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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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寐以求的,用来提升内力再好不过。
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聂不凡,把他们当小厮使唤,不止要管他吃喝,还要忍受他怪癖的性情。
这人还特别挑剔,今天要吃山鸡,明天要吃鲜鱼,酒非要绍兴的,江重雪到镇上转了一圈,求醉城名副其实,卖酒的铺子不止一家,酒的品种之多,让人难以选择,可偏偏就是没有卖绍兴酒的铺子,于是给他沽几两本地口碑绝好的醉清风。
这醉清风是求醉城的特产,比绍兴酒还好,聂不凡却一边大口喝着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一点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恩。
周梨看不过眼,就故意使坏,在食物里夹一片树叶或者一块泥巴,指望把他噎死,噎不死他也恶心死他。
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在聂不凡大而化之的脾性面前甚至都没有发觉,反正他每次吃起东西来都是狼吞虎咽的,不管什么,都一味地送下肚子。
结果是始作俑者看得皱眉,在他张口时,自己先忍不住地把那些脏东西扔掉了。
江重雪对他恭敬是有目的的,希望能得他指教两招,最好能让他把石壁上所刻的武功教给他。
聂不凡猜到这两个娃娃动机不纯,他也不藏头露尾,浮着冷笑的模样,说:“你想学我的六道神功,恐怕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于是他们就知道了这石壁上武功的名字,六道神功。周梨问江重雪可曾听闻过,江重雪摇头。他也算博闻广记,江湖上有名的武功他几乎无一不知,但从未听过六道神功的名字。
这武功是聂不凡被关在山洞里这么多年来自行悟出的,外界不知。聂不凡曾败于春风渡下,所以他心心念念地要悟出一套能够打败春风渡的武功,而这套六道神功,在聂不凡说来,正是春风渡的克星。
当然,说是这样说,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
江重雪把石壁上的六道神功一个不差地誊抄了下来。
传说阴曹地府有六道轮回:一、天道;二、阿修罗道;三、人道;四、 畜生道;五、饿鬼道;六、地狱道。天道、阿修罗道、人道为上三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为下三道。凡人死后,依照平生功德罪孽,分别投入六道,转生轮回。
六道神功开篇,便是聂不凡所写的四句话:欲修此功,化身为魔。六道轮回,置死后生。
全部抄完之后,江重雪整理一番,得出六道神功一共有六篇要义,开篇为“天道”,即自在天心法,是内功。第二篇为“修罗道”,乃剑法,名曰:修罗剑法。第三篇为“人道”,乃疗伤和补气益生之法,是教修炼者如何运气疗伤,使气血化生壮五脏六腑的。后三篇的“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则分别是偷袭、点穴、用毒。
后三篇越写越乖戾,江重雪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偷袭之法写得如此详细的,而点穴那篇也与其他正统的点穴手法完全不同,至于用毒则更为阴鸷。
聂不凡本来就不是名门正派出身,他的武功偏邪,这六道神功一看就非常的邪魔外道。
但对江重雪而言,这是一道曙光,可照亮他继续前行的道路。聂不凡说六道神功是春风渡的克星,也许他学会了六道神功,可以一敌楚墨白。
周梨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问聂不凡:“这套武功要真有这么厉害,你不早就用它逃出去了,还会被关在这里,被这几条铁链子拴住了么?”
聂不凡笑,“我若要走,谁能拦我?”
周梨奇道:“那你怎么不走?”
聂不凡忽的安静下来,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周梨只好就此打住。好几次她都想诱聂不凡说出这个秘密,但是只要提及,他要么沉默,要么发狂。最后她只好不问了,省得他一个心情不好,掐断了她的脖子,得不偿失。
六道神功究竟能不能打败春风渡还是个谜,但是有一点它和春风渡一样,那就是极其难练。
聂不凡从未禁止过江重雪练这门武功,可江重雪研究了整整半个月,最终徒劳无功。
他是惯用刀的,但若可以练成这套剑法去报仇,要他弃刀使剑也无不可。可惜这套六道神功的运功法门很是奇怪,越练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梨得了空,会靠在一旁看江重雪练功,看久了,自然而然对这套武功也熟悉起来。
偶尔她独自一人练习完轻功,会取根树枝作剑,刷刷刷地把那些招式舞出来。身体里会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股横冲直撞的气劲,她当时未曾多想,只当这是她轻功精进了。
直到有一天,江重雪在练功时再度遇到了难处,无论怎么使劲都觉不对。
周梨走过去,说:“重雪哥哥,应当是这样的。”
她说完,把那变幻无穷的一招将将地使出来,回过头时发觉江重雪与聂不凡都愣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这一招你是怎么学会的?”聂不凡急问了一句。
“看多了就会了,”周梨一哼,“你的武功也没啥了不起的。”
聂不凡听后眼神微变,把周梨拽到跟前,手掌拍了她几处穴位,大惊道:“你这丫头,果然在偷偷练我的功夫。”
周梨跳起来,“你胡说!”
