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婿-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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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懂!”她愤怒的甩开他的手,唯恐脸上流露出任何的软弱,“我要回府中!我亦是崔家的人,我的相公还在。就算是死,我也要与崔家五百口人死在一起!”
她很软弱,她很害怕,她不想死。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去要挟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呢?
“你不是崔府的人,昨日我便安排你们和离了。”
苏赢惊恐的后退一步,“什么!?和离!?崔珵不会同意的!”
颜启沉着的说道,“他同意了。”
苏赢面露狠色,她声音冷了下来,手指都蜷缩在袖中,掩盖着她的不安,“你说什么了?”
颜启抬头,看着她,缓缓说道,
“你与首辅韩筠的亲事,今早已经定下。赢赢,自你举荐他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倾心于他,你是我最亲的人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呵……亲事……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还撑着她不要倒下,“表哥你说,我想要的,你都给我?”
她冷笑着,“我要崔珵,我只要他!”
颜启摇摇头,“本可以答应你免他一死,可是昨日,签完和离书之后,他就死了。”
……
苏赢不信,“死了?”
颜启眸色微黯,他点点头。
“哈哈……”她大笑了出来,“表哥,多好笑啊,你笑了么?”
崔珵死了……而她还没来得及向他说明自己的心意。
真是好笑啊,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崔珵已经死了,他不要她了,她是一个人了……
笑着笑着,就感觉颜启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她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你还有我,我的赢赢……你是我的。”
苏赢推开了他,屈膝跪下,她毫不在乎的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说道,“我和韩筠订了亲。表哥,我不是你的。”
说罢,她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候,是个傍晚,她躺在韩府中,不知道已经昏迷了多久。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韩筠正半跪在她身侧,正垂首帮她揉着小腿。
“啪”苏赢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个巴掌。
他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火辣辣的手掌印。
他垂眸,依旧半跪在她面前,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帮她揉着小腿。
“韩筠!”苏赢气急,狠狠的踢了他肩膀一脚,她嘶声力竭的问他,“表哥利用我,你也利用我?”
韩筠手指有了些颤抖,不过他面上依旧是保持冷静,“我不曾利用过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一把揪住他一丝不苟的整洁衣领,把他扯近,她一字一句说道,“说的真好听啊,带头弹劾虞城候的人又是谁?”若没有以他为首的文臣集团的不依不饶的围剿,崔家至少可以……至少可以卸甲归田,而她,也有机会对那人说明……说明心意。
他垂下手,半晌,低声说道,“对不起。”
苏赢松开他的衣领,她不稀罕这种道歉!仿佛全身仿佛力气被抽走似的,她看着他,面露厌恶,“出去。”
他如同木偶似的起身,正要替她关好门的时候,就听到里边的姑娘声嘶力竭的叫了声“崔珵。”然后小声的痛哭起来。
他轻轻掩上屋门,负手向正厅走去。
他的幕僚们还在等他。
一人轻轻上前,面露惭色,“首辅,我们已经尽力了,奈何陛下心意已决。”
韩筠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这时候有人起身,那人明显说话带着怒气,“韩大人,虞城候在朝中得罪人众多,如今陛下铁了心要收拾他,你又何苦带着我们去螳臂当车!”
韩筠茫然的看着他们,他脑子里从未如此的焦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不可闻,仿佛从很远处传来,又像是喃喃自语一般,
“总要试试的。”
虞城候府的清洗持续了一整个月。对于这位为大伊国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功臣来说,皇帝的手段迅速而又准确到位。
期间苏赢一直待在韩府,她每日进食很少,起先韩筠每日三餐都要来服侍她吃饭,可是每次看到他的脸,她都压不住胃里的恶心感,“韩筠,你这样做姿态给谁看?”她冷笑道,“你在宫中办公,中午还要赶回来,下午又要去,你累不累啊?”
