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宋-第2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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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禥伸手扶着城墙,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身后的贾似道缓步上前:“官家,此处风大,还请官家回楼内休息,若是染了风寒可就得不偿失了。”
只不过让贾似道奇怪的是,赵禥并没有着急回答,依旧看着下面的热闹人群和一道道绰约身影,听着那似乎胜过教坊司独步天下的音乐的声音,良久之后这个九五之尊方才开口说道:
“太师你说,一个普通的人,每天又是什么样的生活?会不会很累,又会不会很开心?”
贾似道一怔,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站在后面一直恭敬的垂着头的陈宜中,此时却是上前一步:“回禀陛下,臣以为世间之人物,立足存活,则必然有其快乐与痛苦所在,各在其位,各做其事,互不干扰,方才有陛下眼前这熙熙攘攘的热闹平和景象。”
赞赏的看了陈宜中一眼,贾似道缓缓开口:“陈相公言之有理,陛下,各在其位,各做其事,这苍苍天下,每一个人自当做其应该做的,缺了谁都不可,陛下所需要的便是统御这疆域内的万民,至于这些如同蝼蚁一般的万民是怎么样的生活,陛下无需关心,也无需好奇。”
可是朕怎么看都感觉这些平民、这些蝼蚁,过得比朕开心多了!不过这样的话赵禥可是没有胆量说出来,身后这些像是苍蝇一样烦人的文武百官听到这样的话,肯定得拼了命的劝谏,与其自己找罪受,还不如把这样的想法深深埋在心底。所以赵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请陛下回去歇息。”贾似道又是恭敬的一拱手。
赵禥心里面有些烦躁,又不敢正面违抗贾似道的意思,不经意之间想起来昨天晚上那几个妖媚缠人的姬妾,顿时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有一种现在就撒手摆驾回宫的冲动,不过毕竟这么多年来赵禥也不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那些女子晚上随自己怎么折腾,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太师他们安安静静的不找自己麻烦!
随意的挥了挥手,赵禥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那就会御楼,什么叶应武和天武军怎么还没有到,朕可没有这么多的时辰等着他们。”
见到官家生气,陈宜中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急忙后退两步,他可不是什么没有眼色的人,这个时候再上去讨好,十有八九会马屁拍在马腿上,虽然赵禥很害怕贾似道,却可并不害怕他陈宜中,一旦圣上生气,雷霆之怒降下来,危害的还是自己。
“陛下请稍安勿躁,老臣这就派人去城门处催问。”贾似道倒也没有在意退缩的陈宜中,在生气的君王面前,恐怕也就只有他能够这样风轻云淡了,“陛下可先进去品尝点心水果。”
只不过赵禥并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进御楼。
看着赵禥的身影以及从楼中迎上来的全皇后,贾似道顿时感觉有点儿头痛,转而看向翁应龙,翁应龙点点头,自吩咐人去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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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陛下还不下达旨意入城?”叶应武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朗声喝问。
身后五千天武军将士已经站成森然队列,一排排长矛直指向天穹,赤色的旗帜迎着风猎猎舞动。
余杭门门外有两名身着绿色官袍的低级官吏,站在那里微微低头,甚至两腿都有些发抖,他们曾经想象过这让十万蒙古大军饮恨沙场的天武军,会是一幅怎样森严的军姿,不过当他们真正站在天武军面前的时候,还是难免被这恢弘的气势所震撼。
虽然只有五千人,不过沿着官道展开的天武军,整齐划一,每一名士卒都是目光炯炯,身上的衣甲哪怕是沾染了些许风尘也遮掩不住挺立的身姿。所有的刀枪剑戟都是银亮的,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更主要的是在五千人前面这五百名骑兵,虽然隔着十多丈,这两名绿袍官吏都感觉浑身没来由的一阵发寒。
不是因为他们穿得太少了,也不是因为城外风大。
而是因为这五百骑兵身上滚滚散发出的是无数鲜血凝结的杀气,让所有没有经历过沙场的人都会被血火凝练出起来的杀气所震撼。庄严、肃穆、气吞山河。
恐怕只有这样的雄师劲旅,才能够称得上是天武军,才能够追亡逐北将蒙古鞑子打的望风披靡。
“为何陛下还没有旨意下令入城?!”那员年轻的骁将纵马过来,又高声怒吼。身后骑兵簇拥,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时抽出了雪亮的马刀,这用敌人鲜血洗刷过无数次的马刀同时举起,对准了前面孤零零的两道身影。
刚才两人还想要保持沉默,或者直接给叶应武一个下马威,不过当看到天武军这样的阵势,分明是一言不合就像大开杀戒,当即之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名官吏小心翼翼的冲着叶应武一拱手:“不知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天武军的叶使君又在何处?”