聂不凡嗔怒,“那你这内力是如何而来的?”
周梨惊讶地沉默下来,眼神看向江重雪,发觉江重雪的脸色刷白。
半晌,响起聂不凡的笑声,一连道了几个好字。周梨眉头深皱,不知他为何发笑。
聂不凡的眼睛里迸出某种异样光芒,在黯淡的山洞里尤其骇人。
他是立了誓的,终此一生都不得踏出这山洞一步,但是谢天枢,他又不得不杀,在他死之前,一定要谢天枢也死。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为他去打败谢天枢。江重雪显然不是他要选的人,而周梨让人始料未及。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练武的材料,可却有某种天生的融会力,能极快地吸收一门武功的精髓。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赋。
这世界上的确有这样一种东西,有些人凭白了花了大把的精力到头来一无所成,但是有些人只花了一半的精力却可以事半功倍。
江重雪曾经也以为自己有这样一种天赋,可他先是遇到了春风渡,如今又在六道神功面前栽了个跟头,他意识到,也许他根本没有这种所谓的天赋。
江重雪牙根咬重了,有血味在口壁里肆意蔓延。
打那天起,江重雪不再在六道神功上浪费时间,转而继续研究金刀堂的刀法。他是一贯倔强不服输的性情,周梨能练的武功,他却练不成,多少让他心生挫败。
周梨怎么会不懂,不过江重雪这人,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安慰的,尤其安慰的不得法,会更伤他的自尊心。
很快周梨就有了计较,某天她对他道:“重雪哥哥,我要学六道神功。”
江重雪诧异地收住了手,周梨平静地与他对视。
天边正是雪停时分,阳光初放,把她的脸映的五光十色,发丝被照着,近乎莹白。
也许是某种心意相通,江重雪刹那便明白了,他拧了拧眉,“阿梨,你不要……”
“我想练,”她打断他,故意笑说:“重雪哥哥,你不会是嫉妒我能练成吧?”
江重雪抿了抿唇,没等他回答,周梨就去烤野味了。
周梨做出的决定,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翌日,周梨就带着一只外酥里嫩的烤鸡并了一壶酒去山洞请聂不凡指教她练成六道神功。
聂不凡撕扯着鸡腿连肉带骨吞下,眼角斜了斜,看向周围石壁。他这个动作很明显是告诉周梨,六道神功就在这里,要学自己练。
周梨毫不惧怕地瞪他,“这个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她上前一步,与他对视,“这门武功是你创的,我若有学不好的地方,你须得不厌其烦地指教我,每一招都要给我拆解一遍,每句话每个字我都要弄懂它的意思,你若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表现,我就不练了。”
聂不凡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见过谁用这种挑衅的态度请人教武功的。
周梨慢条斯理地踮着脚尖尽量做到与他平视,“我若学会了六道神功,就可替你出去打败谢天枢,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洞里光线昏暗,聂不凡冷笑看她,“你未免太大言不惭了。”
“是么,”周梨歪了歪头,“也许吧,可能我练十年二十年也打不过谢天枢,但是谁知道呢,也许五年之内我就打败谢天枢了,这世上不是有奇迹么。看你的样子,是不相信我能练成了,罢了,”她提起盛食物的竹篮子,背过身去,“那你就慢慢等吧,等有朝一日,或许还有哪个倒霉鬼也和我们一样正好掉下来撞见你,然后正好又是个武学奇才,能把你的六道神功练到十成十,替你去打败谢天枢也说不定。”
聂不凡向来自负,怎能容忍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样呛他。可是周梨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深知他恶劣的秉性,不把这些前提说清楚,将来必有麻烦。
周梨看他不说话,作势就走,快要步出洞口时,她禁不住皱眉。她已经放慢了步子,怎么聂不凡还不叫住她?不会是她说的太过火反而刺激到他了吧。
“你站住。”这时,回声在洞内绕个弯子,撞进了耳朵。
周梨收住脚,刹那舒了口气。
到底让她赌赢了。
这天之后,周梨开始修习六道神功。
她需要一把剑。江重雪让铁匠给她打的剑派上了用场,第一次拿到这剑的时候她雀跃不已,使劲地摸它不够,晚上还抱着它睡觉。其实那剑并没有什么特别,普普通通的,其锋利程度与庖丁手里的菜刀无异,但却是她第一次得到一样礼物,雀跃不已。
江重雪微微笑了笑,很快又湮灭。当初他想为她打把剑的时候,并不知她会去学六道神功。
周梨……想要承担他的仇恨。
这个认知让江重雪不寒而栗,他凭什么让周梨纠缠进他死灰般的命运里去。
当他开口想要阻止周梨的时候,周梨默了好半晌,方说:“重雪哥哥,你是怎么看我的?”
