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恃宠而娇-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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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傅攸宁旗下新进的武卒就只有霍正阳一个,梁锦棠自然是知道的。
之前他偶然发觉,霍正阳这孩子很爱打听事,乐意积极主动接触各种消息。那时他不知这其中内情,只以为是年轻人新上任干劲大。
“邹敬是南史堂的,霍正阳也是南史堂的……看来南史堂这回又要历劫了,”梁锦棠无奈蹙眉,礼尚往来地也给齐广云一些消息,“傅攸宁与索月萝,在兰台石室查到些事。”
他将索月萝记下的那张字条口述了一遍。
齐广云继续扶额,点头叹息:“那段记事大约是官史。那首诗,多半是太史门某个死得无声无息的前辈干的。”
以诗隐喻线索,是太史门的惯用手法。
尤其是在得知自己身份暴露、消息已来不及传出去时,以此手法做提示,若有其他太史门弟子发现异常,就会循线去查。
“其实我猜到了,无非就是今上‘弑兄、逼宫’这样的破事。”齐广云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啜一口清茶定定神。
后续他会再找时机,让处境更安全之人继续查证,毕竟记史不是写话本,凭空推测的东西做不得准。
“但此案既已进展到此处,傅攸宁必须得走了,”齐广云眼神中有淡淡忧虑,“邹敬案迟早爆发,届时无论今上登基的秘密掀与不掀,只要现了端倪,今上为保住千古名声,都会不惜痛下杀手。经手过这个秘密的人,他不会管你猜到没猜到,全得死。”
邹敬案一旦爆发,南史堂首当其冲。那作为同行……太史门若不及早闪避,只怕也没好下场。毕竟,若真有心要查,难保不会遇上高人。这不,就被梁锦棠查到了?
太史门弟子见多了史料中的血雨腥风,也很清楚世上并无真正佛心之君,端只看事情有无触犯到他最切身的利益罢了。
季兰缃说得对,南史堂,真的要倒大霉了。
“南史堂心存侥幸,又迂腐死脑筋。只要屠刀不落下,他们都会以为尚有余地,便是没余地了,他们也只觉死得光荣。几百年来总是如此。”
而太史门不一样。
或者说,齐广云不一样。
即便不是傅攸宁而是别的同门弟子,他也会选择在此时将人撤出。
毕竟明哲保身是他最最基本的观念。太史门人才本就日渐凋敝,若再随随便便拿人去莽撞地填尸山血海,那太史门在他们这一代的手上就能玩脱。
毕竟,太史门所记的许多东西,比南史堂更不能被发现。
梁锦棠眼神烁烁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齐广云,你告诉我,私家记史传承数百年,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43。第四十五章
私家记史传承数百年; 真正的目的,或者该说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是让龙椅上的人明白,有人在看着“他”。
是让“他”知道,“他”做过的事不是无人知晓。一旦“他”妄为太过; 那便会天下皆知。
如此,“他”即便不能自省; 至少也会有所顾忌,多少算得是一点约束。
私家记史; 或者说太史门的私家记史,最初的最初; 也是最终的最终,就是世家与皇权的另一场博弈。
太史门; 是数百年来始终站在芸芸众生之中; 却随时关切着内城所发生的一切的,那只眼睛。
旁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秉笔无隐; 不问生死,不问前程。
这是太史门传承数百年的基石。
当梁锦棠问出这句话时,齐广云终于相信; 眼前这个半路拜入山门的家伙; 骨子里那份并无半点疑惑的坚定; 堂正磊落; 倒真当得起太史门的初心。
“你的意思; 南史堂出了邹敬这叛逆,我身为同行,还得鸡飞狗跳为他们善后?”齐广云冷笑,“若你面前的是太史隐,或是荀韶宜,他们大概会。而我,只想尽快将离邹敬案太近、随时会被南史堂牵连的傅攸宁尽快撤出京。”
齐广云没有那样博大的胸怀。
“没要你普济苍生,可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也不行?”梁锦棠并非不同意将离邹敬案太近的傅攸宁撤出,可他不认同齐广云隐隐事不关己、只求自保的漠然。
况且此案还涉及邹敬叛国,在梁锦棠看来,尚有许多事可尽绵薄之力。
“你不也说,若是太史隐或荀韶宜,他们不会坐视南史堂灭顶。”
“还有人原本打算,若真出了事,便将南史堂的人员名单丢出去引火,以保住咱们自家弟子呢。相较之下,你该赞我一句佛心了。”想起季兰缃原本那个更加丧心病狂的计划,齐广云唇角阴郁上扬。
梁锦棠略瞪了眼,诧异极了:“太史隐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他以为,太史门弟子该个个心性端方如傅攸宁。
齐广云冷冷笑道:“梁锦棠,你大概并不清楚,太史门原本的传承,有多压制人性、不食烟火。”
