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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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计道:“嫂嫂,我字写得难看,不便示众,还是请阿公写了吉语插挂门前。”
何栖笑道:“阿爹夸小郎大有进益呢,再者,亲朋上门拜年见了桃符难免一问谁家手笔,得知是沈家小郎君,不知怎么夸赞,也与嫂嫂哥哥面上光亮。”
沈计听得高兴,又道:“我先剥了旧画,再多练几遍再行下笔。”
何栖点头:“小郎胸有成竹再写。”
沈计另有事做,不再与阿娣争活计,阿娣暗自偷乐:小郎君不与我争抢,便不显我无事可做,娘子见我勤快,再不会卖我的。
何栖与何秀才欲要和阿娣轮换,阿娣气喘吁吁,两颊绯红仍不肯放手。何栖仰着头,拿手挡了双眼,道:“阿娣,你力尽,当心长竿掉下打了头。”
阿娣道:“我还吃得住,并不如何累。”又道,“秀才公与娘子远了一些,落一头的灰。”
何栖无奈,只得由她尽力。又对何秀才道:“不用阿爹帮忙,阿爹自在在草亭看书吃茶。”
何秀才道:“不与先前家中相似,只几步庭院,几间屋,几扇窗。你一人清扫繁重得很,阿爹与你搭把手。”
何栖推他道:“婚时才新刷的墙院窗台,哪得许多灰?不过装了样子图个意思。”
何秀才知道何栖心性喜洁,不动便罢,一动少不得边边角角她也要打扫干净叹道:“阿圆嫌弃阿爹岁老,胳膊沉重帮不上忙。”
何栖埋怨道:“阿爹真个是不会偷闲。”想了想才笑道,“正好托阿爹去药铺买些屠苏,前几日与大郎去集市,零碎都没落下,只将它给忘了。”
何秀才笑道:“原先家中,岁酒都是讨得隔壁许大娘,你不惯记,这才忘了。”又道,“大郎家中无井,在哪浸得药包?”
何栖道:“旧月一直下雨,接了好些雨水,到时澄出一瓮,煮开再放凉,比井水还洁净。”
何秀才问道:“你再想想可还有遗漏的,我一并买了回来。”
何栖便细数了一遍,道:“一时倒想不起来必买的,阿爹买了屠苏便回转,这几日街市人多,拥簇挨挤。”
何秀才笑道:“廉颇尚饭,我虽老却硬朗,去个集市倒得你一顿嘱托。”
何栖抿嘴笑道:“多嘴一说,阿爹快去快回。”目送何秀才出门又后悔起来,年底街上易生事,吵嘴打架耍无赖的,城门失火,殃及的都是池鱼。
自己拿鸡毛掸子掸了落灰,打水拧了抹布擦了桌椅,院中花木枯枝隐透新绿,带出细细的春意来,剪了花枝插了花瓶,竟也有几分意味。
。
沈拓与施翎散衙,家中焕然一新,阶前廊下俱洒扫了一遍,何秀才还从街市带了一盆海棠,何栖又翻箱笼找花瓶陶罐。
沈拓伸手为何栖捻去发间一丝蛛网,道:“也不必非在今日除尘,不过几日我与阿翎都得了假,只将事与我们。”
何栖笑道:“今岁屋新,并不劳累,来年再交给你和阿翎。不过眼下倒真有事交与你们,我家……”见沈拓微撇着嘴角,歪斜着眼看着自己,失笑,“旧宅种了一排的金腰,你和阿翎折了几枝回来,一来添些春意,二来也解阿爹的念想。”
施翎抢道:“我去剪来,哥哥只在家中陪嫂嫂。”他也不等何栖沈拓反应过来,飞也似得闪身出了院门。
何栖道:“阿翎这急性子。”
沈拓笑道:“我看阿翎知趣得很,剪个花枝也用不上两个人。”挽了袖子道,“家中还有什么归置的?”
