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祖她今天消停了吗-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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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葱翠生得有些年头了,一棵才刚刚齐人高; 叶子没长几片,实实的一棵秃毛树。
瑶夙着一身素色衣袍,怀里抱着个大篮子; 正仰着头接翳珀从树上打下来的梅子。
身后的脚步声有些刻意; 却没有敌意; 瑶夙仍旧大声指挥着笨手笨脚的鸟摘梅子,没有回头搭理来人的闲工夫。
打从在这里落脚开始,北胤就在背山处生生打出了一个供作修炼的山洞; 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神仙不吃东西也不会死,正好堵死了她借送饭去看一眼的借口,于是闲来无事只好种种树种种菜混带泡泡酒; 等他修炼出关也就成了几千年的陈酿了。
算起来,这还是这半年来头一遭来了客人。
“客人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不以为意,自来熟地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桌上布着一局没下完的棋,落子洋洋洒洒,颇有几分旷达大度,怎么看怎么不像瑶夙下得出来的。
观摩了一阵,他从对面的棋盒里取出一枚黑子,犹疑着正要落至一处,又慢慢地挪开,保持着这个将下不下的动作,开口的话却和这棋局搭不着半点边。
“这棵树在凡间已经长了几百年了,结出来的果子还能吃么?你也不怕酸牙?”
瑶夙“呀”了一声,仿佛这才想起来有个人似的,抱着一箩筐的梅子,转头做出一脸惊讶状,道:“祝离仙君您还没走啊?感情是留下吃午饭?不过你来得不巧,我这菜种子才撒下去一时半会长不出来,这儿大半年不来个人,连储备口粮都没有……要不您将就着啃些梅子?这老梅树在反间长了几百年又栽到了仙家,养得滋润着呢,都快成精了,结出来的果甜滋滋的。”
祝离半信半疑地从她的框里挑出了两个,在袖子上擦了擦,鼓了半天勇气也没敢放进嘴里咬,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堂堂雍圣殿小神君,受万千仙神敬仰,你瞧瞧你现在过的?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吗?”
“我自己一手一脚架起来的屋子,有什么好笑话的?谁敢笑话我就叫他笑不出来。”瑶夙久不和人言语,这会儿放句狠话都不大有架势。
她在祝离对面坐了下来,很随意地把框放在了自己腿上,低着头认真地做起了挑拣叶子和坏梅子的工作,随口招呼道:“我这儿没茶水,仙君要喝茶的话可以自己搭炉子烧一壶。”
祝离嘴角抽了抽,虽然在神君一家人面前谈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可怎么算来他也是长辈,就算不招待他这位长辈,也不用让他反过来招待她吧……
“这茶就不喝了,小仙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小时候还抱过你,总是见不得你不好的。”
瑶夙挑拣的手停了下来,终于抬眼看向他,十分笃定地问道:“我爹娘让你来的?”
祝离不置可否,终于把在手里磨得发亮的梅子送进了嘴里,从喉咙深处泛上来了一股酸味,酸中又带了一丝甜。
“怎么说你也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呃,忘了你不是生出来的,但怎么说都是他们的骨血,从你还在蛋壳里照看到现在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这大姑娘转眼带着小伙子私奔了,这做爹娘的心里总是挂念的,又拉不下面子,只好把我派出了跑跑腿。”
他的眼神不像在说假话,瑶夙看着他好一会儿,忽而轻轻地笑了一下,颇有些无奈。
见过了反间了生离死别,看多了别处的月亮,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时半会想起自己的家,想念自己的爹娘。
当年他们虽然把大门关紧了不让她进去,可是她要是在门口可怜兮兮地等上几天,说不定她娘也就心软了。
可她不想要这一时的心软妥协,她放不下北胤,也不能让爹娘为难,只能走一步作一步,总有一日会有两全之法……如果几千年后,北胤能修成仙途的话。
一声叹气轻得几乎听不见,瑶夙把篮筐重重放在了桌面上,彻底搅乱了那一局残棋。
“他们还好吗?”
“不知你问的‘好’是哪方面?”祝离十分好心地把桌上散乱的棋子拾起来归置到棋盒里,目光在手里的一大把棋子和瑶夙脸上来回,道:“若是能吃能睡,倒是挺好,左右三界之内也没有谁敢去扰他们清净。可若是太清净了,倒也不好,雍圣殿空荡荡的就两个作伴的人,成日里就盼着那小蛋壳早点破开添点声音……”
祝离的话到这里便恰到好处地止住了,借着她家那还没出生的孩子,再明显不过地点明了那两位其实也惦记着这个在外的孩子。
瑶夙怀疑自己和一只鸟呆久了丧失了交流能力,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接上祝离的话,他倒也不在意,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按到桌上,递到了她面前。
她迟疑了一会儿,拿了起来,并没有马上拆开,用眼神询问着:“这是什么?”