师门所有的训诫差不多都指向同个意思,仿佛人人皆只需靠一口精气神,就能活蹦乱跳。
“以太史隐为首的那群老顽固食古不化,这些年来,都玩到大多弟子食不果腹了,尚觉这就是风骨。最终呢?便只能年年不停想法子朝几大世家要人,再择优培养,顺手将他们认为无大用的人就丢出去自生自灭。”
齐广云冷厉轻笑,眸中渐渐有痛:“他们甚至闭目不看,充耳不闻,狠下心不去想,被丢出去的那些孩子,是如何挣扎求生的。”
如今他自己也带领着太史门的一个分支,手下千余人需他想法子养活,自能体会手中钱粮拮据时不能让众人均而食之的无奈与痛苦。
可他不能容忍的是,那群老先生,他们宁愿任事态一年年恶化,也没有放手让年轻一辈去彻底革新的勇气。
在齐广云眼中,这一切的根源,终究是太史门最基本的观念出了错。
太史门最初是由东都老世家自发构建,那时东都会送上源源不断的钱财与人员,是以从不需考虑温饱,无需考虑人员扩充。记史,护史,是唯一的事。
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玩到要不断丢掉自以为没大用的弟子,这算什么?
分明就已快要后继无人,却还只能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在培养少数所谓优秀的核心弟子,却不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拼命向人灌输“若你无用,就活该被舍弃”……这,算什么?
“不是为了要执苍生之念才秉笔无隐、做盯着皇家的那只眼睛么?那自家弟子,就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这是齐广云多年来心中最深重的痛。这份痛楚他无法与谁言说。
他也从未料到,头一回袒露心声,却是对着这个不知今后会是敌是友的梁锦棠。
可,他无所畏惧。
“我要的绝不是慢条斯理的改良,我要的是推倒重来!我要的是一个每个人都能吃饱饭的太史门。一个虽行浩荡之事却不必白水伴着心中信念充饥的太史门。一个能将每个人都视做同等珍贵的太史门。”
“我清楚,前路浩荡叵测,艰险难堪,可是我要的是,所有人,一起走。”
没有无用之人,没有人会被放弃。
一个,也不再丢下。
他要的,是彻底摒弃世家大姓倨傲与清高的印记,带太史门走向新生之路!
多年的宿怨一吐为快,齐广云眼眸泛红,长舒一口气,笑意讥诮:“认真讲起来,也该感谢几大世家的家主们。若非这些年他们有意切割,我大概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齐广云的话让梁锦棠心中震撼,他有些明白,为何太史隐早就在关注自己,而荀韶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表示了对他的接纳。
太史隐与荀韶宜作为当今太史门实权人物中不多的改良派,想必已深知门下各种弊端生出的乱象,但们他没能说服长老团同意革新,自身亦无破釜沉舟的决心,是以才将希望寄托在对此一往无前的齐广云身上。
如今的太史门是当真需要齐广云这样破旧立新的凛冽锐气,可大约齐广云早年的切身经历使他过于偏激,需要有人适当制衡,使他不致矫枉过正,将太史门带上另一个极端。
而梁锦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制衡人选。还是自己主动撞上来的。
梁锦棠认命地轻叹,浅浅笑了:“你道为何近百年来,东都老世家送到太史门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他们也同样面临着,在朝堂上即将后继无人的困境。”
接连两代圣主都在“抬庶族,压世族”,世家树大根深,轻易不会垮,可是世家弟子在朝堂上要冒出头,越来越难。
世家姓氏成了天子眼中的原罪。
世家弟子若非出类拔萃,在与同等才智、功勋的庶族子弟同场相争时,总是更可能被压下的那一个。正因如此,各家才都不敢再轻易将最拔尖的子弟送往太史门。
傅懋安临终之前力保傅靖遥这个旁支子弟接任家主,不过也是抱着一丝侥幸。毕竟旁支子弟身上“青阳傅氏”的印记淡些,出头相对容易。他是指望傅靖遥在朝堂上一帆风顺时,尚能为青阳傅氏保下一席之地。
可傅懋安的夫人、傅攸宁的母亲,显然已看出傅靖遥并不如傅懋安所愿。
傅靖遥对所谓世家的传承毫无兴趣。
是以傅夫人才将傅维真送走,否则他留在帝京,将来若非才冠绝伦,也实难有大作为。
“世家的荣耀也是先祖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回来的,是数百年来在朝堂上步步为营、呕心沥血换回来的,”梁锦棠眼神清明澄定,神色平和,“后世子孙中有不肖者,躺在先人功勋上碌碌无为,这是真;可仍有人在勉力前行,无愧家姓荣光,这也是真。眼下几位家主,未必如你想的那样轻松。”
不是他们不愿再担负太史门的责任,而是世家赖以生存的根基已开始动摇,他们,得先自救。
“好吧,如此说来,大约除了龙椅上那位之外,这世间真没有谁比谁容易的,”齐广云摊手,无奈苦笑,“那就……各行其路,各尽其志吧。”
“现下你已知道,将来若太史门到了我手中,必定也是重用庶族子弟的路数。届时你这个扶风梁氏,以为如何?”