“叶使君之名是你可以呼喊的?!”江铁冷冷说道,马刀猛地向下一挥。
“大爷饶命!”两名官吏几乎是同时跪倒在地上,也顾不得衣衫沾染尘土,裆下竟然先行湿乎乎的了。
叶应武一怔,没有想到本来应该在前面接洽、引路的两名官吏竟然上来就尿了裤子,一边约束战马微微后退,以期能够距离那股骚臭味道远一些,一边冷声说道:“某便是叶应武,只想问为何天武军困在城外?莫不是城中出了什么大事?天武军身为大宋儿郎,自当入城救驾。”
话尚未说完,叶应武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王进,毕竟都是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对于叶应武是什么意思王进就算是猜也能猜到,当即毫不犹豫的狠狠一挥手:“弓弩手,预备!天武军儿郎,震天雷并火蒺藜,诈开城门!”
雄浑的声音犹在风中飘荡,一排弓弩手已经同时迈步而出,对准城门。城门上身影稀疏的禁军哪里想到城下竟然会突然间摆出这样的阵势,当即都是下意识的作鸟兽散!
旌旗纷乱,城下开阔处的天武军尚且稳如泰山,城上守卫京城的大宋禁军,却已经纷纷惊叫着消失在视野里,也不知道是躲到后面去了,还是直接从这城上跑走了。
见到按理说应该是大宋颜面担当的禁军竟然不堪如此,天武军弓弩手们都是微微一怔,不过这等关头,使君还在前面,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莫不是城中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咱们就在这临安城下厮杀一回?
那些已经被磨练成杀胚性格的天武军儿郎,竟然没有担心,反倒是隐隐有些激动,天武军什么敌人没见过、什么场面害怕过?不过是一个小小临安罢了,要是使君需要的话,弟兄们打下来便是!
尤其像是叶应武的亲兵统领小阳子这种战场上九死一生、血火里捞出来的人,已经仔细端详马前的这两名绿袍官吏,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先拿来开开光倒也不错。
不过让天武军将士失望的是,很快城门上就出现了一道身影,却是大宋将领的打扮,只不过头盔歪斜,衣甲只穿了一半,倒像是刚刚睡醒,匆匆忙忙探出头来:“城下天武军的弟兄们,天武军的弟兄们,你们听我说啊,这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陛下一直没有旨意,所以某也没有胆量随便打开城门,现在陛下已经着人来催了,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千万不要放箭,千万不要放箭!”几名都头、虞侯也是衣衫不整的在城门上高喊,只不过让人震惊的是,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叶应武着实一怔,旋即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组狡辩流露出一丝冷笑。当真是因为赵禥的旨意没有到么?听着城门上那些人喝骂的声音,叶应武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去,显然天武军的将士们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脸上表情都是分外复杂。
这是怎样一个大宋,怎样一个临安!
一直紧闭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两名官吏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心中都是有些苦涩,贾相公可是吩咐的怎么着也要拖延一个时辰,现在却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到时候难免少不了收拾他们两个。
可是这也怪不得他们啊,谁能想到在临安天子脚下、官家圣人面前,这叶应武和天武军还能飞扬跋扈成这个样子。依旧是当年叶应武还是临安净街虎时候的性格,作为向来被净街虎欺凌的低级官吏,这两名绿袍胥吏也只能感慨往事不堪回首,现在还要继续受欺负。
“让诸位久等了,罪过罪过!”刚才那名衣衫不整的守城官快步而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叶应武冷冷一笑:“这位倒还真是好兴致,难道没有官家的旨意就直接抱着女人不起床么?官家之前交代的便是让你睡觉,接到圣旨再爬起来?也不知道是官家真的有这等荒唐旨意,还是这位将军自己的罪过?”
“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那名守城官毫不犹豫的回答,毕竟那些天武军士卒还没有放下手中的弓弩,这个时候还是抓紧低头认错、用心改过为好,可千万不能招惹这些大爷啊!
原本以为这些外来的人入临安城,怎么着也是低声下气,所以当初接下来贾相公吩咐的时候还以为不过是举手之劳,现在谁能料到这些杀胚竟然胆大包天到在皇城脚下动手。若是让贾相公知道了自己的窝囊样子,恐怕这辈子也都别想着高升了。那名守城官在心中暗暗念叨,却没有在意叶应武缓缓策马走到他的身边。
看向身后明显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倒是士气有些低迷的天武军将士,叶应武握紧佩剑,朗声喝道:“天武军的儿郎们,随某进临安,骚尽这城中的魑魅魍魉,为官家清寰宇之尘埃!”
