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枝-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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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形青花壁挂灯下,幕僚程焕细细看着纸上特意加了红线的几个字,“他昨天派人给我送信,今晚上要过来”。轻吁了一口气后,略略有些花白的眉毛也不禁狠狠跳了几跳。
十来年的幕僚生涯,多疑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原先他对于裴青的另一重身份一直有所怀疑,今儿晚上已经可以断定了。这位大人即便不是锦衣卫的人,也与锦衣卫有很深的牵扯,要知道那些训练有术的女番子可不是谁都能使唤得了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裴青竟然毫不避忌地开始展示他鲜为人所知的一面——狠辣果绝。这就是说,自己已经得到了他全然的信任。不想临老临老竟然抱了这么粗的一条大腿,程焕是老于世故之人,自然晓得这其间的份量。
暗暗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程涣强抑了心头的狂跳,热络而不失恭谨地微微笑道:“大人这招守株待兔的手段倒是以逸待劳,这下咱们可以瓮中捉鳖了,也不枉费这几个月的布置!”
仔细对照了这两日出入大营的军士名单,裴青毫不意外地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伸指在那个名字下重重地划上一条线,眉眼未动地淡然道:“不,时机还未到。在一个暗娼的屋子里捉到那人算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军中督察,还管他休沐日吃喝嫖赌?而且依照那人的性子定会有百十个理由等着为自己开脱。哼!这回只是再次确定是他而已,我要等他做完这票所谓的大生意后再出手!”
单就新主子这份气度就让人无比折服,程焕躬身笑而不语。这年头有一个头脑随时都能保持清醒且低调务实的上司,真的比什么都紧要!
112。第一一二章 霸占
那天从青州黄楼巷二房新宅回来之后吕氏就病倒了; 说是老毛病又犯了; 浑身无力提不起什么精神。相熟的大夫过来看了; 也没说有什么大的症候; 只是有些肝火旺,开了几副败毒和调理的方子就走了。
吕氏连着喝了半个月的苦药汤子; 却依旧整日恹恹的。
傅兰香要绣嫁妆,明年初夏就要出门子了,所以要开始学着管理家务; 还要给病榻上父母端茶送水; 忙得一时不可开交,人都瘦了一大圈。到底是亲生的,吕氏见了也心疼; 这才对女儿吐露真言。
原来吕氏这一向都睡不安稳,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看见一只只黄铜包角的大樟木箱子在头顶飞来飞去。里面有无数的金银; 却只能看得到摸不到,让她一天到晚抓心挠肝地疼。正所谓急火攻心,这才病倒了的。
傅兰香又好气又好笑; 却是一时间触动了心事,不由想起放在库房里自己那些略显单薄的嫁妆; 也不由有些黯然。
吕氏额头上勒了一根韭叶黄的额帕,半眯了眼睛道:“我儿以后是要做官夫人的; 要是嫁妆简薄了; 一辈子都会让婆家人瞧不起。我们大房和二房本就是同根生; 凭什么他们家那么富足,咱家却只能过平常日子?老太太也是偏心,要是听我的话搬到新宅子里去住,大房和二房不就又成了一家人了,你的嫁妆就应该公中出才对!”
傅兰香虽觉母亲的话语牵强,却忍不住畅想——要是自己的嫁妆由两房同出,那最起码可以凑个体体面面的三十六抬,整个青州城还没有这样大手笔的新嫁娘呢!于是有些迟疑地问道:“那日祖母已经训斥娘了,让你不要胡思乱想。当心爹爹知道了,又要生气!”
吕氏从来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话语对。一轱辘坐起身子,浑身上下的病痛也没了,“你爹是个老古板,要是凡事都听他的,你们几兄妹都要活活饿死。再说我们本来就没有分家,你的嫁妆本就应该公中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快过来帮我梳头发,我去找你祖母说话。”
母女俩收拾妥当后急急到了正院,却见傅大老爷正坐在炕头上和傅老娘在说话。没说别人,也正在说二房的宋氏母女。原来傅大老爷自接了兄弟命丧大海的凶信之后,一时忧愤交集就一病不起。家里一摊子的事全乱了,这才默许将关在祠堂反省的吕氏接回家中。
向上峰告了病假,又调理了将近两个月好不容易才能下床的傅大老爷,听到自家老娘说兄弟很有可能未死,唯一的证据就是二房的弟妹宋氏信誓旦旦地说傅满仓未死。一时不由得感到啼笑皆非,深感妇人头大长见识短,细细地讲了半天道理,傅老娘还是半信半疑。毕竟当娘的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惟愿儿子还是活得好好的。
于是傅大老爷一时感叹道,二房的几个孩子可千万不能再让宋氏给耽误了。
吕氏立时觉得抓住了要紧处,不由得眼睛一亮,推门进屋抚掌笑道:“就是,自二弟去后,珍哥行事越发悖逆无状,当着老太太的面都敢顶撞与我。老太太就应该出面好好管教与她,要不然不知道以后她还会弄出什么出格子的事情。“
傅大老爷皱眉道:“珍哥向来是个好孩子,你不要胡乱挑她的刺。我只是觉得宋氏老是认定老二未死,好像有些疯魔的样子,怕这样长久下去会耽误了孩子。珍哥开年就及笄了,要是有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娘亲,谁还敢上门给她提亲事!“
吕氏心底熨帖,从来没有觉得傅大老爷的话如此中听。赶紧接嘴道:“就是这个道理,二房那样的家底,怎么能让个疯魔的妇人和不知事的女孩子胡乱掌管?二弟辛劳半辈子挣下的银子要是让她们娘俩败光了,我们可怎么跟地底下的人交代呀!”
