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奸臣谈恋爱-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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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从前将我的技艺夸得天花乱坠,怎的如今忽然对我信心全无?在开锅仪式开始前还有整整五个时辰,我探路的本事大的很,这城中的秘密至今冰山一角未露,破绽一定就在某处等着我。逃生之路一旦找着,我一定听您的先撤。”
“你不要忘记本王是当了父亲的人,本王的妃妾,怀胎十月便恨不能当十个月的豆腐,碰都不容一碰,你倒好,以为自己是金刚所铸?”
“殿下总不会要求你的妃妾全都会飞檐走壁罢,其实她们也就是没被逼到份上。自己的郎君身处险境,是个女子都不怕粉身碎骨的……我绝不可能留下三爷孤军奋战,还求殿下成全。”
齐王这一年多来卧薪尝胆,给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哥哥称够了臣,这场翻身仗他等得日久,今夜一役,简直无异于火拼。
这么一个得力帮手,成全的分明是他赵思危自己,他居然好意思继续卖乖:“你就是故意在本王跟前炫耀夫妻情深。”
“……我没那么闲。”
他口气依然微酸:“哼,不是每个人都有此等运气的。魔头遇难,她们不提了鞭炮奔走相贺,已算是念及夫妻情分了。”
唐糖趁机:“那……就算为了不让她们提鞭炮,除非您劈晕我,不然我留定了。您赶紧的,想法摆驾北花园,我得干活去。”
赵思危无计可施一顿首:“也罢,你欲与本王同生共死,也不是头一回了。”
唐糖鼻子差点气歪:“您……”
“糖糖,本王听了你家族的情形,这么说来你即便年逾百岁,面上依旧将显童子之色?”
唐糖答得倒也诚恳:“这个啊……天知道。祖父易容术高超,瞒得极好,我却还不曾老过呢。”
“哦。本王于这人间活了三十年光景,倒已经什么鬼魅魍魉都遇了一遭,再活四十年估计还能遇两遭,足矣。不过……你若是没被老头子吃掉,我再多活个十年八年也可……就五十年罢。到时牙怕是没了,对着个七十来岁的小姑娘,想必胃口会很不错。”
“……”轩厕内实在气闷,唐糖着实打了个恶心。
“可还受得住?”
唐糖捂着鼻子:“其实我倒没什么,殿下万金之躯……”
赵思危有意厉声道:“这会儿就称万了……打算令本王坐实孽子之名不成?”
“这……”
赵思危分明极是受用地大笑起来,转眼已然步出轩厕:“来福,随本王四处逛逛。”
唐糖喏喏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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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秃鹫对这个嫡子一向不喜,今日见了他跑来赴宴,听说居然还亲昵地寒暄了一通,很是给了几分好颜色。
纵是如此,这往北花园的一途中,赵思危依旧没少说大逆不道的话:“老儿诓我说回京之后还要立储。储?父皇都要活一万年了,还留个长毛的储君给后世何用?”
“您小点声……”
“不用,老头子今日摩拳擦掌吃麒麟肉,没工夫管我说什么。”
“那也还是小点声,这个地方随处隔墙有耳。”
他说什么惹怒了他爹不要紧,千万别误了她的事。
“老头子对本王本来就没有心,对赵思贤的心那是为冰所冻,故而此番本王再说什么,他也不会怎么样的。横竖都有赵思贤那个弑父的畜生垫底。若老儿心情再好些,到了夜里,赏我喝一碗麒麟肉汤,都不是没可能的事。”
唐糖咬咬唇:“呃……”
“来福,在你嘴里本王可是一个魔头,你觉得我到时喝不喝得下这个嘴?”
唐糖无语。
赵思危轻笑起来:“听说人肉是酸的,本王嘴刁,只嗜甜。”
“诶……”
“本王并不贪多,说了再活五十年足矣,再多的话……闲极无聊,总免不了会常常娶新?娶新是不错,哼,不过本王不懂得照应女人心思,难免遭人厌弃,到时估计光那绿帽子,恐就要多戴好几顶,不累死也被气死了。”
这人真是百无禁忌,唐糖都替他出冷汗:“殿下稍微盼着自己一点好罢。”
说话间北花园已然到了,唐糖放眼望那满花园的守卫,不由心生绝望,怪不得纪陶觉得这里无比蹊跷,这个地方果然难破。
偏生这还不是夜里,她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就算那席勐能昏睡一天,开锅煮自己的仪式也近了……
唐糖抹抹汗,正犯着愁,却隐隐闻见远处阴阳怪气的论道之声,她立即意识到必是老秃鹫也在此间,料想纪陶多半亦是寸步不离。
她心念一动,情急之间低声嘱咐齐王:“殿下将身上佩的玉全数摘下,一并捧在手上,快!”
赵思危不明其意,一边照做,一边亦瞥见了缓步踱来的老头子,示意唐糖从旁跪倒。
秃鹫见了儿子果然生疑:“思危如何也来了北花园?”