天武军士卒同时低喝一声,迈动步伐,一如既往的铿锵有力。
而那名守城官心中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好,不过不等他回过神来,叶应武的佩剑已经在喉咙上划过,鲜血喷溅,首级跃起!
“入城!”叶应武纵马当先,浑然不顾衣甲上的斑斑血渍。(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迎风看天武
城门上鼓声拔地而起,当然如果敲鼓的士卒知道他们的将军已经身首异处的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卖力的擂鼓。
天武军的阵列快速驶入余杭门。叶应武纵马总在最前面,身后的天武军儿郎都是一样的昂首挺胸,走在队列两侧的都头和虞侯迎着城门里面那道光亮高声喊着整齐的号子。
抬头看了看深深的城门,叶应武长长吸了一口气,策马两步,终于再一次沐浴在了阳光之下,临安,自己终究还是回来了。看着前面如同画卷一样展开的屋舍城镇,叶应武在战马上挺直了腰杆。
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临安百姓,发现一直紧闭的余杭门开启之后,立刻来了精神,再一次纷纷涌上街头,争先推攘观看。之前那些在御河上一唱一和的歌女士子,也都是纷纷走上街头,毕竟这样热闹而且百年一遇的景象,谁都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远处和宁门上同样传来了鼓声,说明官家允许天武军入城受阅。
“进!”叶应武手按佩剑,高声喝道。下一刻阳光再一次倾洒在叶应武的身上,照亮崭新的银甲和衣甲上斑斑血迹。
“齐步踏步走——!”各处的都头和虞侯同时拼尽全力高喊。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城门下响起。战马踏动街道,一面赤色的将旗紧紧追随着叶应武,五百百战都将士都是昂首挺胸,坐在马背上,只不过让人惊奇的是,和他们举着的赤色旗帜不同,五百将士都是清一色刚刚换上的白色战袍,白袍裹身!
“正步走——!”王进当先下达命令。
身后五千天武军步卒儿郎,同时抬起腿来,然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砰!”迈出城门的第一步,铿锵有力,一双双擦的洁白锃亮的战靴踏在曾经无数人来来往往走过的街道,一排排长矛在骑兵后面严整排列,像是高高挺直指向苍穹的森林。
原本喧闹的临安城,却是在这一刻渐渐平静下来,进而鸦雀无声。站在街边的禁军将士默默地看向这支走过城门的队伍,周围巷道中的人们扶老携幼瞪大眼睛看着这支走向前方的队伍。
赤旗飘扬,军威如斯之盛!
叶应武攥紧缰绳,听着身后整齐的脚步声,所有士卒都是抬起腿来然后狠狠落地,所有长矛都是在这一次的迈动中也伴随着战靴砸在地上。整个临安成仿佛在这一刹那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庄严,寂静,恢弘!
每一名天武军将士都是白袍裹身,紧紧追随着前面的赤色旗帜,摆动自己铿锵的步伐。这是七百年前的陆军分列式,这是七百年的胜利雄师从远处带来血与火与胜利的消息。
叶应武的佩剑指向前方,高声开口:“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一个人的歌唱,很快就被数千人的歌声所掩盖,所包容。
五千五百名天武军步骑儿郎,就这样在临安的天空下歌唱,歌唱属于他们的战歌,召唤他们天空之上的袍泽英灵。叶应武抬头看向朗朗晴空,天武军的弟兄们,那些从黄州到襄阳死不旋踵的将士们,你们看到了么,看到了么,此情此景。
今天某带着天武军入临安夸功,夸耀的是天武军的功绩。是你们用鲜血和姓名换来的丰功伟绩!
街道两旁的禁军士卒,尽量克制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腿,在这洪亮、苍凉而又孤傲的歌声中挺直腰杆;扶老携幼的百姓也是瞪大眼睛,脸上之前的笑容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震撼和敬佩。
大宋,有如此天武军;大宋,有如此叶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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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和宁门上,贾似道面沉如水。
整个临安都已经肃静,甚至就连日夜欢歌的三十六花街柳巷,都已经平静。城的上空,只有雄浑的歌声,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甚至还有不少人跟着这声音低低哼唱着。
歌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铿锵的脚步声。
贾似道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面。长长的御街上,一面面赤色的旗帜,一道道身披白袍的身影。站在城楼上,贾似道甚至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凛冽、森然、彻骨的寒冷,带给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贾似道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甚至他经历的鄂州大战参战人数比襄阳之战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