江重雪一顿,半天答不上来。
周梨是他心血来潮救下的一个小姑娘,当初救她的时候,不过是因为他听到她的求救声,他一时不忍,于是翻开断壁残垣,看到底下仰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周梨。
直到长路漫漫的相伴,都是两颗孤独的心,因而靠在一起取暖。
是心血来潮,也是于心不忍,让江重雪把周梨救起。
周梨早就看出,实际上,江重雪的心很软,并不如他自以为的那样刀枪不入。就好像他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伸出援手,也会为了无辜百姓去杀金人。
江重雪答不上来,周梨接口:“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你的负担,带着我,好像总是让你变得很麻烦。我不想要这样了,我想要变得强大起来,变得有能力保护自己,直到有一天,能与你并驾齐驱。”
江重雪一身斜襟的赤红衣袍,手指静静缩在宽袖中。半天,他一笑,笑容里映出了这烟波流转的世外桃源。
“我想那天并不会很远,”他说,慢慢用手拍了拍周梨的头,“阿梨,你答应我,不要为我去做冒险的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
周梨睁着眼睛看他,天边暮云重重。
此后,他们再没有就六道神功这个问题说过半句。
第17章 月水
绍兴二十六年,镇北将军岳北幽请缨伐金,遭高宗拒绝。
绍兴二十七年,秦桧弹劾构陷岳北幽,言其拥兵自重,有谋反之心。高宗将岳北幽下狱,并三司会审。三军联名上书,誓要皇帝还岳北幽清白。
绍兴二十八年,岳北幽出狱,遭高宗软禁府邸。
绍兴二十九年,朝廷一片昏聩,而江湖上数名高手相继无端惨死,风雨欲来。
时光一晃,四载光阴弹指而过。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峭壁的玄铁桩上凉风习习,一道人影飞速向上攀升,衣袂带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直至顶端,看到天边朝阳在东,煌煌地撒遍山谷。
周梨的侧脸被阳光照得明媚。
仲夏好时节,满目新翠。
她饱足了眼福,随即片刻不停地下落。
一年半前,她已经能勉强用轻功抵达山顶,而如今,又经过了这一年半的练习,她已能登上山顶。
落了地,余光瞥见一抹人影走来,她咧嘴一笑,剑划出凌厉的弧度出了鞘,被她张手一握,一剑朝人影刺去。
对方吃了一惊,迅速闪身的同时斜过面容。肤光皎皎,一双桃花眼上挑,修长眼睫倒映出浅浅弧影。
四年的时光把少年的身形拔得更加颀长,多年的山中岁月养出了他清泉般的双眼,一笑时眉眼依旧张扬,傲气不变。
两人过了几十招,只见他把脚尖前的一颗石子一踢,正中周梨剑身,发出嗡的一记长鸣,震得周梨退后。这一步是虚晃,随即她一剑破空而去,叱的一声,双方同时住了手。
江重雪低头看了看被划破的衣角,把它脱下来丢给周梨,“你划的,给我补了。”
周梨还陷在偷袭得手的兴奋里,下一刻就被盖得眼前一黑。这偷袭手法就是六道神功“饿鬼道”那篇里的,她还是第一用,没想到旗开得胜。把衣服从头上拽下来,江重雪正盯着她瞧,拿手比了比她的个头,过会儿说:“好像又长高了。”
这几年她长高了,身材也丰腴了,不再摸着只是一把骨头。她的脸棱角饱满了许多,白嫩得像刚出笼的包子,眼珠点漆,面庞清秀。周梨底子好,以前太过瘦弱面色灰白加上年岁还小,看不出来。
江重雪在阳光里打量周梨。这四年她练六道神功已小有所成,凭周梨现在的功夫已经能与他旗鼓相当。她学的晚,一般习武之人在总角年纪就开始拿兵刃了,周梨能有这样的神速进步,的确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而且这丫头这些年……长高了长大了,也……漂亮多了。
在江重雪看来这是有些神奇的,因为他是每天看着周梨一点点长成现在的模样。周梨不再是个丫头,而是个正儿八经的姑娘了。有时候这样想着想着,他心里会有些奇怪的悸动。
“回去吃饭吧。”江重雪道,“对了,叶火叶水来信了。”
午饭是一大锅滋味不错的野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