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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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仕人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杜云萝的父亲是从五品不假,但她的祖父是从前的太子太傅,如今还在东宫里走动,听说中秋时太子还赐酒到了杜府,这份体面,满京城能找出几家来?
这些官场上的道理,施仕人与施莲儿是说不通的。
施莲儿絮絮道:“我知道杜家厉害,就是因为杜家厉害,才更要抓着不放。哥哥与父亲总说我不懂事,不懂官场水深,说哥哥没根基,就算能中了进士,也难平步青云。既如此,更需要我了呀。哥哥你想,我若能入杜府,杜家难道会不帮衬着你?我们与定远侯府成了亲家,往后走得路难道不宽些?”
施仕人沉默了。
他知道施莲儿这几句话说得对。
施家并不宽裕,他每年咬牙挤出这么些束脩银子来历山书院,除了念书,更重要的是累积人脉。
他有心图之,对同窗们亲切,这才有了今日的好人缘,他出身如此普通,却能和书院里一众官宦子弟走得近,不得不说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这些人,往后能在仕途上拉扯他一把,能在他进入京城权贵圈子时做个引路人,他如今的苦心才不算白费。
杜云荻为人爽朗,没有官家子弟的纨绔脾气,前两年还不显山露水的,这半年多,杜家眼瞅着是节节高了,施仕人很希望与杜云荻的关系能更好些,因此之前对于施莲儿的心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今日……
“你若真心是这么想的,杜夫人和杜姑娘来了,你就该避让些!”施仕人道。
施莲儿撅着嘴,擦了擦眼泪:“我只想让杜夫人对我有些印象。”
施仕人叹息:确实是印象深刻了。
“你那些心思,暂且收一收吧!”施仕人见施莲儿要反驳,赶忙又道,“你说做妾就做妾?杜家的门是你想进就进的?别说云荻没正眼瞧你,就算他正眼瞧了,上头还有杜夫人。”
施莲儿紧紧咬住了下唇,目光往东边瞥了一眼。
她在市井长大,女人对付男人的手段,没亲眼见过也听过不少。
只要她能拉拢了杜云荻,杜家碍于名声,难道会不认账吗?
就算杜云荻不正眼瞧她,她一样有办法。
另一边,杜云荻等四水和常安守了门,这才上前到了甄氏跟前,直挺挺又要跪下去,叫甄氏一把给拖住了。
“又不在家里,讲究这些做什么?”甄氏连连摆手。
杜云荻拗不过甄氏,在一旁坐下了。
甄氏仔细看了看儿子眉宇,再看一眼桌上的大枣,问道:“那个施姑娘,每回都往你屋里来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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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杜云荻忙不迭摇了摇头:“她、她今日是头一回进来,若是晓得她是这等直接就往屋子里走的人,儿子怎么也会拦着她的。”
甄氏细细观察杜云荻神色,见他有些尴尬,有些慌乱,却不似说谎。
亏得是头一回进来,若是三番五次如此,杜云荻的名声也不好了。
只是,甄氏听杜云荻的口气,似是对施莲儿有些忌讳的模样,前回四水和常安分明说过,自家爷是个耿的,压根就没往那方向思索施莲儿的行为,莫非……
甄氏沉下脸,低声道:“拦着她?她一个姑娘家,你怎么拦她?拉拉扯扯的更不像话。”
“这不是……”杜云荻脸上一红,避开了甄氏的目光,“这不是让她哥把她带回去了吗?”
杜云萝坐在一旁,半句话没说。
只看杜云荻反应,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便不顾甄氏拧眉,道:“哥哥莫非是中意那施姑娘?”
“你别胡说!”杜云荻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了,话音未落,自个儿也晓得不妥当,压低了声音,“我还要脸面呢。”
杜云萝眨巴眨巴眼睛,扑哧就笑了。
寻常这种状况下,不是应该说“别坏了姑娘家的名声”之类的话吗?