何栖指挥道:“前几日盖了马棚,散着好些板材,大郎看看有无可用的,边材废料充了柴禾,烧掉便好。”
沈拓道:“再有什么,你告诉我。阿圆去叫了阿娣,让她拎了水与你洗澡。”
何栖听他说到洗澡,顿感身上刺刺发痒,一日尘灰四扬,钻了头发脖项间,出了汗黏在一块,忙碌时无所觉,一罢手,只觉浑身不舒畅。
嗔怪:“你不说倒罢,你一说,头皮都发痒。”
沈拓点头笑:“怨我多舌。”
何栖轻横他一眼,扔下他叫了阿娣烧水洗澡。夜间沈拓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道:“早已不是稚童,我倒盼起过节来。”
何栖笑道:“阿爹以前常怨岁节无事白忙一场,吃得团圆饭不得团圆添段愁,老了一岁又添一段愁。”
沈拓笑道:“我与小郎倒没这些愁绪,只嫌节中冷清,去姑祖母家中吃年饭,好似打秋风。”
何栖也是不曾过热闹年,她虽稳重,也不禁心生期盼:“有好些事呢,祭祖守岁饮屠苏酒,穿了新衣,串门拜年,我备了好些零嘴。”
沈拓见她眉目飞扬,心中愉悦,不由跟着盼起年节来。
第七十章
腊月二十七日后; 衙门散衙; 街集休市; 道上往来者多数为揣了薪俸归家过节的帮工; 所得颇丰者面露笑意,了了无几者愁眉苦脸。
季蔚琇命人杀了几只羊; 斩件与略有头脸的吏役分了,施翎以为没自己的份; 蔫蔫躲在沈拓身后流口水。
季长随早得了季蔚琇的嘱咐; 笑道:“施都头把郎君想得忒小气。”拣了块好肉一并给了沈拓,又轻声道; “沈都头略等; 与你说几句话。”
沈拓不明所以,莫非真个要跟自己喝酒?不由头皮都发了麻。施翎兀自在那高兴,拎了篮子,道:“哥哥与长随说话; 我先归转让嫂嫂炖了羊肉汤; 家中还有一把好茱萸呢。”
沈拓不防没揪住他,让他溜了开。
季长随分完了羊肉,在廊下寻到沈拓,一揖手:“都头久候。”
沈拓回礼; 问道:“不知长随留沈某有什么吩咐?”
季长随道:“元旦正节; 举家团圆; 只郎君一人孤身在外,好不孤凄; 朝廷又有条律,外任官员岁节不得归家探亲,书信传递又费周折。禹京现不知如何热闹,怕是驱傩大典都已备好,全城灯火如昼,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得元宵更是火树银花,一片繁华。偏郎君冷清,桃溪小城,没个庆典,他又不与下官亲密往来,着实无趣得很。”
沈拓听得不是滋味,道:“明府离乡背景,佳节思情的确孤清,长随与我分说,沈某只是差役,身贱力微,不知如何是好。”
季长随笑道:“郎君喜爱都头,都头又算不得担着正经差使,虽身份有别,却也没结党之嫌。都头有心不如来郎君这拜个年,吃酒传座,如何啊?”
沈拓环胸看他,半晌笑道:“沈某虽不愿与长随吃酒,与明府拜年却是甘愿,不消长随嘱咐,明府不弃,沈某也会携了施翎舍弟拜会。”
他略拱一拱手告辞走了,季长随摸了摸脑袋,砸巴了一下他的话音,醒悟过来,跌足拍手,啐道:“这厮无礼得紧。”
沈拓回去后与何栖抱怨道:“季长随言语不中听,若非我好性,早一拳让他开了酱料铺。”
何栖听了笑起来:“大郎也不识羞,你算得什么好性?”
