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事-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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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兆楹走到这一步,似乎徒增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宿命感。
“沈大人,你恨我吧?”贝兆楹冷不丁看着沈约,“老子连着祸害戚将军和徐乐乐,你恨我吧?啊?沈大人,都是你的女人,结果都被我贝兆楹给害了,你恨我吧?”
沈约抬头睃了贝兆楹一眼,贝兆楹哈哈大笑,“老子算是想明白了,一天的英雄也是英雄,没有人是永远的英雄!老子好歹也当了六年的参将,六年啊,不是六天,也不是六个月,老子也曾在这宁波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子风光过,老子高兴!”
崔蓬侧着脸,没有做声。贝兆楹弄得自己好像个悲剧英雄一样,他有啥英雄的,上战场垫底,人家打完了他清扫战场,回回最后才来收个尾,摆造型亮个相?
崔蓬觉得他贝兆楹误会了自己的能耐,贝兆楹也瞧见了崔蓬嘴边怪异的笑,他低头看他昔日的同僚,说:“喂,戚英姿,老子说老子的,你笑甚么,你瞧不起老子是吧?”
崔蓬叹了口气,她站起来,“贝兆楹,是你自己想胜我一筹,从来都是你不服输。你非要当我的上峰,你也做到了啊,你确实比我有钱,你给马世远送钱,给浙江镇守太监薛国义送钱,你他。妈到哪里都送钱,你知不知道人家都在背后管你叫散财童子?”
“哎”,女人低头,搓搓手指,说:“我过去就想,你这么有钱,怎么不给卫所捐点钱?你想想咱们军队卫所那环境,那几间屋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你怎么就不捐点钱干正事呢?”
崔蓬仰起头,她看贝兆楹的脸,“你说你现在有意思么,有意思么?你满心满意想升官封爵,你觉得你还有可能么?你说你就安心当个海盗吧,偏偏还有颗假惺惺报国的心,你就是这么报国的?你说你绝对不会背叛大明朝,可你就是个吃里爬外的狗,走狗!”
崔蓬睃他,道:“你有甚么资格装作自己被冤枉了,谁冤枉你了,到底谁他。妈。的冤枉你了?你家的钱哪里来的,到底他。妈。的哪儿来的?”
贝兆楹叉着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不就是跟日本人腻歪,赚人家一点好处费么,你当人是瞎子,还是聋子?贝兆楹,我告诉你,你就是掩耳盗铃,你就是那自欺欺人之辈!你当年就跟日本家族做交易,你给他们发放通行证,让那些人的船优先通行,谁给你的钱多,谁就先上岸,我没冤枉你吧?还有赖苞,他也没少给你好处费吧,你回回都捉不到他,怎么会捉不到他?他明明经常到宁波岸上来,我记得他还有个外室在宁波府住着,那外室还给他生了孩子的,对吧?”
崔蓬现在其实已经很少这样大段说话,她的声音又开始沙哑,“你带着沈约和马世远去烟波楼,徐乐乐一晚上的费用是一万八千两,左呦的花费是八千两,光这两个花姑娘就花费了你贝参将两万六千两的银子,你带人嫖姑娘都这么大方,你怎么不想想你手底下一个普通士兵每年的粮食才多少石大米啊?贝兆楹,你不要脸,我告诉你,你就是我大明朝的蛀虫!罪人!”
崔蓬的情绪在见了贝兆楹以后爆发出来,沈约站起身,拍了拍女人的背。
崔蓬单手抱臂,她一手撑着头,说:“我不想跟你叙旧情,我们之间也没有情谊可念,但你策动哗变,你带走了那一千士兵,他们会因为你而遭到惩罚,你才是思变者,你才是动摇军心的叛将,以军法论,你罪该万死!”
第67章 胭脂鸟意
“你们就说; 究竟想奈我何?”
贝兆楹也被弄烦了; 他心里烦得要死; 和马世远撕破脸; 他原本想拿马世远的罪证去唐纵面前邀功; 最不济也能换个将功折罪。
他带兵去烈港支援曹令君和戚英姿,他可不是念旧情,他早就知道叶明的船停在烈港; 他和叶明那伙人又没有深仇大恨; 实在犯不着真刀真枪火拼一场。要不是唐纵找到他家里来; 他才不会带人去剿了烈港。
贝兆楹有些后悔了,他觉得他轻信了唐纵; 唐纵来去就像一阵风,在宁波放了一把火,自己屁都不放一个就走了。
贝兆楹没了和戚英姿沈约叙旧的兴致; 尤其是见到戚英姿那一张怨气深重的脸; 他说:“戚将军; 你也别像个怨妇一般地看着我; 我他妈的又没睡过你,你要怨,不如怨那位唐大都督; 要不是唐大都督抢走沈大人; 恐怕你们也早就喜结连理了。”
贝兆楹心想,反正唐纵不在,火也不能光往我一个人身上引; 他说:“唐大都督官居一品,原本以为唐大都督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谁知道他说话也好比放屁。”贝兆楹双手叉腰,道:“不瞒戚将军和沈大人,我之所以围剿叶明一伙,都是唐大都督答应我的,他说既往不咎。”
“唐大都督说既往不咎,那我就赶快和马世远那奸人划清界限了,戚将军、沈大人,你们不知,我除了给了马世远一点银子,我可没做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尤其是马世远和叶明一伙加入谢家一族合理造□□的事情,我可是一丁点不知情的。或许还有烟波楼的徐娘子参与其中,我可真的是一点不知情的,两位见了唐大都督,千万要帮我多说好话。”
贝兆楹瞧沈约,“沈大人,您现在是唐大都督的妹婿,换句话说,也就是唐家的人,唐家要保我一个小小的参将,应该不是问题吧?”
