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像她-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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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然的病情现在还很难判断,但她所受的创伤是我见过最严重的之一,四个月的囚禁和电击酷刑,治疗过程不会容易。”
李东扬沉默。
陈医生离开后,他推开病房的大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狄然都要在这里度过,价格不菲却贴心的私人医院特意将房间装点成少女心粉红的色调。
窗外是一片静谧的桦树林,叫不出品种的鸟儿盘旋在上空轻唱,医院建在城市郊区的庄园,空气清新环境优雅。
李东扬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换掉室内的浑浊空气,而后坐在床边。
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眼角唇边还留着水渍,李东扬没进屋,也能猜想出里面刚才发生了什么。
狄然穿着薄而柔软的病服,领口大开,嶙峋的锁骨露在被子外面,李东扬心疼地将眼睛别开,被子上拉遮住了那片。
肥皂玩了一会地上堆着的毛绒玩偶,小爪子用力,跳上了狄然的床。李东扬摸了摸狄然柔软的头发,点点肥皂的脑袋,轻声说道:“陪狄然睡一会,不要吵。”
肥皂乖乖地在枕边趴下,舔了舔爪子,将头别进毛里。
☆☆☆
狄然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李东扬坐在房间角落的小沙发上看书,见她醒了连忙起身过来:“有没有不舒服?”
狄然头有些疼,可又不愿意让李东扬担心,她侧过头将隐隐作痛的那片区域抵在枕头上,小声说:“没有。”
李东扬一眼看出她的异样,手放在她耳后上方揉了揉:“我请了一位中国餐馆的厨师,你想吃什么?”
狄然摇头:“不饿。”
李东扬说:“我也没吃,就当陪我了。”
狄然这才点头。
晚饭是简单的青菜豆腐和小粥,又加了一碗油花少的鸡汤。
狄然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她没有以往吃饭时那样叽叽喳喳,食一定要言还要满嘴喷饭粒的聒噪样子,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李东扬找话说:“陈医生说你的病没什么大碍,调养一下就可以康复,你别想太多。”
狄然答应:“嗯。”
“你睡觉的时候我去外面逛了一圈,医院花园东边有个天然湖,水是绿色的,明天我带你去看。”
“嗯。”
“楼下有个英国佬也带猫来疗养,是只公布偶,看到肥皂两只眼泛光扑上来。”李东扬不停地给她说些有趣的事情,“那英国佬是个大胡子,嫌我们肥皂是只土猫不配和布偶玩,吓得抱着他家猫连说三十多个no。”
狄然笑了笑,想起肥皂还在一边,挑出汤里的鸡肉喂给它,李东扬连忙制止:“每天只吃青菜不怕饿死?”
肥皂抢过肉迅速叼着逃到床底,李东扬笑着骂它:“丢不丢人?饿死鬼投胎吗?”
他夹起自己的鸡肉放进狄然碗里:“你吃一块,不然我不开心。”
狄然只好强忍着难受吃下去。
“狄梦打过电话吗?”她咽下最后一口,忽然问道。
她最近说话大多只有简单的“嗯”、“好”,忽然主动问了一句完整的话,李东扬瞬间愣住:“打过。”
狄然偏着头:“你说我很好。”
李东扬犹豫着放下碗筷:“有件事狄梦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看着狄然:“陆呈庆翻案了,就在我们离开以后。”
狄然的手停在半空,青菜从筷子中间掉了下去,她静了片刻,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杨洁还活着。”李东扬抽了张纸擦掉桌上她掉下来东西,“当年她死不见尸当地警方按失踪处理,采集了杨驰的血样备案以防万一。”
“她上个月出现在滨海的妇幼医院,满月的身孕却是边境村子的外地户口,医院觉得蹊跷报了警,和杨驰留下的血样比对上了。”
狄然放下筷子,不知是不是李东扬的错觉,她的脸在灯光照耀下越发得苍白,像是一张纤薄的纸片。
“是拐卖,团伙犯罪。”李东扬抿着唇,“平县失踪的女孩都被拐卖到边境,和杨洁同伴的那两个孩子哭声太大,没活到那个时候。”
狄然抠着手指,神色说不出的呆滞。
她愣了很久,哑着声音问道:“翻案了?”