傅大老爷倒没听说过这桩事情,吕氏见了连忙将奶娘的话语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末了还抹着眼角道:“我这也是心疼二房的孩子,当娘的进个县城满街的招摇,不知有多少人瞧在了眼里,还不知道有没有贼人看见?要是万一有个闪失,让小五小六长大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傅老娘迟疑道:“老二真的没了?我看宋氏说话挺有条理的呀!”
傅大老爷大感头痛,“娘,您尽跟着瞎掺和,实话跟你说吧,我早就写信给了我在广州的同年,人家说二弟的铺子早就易了主,二房没法子这才举家北迁。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广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里还会做得了假!宋氏老拖着不给二弟办丧事,不是疯魔了又是什么?”
傅老娘哀哀哭了几声,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老二活着的时候,还说给珍哥定了个什么六品百户,这亲事难道也黄了?”
吕氏从未感觉今天的天怎么这么蓝,地上的花儿怎么这么艳,事情又这样地顺心顺意。拿了帕子捂着嘴角笑道:“可不是黄了,二房回来这么久,您看过有哪家的媒人上过咱老傅家的门?指定是人家也怕娶个丧父之女进家门不吉利,所以这件亲事就不了了之呗!”
傅大老爷不满地横了她一眼道:“珍哥岁数还小,等孝期过了再议亲事也不迟。等会我派人去知会宋氏一声,让他找几件老二昔日的衣服过来,就在老宅子里给老二办场丧事。再找个黄道吉日请阴阳先生在祖坟点个吉穴,给他立个衣冠冢就是了。”
吕氏正待张嘴说些什么,就见傅大老爷转过头来又吩咐道:“你去跟常家夫人商量一下,将兰香的婚期延后,叔父亡故她也要守一年的孝。”
傅兰香大惊,耳边忽然就想起那日傅百善的那句讽言,“在丧期不得听戏吃酒,不得婚聘嫁娶。堂姐,你实在要是想为我爹服丧,起码就要耽搁一年,到时候那位知县公子等不等得起,你可要认真想明白喽!”
咬紧了牙齿,傅兰香一时心头大急,连忙拉住吕氏的胳膊,示意这件事情千万答应不得。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女儿的提醒,吕氏就知道当前兰香的亲事绝对不能出岔子。这段时日她走出去受到了多少妇人的艳羡,就是因为她与青州知县家结成了亲家。这是何等光耀的事情,怎能因女儿为叔父守孝耽搁?吕氏现在最看重的就是长子的科考,再者就是尽快把女儿送上常家的花轿。
吕氏对于这些事向来有一种本能的急智,于是小心斟酌着开口道:“珍哥的岁数虽不大,可是也应该定亲了。本来大姑奶奶家的坤哥就极喜欢她,两家门弟也相当。要是夏家不嫌弃珍哥丧父不吉利,弟妹再重重地陪送一些嫁妆,趁了这个机会两家结亲两好合一好,二房也多个帮衬的人。等把这件事情办利索了,我们再给二叔办丧事可好?”
傅老娘拭了眼角泪水犹豫道:“可是前次在家宴上就闹了些不愉快,我怎么还听说珍哥好像不怎么喜欢坤哥?”
吕氏咯咯笑道:“这世上盲婚哑嫁的人多了去了,这时不喜欢又不代表以后不喜欢。坤哥相貌俊秀书又念得好,等考上举人进士,不比那个什么武人出身的六品百户强多了,到时候珍哥一样是个体面的官太太!“
此时满口褒奖之词的她,早已忘记自己亲口非议过夏坤是个罪官之子。
傅老娘抬头见大儿没有出言反对,情知他必定是首肯了。她又向来耳根子软,于是拍了大腿决断道:“是这个理儿,老大快点给你大妹写信,让她把坤哥儿和婵姐儿都带来,把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找先生好好算算,选几个黄道吉日把几桩亲事体体面面地办了,也冲冲咱家的晦气!然后该赶考的赶考,该读书的读书,该守孝的守孝,各不耽误工夫!”
