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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锦帐春-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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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子里头黑乌乌的瞧不见一点光亮。她撑着身子起身,浑身软绵绵的有点发晕,指尖触到一抹光滑细料。
  嗯?是落在榻上的裙衫吗?
  苏锦萝抚着往上触了触,按到一块软绵绵的东西。
  “醒了?”
  突然,昏暗账内传来一道声响。似乎是因为刚刚睡醒,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暗隐。“傻姑娘,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随便乱碰的。”
  苏锦萝早就已经缩了回去,甚至因为被吓得厉害,连滚带爬的钻到了榻角。可因为陆迢晔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她心口跳的极快。
  她刚才,碰到了什么?好像,还是活的?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厚实的帐帘被拉开,卧室外头的光透进来,苏锦萝终于看清楚了陆迢晔的模样。
  他披散着头发,敞着衣襟,露出光洁胸膛。身上宽大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滑出一只肌理分明的胳膊。
  陆迢晔的力气很大,但身上的肌肉却并不纠结。薄薄的一层微微拱起,白玉似得散着光泽。他的胳膊不粗,浸在晦暗月色下,修长白皙,如苍松劲枝般有力,尤其好看。
  男人站在榻前,慢条斯理的点燃一盏琉璃灯。
  琉璃灯亮,氤氲光影侵袭而下。男人的身影被拉长,转身时黑发轻动,覆在榻上的黑影随即往上蔓延,覆上苏锦萝的身子。
  苏锦萝盯着那黑影,只觉心尖颤颤。
  完了完了,她现在不光是瞧见人,连看到个影子都能吓得浑身发抖。
  “酉时一刻了,起吧,晚间会睡不着。”
  苏锦萝攥着被褥,听到陆迢晔如此正常的语调,愈发惊惧。“你,你为什么会跟我睡在一处?”
  男人披上外袍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看过来,双眸微暗,面容半隐,瞧不见神色。“这是本王的卧室。”
  怪不得她就觉得这屋子不对劲,哪个客房里头还挂着一柄剑的!
  苏锦萝扭着小细脖子看向挂在木施上的那柄宝剑,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赶紧把自己埋进小被子里。
  上辈子,她就是被这柄剑给剜了脖子吧?


第24章 
  理国公府; 大房院内。
  日理万机的理国公收到苏清瑜的消息; 立即与皇帝告假,回了府。
  书房里; 灯火彻夜; 理国公吃了三碗茶,终于开口:“清瑜,你想好了?”
  “是。”苏清瑜立在书桌前; 面色严整; 姿态冷凝。
  “以前为父怎么说,你都不肯入仕途。得了一个什么‘富贵闲人’的称号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今次怎么突然想要入仕了?”
  理国公用茶盖撇开茶水面上的沫渣,又吃了一口茶。
  上好的毛尖; 茶色碧绿; 随烫水缓慢舒卷开来,一芽一叶,片片匀整,柔嫩光滑,香气高雅。入口时甘甜醇香,回味悠长。
  “往常是儿不懂事; 见父日见年迈; 想为分忧。”苏清瑜拱手; 声音清晰。
  理国公一口茶卡在喉咙里; “咳咳咳……”
  年迈; 他才四十五; 正值壮年!虽不能一夜七次,但两三次还是没有问题的!
  理国公怒瞪向苏清瑜,“想当官,自个儿考去。”依照苏清瑜的才学,登榜提名,探囊取物尔。
  话罢,理国公摆袖要去,被苏清瑜拦住了路。
  “父亲,我想去参军。”
  理国公脚步一顿,霍然转身看向苏清瑜,嗓子都大了几分。“参军?”
  “科举在两年后,我等不了这么久。现今边域有外族侵犯,正是立功建业的好时候。”
  “清瑜,你可想过,我和你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理国公面色沉静下来,抬手关上书房的门。
  苏清瑜敛眉,撩袍下跪,朝理国公叩首。“是儿不孝。但圣人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边域战事变幻莫测。就算是驰骋沙场数十年的老侯爷都莫可奈何,你一个只会些拳脚功夫的闲人,该如何建功立业?”
  “父亲,有志者,事竟成。大战不仅靠武艺压阵,更靠脑子布阵。”
  书房槅扇未关,有溯风席卷而进,豆灯忽灭未灭,隐晦暗生。
  理国公道:“那萝萝怎么办?”
  苏清瑜沉默片刻,“正是因为萝萝,我才会去参军。当今皇城,就连父亲都不能自保,我一个‘富贵闲人’,无权无势,该如何护住萝萝?”
