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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为祸-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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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巫去,他自那时便不放心,就差了十七士入戚。”

    戚王未作置评,雁逸面上的心虚一划而过,望一望月色,方又平复下来。

    那人继续道:“君上吩咐我们注意朝麓各处的动向。他说国巫名气大,如若遇险,朝麓城中总会有些异动,让我们即刻回禀昱京……”

    “除了国巫呢?”戚王打断他的话,低下眼帘循循善诱,“他必还有别的吩咐——比如战事这样无休无止,他是否也想一拓疆土?又或他与东荣天子本是一脉所出,现下是不是觉得……自己也该是有资格住到荣宫里去的?”

    那人大惊失色:“没、没有!这个万万没有!君上只是担心国巫安危,至于这些野心,他……”

    “扑——”利刃刺入心脏的闷响截断了张惶的话语。

    “主上?!”雁逸疾唤,然则为时已晚。被捆在柱上那人搐了一搐,便没了声响。

    戚王无甚神色地将刀拔出,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几滴在他的衣襟上。

    他没再多看那人,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了一张写满字的缣帛出来,递给雁逸:“让他画押,然后拿给将领们看。”

    “……诺。”雁逸伸手接过,迟疑了会儿,终还是道,“可是国巫……”

    正往院外走的君王脚下未停,转瞬就没了踪影。

    嬴焕离开那一方院子许久后,终于停了脚。天边月色如水,就像那天她在主帐前同他道别时的一样。

    那天她说:“就是月主要你死,你也得活着回来!”

    那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像是干渴已久后喝到一口清泉,清甜甘冽的滋味从口中一直浸到心里。就算过上再久,回顾那一瞬的滋味,也还是令人欣喜若狂。

    这种欣喜若狂,现在却将他夹在中间无所适从。好在他十分清楚,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办的。

    “阿追……”嬴焕轻吸了口月下的寒凉,又循循地呼出来。张了张口,什么都未再说出来。

    。

    青鸾宫里经了一场令人胆寒心惊的行刺,结果却让人瞠目结舌。

    阿追一连两日都没能从那巨大的转折里缓过来,第三日才可算有勇气去看望正养伤的苏洌了。

    然则进了他的房门,她还是在门口僵了许久,眼看苏洌躺着醒神、衔雪伏在榻边小歇、阿娅和铃朵在旁边的案上下棋的怡然自得……

    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自己在幻境里。

    阿追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问苏洌:“你的伤……怎么样了?医官今天来看过了没有?”

    苏洌还没来得及开口,这边阿娅伸了个懒腰:“医官刚走,说无大碍。他也是运气好,我十支箭里总有五六支是淬了毒的,那日一急也没看自己拿的有毒无毒,所幸没有。”

    问完了这个,阿追又不知自己还能说点什么了。

    那日说出的事若传出去,只怕全天下都要震惊住。大概不论是谁都难以相信这样的反转、相信是非黑白被颠倒了这么多年。

    原是那时睿国与南束联姻,阿娅嫁给了苏洌的兄长、睿国太子清,然则在她回家探亲时,睿公的弟弟起兵谋反。求援的急信送到南束时已迟了些,阿娅的父亲带人赶到时,睿公与太子清皆已身陷牢狱。

    南束人本就彪悍,得知此事后二话不说就和叛军打了起来。睿国又并不算个大国,几战打下来,烽烟就燃遍了全国。

    睿公的弟弟也是狡诈,为了日后稳坐江山,放话说是南束人入侵在先,睿公和太子都为南束人所杀,在封地上的各位公子也是被南束人赶出去的。

    ——他若那一战赢了,这弥天大谎倒也无妨。无奈最后却是南束人赢了,就稀里糊涂地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南束人想事也是简单点,阿娅的父亲一想,睿公死了、当太子的女婿死了、其他王室宗亲在战火纷飞之后也难找了……那怎么办?我们自己把地方占了吧!

    就这样,阿娅的父亲占了睿国为王,然后阿娅成了女王。若说他们抢了中原人的地方、手里有睿国人的血,这些都没错,但被睿公的子女当成杀父的大仇人,就当真冤到家了。

    那日将此事掰碎了解释清楚之后,半信半疑的苏洌看阿娅的目光仍是恶狠狠的,阿娅看他的目光同样恶狠狠的:“我们南束人也搭上不少将士的性命!你对我这般不恭不敬,你兄长九泉之下头一个不干!跪下!叫嫂子!”