杜云荻却直接说了他自个儿的脸面。
可见,杜云荻对那施莲儿是不喜欢的,甚至是躲着的。
他现在的反常,完全是因为他叫个姑娘撵着跑的事情叫母亲和妹妹知道了,他别扭坏了。
杜云萝越想越好笑,叫甄氏狠狠剐了两个眼刀子,还是屏不住,捧着肚子躲在里头去笑了。
杜云荻听见她的笑声,薄唇紧紧抿着,偏过头不吭声。
甄氏是通透人,哪里会看不明白,前一回斟酌着没有说。是担心这本没有的事情,叫她一说穿,反倒让杜云荻上了心,适得其反。而今杜云荻已经看透了,她也就不用担心那些了。
拍了拍儿子的手,甄氏语重心长道:“那位施姑娘对你的态度,你自个儿拎得清,母亲也就放心了。你是父母唯一的儿子。莲福苑里又对你希望颇高,你一定洁身自好,莫要惹些不好的传闻让老太爷、老太太伤心。
母亲本想着,那施姑娘若是个晓事的,只是在一些细节上不够注意男女之防,那么点拨两句也就知道了,可刚刚看来,她是存心如此。
你知道让施仕人拖她回去,可你也要明白,人家毕竟是亲兄妹。万一、万一起些不好的心思,你把宝儿押在人家哥哥身上,到时候是要吃亏的。
别说什么损了名节毁了姑娘,你闹出些动静来,不说你父亲,连老太爷都要抬不起头来,到时候呢,人家得偿所愿,你有苦都没处说,只能认栽。
越是矜贵。越要谨慎。”
虽然甄氏这般说施仕人,杜云荻并不全然认同,但甄氏是一番关切之心,他又素来孝顺。便点了点头。
里头杜云萝笑够了,甄氏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在她的耳朵里,她的心倏然沉了下去。
她知道,甄氏说得对极了,甄氏所提醒的,不就是几年后杜云荻的处境吗?
施家人就是施家人。
施莲儿算计杜云荻。施仕人岂会不知情?
施仕人答应把事情拖到唐氏生产之后,转头施莲儿就哭上门来,说她叫施秀才赶出了家门,一看就是这一家三人唱的一出戏。
施莲儿那点名声有什么要紧的,她拖死的是等缺的杜云荻,是眼瞅着要升职的杜怀礼,若是消息传出去了,杜家还怎么抬头做人?参到御书房的折子都够杜家喝一壶的了。
杜云荻真是哑巴吃黄连,抬了施莲儿进门。
随着施仕人的高升,施莲儿在后院里作威作福。
唐氏为此对杜云荻离心,姐儿又是个药罐子,金山银山砸下去,最后还是没活到成人,唐氏就这么一个心肝尖儿,整个人都要疯魔了。
想起那些往事,杜云萝怄得要命。
没有不要脸的施家人,杜云荻与唐氏和和美美,姐儿平平安安,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破事来。
杜云萝凝重的神色落到杜云荻的眼中,他微微一怔,突然间就想起法音寺里的事体了。
当时,穆连潇出手救了人,又很快松手,他不失仁义,又不会受人把柄。
若他那日救的不是杜云萝,若那日他没有松手,被救之人借势拉住他抱住他胡乱嚷嚷,人人看的都是穆连潇的笑话,而非那胡搅蛮缠之人。
越是矜贵,越要谨慎。
杜云荻细细品味着甄氏这句话,末了,郑重道:“母亲,是儿子考虑不周,这次知道了,往后一定防备着。”
甄氏满意地颔首,看来,杜云荻是听进去了。
面对母亲幼妹,杜云荻尴尬之余,有些话还是吐了出来:“本来,儿子也没往那个方向想她,可大姐出嫁之后我回到书院,我就觉得她越来越奇怪了。
起初我只当是想岔了,没凭没据的,跑去和施仕人通气,反倒显得我心思叵测,所以一直躲着她。
没想到,今天……”
杜云萝歪着头,和甄氏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自家哥哥不是个无可救药的书呆子,好歹他看出了施莲儿的企图心。
只是,杜云荻既然知道,前世为何还是着了道?
是因为几年下来施莲儿没半点动静?还是因为当时他已经成亲,唐氏又挺着个大肚子,他觉得施莲儿不会上赶着做妾,他已经安全了?
杜云萝说不清,但甄氏都这般提点了,杜云荻再不当心,门口还有两个怕叫甄氏收拾的胆小鬼呢。
甄氏也想起了四水和常安,唤了他们进来,狠狠耳提面命了一番,得了两人豁出命去都不会让四爷受了小人算计的保证,这才作罢。
“母亲和妹妹怎么突然来了?”杜云荻寻了机会问了一句。
甄氏笑着道:“月底是你外祖母五十大寿,母亲好些年没回去了,趁此去你外祖母跟前磕个头。不单单是云萝,你父亲也一道来了,这会儿应当是与韩山长在说话呢。”
提起外祖家,杜云荻也有些向往,只是前些日子他才请过假,不好再耽误功课,便不提了。
杜云萝凑过来,道:“大姐夫回书院了吗?”