他唇角勾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不累的。”
苏赢把面前的餐碟轻轻一推,餐碟啪的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而菜汁则溅到了他的衣袍上,朱红色的官袍上面斑斑驳驳,对于一向干净整洁的他而言,这简直是个灾难。
韩筠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弯腰亲自去捡餐碟的碎片,同时叮嘱她,“你要当心脚下的碎片,当心弄伤自己。”
苏赢猛的起身,她声音气得手抖,“韩筠,你别假惺惺的!”说罢就要抬脚离开。
“当心!”韩筠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脚踝,苏赢低头,这才看到,她原本落脚的地方有一块尖利的碎片。
韩筠很快松开手,苏赢低头,这才看到韩筠的手指因为刚刚的举动被划开了一个伤口。
鲜红的血液顺着白色的瓷器片一点一点的滴到了地面上。
而他正半跪着,抬起头,目光茫然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那一瞬间,苏赢觉得累极了。
就好像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这么疲乏过一样。
“你走吧韩筠……”她转身向里屋走去,“若你再来,我一口饭都不会吃的。”
空荡的外屋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阳光层层叠叠的照射了进来,他微微抬眼,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细小漂浮着的灰尘。
这一次,又剩下了他一个人了。
他低头,看到了指尖上的鲜红在透彻的阳光下,显得越来越鲜艳。
“疼……”他轻声说着。
苏赢又一次梦到了崔珵。
梦境中,他们两个人依旧在那间已经衰败到极点的侯府内。
依旧是冷落的秋末,梧桐树的叶子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没人打扫,下人们能遣散的,早已被她遣散离开。逃的逃,死的死,这梧桐树,仿佛是这侯府的化身,日渐衰败,却无人能挽回。
崔珵的身体不好,府中那位从小为他医治的医官,早已销声匿迹许久。
药也很快的用光了。
其他的医师但凡知道要替虞城候世子医治,都如避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
病痛折磨着他,他疼的厉害,开始叫喊,咒骂。
她想起了旧时学馆的同窗,现在是太医院院首的程检。
他虽主治妇科,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程六,大概无人会来帮她。
她写信道明原委,不求程家引火上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求一些能够抑制疼痛的药物。
想要的药物很快送来了。程六却没有来。
那夜崔珵吃了药,他精神也好了许多,久违的,也愿意同她说话。
他说什么来着?
巴陵名山,有一棵姿态诡异的老梅树。他说想让自己替他去看看。
呵……就连刻意隐瞒的崔珵,都知道了如今的败局已经无可挽回了。
大厦将倾之际,可她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
午夜梦回,她梦到崔珵冲她伸出手,他笑的温柔如初,她也笑,求他带自己走。
可是指尖刚刚要触碰到彼此,他却化为了累累白骨,然后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苏赢被噩梦惊醒,她趴起身喘着气,身上冷汗涔涔。
第二日,她就病了。
韩筠找了许多名医为她诊治,就连表哥都来看了她。
她心中此刻一点恨意都不存了,只有满腔的遗憾涌上心头。
她的病,无药可医。
日子就这样蹉跎了半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容姿枯槁,全然没有当初的美貌。可韩筠却依旧日日都在病榻前照顾她,同她说着话。
弥留之际,她想起了什么,对韩筠说道,“我想去巴陵看看。”
他点头应允。
车马备足,她要求轻车从简,自带了几个下人,就上路了,一路上她精神很好,朝中此时正是立储的关键时候,文臣集团内部出线了裂痕,韩筠忙的焦头烂额无法脱身,没有随同她一起前来。
苏赢拿了足够分量的药,她突然想起崔珵之前同她说过的南地风光。
便改了路线,顺着他当年养病的路线,到处走走停停。
他待过的地方,她都想去看看。
他喜欢的东西,她都想要握在手中。
他伤痛缠身,没关系,她也替他在疼。
兜兜转转,初冬时节,她才到了巴陵。
南地的冬天虽然不同于北方的凛冽,但是空气中带着的湿冷还是让她身体的疼痛加剧。
她已停药第三天。
第四天,正好是冬至,她们抵达名山脚下。
传言中那位隐士介生,就在山腰处居住。
这日天空飘了小雪,气温降了许多,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苏赢刚刚下了马车,就看到山脚下站着一人,他肩膀上落了一层薄雪,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那人见她,急忙上前,苏赢这才看清楚,这个穿着布衣,披着披风的人是韩筠。
“你来了。”她冲他笑了笑,伸出手帮他把肩膀上的雪扫去,雪花遇到手掌心的温度,瞬间化为了水滴,就像是一汪泪水似的,凝在她的手心。
她看着手心,有些出神。听到耳边韩筠说话,他道,“你应该在两月前就到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我为你储备的药,应该几天前就吃光了吧。”
苏赢抬头,看到他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情绪很糟糕,生平第一次,对她说话带了一丝怒气。
她轻轻一笑,戏谑道,“韩筠,你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早已在她回忆的角落中沉默着。
而那个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首辅,如今在他身上也看不到半分影子了。
韩筠蹙眉,他压下一切心思,对她说道,“我为你带了药,你需要赶快服上。”
苏赢正待说话,却觉体内一阵酸疼,她勉强笑了笑,由着下人扶着她坐到了随车带着的椅子上。
韩筠上前,他手垂在身侧,急切问道,“腿疼?”