祝离已经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摆,一边信步往外走,一边解惑道:“太子元胥继任天帝,即位大典定在下个月,常合上神托我把请帖给你捎过来。”
“新帝即位大典,我去不去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确切来说,是央你去的。”祝离在大门边停下来,倚着门框,做了个十分骚包的蓦然回首的动作,道:“云修殿下当初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盗取千秋锁为他那心上人塑一道魂魄。可现在把人都给他带回去了,却又疏离了,成日里躲着不见,常合上神看着十分闹心,不知道该把人送走还是留下让他们想看两厌,想着你最懂云修的心思,央你去劝一劝。”
、
祝离走后,瑶夙拿着那封装着请帖的信笺犹疑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拆开。
按理说,她和云修也算青梅竹马,他出了事她不能当做不知道,不闻也不问。
可当初她答应了北胤在这里守着等他功成出关,这会儿不能去知会他一声,贸贸然离开了,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
如此左右为难了十几日,转眼就到了新帝即位的日子。
、
瑶夙到底没有修成六根清净的境地,做不到不染凡尘,最终通过用花瓣揪单双的方式,草率决定了上天宫一趟。
临走前,她特意在山下布了一道阵法,设下结界将整个山头都藏匿了起来,又用移花接影的障眼法作掩护,除非对此处山貌十分熟悉,否则绝对走不进这座山。
可明明布置周全,她却总还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往那看不见的山头上望,看不见那些大山了也还在心里记挂着,直到见到了天宫的大门,紧绷的思绪才稍稍放松了些。
今日的天宫十分热闹,仙界各处都来了人,为了防止拥挤,天宫早在几日前就在南天门前边设下了五条大道,直直延伸出百里外,前来朝拜祝贺的仙君于百里之外下云下骑步行上来,场面十分壮观。
瑶夙不是前来朝拜的普通仙君,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和他们下边人挤人,眼睛往上一翻装作看不见就驾着神鸟直飞南天门,底下一溜的仙君瞧见了也不敢说一句什么。
南天门外排起了长队,进去的仙君人手一张请帖。
瑶夙落在人群后,想起了前几日被自己拿去生了火的请帖,思索着是靠自己这张小神君的脸混进去,还是抬出她爹娘那两尊大神来做通行令大摇大摆进去。
恰在此时,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人,朝她走了过来。
那人生得俊秀,在一众高低胖瘦参差不齐的仙君里显得格外养眼,一袭暗红色绣金龙纹锦袍,从穿着到眉眼都和即将登位的新天帝十分想象。
“云珩哥哥。”瑶夙唤了他一声,笑着迎了上去。“不对,瞧你今日穿得格外贵气,元胥上神即位天帝,等会儿应该要一并册封你为太子了吧?”
云珩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含蓄。
“皇爷爷的事事出突然,纵然仙界不可一日无主,可父皇还是决定守丧三月再即天帝之位,没想到妖界屡屡来犯,近日才终于消停了些,拖到近日才来行即位大殿。”
“今日来的人多,你堂堂太子殿下,怎么招呼到外面来了?失体面。”
“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
“等我?”瑶夙略有些疑惑,就算常合上神为了云修央她上天宫一趟,排场也不至于大到在这种日子让太子殿下亲自出迎。
“云修出什么事了?”
“嗯。”云珩低声应了一下,十分谦和有理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她进了南天门,往偏僻的一条道走。
似乎是怕人多口杂,他说话的声音放得很低,正正好只能让走得近的两个人听见。
“皇爷爷身殁之前下了惩罚,令云修受九天雷刑剔除护体金印,再罚五百鞭刑。云修自觉犯下大错,自清挨了一千天鞭,这半年一直就在宫里躺着,前几日才好得利索了些。”
“我听祝离说,云修有意疏离了焉蓉?”