第97章 直直
杜云荻笑着摇了摇头。
杜云萝支着腮帮子想,也对,邵元洲和杜云茹成亲才一个月,无论是邵家还是杜家,此刻都不会急着叫邵元洲回书院的。
趁着这个机会,甄氏又叮嘱了杜云荻一番,不仅仅是防人之心,还要杜云荻静下心来仔细念书,莫要叫其他事情乱了心神,耽搁了前程。
杜云荻一一应下。
门口,一阵学生们向山长问安的声音。
四水敲了敲门,抬声道:“太太、爷、姑娘,山长与老爷过来了。”
书院讲究尊师重道,杜云荻赶忙起身,亲自去开了门,躬身请了韩山长与杜怀礼进来。
杜云萝亦起身,站在甄氏一旁,抬眸看向那韩山长。
她是头一回见这位山长。
已到知天命之年的韩山长精神奕奕,他早年官运并不亨通,在地方上做个小吏熬了几十年,才一步步走到京中,自此大放光芒。
韩山长毕竟不年轻了,做了几年官,老母病故,他丁忧回乡,等出了孝期,又做了半年的官,选择了告老。
许是这些年在书院里与年轻学子们为伍,韩山长笑容慈爱,少了官场上的精明,多了为人师表的沉稳与踏实,叫人心生好感。
对这位杜公甫赞誉有佳的同僚,又是杜云茹和邵元洲的保媒人,甄氏格外敬重,带着杜云萝行了礼。
韩山长看着杜云萝,笑了:“本想再吃碗媒人酒,却叫石侍郎夫人夺走了,着实遗憾。”
杜怀礼拱手道:“虽不是媒人酒,但大喜之时一定给您送帖子。请您来吃碗酒。”
甄氏亦抿唇笑了:“我们云荻还要请山长多费心教导。”
一听这话,杜云荻微微愣怔。
杜云萝瞧在眼中,知道是说起了姐妹婚事,叫杜云荻又想起那虎视眈眈的施莲儿,他浑身不自在了。
那个施莲儿,只要施仕人与杜云荻同在书院一日,她就是一个隐患。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算杜云荻谨慎,四水和常安警醒,可往后数年间。谁能说一定不会出纰漏呢?
万一出了些差池,施莲儿依旧作威作福,杜云荻的一辈子就要受她拖累了。
杜云萝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不可能让杜云荻离开历山书院。一来因噎废食,二来。杜公甫那里是断断说不通的。
她若去提,等着她的可不仅仅是一顿排头。
那让施仕人离开,杜云萝一个闺阁姑娘,毕竟没有三头六臂。这事儿不好办。
暂且只能走一步瞧一步。
他们已经对施莲儿防范了,若还不能解开前世之局,以至于让杜云荻走入那般被动的局面。那杜云萝又如何能拍着胸脯说,她能在往后反制定远侯府二房。报前世之仇,保穆连潇之命?
她重活一次,绝不是为了再经历一次悲痛,再看一次悲剧的。
收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印,杜云萝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
她的心更痛。
想起前世之苦,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这种溺水一般的沉重和无力感是她从前经常体会的,这几个月,随着心境开阔,生活平顺,已经渐渐远离了她,不知为何,此刻会突然之间如决堤一般朝她涌来。
好在,再是不舒服,她依旧站得直直的,没有半点儿失态。
前世更苦更难,在定远侯府中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她都是直直站着的。
就算被污蔑对继子起了异常心思,就算娶进门的儿媳为了流言给她难堪的时候,杜云萝都没有失态过。
此刻,只是心中有些难以言明的不舒服而已,她撑得住的。
时值中午,四水和常安去领了饭菜,水月伺候着主子们用了。
杜云萝胃口不济,怕叫甄氏他们瞧出来,努力用了一大碗。
午后杜云荻还有课,杜怀礼也不想在书院耽搁太久,便向韩山长告辞。
杜云荻送了甄氏与杜云萝出去。
庑廊尽头,施莲儿转过身来,她生得白皙,便是经常在日头下面走也没有晒黑。
阳光下,浅蓝褙子衬得那张瓜子脸温润如玉,凤眼上扬,一如她的唇角。
对着甄氏与杜云萝,施莲儿盈盈行了一个福礼。
似是在恭送她们离开,又似是……
示威。
杜云萝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两个字。
甄氏的目光缓缓落在施莲儿身上,又缓缓移开,不喜不怒,只是偏转过头,低声与杜云萝道:“囡囡,我们走了。”
杜云萝应了,没有理会施莲儿,跟上了甄氏的脚步。
施莲儿站在原地,笑容凝在唇角,眼底隐含恨意。
今日甄氏与杜云萝如此忽略她,总有一日,她会叫她们知道,她不是她们这些权贵们脚下的蝼蚁!
马车就停在书院门口,水月摆好了脚踏,扶着杜云萝上去。
甄氏握着杜云荻的手,又唠叨了两句:“九月过半,天气渐渐凉了,你要注意身体,多写信回来,娘在家里等你回来过年。”
杜云荻连声说好。
甄氏这才放心,扶着水月上了车。
马车驶离了历山书院,绕回了台铺镇,而后往桐城方向去。
甄氏闭目养了会儿神,她不提施莲儿,杜云萝也不提。
行了几日后,入了桐城。
甄家在桐城东北角,石青胡同里,具是桐城当地的世家大族宅院,甄家在其中不算大,却也不小。
青瓦灰墙下,甄家大门外,立着两头石狮子。
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