苏赢点点头。
他弯下腰,轻轻的帮她揉捏着腿关节,最终忍不住还是抱怨了出来,“你应该多穿衣服。”
她低头看着他的眉眼,故作轻松的问道,“立储定下了?”
韩筠点点头,“是五皇子颜朔。”
苏赢深思,“那皇后会依?”胡皇后同陛下年少夫妻,情比金坚,却一直未曾诞下皇子,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是苏赢知道内情,胡皇后同五皇子生母良妃不合已久。
韩筠专心的帮她揉腿,眼神示意身旁的随从去把药匣找来。
“胡皇后殁了。”
“哦……”苏赢心中有些疑问,却也没有心力再去问询。胡氏同她关系一向不错,谁曾想也是福薄之人。
她继续问道,“那庞贵妃呢?她育有三皇子,四皇子亦寄养在她的熙照宫,她知道五皇子立为太子之后,岂会同意?”
韩筠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苏赢疑惑。立储这样关键的事情,他隐瞒什么。
这时候韩筠身侧的长随再也忍不住,他小声道,“韩大人早就辞官了,您走后不久我们就上路追随你们了。”
……
看着她眼中的错愕,韩筠无奈的说道,“辞官已久,之后中宫那些事务,我便一概不知了。”
百种思绪涌上心头,苏赢强忍住心头的思绪,她抬头看了看在雪幕中若隐若现的名山,只觉鼻头酸涩,他亦不说话,开始专心的为她配药。
“傻……”她再也忍不住,扭过头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
韩筠低着头,没有看到她的狼狈哭相。只是小声抗拒的说道,“药不够都不知,到底谁傻。”
噗嗤,苏赢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笑了出来。
这时候远处有来山中采药的妇人,她们看到远处这幅情形,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胖妇人说道,“我看到啊,那位大人在山中至少待了有两个月,我每日都见他守在山脚,今日看来,是终于等到了人呢。”
高妇人感叹道,“我汉子问过他,在这里做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对于她的故作神秘,胖妇人非常配合的瞪大眼睛,一脸好奇询问,“怎么说?”
“他说他在等他的妻子。”
“噗!”胖妇人笑了出来,还文绉绉的。一看就是京城来的文人,说不准还是个大官呢!
高妇人人斜她一眼,“你眼睛瞎了,没看到那人衣袖上的补丁啊!缝的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自己动手的。要是大官,还用自己亲手来?”
胖妇人心生向往,看向那两人的方向,她说道,“那样仪表堂堂的男人,居然肯屈身为老婆捏腿,再穷又怎么样,比我家那个死鬼强多了。”
两人说罢,同时叹了口气,然后互相说笑着别的事情,渐走渐远,仿佛刚刚的对话压根没有发生过似的。
雪越下越大,名山是巍峨高山,山间气候瞬息万变,这样的暴雪降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苏赢不肯就这样折返回去,韩筠无奈,燃了暖炉,让她回到马车中等候。
“韩筠,对不起。”她眉眼弯弯,笑着对他说。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了,之前有多怨他,现在就有多难过。
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韩筠垂眸,耳根微微发红。
“我去为你配药。”他说罢,急忙放下车帘。唯恐胸腔中激烈的情绪随时都可能要爆发出来,再等等,他还有好多话,想要让她知道。
……
长随撑着伞,韩筠蹲在原地,从药匣中把药细心的调制好,他不是医官,但是这味药他已经学了无数次。
“该吃药了!”他端着磨好的药粉,一手撩开车帘。马车内热烘烘的,温暖而又干燥。
而她斜躺在车内,枕着手臂,似乎睡着了。
韩筠一愣。他上前,继续说道,“苏赢,醒醒……”
她一动不动。
“已经调制好了,你先吃了药,我们再说登山的事情,好么?”他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手里的药粉险些撒光。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
车外雪静静的下了许久,车内的暖炉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