    再之后就转成了今天这样。

    阿追压住心下的诡异进了屋,在一张空桌便落了座,一边铺开占卜石一边对阿娅说:“先帮你占卜南束的事,我还等着那三十万两黄金呢。”

    阿娅和铃朵相视一笑围坐过去,静等着阿追的结果。阿追闭眼翻开一块块小石后挣了眼,眼前一块“西”、一块“未”、一块“辛”。

    腾起的画面中,一个文官模样的人风尘仆仆地冲进殿里,在阿娅面前猛地跪下:“在下弦国使节,求您、求您撤回骑兵,莫帮戚国攻弦。”

    戚国攻弦?!

    阿追瞳孔骤缩,倏然间浑身冷得像置身在冰窖里。

 69|欺瞒

    戚国攻弦,戚国攻弦……

    自听到这四个字起,幻境里的画面就成了过眼云烟。阿追再也看不进去什么,木讷地坐在那里回不过神。

    “阿追?”阿娅推一推她的肩头,她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吗?”铃朵在旁问道。阿追抬手擦了把额上的冷汗,问阿娅:“现在南束……现在南束借给了戚国多少兵马?”

    “二十万骑兵。”阿娅道。

    阿追又问:“是直接听命于戚王?”

    “算是吧……不过南束的几位将军也在,如有大事,他们会来向我回话。”阿娅如实说了,又问她,“怎么了?”

    阿追心念飞转着,脑中将事情理了个大概。

    自己看到的情景,应是在戚国下战书之后,所以那弦国使节很慌。但应该战事还未起,否则南束与弦国已成敌对,使节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样到南束去,求女王撤兵。

    她占卜到的又只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有时运气好或许能卜到下一刻的,可想看到正在发生、或者已然发生的就不行。

    现在戚国应该还未对弦国下战书。按照幻境中的场景来看,阿娅是在南束的宫中见到的那使节,从朝麓回到南束,就算日夜兼程也至少需要五天……

    那她便也还有至少五天。

    “云瑟。”阿追扬音唤了人进来,“去告诉莫婆婆,我想知道此战中的各样情况。前线传来的捷报、她占卜到的结果都要,捷报若无人知,就着人去打听,今晚之前拿来给我。”

    云瑟应了声“诺”便去了。

    榻上,苏洌蹙了蹙眉头:“到底怎么了?”

    “我看到了戚国攻弦。”阿追沉了口气,将投到门外的视线拉回来,长长地一喟,“嬴焕他背着我……”

    她的话至此噎住,怔了怔神,一声哑笑。

    是了,虽则她在幻境中并未直接看到他背着她下令的那一环,但事实显然是这样。戚军大抵是没有打完褚国后先返回来休整再重新出兵攻弦,若不然,她至少有机会拦一拦他、将此事拖上一拖,那使节便不至于那样的慌张。

    他确实是背着她的……

    阿追的心绪顿时像被魇住一样,不受控制地只绕在这一件事上脱不出去。浑身都好似被什么东西缚住,缚得她倏尔间身心俱疲。

    他很清楚她与姜怀的情分,绝无可能是“忘了”告诉她。

    他是有意的!在给她下药之后……他又一回骗了她!

    “呵。”阿追轻笑了一声,笑音出喉的同时,仿佛有刀子在自己心里一刺。

    她眉心搐了几搐,抑住眼中的酸涩,看向阿娅:“戚国攻弦,弦国势弱……就算没有南束相助,弦国也无力反击。你能不能……”

    她想央阿娅把南束的骑兵撤回来,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么说合适。这毕竟是关乎战局的大事,不是小孩子闹脾气说“我不喜欢他,你也别给他糖吃”那么简单的事。

    她把话咽了回去,定定神,烦乱地起身往外走:“容我想想。”

    苏洌的目光定在她的背影上,窒了良久才又缓了口气出来:“嫂嫂……”

    阿娅看向他:“嗯?”

    “我觉得阿追方才是想说……”

    “我知道,太好猜了。”阿娅也长长地吁了口气,“容我也想想。”

    。

    回到房里,阿追在心跳起伏里迫着自己忙碌起来。苏鸾看着她的面色觉出不对,唤了两声“阿追”却没得到什么回应。

    阿追面色铁青地坐在案前,头也不抬地吩咐了一堆事:“云琅带人多收拾几间屋子出来,我需要几个乌村的人住在宫里一阵子,帮我办些事。”

    “来人,去稚柔馆回个话,就说我近来有些急事要料理清楚,让稚南先不要替我寻别的客人了。”

    “……罢了,请稚南来一趟吧,有些事或许问问她比较好。”

    她脑子好像乱成一片,又好像清晰无比。吩咐了几件事之后又去了书房,在一方方大木架间穿梭了好久,抽了一卷卷竹简、拽了一张张缣帛,从地图到兵法都有,摞得跟座小山一样,抱在怀里往外走。

