腻烦了,唐离你做新辞来听听,也好解解闷!”。
她一言既出,屋中人都是应声附和,那些丫头们虽然插不上嘴,但眼神中也满是兴奋神色,说起来进了状元府邸,但到如今她们还不曾听到过状元公的新辞。
唐离见众人如此也不愿拂了她们的意兴,笑着吩咐送上笔墨。
片刻间文房四宝已至,唐离看了看蹙眉而坐的玉真公主后,提笔援墨录下一小词来。
“就用《天仙子》曲调吧!”,《天仙子》曲牌与《清平乐》一样,是唐时最常演奏的几种曲牌之一,那歌女听唐离吩咐后,应声答应了是,连调弦也不用,五弦挥动之间,这熟悉之极的曲音已自琵琶中汤汤而出。
手中挥弦,注目纸上小词,歌女曼声道:
洞口春红飞簌簌
仙子含愁眉黛绿。
阮郎何事不归来?懒烧金,慵篆玉,流水桃花空断续。
此词既断,那歌女三叠之后方才收歇,她曲声刚停,李腾蛟已开言道:“唐离,你这是专为观主写的新辞吗?”。
唐时道教大盛,“洞”在诗词中被用来特指道士居处,至于烧金等丹汞之事更是道门专利,于其时几乎是人人皆知,是以李腾蛟因有此问。
口中随意答应,但唐离的目光却是关注在对坐人身上,选用此词,他心下的想法却是想借机解劝这位身入道观、心却为情所苦的玉真公主。
这起拍二句,写道观外的飞花无数的缤纷春景以此反衬观中人的情愁,随后说明观中人的情愁乃是缘于对远行人的思念,而结尾一句以情结景,化用六朝时阮肇入天台山采药遇仙的典故,来说明仙凡路隔,意中人远去不见,这段情事也只能如同那断续的飞落的花瓣般,美则美矣,其前途却注定是一片虚无。
丝毫不曾感觉到唐离的注视,眼中一片空蒙的玉真公主口中喃喃的只有:“流水桃花空断续”一句,良久的静默之后,才见她蓦然起身,一言不的抓过歌女面前的那张卷纸,就此出屋而去,跨过门槛时,那踉跄的脚步几乎跌倒在地。
目睹她走远,轻叹出声的唐离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外间一个侍女进来福身一礼道:“少爷,贞华道长在院外请见。”
'长安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旧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旧事
唐府后院门处,往日行踪隐秘无定的贞华道长脸上再没了原有的从容,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道袍及那张侧脸上,原本该是飘逸的风姿,现在显现出更多的反而是沉重。
唐离缓步而来,看了看贞华道长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痕,“道长随我到书房叙话。”,随意的一句话说完,他便当先向前行去。
负责司职书房的童仆见少爷来此,忙张张的卷帘、熏香、煎茶,忙活个不停,进入长固然是沉默无语,而负手随意浏览着书架的唐离也并不出言制止。
香炉中极品鸡舌香燃袅袅,两盏清茶奉上,童仆悄然退去,转身坐回书几后的唐离端起茶盏,轻吹着盎盎的水气。
“由长安北行,经河东、河北两道出关,就可到达奚族地界。经奚族继续北行,可达契丹、室韦,再上经渤海可由6上直达新罗。因此奚族既是大唐出关的第一站,也是扼守东北诸族南下的屏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见贞华道长开始说话,唐离并不插言,只是静静持盏而听。
“一族奚人又分为五部聚居,每部都有小王一名管理部务,合五部小王,公推一人于饶乐设金帐旗鼓总领全族,这被推举者就是奚王。自国朝贞观年间,太宗陛下大败突厥联军,继而推行‘天下为一’的诏令以来,奚族也如其他各族一样前来长安朝贡请附。太宗陛下始手诏于奚族旧地设置饶乐都督府,赐时任奚族大王为‘李’姓,废推举改行世袭,永镇饶乐,而五族聚集之地也分设州府,原有各小王就地出任刺使、知州,依旧管理旧务。自此,奚族原有辖区成为大唐的羁縻州。”