走出院子的时候,傅兰香感激地拉住吕氏的手摇了一摇。
吕氏得意地一笑,今日实在是太顺利了,不但得到老太太和丈夫大力的支持,还很有可能将一向眼高于顶的宋氏狠狠地打压一顿,最后还将珍哥的亲事定给了绣花枕头一般的夏坤。她简直太佩服自己灵光一闪的神来之笔,也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眼宋氏知道这些安排之后的惊诧表情。
到了那个时候,性子不好糊弄的珍哥嫁出去了,二房的两个儿子还小,远远地送到远处去读书,长不长得成人还是两说。孤家寡人的宋氏又是个背了“疯魔”名声的女人,到时候关在后院慈悲些留她一条性命苟活也就是了。
呵呵,这样一来二房诺大的家产不就全部留下来吗?傅满仓辛苦一世,宋氏精明一世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全填了自家的库房,想想就让人痛快。
不如先拿一些看得上眼的给女儿兰香当嫁妆,听说二房还有田产在外面,不如收回一处跟着陪嫁过去。看在这么丰厚嫁妆的面上,那位知县夫人应该会满意吧!余下的就和傅姑妈二一添做五,自己的儿子就是她的女婿,都不是外人,和和气气的才好嘛!
得知消息的傅姑母拿到傅家大老爷的亲笔书信,先是为二兄弟狠狠哭了一场,歇下来之后却立刻转开了和吕氏相同的心思。要是坤哥娶了珍哥,那二房的家业不就成了自家的吗?珍哥人才相貌样样俱全,有这样品格的女孩儿做儿媳,真是做梦都让人欢喜!
113。第一一三章 闹剧
等傅姑母欢欢喜喜地押着女儿的嫁妆和儿子的聘礼到了青州时; 已经是隆冬时节了。
漫天的飞雪都未阻挡住一家子的好心情,夏坤更是激动得像吃了仙草,整日笑得合不拢嘴。他早就打算好了; 跟珍哥先成亲,自己就用功读书。等珍哥三年孝期满了; 自己再努力中个进士; 到时大登科小登科齐聚一堂; 这辈子就可谓圆满了。
正巧是冬至,傅家老宅正厅的接风宴和冬至宴便摆在了一处。火炉烧得旺旺的; 几盆养护得极好的金盏银台水仙花搁在多宝阁上; 花朵秀丽叶片青翠,花香扑鼻清秀典雅; 更衬得屋子凭空多了几分雅致。
得知今年别拘一格的冬至宴是长房大姑娘傅兰香一手操持的; 众人边吃着热腾腾的羊肉锅子; 边对她赞叹不已。果然是新人新气象; 看样子大房从此是要振兴起来了。
心内暗自得意的傅兰香悄悄打量坐在一边言语甚少的傅百善; 想到这位堂妹今日将要面对的一切,心里升起一股怜悯之情的同时,还夹杂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傅姑母笑吟吟地和宋知春肩并肩坐着,“你看,什么时候把珍哥的八字给我,我也好将她跟坤哥的八字找人合上一合; 看看这两个月有什么好日子; 赶紧把他们的事情办了; 我也好跟我家老太太报喜信!”
宋知春眼皮都没有撩动一下,慢调斯理地挟了一块松鼠鳜鱼,剔了两根鱼刺后放进嘴里。良久,才拿了帕子擦了一下嘴角,慢吞吞地说道:“大姑奶奶喝醉了吧,我们家珍哥年前就订下亲事了,难不成大老爷家里头还有个女儿也叫珍哥?”
吕氏今穿了一身大红宝相纹长身褙子,衬得满面红光。她今日笑得格外脆响,“二弟妹,你还不知道吗?珍哥的亲事是老太太和大老爷亲自定下的,大姑奶奶仁义,不嫌弃珍哥,你可要记得她的好,给珍哥的陪送可要厚上两成才对得起人呐!”
宋知春这才抬头望了一眼外面。
今日因是家宴,傅老娘为显亲厚,照例将菜肴在大堂上一齐摆放,只是分了男桌女桌。男桌是傅大老爷坐了首席,左首是族中两位老者,下面依次是几个同宗的叔伯兄弟,再下是念祖念宗两兄弟,最下首坐了夏坤。
女眷则开了三桌,傅老娘当然坐了上座,同桌的是她那一辈仅存的两位老妯娌。年青的小媳妇和傅兰香、傅百善、夏婵坐了一桌。剩下几位太太就和吕氏,傅姑妈坐在一起。
看着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宋知春放了筷子满脸的疑惑不解,“嫂子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第一,我家珍哥年前就定亲了,媒人是青州左卫指挥使魏大人。第二,我家珍哥父母俱在,她的婚事何时轮到隔房大伯父作主了?”
傅大老爷面若寒霜,他没想到一介妇人竟敢在大堂上大放厥词。将手中酒杯重重一放,转头怒喝道:“宋氏,老二去了是事实,这件事不是你想瞒就瞒得住的。我是珍哥的亲大伯,老太太是珍哥的亲祖母,她的亲事我们如何做不得主?我念你哀毁过度言辞无状不与你计较!”
叹了一口气,傅大老爷摇了摇头道:“至于你说珍哥年前就定亲了,那好,我问你,你们回来这么久,可有媒人上门来下茶定礼?订亲的庚贴何在?珍哥还年轻,这桩婚约黄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