  “……那就找一个能护得住萝萝的人。”
  理国公上前,将苏清瑜从地上扶起。
  “清瑜,你的心,为父明白。可这事是不能急于求成的。就如方淼,即便年少成名,官居内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又如何呢?天子说舍弃就舍弃,说重用就重用,终归只是棋子罢了。”
  “父亲的意思是……”
  “皇城诡谲,朝堂动荡。皇上龙体欠安,一众皇子蠢蠢欲动。千帆竞渡,何能独善其身。萝萝既接了回来,咱们爷俩便是拼了命也要将人好好护住。”一掌拍上书桌,理国公道:“押注吧。”
  苏清瑜皱眉,良久后道:“没有别的法子吗?”他实在是不愿意将萝萝送进火坑。
  “清瑜,这种事,你应当比我更明白。即使萝萝不回来,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只会比在理国公府内更危险。咱们护不住她,只能找个能护得住她的人来。自古成王败寇,皆是踏着尸身往上去的。”
  苏清瑜沉默。
  理国公叹息道:“当今陛下,四子五女。大皇子陆友裕,二十有八,出生卑微,乃宫女所生,生母虽被封淑媛,但身后无势。不过其自幼骠勇善战,屡建奇功,更难得的是性情宽厚、善抚士卒。”
  “二皇子陆友贞,当今太子,生母为元贞张皇后,朝中势力颇足,只性情驽钝,若是让他继位,怕是会出现外戚霸权的局势。”
  “三皇子陆友文,原名康勤,并非陛下亲生,乃是养子。手段颇足,手中已收拢皇城四大家族。”
  说到这里,理国公一顿。“至于这四皇子陆友孜,生来便有重瞳,自认帝王之命,虽与咱们有些姻亲,但如今下落不明,咱们这个时候可不能去触霉头。”
  “父亲,大皇子与太子已娶妻,只剩下三皇子和四皇子尚未娶妻,萝萝嫁给哪个都不合适。”
  “是啊。三皇子与四皇子皆非良配,咱们冒险下注,胜了,也不定就能荣华富贵,一步登天。而若是败了,便只能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下肚,了结一生了。”这事关系重大,实难抉择。
  “父亲,如果不站队……”苏清瑜犹豫道:“咱们谁都不帮的话,会如何?”
  “咱们又不是镇国侯府那等人家,说不站队就不站队。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若是不站队,迟早被皇城里头的这些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我们就找个有权有势,又不站队的?”
  “镇国侯府只一位嫡大姑娘,还与方淼订了亲。”理国公侧眸看向苏清瑜,“你去哪找人?”
  “定远侯府的小侯爷……”
  “不成。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性情不定,而且半月后就要随他祖父一道去边域打仗了。是生是死都不知,咱们萝萝可不能过去守寡。”
  苏清瑜皱着眉头在脑子里删选了一遍皇城里头的适龄青年,不是长得难看,就是才华平平、蠢笨无比。没有一个配得上他的萝萝。
  “对了,这几日怎么都没听到萝萝的消息?”理国公突然道。
  他今日刚刚接到苏清瑜的消息回府,还不知道苏锦萝昨晚上发生的事。
  一听理国公提到这事,苏清瑜眸色一凛,想起苏涵,双拳紧握。虽然苏涵咬死这事只是自己吃醉了酒,做了浑事,与其他人毫无干系,但苏清瑜对苏宝怀还是生了怀疑之心。
  他这个养妹,真是不得不防了。
  “萝萝在静南王府做客,过几日我便去将她接回来。”缓下一口气,苏清瑜并未说出真相。
  萝萝的名声最重要。
  “静南王府?”理国公捋了捋胡须。“说起这静南王,连老夫都不得不佩服啊。”当年若不是先帝执意,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还不定是谁呢。
  “父亲,您瞧静南王如何?”苏清瑜突然双眸一亮。
  理国公“刷拉”一下,扯下来两根胡须。“这……恐怕是不配……”
  虽然说,在理国公眼中,萝萝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该被捧在掌心里的珍宝,但摸着良心说,像静南王这样的人……十个苏锦萝都配不上啊。
  听出理国公的言外之意,苏清瑜轻咳一声。
  确实是有些……糟蹋好东西。
  “再说了,这静南王都二十八了,比萝萝大了整整一轮。不配,不配。”理国公摆手,突兀想起什么,面露纠结神色。“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就是,就是,咳,那个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摆着一张严肃脸的理国公闪着一双八卦眼,目光灼灼的盯住自家儿子。
  他真的是很好奇呀。
  “什么传闻?”苏清瑜一脸莫名的看着理国公那张凑过来褶皱脸,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幸好他随娘。
  “你不是与静南王走的很近吗?他都二十八了也没娶亲,太后把头发都给愁白了。”
  “……这事呀。”知道自家父亲提的是什么事,苏清瑜面露尴尬神色。“这事我倒是真不知。”
  苏清瑜是个风流种,时常流连花丛。但却从未看到过陆迢晔有这方面的嗜好,听说这静南王在府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外头说起来是洁身自好,但细想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都二十八了,别说儿女成群,连个女子都没碰过……难道真是不举?
