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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美人如钩-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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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中秋。”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手指卷起她的一缕发丝儿,在指间绕成了缠绵的圈,“又是百草庭。”
  她笑了。
  其实距离那一年中秋在此重逢,也不过是五年。
  可是时光在这黑暗的百草庭中短暂交错,她恍惚间觉得那个少年仿佛还在窗下,她当年拔足便跑,只觉得他傲慢、冷漠、不可理喻,而如今已明白他其实任性、孤独、心怀悲哀。在秘书省里不曾看明白的事,却在她入宫之后,渐渐地懂得了。
  他的臂弯温暖而有力,男人的气息侵入她的四肢百骸,他在这里,他为她回来了。
  她闭上眼睛,这一回,她睡得很香,再没有任何的噩梦侵扰reads;'重生系统'星际海盗手册。
  而他却在半个时辰之后坐起了身。
  “殿下。”刘垂文在帘外躬身道,“高仲甫和淮阳王都已入瓮。”
  黑暗之中,他的主上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关闭长安九门,一只麻雀也不能让它——飞出去。”
  (二)
  “高小公公带了一千神策军,都到紫宸门外了。”
  听了这一句简洁的禀报,殷画神色骤变:“高公公,您这是何意?!”
  高仲甫微微笑道:“老奴还想问王妃一句,王妃是何意?”
  殷画下意识望向御座高处的太上皇,这个动作落在高仲甫眼里,却成了淮阳王和太上皇相互勾结的铁证。他不由得重重哼了一声:“同样的伎俩使两次,不嫌腻味么!”
  殷画眼皮一跳,便想拉着高仲甫到偏僻处说话。高仲甫袖子一抖,不怒反笑:“王妃这是在支使老奴?”
  殷画终于醒悟到高仲甫的火气是冲自己发的了。饶是她心头急怒,却也不得不静着心思索:她今日确是在大宴上做了手脚无疑,但那是针对陈留王及其党羽的,哪晓得陈留王一直不来,她也就一直没有发难——再说,她做得如此隐蔽,常人即便看见了也会当是太上皇的意思,怎么高仲甫一来就找上了她呢?
  “高公公说哪里话来,太上皇都要称您一声阿公,那我们可就更加是您的小辈了。”段云瑾却忽然□□话来,面上浮着一丝淡淡的笑,“公公不如先上座?”
  殷画看了丈夫一眼。
  她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计划,但他此刻却是在帮她。
  高仲甫道:“二殿下,老奴问您一句话。”
  段云瑾笑着欠了欠身:“高公公请问。”
  高仲甫眯着眼睛凝视着他,不疾不徐地道:“小皇帝驾崩的那一日,太上皇连发两道谕旨,一道是换了龙武、神武、神威三军副使,一道是下令由二殿下您监国,代摄天子之职——老奴就想问您一句,太上皇为何,要发两道谕旨呢?”
  ***
  颜粲官仅九品,并未列席,丹陛之下,程秉国与其他宰相坐在一处,总觉不太自在。时或有同僚问他:“陈留王究竟如何了?”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这时候,有人在后头悄悄扯他的衣角。他回头,却见刘嗣贞团着袖子站在梁柱背后的暗影里,低声道:“程相国,请随老奴从后头出去。”
  “什么?”程秉国心头惊跳,“这——这大礼还没开始,还有中秋大宴——”
  “请程相国不要碍了五殿下的事。”刘嗣贞的声音平板无波,目光里反射着殿中的重重灯火,亮得有些诡异。
  程秉国看了一眼身周喝得兴高采烈的宰相们,眼神渐沉。他躬身走了出来,刘嗣贞正要带他去后头的侧门,却听殿中央一声“叮”的巨响——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便见到两柄出鞘的长剑在空中击出的火花,一瞬间爆裂!
  ***
  隔着银亮的长剑,邓质朝与他相格的人扬了扬眉,道:“高小公公,末将此剑,可是饮过人血的。”
  高方进整张脸青白不定,两手抓着剑柄,就像抓着一个烫手山芋,双腿都在发抖reads;概念的无限之旅。他刚才分明看见……他刚才分明看见这人挥剑要——要砍他阿耶的脑袋!这可——这可怎么得了,他挡了这一剑后,才发觉不好——
  那泥婆罗的使臣早不知去了哪里,饮宴未开,歌舞未起,只有无数人整齐地跪坐在自己的案前,朝拜天子——而此刻,他们全都望了过来。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们俩,太上皇,许贤妃,淮阳王,淮阳王妃,西边、南边的番邦贡使,五品以上所有官员命妇,守关平叛有功的所有将领……
  灯火是昏昏的黄色,四壁是滚金的大红,手底的剑却是灼目的银白,像是能把高方进的脑袋都劈裂了。
  他突然一把扔了长剑,一掀衣摆就朝正北方的御座跪了下去,脑袋直直往冷硬的青石地上砸:“上皇,启禀上皇!潼关防御使邓质图谋不轨,带兵上殿,其罪当诛啊上皇!”