“咳”,沈约看了戚英姿一眼,女人仰着头,她将沈约挡在身后,回道:“贝参将,你千万莫要妄自菲薄,沈大人是唐大都督的妹婿不假,可他姓沈,他又不是姓唐。再说你既然敢杀了马大人,还怕人来找你算账?”
“戚将军,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也忒不念旧情了。”马世远嬉皮笑脸,他突然在沈约和戚英姿的话语中找到了生机。
沈约听够了贝兆楹的内心剖白,他原先担心贝兆楹会激怒戚英姿,这两人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所幸贝兆楹无脸无皮,而戚英姿的脾性,她的脾性。。。。。。好像成熟了。
沈大人将挡在他身前的女人拉开,说:“明人不说暗话,贝参将也是个明白人,咱们有话就直说了。”
贝兆楹许是说得口渴,终于想起招呼人上茶,“来人,上茶,上好茶!”
沈约低了声音:“贝大人也不是全无生机,只要。。。。。。”
贝兆楹附耳过去,听了半晌,“沈大人真没意思,我交出了我的兵,谁知道朝廷怎么想,会不会把他们都当逃兵叛将,一刀砍了。或者活埋。先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沈约摇头,回道:“贝参将此言差矣,东南沿海兵员严重不足,各个卫所都不满员,朝廷怎么会把士兵们都一刀砍了?我朝注重教化,皇帝陛下也推崇德治天下,这点贝大人尽管放心,兵士们只要肯归顺,都是无恙的。”
贝兆楹问:“那我一人逃走?”
沈大人点头,“可以。”
这是一次很长的密谈,事实上也很成功,贝兆楹答应将他弄走的十多艘战船归还,也答应带领他麾下的一千三百多士兵归顺大明,唯一的条件就是,朝廷要放他本人一条生路。
中国过往朝代,均以德治代替法治治理天下,其中又以明代为甚。
沈约对于贝兆楹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大明朝的文官们不惯于杀人见血,他们整治人的方式,通常以放逐、别调、贬谪见长,很少说刺刀见血。
崔蓬也同意放贝兆楹一条生路,死死生生,她在战场上见得太多,贝兆楹死了,于她的人生也无益处,不必要弄得你死我活。
密谈结束之后,贝兆楹派人给沈约和杨宝儿送来投降信,说海盗头子贝兆楹自愿带领麾下勇士一千八百人归顺。
“哼,他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崔蓬自沈约手中接过信,想要发笑,“这个贝兆楹,他哪里有一千八百人,他最多。。。。。。”
崔蓬着一身白衣在庭院长廊下站着,沈约今日恰巧也穿白色锦袍,两人凑在一处,好一副公子如玉的景象。
天空阴阴沉沉,崔蓬说:“杨大人那里,你?”
雪花粒粒落下来,只过得片刻,那雪粒子便成了雪花,雪花一片一片,一阵风吹过,雪花落在崔蓬的头发上,“别动”,沈约拿手去拂。
“你也有。”
崔蓬伸出手,手将要落在沈约耳边的时候,忽又停下了。
杨宝儿穿一身青袍进了院子,他原本有话要说,见那对男女四目相望,他又静悄悄退了出去。杨宝儿不是不解风情之人,在崔蓬和沈约的事情上,他很解风情,但在贝兆楹的事情上,他就变得固执而不肯变通了。
冬日来临了,沈约让人给崔蓬做了两件厚裳,里头有夹棉,还镶了毛边。崔蓬更有意思,她叫冬生给所有人都做了冬装,冬生、春生、沈约,甚至杨宝儿都有,人手一套。
但衣裳送来的时候,沈约比其他人都多一件斗篷,一件青色的斗篷,斗篷的边是天青的,斗篷的下摆是一种鸟,鸟是蓝色的,颊边还有一团红红的胭脂,站在树梢上,悠然自得。
沈约叫住冬生,“这是?”
