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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晚冬-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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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
  “是,是。”
  大先生云淡风轻地笑着回话,可心里却骂了荣明海无数遍。那园子是阿梅一生的心血,里头奇珍异兽遍布,价值万两黄金,就如此随随便便被这黑鬼给讹去了?
  罢了罢了,就当破财消灾。此番为了这条祸水冬蛇,他在大梁算是丢尽了老脸,不仅被侄子算计走家业,还搭上个红颜知己,唐令和荣明海若是哪天记上仇,说不准还会没完没了的找麻烦。
  哎,没办法,这有钱的终究奈何不了有权的。
  “草民这两日就准备好房地等一切契约,让人送到侄女手里。”
  “好了!”
  唐令冷冷开口,他拂了拂下裳,起身,疾步行至沈晚冬身前,低头看着女人,尽量按捺住怒气,柔声道:
  “小婉,咱们回家了。”
  “她今晚不回了。”
  荣明海抚着长刀,抬头,直视唐令阴骘狠厉的双眼,淡淡说道:“闹了这许久,我们俩要去老杨家吃羊杂碎。”
  说罢这话,荣明海从椅子上起来,走近唐令,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语气说道:“她今晚见了血,怕是心里过不去这坎儿,我去哄哄,明儿早上给你送回去。都是为了她,你退一步吧。”
  退一步?
  唐令怒视荣明海,凭什么他要退?可当他想起那会儿,小婉被他伤得蜷缩在车的角落里,哭的发抖。她说,要走,要离开他。难道,真的留不住她了?
  罢了,只能退。
  唐令眼中闪过丝落寞,很快又恢复冷硬,微眯住眼,悄声对荣明海道:“你可别趁虚而入,若是敢伤了她,我叫你荣家好看!”
  “你可吓死老子了。” 
  荣明海不屑地白了唐令一眼。
  正在此时,沈晚冬默默起身,她走过来,十分乖巧地站在唐令身后,抬头看着荣明海,无奈一笑,却冷声道:
  “多谢侯爷关心,妾身无碍,得回家了。”
  说罢这话,沈晚冬朝吃惊的唐令靠近了几分,硬着心肠,道:“请侯爷近日不要再找妾身了,告辞。”
  “你!”
  荣明海不解,好端端的,怎么冬子忽然就变了脸?等回过神儿,那对人间绝色的叔侄俩已经出了大堂。荣明海心里有气,朝着地面上的“泼茶香”三字狠狠啐了口,可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骂了句倒霉,提上长刀赶忙追出去了。
  待大堂里的侍卫全都撤走后,酒楼翁地一声炸开了锅。有几个妓/女赶忙跑了过来,扶起脸色惨白的翩红;一个茶饭量偷偷地趴在窗子上,瞅着唐府的人有没有走远,等这些凶神恶煞走后,赶紧去请个大夫看看阿碧,可怜,一张俏脸方才被打的血肉模糊,怕是即使好了,也没法看了;两三个帐房管事疾步跑过来,扶起他们的新主人……章谦溢。
  章谦溢这会儿已经不晕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他皱着眉,四下打量了番,好么,才刚还真是一番好戏呢,叔父这会儿出去送督主和侯爷了,也不知回来后会怎么和他算账,不过,那老娼妇都死了,再算账也没什么意义了。
  大梁的一切,终于落在他手中了。
  章谦溢不禁得意的飘飘然了,不经意间,他看见地上那三个用胭脂写的字,这又算什么,荣黑鬼这般粗鲁,当着众人的面泼了小妹一身的茶,可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
  “小妹的字还是那么漂亮。”章谦溢不禁称赞。
  正在此时,他身边站着的一个颇有书卷气的管事忙道:“正是呢,侯爷与小姐可谓是红尘知己了,居然如此心有灵犀,同时想到赌书泼茶这典故。”
  章谦溢皱眉,冷声道:“赌,赌什么?不懂,你说明白些。”
  那管事哪里晓得公子和晚冬小姐的那段情,滔滔不绝地说:“这原是宋朝才女李清照“赌书泼茶”的典故,李才女满腹经纶,记性又极好,她和丈夫赵明诚两情缱绻,都喜爱收集金石古籍,二人常常在烹茶之时,相互考对方某个典故是出自哪本古籍?又在哪一卷的第几页第几行?赢了的那个能先喝茶,可赢家开心之下,将茶水洒了一身,于是就有了个赌书泼茶的典故。哎呀,侯爷一泼茶,小姐立马就能想到他心里所想,可谓是琴瑟和鸣,天生一对了。”