  高仲甫突然直直上前,一脚踢翻了他!高方进既惊且痛,整个身子在地上蜷缩起来,又愕然见高仲甫绕过那株火红的珊瑚树大步走上了丹陛,可才走了三个台阶便停住——
  御座上,已没有了人影!
  一张漆金的红木长案,上摆着九道精致的御膳,红锦地衣上展开镇玉的龙须席,那便是太上皇的御座。
  空空的御座,像一个冷冷的嘲讽。
  连许贤妃也不在了。
  这一刻,高仲甫心中想的却是,原来阿臻,并不似他以为的那般蠢的。
  即算他蠢,败过了一次,总还是知道在第二次上,吸取一些教训的。
  他转过身,珊瑚树的这一边,只有淮阳王夫妇赶了过来。高仲甫的目光却越过淮阳王,直接望向了那个年轻而自作聪明的王妃:“你觉得没了我,二殿下也能赢,是不是?”
  殷画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突然大声道:“邓质和二殿下没关系!”
  “但他是太上皇的人。”高仲甫一字一顿,紧盯着殷画刹那惨白的脸色,“潼关、洛阳,天下险要,怎么可能握在旁人的手里?”
  殷画往后跌退一步,跌入了段云瑾的怀里。段云瑾正欲将她拉到身后,那株巨大的珊瑚树却突然朝这边轰然倒下!但见那耀目的红光漫天里飞旋,段云瑾连忙顺势将殷画往外边一推,自己却被那珊瑚树带倒,俯身压趴在底下!
  殷画骇得面无人色,伸手便要去拉他,却被好几个突然出现的宦官拽住。“你们是谁?!”她拼了命地挣扎,这几个宦官的脸在她的眼里都重叠在了一起,天顶上的平棋和藻井像是骤然砸了下来,将这混乱殿堂上的光影声形全都扭曲成一片鬼魅世界——
  而她的丈夫就在这鬼魅世界之中,他的身子几乎全被压在珊瑚树下,此刻正将右手撑在身后,吃力地朝外爬动。然而鲜血却从他的袍服底下渗了出来,就像那红珊瑚流出的泪水——珊瑚树嶙峋不平,或许生有尖刺也未可知——他紧闭了眼痛呻了一声,便要使蛮力将腿拔出——
  高仲甫从袖中抽出了一根丝绳。
  那是用来提着玉酒壶的丝绳,不长,但很粗,还装饰着灿亮的金箔,十分结实。
  “不!不要!”殷画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泪珠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六神无主地大喊——“我没有要对付您,高公公!都是我的错,不要——”
  高仲甫则对她的哭喊充耳不闻,一腿跨过了地上男人的身躯,便径自从背后将那丝绳缠上了段云瑾的脖颈,然后猛力往后一拽。

  ☆、第168章

  第168章——入瓮(三)
  殿上一片混乱。 
  “高小公公!”
  原还守在紫宸门外的一名都尉抢了进来,身后跟着数不清的甲兵,高方进一见当即大呼:“邓质谋反,抓邓质!”
  神策军士茫然四顾,抓邓质,可哪里还有邓质的影子?
  俄而一声巨响,却是殿前那株红珊瑚轰然倒下,高方进对上了义父那一双深冷的眸子。他仓促扫了一眼,便见到满脸是泪的淮阳王妃被几个粗壮有力的宦官押住,正不知所措地哭喊着什么——
  他当机立断地转身:“谋逆,淮阳王谋逆!保护太上皇!”
  ***
  那一条闪烁着金光的绳索,就像一条美丽的毒蛇,段云瑾的身躯还在珊瑚树下挣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垂死的声音,眼珠渐而凸了出来,瞪视着富丽堂皇的虚空——
  父亲……他的父亲……逃了。
  这鹬蚌相争的一切,难道不正是太上皇所设计的?与西内苑兵变一样的目的,却比西内苑兵变聪明了不知几许——声东击西,借刀杀人……然后,他就施施然地离开,只留下一张空空的御座。
  好像是嘲笑他的二儿子,永远也不会坐在那里了。
  父亲……他那么恨他。他早该知道的。
  他的降世是不受欢迎的,他是斯文守礼的父皇一个不能抹除的污点,一道不能修正的错误。他的父皇再也没有喝过一次酒,而他曾试图用醉生梦死来遮盖的那些痛苦,这一刹那全都窜了出来,就像无数只小虫子沙沙地吃穿了他的身体,只在这世上抛下一副面无表情的躯壳。
  段云瑾咬住牙,却仍然感觉渐渐地乏力下去,只有头脑在无限地膨胀。他努力睁眼往后看,想看见是谁在勒紧他的性命,却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光;反而耳边的声音逐渐地清晰了,那似乎是画儿在哭:“高公公,求您了!不要——我没有阴谋什么,我没有啊!”