冬生拍拍手,“我家公子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沈大人畏寒,沈大人千万不要多心。”
冬生是唐纵的忠实教众,崔蓬和沈约的一举一动,他都替唐纵留心着,虽然他没写信给唐纵打小报告,但只要沈约但凡想有甚么不轨的举动,他一定要第一个跳出来制止。
春生与冬生不同,春生和夏生都是崔蓬的忠实拥趸者,只要崔蓬喜欢谁,他们就喜欢谁。
回到大明朝这么久,只要不是瞎子,只要不瞎的都知道他家公子的心上人是这位沈大人,和那个唐大都督一点关系都没有。冬生对沈大人不咸不淡,沈约也从他嘴里撬不出甚么话来。
在沈约收了崔蓬送的斗篷之后,春生过来告诉沈大人:“这是胭脂鸟,我们公子在平壤的时候养过一只,后来给放了。”
“你们在朝鲜国过得。。。。。。?”
沈约一直想问,但他却感到难以启齿,他不该有这种温柔,他也不该有绮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戚英姿是应该恨他的。
“我们都挺好的,原先我们乘船,大概有二十多天,或者一个月,我们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平壤。中间也遇上了大明的舰队来巡逻,但我们都在船舱底下,没被人发现。。。。。。秀儿姐姐最聪明,她最快学会朝鲜话,公子最笨,等我们所有人都学会了,她也一直没有学会。”
春生说崔蓬领悟力差,沈约心道,兴许她不是笨,只是她不愿意学。
“我们没受甚么苦,家主对我们不错,给衣穿,给粮食吃,但只有一点不好,他对二公子太凶了。”春生娓娓道来。
“崔家也很复杂,很不平静的,原先二公子和伊秀小姐是一对,后头伊秀小姐嫁给了大公子,但大公子一直怀疑二公子和伊秀小姐有染,其实没有的。”
春生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大公子偏偏不信,非要三番五次和二公子发生争执,最后二公子病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公子病了之后,伊秀小姐很生气,她提着刺刀把大公子杀了,然后她说她要以死谢罪。”
春生仰着头,回忆起那个风和日丽的春。景,“那天我们都在,我们都亲眼看着伊秀小姐将刺刀刺入自己胸膛,那天树上有花,春花朵朵,地上的血也好像桃花一样,开得好浓好艳。。。。。。”
沈约越听越不对劲,崔家因为一个女人内乱了,兄弟相残?
“沈大人,你觉不觉得我家公子和伊秀小姐是一样的人,她们都很勇敢。”
沈约还在崔家的秘闻里震撼,春生突然看他,说:“沈大人,谁要是伤害你了,我家公子也会砍了他去喂养桃花的。”
春生还很年轻,他生的唇红齿白,少年郎的眼神非常忧郁,“我很担心,很担心我家公子,她会不会也和伊秀小姐一样最后变成桃花。。。。。。”
沈约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他自然也不会认为春生是在碎碎叨叨发神经,他疑心崔蓬是不是心里不痛快,或者是有甚么事情没跟他说,导致她心里憋出病来了。
沈约打算找崔蓬谈谈,但私事还没谈,公事就来了。
第68章 三千锦衣
贝兆楹与沈约说好了日子; 投降缴兵的日子。沈约与杨宝儿都同意让叛逃的士兵们回来; 但杨宝儿不同意放过贝兆楹; 他认为贝兆楹应该回来接受审判。
沈约在处置贝兆楹的观念上和杨宝儿不一致; 于是没有多说; 只是和贝兆楹通信,让他那日自己准备好后路,一旦发生意外; 让他自寻生路; 这边保证不予追杀。
杨宝儿不知道沈约和贝兆楹的私下协议; 他在上书嘉靖帝的奏折中痛斥了贝兆楹见利忘义,没有骨气; 不配为大明朝的军人。
马世远死了,康嫔很悲伤,妃嫔的枕头风还是很有些鼓吹效果; 嘉靖帝被丧兄的康嫔弄得心烦; 他去看过康嫔两回; 有一回康嫔穿一身缟素; 站在门边哭泣。
帝王是讨厌妃嫔们一副如丧考妣的脸面的,嘉靖帝当即就走了,留下康嫔在门前痛哭; 她从自己的兄长哭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
马世远死了倒是没甚么; 但康嫔哭的孩子也是嘉靖帝的儿子,更是嘉靖皇帝的长子,孩子虽然早逝了; 但那夭折的长子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嘉靖帝又转身回去安慰了几句,接着招来马鸣衡,问他宁波卫的情况。
但此时的马鸣衡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形同虚设,嘉靖帝问甚么,他竟然全部都一问三不知。
嘉靖帝叹气,只好复又召唐纵来问,唐大都督还是那老三句,说:“马大人和贝参将素来有些龃龉,马大人逮捕贝参将的时候,贝参将反抗激烈,误杀了马大人。”
唐纵的嘴严防死守,根本撬不开,嘉靖帝觉得没意思,只好又原样告诉了康嫔。谁知康嫔性子激烈,她跪到宫殿正门口,外头还下着雪,一个女人穿一件单薄的衣裳跪着,要求皇上给个说法。
嘉靖帝冷笑,“一个二个上吊哭闹,都逼死朕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