  听了这话,章谦溢脸色变得极难看,自嘲地笑了声,喃喃道:“天生一对……”

    
第56章 一哭二闹
  不知不觉; 已经到了中夜。
  寒风将厚云吹来,遮住漫天的星辉,酝酿着雨; 想要洗净这一城的荒唐。
  马车吱吱呀呀地摇晃; 车内的气氛依旧让人憋闷不已,烛光映在黑纱上; 倒是生起层层叠叠的颜色,甚是好看。 
  沈晚冬抱着双膝蜷缩在车的角落里; 尽量远离身边坐着的唐令。从酒楼出来到现在; 唐令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 只是闭着眼睛假寐,看不出是喜是怒。
  或许,是嫌她又丢人了吧。
  呵; 若是放在从前,她脸皮薄,被人如此嫌弃,定会一甩袖子走人; 这辈子都不会再上他的门。只是现在,真不是走的时候。
  那会儿在酒楼时,章谦溢偷偷给她塞了张纸条; 上面的话很简单:莫要耽于情爱,当务之急在于如何借助督主的权利把名声正过来。切记,伴君如伴虎,凡事三思而后行。 
  这畜生总是知道她最缺什么; 也总能在最迷茫的时候点醒她。 
  没错,就是名声。
  若这会儿离了唐府随荣明海去了,或许荣明海真不会介意什么,与她好好的把小日子过好。可他毕竟是安定侯,皇帝的舅舅,时间长了,外头那无数张臭嘴定会让他烦心。
  好,就算她如今有了钱有了房,可以不在乎这男人的想法,完全当白嫖了他,但她不愿意活的被人指指点点。
  既然秦氏可以用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洗干净,那么她也可以,最捷径的法子,莫过于借助唐令的手了。
  “咳。”
  沉默良久的唐令忽然咳了声,打断了沈晚冬的思绪。
  只见唐令慢悠悠地睁开眼,并没有看沈晚冬,只是用手指将厚重的黑纱掀起来向外看,半响,才幽幽道:“大梁就是这么个地方,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死活牵动心绪。”
  末了,唐令缓缓扭头,许是看见女人仍是垂头丧气,他轻叹了口气,道:“我送你去找安定侯吧。” 
  “不用。”
  沈晚冬打断唐令的话,她感觉无止尽的疲累瞬间蔓延到全身,真的快走不下去了。
  “小叔,我,我,”沈晚冬终于抬头,看向面前这张俊美却阴骘的脸,眼睛只是眨了眨,泪珠子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赶忙用袖子擦去,最后,凄然一笑,用乞求的语气,颤声道:
  “我一个人害怕,您,您能不能抱抱我?”
  唐令微皱了下眉,将沈晚冬揽在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将头埋进他的肩头失声痛苦;轻嗅着她发里的淡淡茉莉香气;享受着她紧紧抓住他胳膊时的微痛。 
  这才是他的小婉啊,胆子就像针鼻子那么小。
  那年他十四,她才三岁,这小家伙晌午睡觉的时候被蝎子蛰了脚,疼得哇哇大哭,居然把小脾气发在他身上,狠劲儿咬他的胳膊。他也心疼这瓷娃娃,一边亲亲她的小脚丫,一边哄着她……
  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唐令不由得鼻酸了,他轻轻拍着沈晚冬的背,手指抚进女人的头发,柔声道:“乖娃娃,不哭,头还疼不疼了?都是叔叔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放心,叔叔已经让人把那个老鸨子剁碎了喂狗;以后还会让肃王娶你做王妃,他要是再敢瞧不起你,我就把他那对眼珠子挖了。”
  剁碎了,喂狗?连个全尸都没留? 
  沈晚冬愣了下神,可就是这稍微一顿,唐令立马将她推开,并且微眯住眼仔细瞧她,那阴毒的样子,似乎在思量她此时到底是真难过还是又在假装。
  “你,就这么怕我”唐令冷不丁问了句。
  “是。”沈晚冬索性承认,她往前凑了番,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看着唐令,哽咽道:“可是您毕竟是我小叔,荣明海对我再好,终究亲疏有别。梅姨已经死了,但她留在我身上的印记一时半会真的改不掉。”
  唐令皱着的眉稍稍舒展,他微笑着,抬手帮沈晚冬将掉下的发别在耳后,柔声道:“小婉,你费了这么多的心劲儿,从荣明海手里得到了房子,又从章谦溢手里拿到数不尽的银钱,难道用身子和男人交换这些东西,你就不觉得难堪么,就从不感到羞耻么。”
  难堪?羞耻?