梁锦棠微微侧脸,不以为意地笑哼:“所谓世家与庶族之分,本就荒唐。天下大势,有能者居之。我以为,世家与庶族,该放在一个公平的前提下被衡量,而非舍本逐末,以姓氏断高下。”
君子之争,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技不如人便甘拜下风,这才是堂堂正正的骨气。不分世家寒门。
“这算是……你们世家子弟天真的梦?”齐广云心中隐隐已有敬意,却还是端着轻讽的笑。
“或许天真,可这世间若无寻梦之人,许多事,永远不会变,”梁锦棠挑眉,“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过,这些年朝堂上的许多暗流涌动,就是有人在朝这方向推着走。”
凡事变则通,通则达,达则天下同。
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在苦苦谋求这样的大同。
“你是说,有世家子弟在谋求……世家与庶族大同?”
“何须如此惊讶。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就连耿直热血如南史堂,也会出邹敬这样的败类,不是吗?”梁锦棠勾起唇角,“我本无心朝堂,既如今太史门积弊已深,自是要用人。若你觉得东都老世家欠太史门太多,那无妨就试试,看我能替先祖们,担起多少吧。”
诚然,太史门已趋没落,或许再过百十年,就真会如齐广云所愿,成为一个普通的江湖门派,门下弟子丰衣足食,自得闲云野鹤之乐。那是市井风烟中踏实美好的日子,却恐怕也再无史家弟子的浩荡之心。
至少,在梁锦棠的有生之年,他愿尽力,留存这丝风骨。
“齐广云,你我可合作,也可有君子之争,各凭本事。且看将来的太史门,会被带上一条什么样的路。”
“好,”齐广云笑了,“梁锦棠,我觉着,我大约能与你合作得,非常愉快。”
“那既如此,傅攸宁的解药,拿出来吧。”梁锦棠神色波澜不惊,语气不疾不徐,眼神却锐利又笃定。
吔?!梁锦棠怎会知道解药之事?!
话题转折太生硬,齐广云措手不及。
好半晌之后才傻眼咬牙:“傅攸宁这个笨蛋,连这都跟你说?”
“我就是忽然揣测,随口诈一诈,”梁锦棠缓缓起身,笑意森然,“还有,谁准你背后骂她笨蛋的?”
齐广云被他那杀人如麻的眼神盯到毛骨悚然,跳起来就往外疾走:“x的!老子收回刚才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是朋友!”
屁的君子之风!分明小人!无比奸诈!
“你这种朋友,扔大街上都没谁乐意捡,”梁锦棠跟着他出了密室,忍着扭下他脑袋的冲动,咬牙道,“解药拿来。”
“那是我给她备的嫁妆。”齐广云回头丢给他嫌弃的一眼。
那作死的眼神让梁锦棠很想一拳将他爆头:“我的聘礼明日就送到。”
“说得跟她乐意嫁你似的,”齐广云简直啧啧嫌弃,“我瞧着,你不怎么配得上她。”
梁锦棠脸色顿黑,半眯起的眸子掩不去阴恻恻的危险厉芒:“我记得……二月里我派人来替她问药,你说,那药方,是你、的、聘、礼?”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娘咧,什么鬼记性,都过去两个多月的事了还记得这样清楚?那时随口瞎说的不行么?
齐广云感到后脖颈发凉,赶紧回身做出防御的姿态,却又忍不住一颗作死之心,惹是生非地挑衅道:“是啊是啊,那不如就君子之争,看她是收你的聘礼,还是收我的聘礼啊!”
说完他自己心里都一阵发毛,忍不住抖了抖。傅攸宁要是真的收了他的聘礼……他还不如去死呢!谁要跟自己的家人成亲啊?又不是乱/伦狂魔。
“我争你大爷!她若敢收旁人的聘礼,”梁锦棠笑出一口森森白眼,“我一掌把你劈成八瓣你信不信?”
齐广云白眼猛翻,却又止不住唇角上扬:“我就奇了怪了。她若收了‘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