    “阿追?!”苏鸾看得一脸懵,见东西多,赶忙腾出手来要帮她抱。

    她的手才刚触到这一大摞东西,“小山”后面就传来了一声呜咽:“呜……”

    苏鸾一惊,也没多想便将这堆东西一扔,竹简哗啦啦摔了一地,她定睛一看,阿追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

    “阿追?阿追你……怎么了?”苏鸾有点手忙脚乱,懵了一会儿后伸手把她搂住。

    阿追在苏鸾肩头上一靠,顿时便哭得泪水决堤。

    她眼泪一边往外涌一边心里骂自己本末倒置。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最忧心的竟不是弦国正面临灭顶之灾,而是嬴焕又欺瞒她——她当真是浸在这心思里出不去了。方才做了那么多安排、又寻了这么多要用的书,她都没能有哪怕半刻是不想这回事的。

    苏鸾被她哭得懵住,连问都不敢贸然多问,抬眸扫见书房一隅放着的窄榻,手在她背上拍了拍,扶她去休息。

    沉沉地往榻上一栽,阿追浑身疲惫涌来,刹那间就坠进了梦乡。

    梦里也是浑浑噩噩的,她仍能感觉到自己头脑发胀。似乎迷迷糊糊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费力地再抬起头时,两旁是高高的宫墙。

    宫墙间的甬道直往北通着,她举目看去,那边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定睛看了会儿后她忽地窒了息……

    这是荣宫。

    一些记忆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纵是在梦里都清晰极了。

    曾经,在那数丈以外的宫殿门口,他对她说:“你跟我一起,我们住到天子的王宫去。”

    那是场幻境,却也是真的。她记得很清楚,也信他说这话时必是认真的。

    可她怎的忘了……要住到天子的王宫去,便是要一统天下。天下,自是包括弦国的。

    成则王侯败则贼,弦国战败之后怀哥哥的下场……

    阿追胡乱地摇了摇头,再不肯多看那宫殿一眼,她转过闷头便跑,高高的灰墙快速地从两旁划过,她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至撞到了人才停下。

    阿追惊然看着眼前的人,腿脚发僵地往后退。

    “我不跟你去荣宫!”她喊道,他一步步走近了,木然地问她:“不喜欢这地方,还是不喜欢我?”

    “我……”一股热泪漫上来,阿追透过泪意望着他模糊的面容看了许久,还是说不出那句“我不喜欢你”。

    然后她哭得迷迷糊糊地就问他:“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天下?”

    他刚一张口,她眼前白光一闪猛地醒来。急喘了几口气,阿追看到苏鸾伏在榻边睡着了,窗外已是月明如水。

    她没有打扰苏鸾,自己出了书房,在寒凉的月色下静静走了半天,胸中仍是沉得发闷。

    方才梦到的那一问……

    她应是已经想了许久了,只是从来没有勇气去问,所以一直避着。而她心里也确是半点把握都没有,所以就算是做梦梦到了,也只会立刻醒来,梦不到半句答案。

    阿追哀叹着在廊下坐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心里又苦又涩。

    她那么喜欢他,连他给她下毒的事情,她都几乎已不计较了。可在许许多多的事上,她却仍对他并无信任可言,而且眼下真出了事,还恰好证明了幸好她没有太信他。

    她心里一阵酸楚,又不知是为什么而酸楚。兀自想了许久许久,有那么一刹间突然明白过来……

    也许他并没有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和他从在军营里那阵,虽则饱受邪术搅扰,身子虚弱极了,她也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嘲笑他被邪巫欺负得吐血——打着哈欠也要嘲笑,轻松自在得经常让胡涤等一干人都傻着眼看她。她有时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太没心没肺,然则定下心来想想。其实真的是因为和他待在一起,她就觉得一切都很明朗,什么都不要紧,他们一定能把这一劫渡过去。

    可她对他来说,并没有这么重的分量吧……

    阿追并不知自己若遭邪术侵扰、又或只是“大病缠身”时,他会不会也全心全意地来帮她,眼前的事让她对此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连攻打弦国这样的事都不知会她一声,这是连她的生死都不顾了。

    阿追想着想着,觉得侧颊一阵痒意。伸手一抹,才知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摸出帕子擦了擦,起身想回书房,站起身才注意到几尺外的人。

    “……公子。”她别过头想掩饰哭容,苏洌轻声一喟走到她面前:“你继续叫我卿尘好了。睿国都没了,这‘公子’只是空话而已。”

    阿追抬头看向他,月色下,他的笑容清清淡淡的:“弦公于你而言……想来比我重要得多,你不会愿意看弦公两个字也变成空话。”

    他眸色微沉:“我说服女王撤军了。”

    “……”她心底一股难言的感觉,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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