赵思危料定唐糖让他捧玉必有因由,却想不透原因,只唤了声:“父皇。”
赵途玖继而问:“何故手捧佩玉?我记得这枚玉环乃你母后所赠,你爱若至宝,轻易为什么这会儿捧在手上?”
秃鹫一侧的茯苓子见着来福公公,显然不甚高兴,却因情势所迫,只得帮着解释开了:“陛下,齐王殿下昔日年少,言谈中颇多毁道之辞,如今显是开悟了。”
赵途玖不解:“道长此话怎讲?”
老神仙道:“殿下纯孝,显然是要为陛下在此种玉。”
赵思危自己都是一愣,他是个出了名的逆子,孝这个字,三爷这是在骂人罢?
“种玉?朕少时倒于书中读过那阳公种玉只说……只道那不过是个故事,却不知世间真能种出玉田?”
纪陶假扮的老神仙偷偷瞪了一眼唐糖,对她依然留在这里这件事,显然十分生气,却也只能无奈笑着阖首回道:“中土地薄,种之不生,也是长情,故而难为陛下所见。值此沃土,玉田种下,便成福田,陛下今夜上得永生,下拥福田……自此家国鸿运自不必提,陛下可还记得那种下玉田的阳公,后来如何?”
“朕依稀记得是,云龙下迎,夫妇升天……”
老神仙抚须而笑。
“原来如此,道长指点得甚是!”
老神仙回道:“是陛下的记性好,即便不看重那玉田,亦当看重殿下至孝之心呐。”
老秃鹫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将赵思危一把搂住:“思危,为父、为父一向……竟是错怪你了!”
赵思危三十岁的大男人,一向习惯了嗤笑老头子的,这会儿被这病的不轻的老父搂得哭笑不得,又不好出言讥讽,脸都僵了。
老神仙与赵思危对视,悄悄同他伸掌示意,赵思危何等聪明,即刻会意道:“父皇,皇兄必也有悔过之心,唤他将玉一并种在这里罢。”
赵途玖显然不想听到那个人:“别同我提那个孽畜!”
要不是赵思贤下毒,这个麒麟肉的开锅仪式,原当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何用流离到今天这个委屈求全的寒酸排场。
赵思危看纪陶神色坚持,明白赵思贤的关押位置也许对整件事情至关重要,便耐着性子劝:“父皇仁心大度,这也都是为了父皇这块……福田。”
老神仙帮腔:“齐王说得甚是,陵埋金吐气,田种玉生根,玉田乃是陛下之根,陛下又是齐王魏王之根……故而惟有他们兄弟同心同植,方能令这玉田之根深植此间,陛下他日驾龙虎乘白鹤飞升之际,眼望子孙承此福田,心中难道不是只剩下欢喜么?至于魏王当日恶行……自然另有天道替陛下收拾。”
唐糖听得彻底服了,这厮可是真能诌。
不过,纪陶大约这一回是动了真气,越知道她正在望着自己,他就越是瞥开目光去。
老秃鹫亦再次五体投地了一回,吩咐他脸已抽筋的儿子:“如此,便让思危随席勐去将那孽畜接来种玉。席勐……”
唐糖心中一紧,不过席勐又不是孕妇,纪陶用药根本就没留情面,剂量下得不小,他当然还没醒呢。
四下里无人答应,因为地方大,众人这天又格外的忙,秃鹫不疑有他,只得又唤彭博士。
然而彭博士至了跟前,他忽就犹豫了,眉头紧锁,一副犯了难的样子:“只是道长……难道这玉田,必得埋在此间不成?”
唐糖打起精神,问题的关键来了。
老神仙假作不懂:“这个地方难道有什么不妥?先前贫道劝陛下就在此处举办开锅仪式,陛下也偏偏说是看中了那处西园。贫道是观这北花园乃千年难遇之上乘宝地……我以为仪式在哪里,倒还在次要,至于这玉田,种在什么地方,却是关乎陛下千秋国运啊……”
老秃鹫仍很犹豫:“道长说的,朕全都明白,只是不瞒道长,朕有祖训……”
老神仙的声音都有些吃惊:“祖……训?”
秃鹫点头:“我赵氏高祖,对这个昆仑旧城王庭北花园留有专门的训示。”
昆仑旧城,顾名思义,当为外族地盘。
虽然这个城池颇多蹊跷,更像是汉人所建,但是……何以高祖爷对个小小花园,专门还要留条祖训?
众人皆竖起了耳朵。
“朕倒是无须瞒着道长,思危你也可听听,祖训有云,北花园仙土,赵氏子孙须得视为珍宝,世代守以重兵,此园土地,既不可由人践踏,更不可在园中行任何破土兴造之事。”
赵思危相当不解:“祖训可说了这是为何?”