  理国公抚了抚自己缺了几根胡须的下颚,故作沉思道:“当年先帝传位于皇上,怕不只是因着殷贵妃的缘故。”
  殷贵妃出生低贱,只是一小小县衙庶女,却因美名远播,而被皇帝召见入宫,一见倾情,一宠数十年。传闻殷贵妃与先帝伉俪情深,使得先帝力排众议,也要将殷贵妃之子扶上帝位,即便因此得罪当今太后也在所不惜。
  先帝一去,太后便将殷贵妃送进了皇庙。
  当今皇帝虽坐上了帝位,但因为与太后不合,所以这帝位到如今都未坐稳。
  其实静南王本也是殷贵妃之子,只因太后无所出,先帝才将静南王抱到了太后膝下。虽说静南王与当今皇上一母同胞,但感情却并不深。
  生恩不及养恩,先帝偏宠殷贵妃,自然更偏袒被养在殷贵妃膝下的皇上,因此这帝位就轮不上静南王了。
  “不管真假,单说这静南王,怎么也不能瞧上咱们萝萝吧。”理国公底气不足。
  “怎么不能。萝萝哪处不好?若我能娶,必捧在手心里养着她。”苏清瑜高扬起下颚,喜滋滋道。
  理国公斜睨了苏清瑜一眼,拉着脸冷哼。就你这风流种,还敢有脸说。
  “别说萝萝了,你呢?前几日你母亲给你挑的,都没瞧上眼?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让我少操些心?”
  “……父亲,天色不早了,我先去了。”苏清瑜夺门而逃。
  ……
  自从知道那间卧室是陆迢晔的以后,苏锦萝坚决不住。
  “姑娘,其它的客房都没收拾妥当。”鸢尾蹲在苏锦萝身边,替她披上鹤氅。
  苏锦萝可怜兮兮的蹲在甬道角落,被迎面而来的溯风吹得瑟瑟发抖,像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
  鸢尾见苏锦萝说不通,无奈起身。
  静南王府占了大半条街,客房无数,家仆成群,收拾一间客房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上头主子发话说没客房,他们也只能没客房了。
  穿廊拐角处,有捧着漆盘过来的大丫鬟。
  “傲芙,你怎么过来了?”鸢尾拦住人。
  名唤傲芙的丫鬟柳眉杏眼,肤白貌美,尤其是眼神,果真是衬了一个傲字。即使只是一个丫鬟,气势却比苏锦萝这个正经主子还要足,颇有股心比天高之意。
  “我给王爷送茶。”傲芙斜睨了一眼蹲在角落的苏锦萝,脸上显出妒意。
  她实在是不知,这苏锦萝有哪处好,竟能得王爷青眼。不就是长得白嫩些,眼睛大了些,说话声音好听了些,身份比她高贵些吗?
  瘦巴巴的,跟干煸四季豆一样。傲芙挺了挺胸。
  “王爷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书房重地,谁都不能进。”
  “那是对别人。”傲芙扭身要走,被鸢尾拽住了胳膊。“不成。”
  “放手。耽误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傲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心思,轮得到你管吗?”
  两人吵的厉害,蹲在地上的苏锦萝突兀眼前一亮。
  书房重地,谁都不能进?那如果她进去了,陆迢晔会不会气的把她扔出静南王府?
  头脑简单,四肢也并不发达的苏锦萝猫着身子,往书房重地而去。
  她真是太聪明了。
  聪明的苏锦萝在院子里头转了许久,终于在傲芙跟鸢尾吵完之前找到了书房。
  书房的槅扇和大门都关着,苏锦萝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她垫着脚尖去推槅扇,没推开,然后又猫着身子躲到户牖处偷看。
  书房的门上糊着一层绢布,苏锦萝摘下发簪,撅着小屁股戳出一个洞,然后偷偷的往里面瞧。
  太暗了,看不清楚……
  苏锦萝嘟囔着声音,把小屁股撅的更高。
  算了,直接进去等那伪君子,等那伪君子瞧见自己,一定气得跳起来,然后她就能被扔出静南王府了。
  喜滋滋的想完,苏锦萝使劲推开书房的门,往里去。
  嗯?走不动?
  苏锦萝又往里走了一步,身后传来拉力,她扭头,就看到自己的鹤氅托在地上,上面踩着一只脚。
  那只脚穿着黑色皂角靴,边缘包着白边,侧边是垂顺而下的绒白狐裘。
  苏锦萝缓慢仰头,视线从那双穿着绸布长裤的劲瘦大长腿处往上移,路过挂着一柄利剑的窄腰,滑过胸膛,瞄过搭着狐白裘的宽肩,最后落到滚着喉结的修长脖颈处。
  脖子有点酸,苏锦萝一鼓作气往上抬,看到了陆迢晔的脸。
  似笑非笑的一张脸,正盯着苏锦萝看,双眸微垂,露出眼睑处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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