  不……不是高仲甫。
  高仲甫也不过是太上皇手中棋子而已。
  画儿,不要哭了。
  我早已说过,生死存亡,我们都在一起。而如今我看着你哭,自己却无能为力,我……我心中,总是有些难受的。
  虽然我们的开始是那么古怪,可我确是想着要用尽一切让你快活的。是我无能,我终究不能成为你想要的样子……我终究,没有做到……
  ***
  段云瑾的挣扎停止了,只是双手双足还在不受克制地痉挛。
  高仲甫放开了手,站到了一边去,静了一会儿,才对那几个钳制着殷画的宦官道:“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还不放了王妃?”
  声音温和而慷慨,好像全没看见这堂堂殿宇上发生的一切。
  遭人猛地从背后一推,殷画趔趄地扑到了段云瑾身边。他的一双吊梢眼已翻了白,萎缩的身躯红紫交映,既狼狈又恐怖。殷画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她想叫他别再动了,堂堂段氏亲藩,如此……如此不堪——
  “殿下!”
  一个女人突然从刀剑丛中抢了出来,一身华贵衣衫在奔跑中凌乱——她原本是陪在末位的,当变乱突起,她原是可以最早就脱身的——可段云瑾已经不能辨识出她的声音了。
  杨氏奔了过来,便瞧见殷画瘫坐在男人身侧,却不敢碰他一碰。那一根绳索被扔在了一旁的地上,而段云瑾颈上的伤痕赫然在目。杨氏往前走了一步,脚下踩着丈夫的血。
  “是你。”她盯着殷画嘶声道,“是你害了他!”
  殷画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杨氏一把推开了她,自己一手抱着段云瑾的头,另一手徒劳地去推那株红珊瑚。殷画恍惚了一阵,却又突然抢上来:“不要碰它!它——他会痛的!”
  杨氏低头看了一眼段云瑾,后者双目紧闭,似乎是再也不会知道痛与不痛的差别了。二殿下的容貌不算特别出类拔萃,但胜在秀气温柔,杨氏见过他最好的时候,十七八的纨绔王侯,鲜衣怒马流连在长安城的花街柳巷之中,苍白的脸庞上总是噙着一抹多情的微笑。可是他已很久不曾笑过了。
  他监国摄政,没有皇帝的日子,他是天下第一。
  他领群臣行重九郊祀大礼,站在天下人的最前方。
  他的王宅扩建了三进,所有人都说这天下将入他的怀中……
  因为他娶了一个太聪明的好妻子。
  杨氏转过头,对上殷画一双迷茫的眼睛。她冷笑起来,笑得身躯前仰后合,灿亮的首饰耀花了殷画的眼:“他死了,你满意了?他活着的时候,你没有一日不在逼他……哈哈,如今他死了,我看你还能逼谁!不论是谁,不论是谁坐了太极殿,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殷画怔怔地看着她。自己从来是瞧不起丈夫过去纳的那五个小妾的,她们浅薄无知,除了取悦男人以外一无所长,同样,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对自己的丈夫死心塌地——
  是了,她从来也是,瞧不起段云瑾的。
  即使他给了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仍然觉得不够。
  她抬起头,看见满堂厮杀,她不太明白,因为她根本没有带兵进殿。但是她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局,而她甚至连设局的人都没有看清楚,就已经输了。
  她看着杨氏小心翼翼地放开段云瑾,一边轻声软语地哄着他,一边用尽全力去推那珊瑚树,满脸都是仓皇的泪水。殷画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颓丧地抱紧了双膝,在紫宸殿敞亮的火光中颤抖——
  突然,三枝连珠短箭从珊瑚树中嗖嗖射出,径直刺入了杨氏的咽喉!
  杨氏睁大了眼睛,容色被珊瑚树映成一片惨红。她显然没有料及这一切——一个平庸的、琐碎的妇人,一个从来不曾参与朝政、临死也想不明白这所有因果连环的妇人,在这枉死的一刻,只是突然地扑在了她丈夫的尸身上,伴随一声惨叫,双臂死死地抱住了他!
  这两个人的鲜血汇流到了一处,像是不离不弃不可分割的一般。殷画一时在哭,一时又在笑,她没有想到段云瑾到了死时,竟然还能得到一个女人真心相待、生死相随,他那么滥情、那么懦弱、那么浑浑噩噩……他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啊?竟然还有女人愿意陪着他一同去死?!
  她没有察觉到泪水已经划乱了自己的妆容,此刻的她看上去就像个无家可归的疯子。
  她或许到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羡慕那个杨氏的,尽管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记得。
  ***
  高仲甫的眼神危险地一缩,俄而掠向殷画。
  “这就是你准备的大礼了,王妃?”他低声说着,负袖往前踏出一步,立刻有军士上前去检视那株红珊瑚,不过片刻便扣出数十枝短而坚硬的铁制短箭,报说:“公公,这上头有毒。”
  这红珊瑚是送给太上皇的贺礼……高仲甫心念转动,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他似乎……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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