“自贞观朝中奚族成为大唐地羁縻州以来。直到如今,每任奚王所娶正妃必是我朝公主,阿三的亲娘就是上任奚王正妃!”,贞华道长说了这许多,终于把话题落在了阿三身上。
“和亲”一词儿唐离理解起来倒是没有半点困难,但听到阿三亲娘居然是个公主,巨大的反差让他大感惊讶。“阿三他娘是公主?”。
“公主!是,她是公主!”,贞华道长的脸上露出丝丝悲凉的讥诮笑意,“她本是宜春院中一名普通宫女,突然有一天乌鸦变凤凰就有了‘咸宜公主’的封号,只是还没容她扬眉吐气,在宗人寺呆了几个月以后,就被远嫁到苦寒的塞外饶乐成了上任奚王妃。第二年,也就有了李朝宗。”
相处年余,唐离直到今天才知道阿三地真名,李朝宗,只听这个名字,便知这位和亲王妃对故国的思念之情了。只是此时他却无心在这里纠缠。“那道长又是何人?”。
“贫道原籍山南西道,自小家中就穷,二十一岁时父母双亡,迫于生计艰难,又赶上当今陛下大兴道门,饬令天下各道州广置玄元观,贫道也就入了道录,随师傅习练幻术,二十年后小有声名,开元中千秋节得地方举荐入京。节后就留在了宫中教坊司。那年咸宜公主下嫁饶乐,随行人员中贫道也被选入。后来又因为公主爱好幻戏,所以贫道也就留了下来,这一晃就是十二年过去了”,既然已经开口,贞华道长再无隐瞒,说起前尘旧事,虽然尽力压制,言语中依然满是唏嘘之意。
“噢!道长原本竟是出身宫中教坊司?阿三不过一个小小孩童,为何有人执意要置他于死地?”。
“安禄山!”,身为方外之人,贞华道长说到这三个字时地表情,明显的过于激动了些,“国朝自贞观朝时在奚族设置羁縻州,近百年间亲爱如一,然则自开元中陛下设十镇节度以来,因天子好军功,地方将领为博圣宠渐启边衅,前些年倒也罢了,至安禄山任平卢节度使以来更是变本加厉。他原本是九姓杂胡后裔,自小也是在奚地长大,但此人全不念旧恩,为一己荣华不惜挑动事端逼反奚人百姓,随后又借机大加征讨,借奚人大好头颅向朝廷邀功,他原也正是凭借如此‘战功’在短短十余年间由一小小的捉生将升为一镇节度使。只是自上任奚王就任以来,极力约束部属不得与平卢军轻起冲突,为此不惜合族后迁百里,更几度秘密谴人上京陈情,欲请朝廷撤换安禄山,却不知为何走露了风声,在阿三七岁那年,安禄山借商谈之名夜袭奚王大帐,手斩王爷及咸宜公主,贫道因随行王妃左右,拼死救出小王爷,只是脸上却留下了这么个永远去不掉的疤痕。随后,安禄山以奚王染疾身死上奏,并扶持李昭义出任奚王,对五族行怀柔之策,至此将饶乐五州置于掌中,如今他那些‘假子’亲兵,八成都是从奚族私相招募。而对于阿三的追杀五年来也不曾有一日停止,这两次若贫道所料不差,必是其在京中藩邸的爪牙所为。”
静静听贞华道长说完,唐离已明白其中原委,安禄山如此急于置阿三于死地,一则固然是害怕当日事情败露,毕竟前任奚王乃是世袭的王爵,而咸宜也是明诏天下地公主;再则,他更忧心的是斩草不除根,终有一日李朝宗重返奚族,报仇事小,更会一举瓦解他对奚族的控制,如此不仅他那些费尽心力私募笼络的“假子”精兵兵难保,更会将其十余年经营之功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唐离脑海中隐隐有了印象,天宝十五年,安史乱起于洛阳建立伪‘燕’朝,手下精锐无论大将还是精锐骑兵多是奚人,尤其八年大乱的后半期,除强行拉丁外,燕朝最为精锐的骑兵兵员几乎全靠奚及契丹等族支应。可以说,正是被他控制,忠于其本人而不是朝廷的奚族才安禄山最为根本,也是最可依靠的力量。
唐离自陷入沉思之中,说完前因后果地贞华道长也不说话,一时屋中陷入沉寂。
良久之后,“筚拨”的烛爆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唐离,“道长先自去休憩,此事本人自有计较”,目送贞华道长出书房远去之后,唐离又反复考量起脑海中刚刚冒出的那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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