“这种事我也不大知晓,不过他态度和以前相比确实是不一样了。今日一大早,他跪在华昌宫门口,自请下凡历千年灾劫,还都是不得好死的那种劫数。母妃拦不住他,这会儿已经在青龙台上准备往凡间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这次云修不是在作了
☆、第五十章
天帝即位大典在即; 整个九重天宫就极其热闹,不客气地说简直可以用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来形容; 而其中最热闹的,自然是巍峨雄伟的凌霄宝殿。
新任天帝已经去往大殿,华昌宫的人声反而小了许多; 越往里走越是安静。
瑶夙停在云修的小院门口,门没锁,隐约可以看见院子里坐着个纤瘦的人影,安静得几乎可以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与外头的喧嚣格格不入。
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个精致的小铃铛; 铃铛是给焉蓉的,信却是给北胤的。
、
半个时辰前。
瑶夙跟着云珩一路火急火燎地跑到了青龙台; 看到的却是云修歪七扭八地坐在石台边上,吊儿郎当地晃着两条腿。
又是未来天后亲自下帖央请,又是太子殿下亲自出南天门相迎; 这动静大得她还以为云修正一哭二闹地往底下跳; 脑子里演完了一出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苦苦哀求的大戏。
倒是没想到场面竟然这么平静; 包括常合上神在内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青龙台下,就像是等她来了就可以让云修交代后事上路那般。
“这……”瑶夙回头看了云珩一样,这样的场面她实在是不大会应对。
云珩大概也没想到这边竟然这么平静; 向常合上神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常合对着瑶夙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挥退了在场的一众劝阻的、看热闹的仙君仙娥,最后自己也离开了; 云珩在原地犹疑了一会儿,也跟着离去。
这一出有些莫名其妙,瑶夙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望着云修那道背影,有点儿怀疑他会在自己靠过去的时候一把拉上她跳青龙台。
“你这是闹哪出?想去下界轮回礼节,往冥界走一趟就是了,何苦像个寻死觅活的人,跑来跳青龙台?”
这青龙台是神仙受雷刑的地方,台下的虚空连接着人间,从这里下去就会进入人间的六道轮回,但这和冥界的轮回又不一样。
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进入六道轮,那是规规矩矩的投胎转世,来生是人是畜,是富是贫,全看命数。
也有仙君下凡历劫的,下凡前央灵缪仙君替自己写一段迂回曲折的命数,然后风风火火从南天门奔下去,荡气回肠一圈后两个月再回来又是一位好仙君。
但从青龙台上跳下去的不一样,承受了太多的九天雷刑,青龙台早已经是一个带了几分戾气的地方,从这里下去,来世托的生一生凄苦,受的都是最苦最难的折磨。
通常犯下大错的人才会将他从青龙台上扔下去受轮回之苦,比如当年盗取镇魂翕的元胥太子,不过常合上神替他历轮回劫难,从冥府的六道了轮走一遭,天帝装作不知道,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没想到,当年常合上神装傻充愣没跳青龙台去历轮回,今天他这个儿子倒是多事地来了这一出。
“不去历一遭苦难,我心里过不去。”
云修回头冲她笑了笑,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地,示意她坐下。
瑶夙探着头张望了一下看不见底的虚空,不时闪过的戾气像泛着冷光的刀,看得人头皮发麻,确认了几遍云修那眼神不像是要拉着她赴死,这才英勇就义一般在他边上坐下。
“为什么?”她问道。
“为什么……”云修苦笑了一下,道:“在我印象里,皇爷爷一直一个严肃的、很有威仪的一个人,这些年天宫的事务都在父神手上,我几乎没什么见着皇爷爷的机会,和他也不大亲近。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为我担了这么大的过错,仅仅是几道雷刑,几百天鞭,又怎么够?我的良心安不下来。”
“那焉蓉呢?”瑶夙没有和他嬉皮笑脸的心情,沉着脸责问他,“你为了焉蓉做了多少出格的事?旁的暂且不论,光是盗取千秋锁,就足够挫骨扬灰,是你天帝爷爷替你受了过,给了你和她长相厮守的机会。现在你却说你心里有愧要丢下她去历劫,你可曾想过她在仙界要如何立足?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找个地洞钻进去度过余生?”
瑶夙之前一直觉得在他们的这段感情里,云修付出得太多,不值得,可是现在回过来看看,焉蓉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除了云修,她什么都没有。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接受了这一场差距悬殊的爱,到头来给你爱的人也离开了,那即便是得到了永生,也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了。
“云修,如果你一开始就不喜欢她,那你就不该做出这么多事,给她这么多希望、可是你如果喜欢她,却又要疏离她,那你就不该替她塑这一道魂,让她承受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
云修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十分地认真专注,最后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你自己都还没修成正果,倒是条条是道地评论起我来。”瑶夙白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等着他笑够了之后的下文。
谁知,云修打趣的笑声笑着笑着就成了苦笑,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