  沈晚冬挥开唐令的胳膊,一点点往后退缩。她歪着头看唐令,看这个所谓的小叔,眼里含着泪,却笑的妩媚:
  “原来小叔这么嫌弃我啊,那您为何要帮我和章谦溢将这出戏唱圆满了。我早都不是小婉了,我是晚冬,是从那个脏园子里出来的妓。女,您就算将来为我找个皇帝相公,也改变不了我的出身。”
  说到这儿,沈晚冬嚎啕大哭,狠狠地咬自己的胳膊,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头,愤恨不已:“您以为我想这样么?我知道您嫌弃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不敢说,我怕您赶我走,到时候我又沦落到风尘里,又要去卖笑。我是脏了,可我不认命。章谦溢说的没错,什么时候我真正把能安身立命的东西握在手里了,那时候我才算真正跳出了火坑,所以我就是要去犯贱,我就是要把他们欠我的东西全都讹回来。”
  谁知唐令听了这番话,居然十分平静,冷笑着看沈晚冬,阴恻恻地说了句:“那你还想要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或者说,你已经得到了所谓“安身立命”的东西,可还是选择跟我回府,你究竟还打算做什么。” 
  “我……”
  沈晚冬呆住,她是真的没法回答,唐令从一开始,就已经把她看透了。按理来说,她什么招儿都使尽儿了,无论是假惺惺的做作,还是此时毫不保留地轻贱自己,是个男人都会动容。可这个男人居然全都不吃,阴晴不定,忽冷忽热,他,他究竟在想什么。  
  头愈发疼了,沈晚冬使劲儿地用指甲抓自己的头皮,呵,她怎么忘了,唐令根本不是男人,只不过长得像罢了。
  “您,是要我现在就走么。” 
  “你多心了。”
  唐令淡漠一笑,道:“我只是想问你,你还想做什么而已。”
  沈晚冬垂眸,任由泪珠往下掉,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知道欠了您很多,下个月是您的生辰,我就是想请翩红姑娘教我跳舞,到时候跳给您看,仅此而已。”
  “不可以。”唐令冷声拒绝。
  “为什么?”沈晚冬忙问。
  “这种事,是低贱的奴婢做的。”说罢这话,唐令眼中闪过抹厌恶,冷声道:“以后你不许与那些妓。女互称姐妹,自降身份。如果你真想报答叔叔,那就乖一点,不要再和安定侯有任何接触了,否则,叔叔日后真的会很难办。” 
  “知道了。” 
  沈晚冬深呼了口气,嗤笑了声:“那我喝点酒,这总可以吧。”
  *
  寒风吹到最后,终于累了,牛毛细雨趁机偷偷飘向人间。 
  车里全是浓郁的酒味,仔细去闻,有甘冽香醇的薄酒、辛辣呛鼻的烈酒还有后劲儿极大的果酒。
  车里依旧坐着两个人,男的两鬓微白,闭眼靠在软垫上,手拿着帕子轻捂住鼻,避免过分浓烈的酒味醉了自己,他是唐令,得随时保持冷静清醒,所以滴酒不沾。
  女的青丝散乱,腿盘着坐下,跟前倒了有十来个瓷瓶。她用手直接抓起孙公公才刚在鬼市买来的酱羊肉,全都塞进口中,嚼不动就吐掉,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喝酒。她是沈晚冬,会喝酒,但量不行。
  在喝完最后一滴羊羔酒后,沈晚冬将瓶子扔到一边,她早都上头了,脸和额烫的厉害,可偏生脑袋还清醒着,还能想到那些不堪的往事,所以啊,得接着喝。 
  迷糊间,她想到了梅姨,想到了大先生。
  他们何尝不是一对红尘知己?
  她想到了含姝,想到了曹侍郎,想到了因喝酒吐血而亡的李宝玉,想到了脑袋被打碎的曹敬伟。
  死了,伤了,走了。
  她想洗干净名声,不得不算计唐令,但却以这种可笑的结果收场。她真的不明白,究竟错在了哪儿。
  喝了这么多的酒,可终究只是穿肠而过,暖不了冰冷的心肠。如果方才跟了荣明海走,和他一起去喝碗酸辣肚丝汤,说不定稍微暖点心,就不会这么绝望了吧。
  累了,困了,想睡会儿。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感觉有人好像抱起了她,很温柔地用帕子帮她擦去嘴边的残酒,是谁?
  “小婉。”
  唐令轻轻拍了下沈晚冬的脸,柔声唤道:“到家了,咱们下车,回房洗洗再睡。”
  瞧见怀里的女人沉醉不醒,呼吸沉重,唐令不由得微怒,一想到她今儿见了血,怕她难过这个坎儿,心疼她。谁知她扭头又敢跟他耍心眼,呵,真是太纵着她了。
  不经意间,在微弱的烛光下,唐令忽然瞅见沈晚冬的衣襟有些敞开,正好露出浅粉色的抹胸和若隐若现的乳。沟,而胸前好似还有朵娇艳的牡丹花。
  唐令忙别过脸,可鬼使神差间,他竟不自觉地扭转过头,直勾勾地看向那朵牡丹。
  “小婉?”唐令摇了摇沈晚冬,又叫了几声。
  见怀中的女人醉的不省人事,唐令呼吸有些急促,好似在犹豫,忽然,他俯身含住了女人的唇,将她唇上残存的那点胭脂,吻掉。手轻轻伸进女人的衣襟,食指轻抹着她发烫胸膛上的那朵牡丹,凑到女人耳边,学着荣明海的样儿,轻声唤了声:
  “冬子。”

    
第57章 铜面人
  冬子; 冬子……荣明海的冬子。
  唐令嗤笑了声,将醉得瘫软如泥的沈晚冬抱起,环住她; 让她坐在他腿上; 把她的小脑袋贴在他的胸膛,让她整个人全都靠在他身上。
  “小妹?”唐令低头; 轻吻了吻女人的顶发,轻声唤了句。
  小妹; 小妹……章谦溢的小妹。
  唐令厌恶地哼了声; 他用下巴抵住沈晚冬的头; 以免不省人事的她乱歪倒,扭了脖子。他心虚似得左右看了番,手指划过车上厚重的黑纱帘; 黑纱很厚,尤其在这深夜中,几乎看不到车外头的人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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