沈拓笑道:“季长随道自家随和,我不输于他,想来也是和气的人。”
何栖只管笑,又道:“他一惯眼高于顶,眼里只见明府,余下都是蝼蚁。”
沈拓道:“历来忠仆难得,他待明府倒是一心一意,明府身边无亲朋故友,不知心中如何思念。”
何栖微叹:“抬头共月,形单影只,对酒无人,明府不易。”又看在院内切串了羊肉,搬了风炉,与沈计一同闹着炙肉的施翎,“阿翎倒是高兴。”
沈拓笑道:“阿翎不同,此地算不得他故里,你我却算得他亲人。”
何栖打开箱笼,将全家做好的新衣一一取出,道:“樟木味重,染得新衣也有异味。”欲言又止,终道,“大郎,婆母前几日托人子送了两套新衣来,针脚细密,绣纹精致。”
齐氏精打细算,托了小子送衣,却连半个铜子都不给,只抓了把炒豆给他,言道:你只管送过去,都头娘了自不少你。
那小子不甘不愿,与何栖抱怨道:都头娘子可不要一把豆子打发了我去,大节下的,不过赚个脚力钱,也忒得小气。
何栖接了衣,又多与他几个铜钱,笑道:累你一趟,买些果子吃。
跑腿小子数了数,重又高兴起来,揖礼道:娘子大方,来年康健,万事顺心。”肚里又把齐氏咒了一通。
何栖接了新衣展开看了看,衣料厚实,白缎两上领,很是精心。又见沈计在一边背着身,支楞着耳朵,便抬呼他道:小郎,你阿娘与你做了衣衫。
沈计慢慢挨过来,又看何秀才,见他欣慰,不敢说不要衣衫之语,不甘不愿地试了试。结果,齐氏不知沈计身量拔高,衣摆短了一截,腰身又肥大,倒似细竹竿套个口袋,很是滑稽。
沈计烧着脸,跟剥什么似得飞快地剥了衣裳,道:“嫂嫂只让人送回去,怕不是与我做的。”
何秀才微喝道:“胡说,再不合身也是心意,如何能将礼退去打脸,改了短衣或收在箱中便是。”
说得沈计眼中含泪垂首不语,片刻后才道:“阿公息怒,沈计知错。”
何栖两眼跟着一酸,忙笑道:“小郎再试试嫂嫂做得新衣可好?”
沈计这才回转过来,何栖手艺自是比不得齐氏,做得却是合身,又配新鞋、书袋。
沈计笑开颜:“多谢嫂嫂,累嫂嫂费了好些心思。”
“也只你才夸嫂嫂的女红。”何栖让他脱下重又叠好,交给他道,“小郎收着,春年再穿。”
沈计谢过后抱了衣衫回屋,放在枕边,摸了摸,眼望眼盼了除夕元旦。
何栖对何秀才道:“阿爹好好的高声,小郎眼见掉了眼泪。”
何秀才却道:“我这些时日看大郎兄弟,齐氏虽……不堪,到底是他们生母,血脉天性难以割舍,大郎虽有怨怼,却疏阔豁达,小郎心思细腻,自艾情伤,有失君子气量。”
何栖道:“人心几窍,不好分说,小郎虽多思行动却没偏差,阿爹未免苛责。”
何秀才道:“小郎读书人,君子立身,诚孝为首。”
何栖不欲反驳,戏道:“莫非百种品行,余者低劣不堪,只拣了这两样做好,便是君子了?”
说得何秀才摇头轻笑,道:“阿圆又自强辩。”
因这节,何栖把沈拓的衣衫收在箱中一时倒忘了,沈拓连看都不看,反问:“她尽做不合时宜的事,可有说不中听的话?”
何栖见他不愿穿,也只收在了箱底,回道:“她又不是亲来,不中听的话哪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的?”