秃鹫笑得神秘之极,像是真不知道,又似是内有玄虚:“天机。”
这赵氏先祖,把人家的地盘看成他赵氏珍宝,这也实在太蹊跷了!唐糖已然能够肯定,此处地底必有文章。
老神仙仿佛了悟,又开始胡言乱语:“原来真是仙土!怪不得贫道观这北花园上空,紫云蔚蔚,仙音渺渺……陛下仙缘深厚,想来必也闻见了?”
老秃鹫何其的好面子,赶紧点头:“这个自然,朕闻见了。”
老神仙不住摇头:“诶,真是可惜了……得此仙田为玉田,陛下飞升必是指日可待之事啊。”
赵思危暗道这纪三果真是个人精,果断陪着叹了一遭:“道长别这么说,您都说了父皇仙缘深厚,成仙也是迟早之事,岂在这一朝一夕?”
分明晚上就有长生不老肉吃,世上却偏就有那贪心不足的老头子。
唐糖眼望两只狐狸一唱一搭,赵途究如何招架得住诱惑,急得都快哭了:“求道长赐教,朕那祖训,不知可有什么变通法子?”
老神仙面上为难,细细想了一阵:“其实陛下祖训,说白了也是担怕那些误入歧途、未能识道修道的后世子孙到此,非但无法悟仙,反而误毁了这昆仑仙土。陛下的儿孙今日却是要在此种玉,这是福泽天下的佳话,国运天祚,绵延不绝,祖宗们知道了,欢喜还来不及,又岂能怪罪?”
秃鹫却的就是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听罢大喜:“甚是,甚是,绵延不绝,岂能怪罪!”
以至于有人来报:“陛下,席公子找不到了。”
“不见了?哼,待夜里一开锅,便都知道过来闻汤了。”就要成仙的秃鹫哪里有工夫理会席勐去了哪儿,“彭博士,领思危去接那孽障,唤他过来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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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赵思贤关押的地方离出口不远,鱼池又同监狱隔了道墙,唐糖身为赵思危身边的小太监,实在并无太多机会仔细查看。
在如此气闷阴郁的所在,她依稀能够感知生命的存在,然而那些人又出奇的安静,仿佛他们就只会呼吸。
唐糖从未想过,头回见当今圣上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她拳头都捏起来。
若是没有这个人的追逼,纪陶当初根本不必入狱,不用受刑,更无须诈死扮作纪二。
她的家园支离破碎、她的男人满身伤痕,皆是拜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恶魔所赐。
仇恨不可谓不刻骨,然而她现在只是个赵思危身边一个小太监,纪陶忍辱饮恨至今,都是为了这个最后的结果,她自当学会暂时吞下才是。
然而赵思贤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身上没有被折磨过的痕迹,双目却完全失了神,足可见牢狱对一个人的摧残。
赵思贤被人押着,老远灰溜溜行在前头,赵思危看他哥哥走得远了些,方偷塞了块帕子去低嗤:“来福,你这难道是在心疼皇上?还不快抹抹。”
唐糖领情地谢了声,急急接来抹了把,方才瞬间泪涌……往地狱里走一遭,才能真正感悟,她心爱的老狐狸,实在是比她想的还要坚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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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狱卒是个哑巴,想必是受了赵思危什么恩惠,在出去的时候,居然领着他们小小绕行了一段,唐糖终于得以对这间地底狱的结构有了一丝了解。
长条形的监狱一眼望不到头,共分为五长条,没一条分隔成约莫二十尺见方的豆腐块状牢房,这样的隔间一排数不尽,以唐糖在纸面上对这个城池的了解,想来应当不止百间。
而每一间小豆腐块的里边,关押人数约莫在二十人上下。
也就是说,在这个望不到头的监狱里,至少关押着一千个人。
唐糖望得心酸,所有囚徒都形似幽灵,他们悄无声息,眼神亦是木木的,毫无生气的样子。
这些当真就是当年十万大军的幸存者?他们说话的能力……难道全都失去了么?
就在唐糖尚在用目光丈量这座人间地狱,他们正巧途径第五长条的第二个隔间。这个地方居然有个单间,内里只坐着一名须发银白的囚徒,唐糖目瞪口呆望着他,从铁栏之中伸出来一只脏污的手掌。
赵思危略微嫌恶地避了避,不过他很快就顿住了,那个掌心上,绘着一枚马蹄。
那个人用另一只脏手指了指了他左手所绘马蹄右下方的那处转角……城东?
这天因为格外忙碌的缘故,狱卒大多皆被抽调去了庆典当帮手,前后只望得见那个哑狱卒一人。
唐糖谨慎地同齐王交换了一个神色,见他很快点了头,这便凑去低问:“老人家,你可是想告诉殿下,关闭鱼池的总闸设在城东?”
总闸不关,监狱中必定就会持续有人被自动送入鱼池,不断充当血鲵的饲料。
九年以来,曾经在这里关押过的,不知又有多少生命?
那白发老人点了点头,动作木然,目光竟是很锋利,唐糖猛地发现,这一双眼睛……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