沈拓还嫌不够似得,合上箱盖,笑道:“既如此,别个坏了过节的兴头。”
何栖笑依了,就此揭过再不提及,那两件衣衫也只陈在箱底,空染樟香,鲜艳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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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日,举家起个大早,便连施翎这等贪觉的,也是边打着哈欠边挣扎着起身,等捧着海碗吃了米粥并几个炊饼,这才精神起来。
何栖掩嘴笑,道:“今日再不让你们闲的,阿翎与小郎去挂桃符,贴钟魁。大郎帮忙搬了炉子出来架了油锅,将肉剁了臊子。”
阿娣早洗净了肉,连同姜蒜并一食案端了出来。沈拓操刀,拭了下刀刃,嫌弃不够锋利,又嫌桌案不稳。
何栖道:“只你事多,不过剁肉,但倒挑这些许刺来。”
沈拓辩解道:“阿圆知行家里手,头等重要的便是行头,哪里将就。”
何栖睨他一眼:“胡吹得法螺。”
沈拓笑:“娘子只管吩咐,你是要精肉的臊子,还是肥肉的臊子?包管精的不见半点肥的,肥的不见半丝精的。”
何栖嫌弃他事多,捉弄道:“那你精、肥各剁了,休让我找了差错来。”
阿娣在旁边眨眼,她虽怕沈拓,还是忍不住缩了脖子,疑惑张口:“娘子,炸丸子雪花肉最好,精的也好,肥肉剁了臊子使什么?”
何栖撇嘴笑道:“你家郎主使力只使嘴,多分派事与他。事后将精、肥臊子一拌也是一般道理。”
沈拓磨好刀,听了摇头:“阿圆只拿我消遣。”
他说归说,剁起肉来确实又快又好又细,何栖拍手:“大郎不是虚言,可以架了铺子卖肉去。”
何秀才拿铫子熬浆糊,施翎不够耐性跑进跑出,只管将问:“何公,可使得了?”又拿手沾了沾,直接塞了嘴里。
何秀才叹道:“你与小郎先挂了桃符,几息便要来看上一回。”
施翎愁眉苦脸:“小郎叽歪得很,高了不成,低了不成,偏了不成,没齐整也不成,跟绣花似的,不过两块桃板,非要做出道场来。”
何秀才赶他:“小郎个低,怕是够不上,你倒撇下他来与我捣乱。”
施翎吃着浆糊香甜,又偷了几口,抬脚出去听何栖夸沈拓肉剁得好,笑道:“哥哥砍得人胳膊,还剁不来肉臊?”
直把一边刮鱼鳞的阿娣吓得浑身一抖,真当沈拓手沾人血的。直想:娘子和气,秀才公也没架子,只郎主吓人。听闻是衙门的差役,说不得打杀过人。
何栖知他顽笑,斥道:“快去挂符,只在这胡说。”
施翎哈哈大笑走了。
沈拓真个剁了两样肉臊,笑着看何栖拌了精肥,加了姜蒜细抹搅和成泥,烧热油锅,捏了汤圆大小的丸子,一个一个入锅炸得焦香。施翎在外闻得香味,抛下沈计,也不嫌烫,捏了几个在手里,边吃边走,尚未走到院门口,全都下了肚,又返身拿了几个。
沈计气呼呼进来道:“施大哥不帮忙,还撇下我偷嘴。”
施翎塞一个丸子在他嘴里:“小人家哪来气性,与你一个丸子,你我作个同伙。”
沈拓杀了鸡,拿滚水烫了褪毛,何栖道:“大郎留几根尾羽,祭祖要用。”觑着何秀才不察,将一个丸子喂他。
沈拓早看得眼馋,心喜何栖体贴得,嚼了嚼,满口肉香,独自在那边拔着鸡毛边笑。
第七十一章
午间各人将就吃了简饭; 何栖与阿娣开始准备祭食。
搬了供案; 摆三荤六素大小九盘; 何栖净了手; 让沈拓巡三遍酒,自己与沈计在火盆前烧纸钱; 见施翎骑在墙头,撩着寻味而来的野猫; 唤道:“阿翎你也来。”
施翎转过头; 素白的脸上有一瞬的迟疑,又听沈拓也叫:“阿翎下来一同烧纸。”他那对秋后明月般的双眸不由点开笑意; 那点笑又如涟漪般漾开来; 直至如夏花初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