李东扬点头:“杨洁认识凶手,她喜欢吃红烧肉,每次赶集杨驰都会带她去买新鲜的肉,那人是个左撇子,皮屑分析后对上了。”
“遗落在现场的钱包也是陆呈庆在那里掉落的。”
房间里寂静无声,像窗外月色下的桦树林一样静谧。
狄然垂下眼睛:“让我自己待一会。”
李东扬知道她心里难受,摸了摸她的头发:“我陪你。”
狄然甩掉他的手,沉下声音:“你出去。”
李东扬起身清理桌子和碗筷,狄然被子蹬在脚下,抱住膝盖脸深深埋进去。李东扬没有出去,他收拾好东西回到床边,按着狄然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出去!”狄然捶他肩膀,哽着声音。
李东扬一把搂住她:“你哭。”
狄然疯了似的用力打他后背,揪他头发:“滚——!”
李东扬忍着疼,安抚地揉她的头发:“不滚。”
狄然吼道:“我让你滚!”
她越挣扎李东扬抱她越紧,狄然去咬他肩膀,尖利的牙齿隔着薄薄的衬衣直接咬在皮肉上,李东扬痛得身体一抖却不撒手,他声音带上颤音:“你咬死我吧,咬死我就没人管你了。”
狄然恍惚着松开了牙,像是怕了李东扬嘴里的没人管她,她瘦得像柴棍的手放开他的头发,转而搂住他的脖子。
李东扬觉得怀抱中的身体一颤一抖,她又哭了。
才二十岁的年纪哪该懂什么是命运,但这一刻他却深深觉得命运是个捉弄人的东西。
旅人越过山川走过沙漠,遇见一条河。
河上的桥边立着一块木牌“禁止通过”。
他跳进水里跋涉,却不幸沦陷在河水中心的漩涡。
下一刻有人拿走牌子,对要溺死的人说:“桥可以走了。”
狄然哭了很久,开始哭得崩溃,后来声音渐渐小起来,她呼吸变粗嗓音闷闷沉沉。李东扬意识到了什么,推开她一看果然小脸煞白。
他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两瓶药,倒出几片塞进她嘴里,又给她灌了一大杯热水。
狄然侧躺在床上闭着眼,胸脯一鼓一缩,心脏隐隐作痛。
李东扬蹲在她面前:“疼得厉不厉害?”
狄然沉默了很久,久到李东扬觉得她再不说话他就要打急救电话了,她才开口小声问道:“我真的能治好吗?”
李东扬哄她:“医生说了可以,你安心治病,别多想。”
狄然抓着他的袖子:“如果他来找我,别让狄梦告诉他,等我病好了回去,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灯光打在李东扬的睫毛上,在他眼睛下方垂出小小的阴影。
他沉下眼,看着狄然慌乱的面庞:“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不会惹上这种事。”
“不关他的事。”狄然平静下来找回理智,眼角刚才哭过的眼泪还没擦掉,她摇头,“不能告诉他,他会难过。”
李东扬别过脸:“你怕他难过,却从来不在乎我难过。”
狄然怔了怔:“我在乎的。”
李东扬偏头看着她刚才咬过,现在隐隐作痛的肩膀:“骗子。”
“对不起。”狄然伸手去摸,被他打开。
李东扬起身脱掉上衣进了浴室,他对着镜子照了照,牙印很深隐约渗着血丝,他拧着好看的眉抽出一块卫生纸擦了擦。
狄然推门进来,她刚要拉李东扬,李东扬又转身出去,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狄然想了想,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胸口:“疼得特别厉害。”
李东扬脚步顿住,狄然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只没安全感的毛球紧紧抱着自己,地砖向上反着潮气,她的脸似乎比刚才更白了。
李东扬走了回去,还没等说什么狄然先抓住他的胳膊:“对不起。”
“真的疼?”李东扬蹲下来,他生气时眉毛一直舒展不开,让人看了就知道他在不耐烦。
狄然抬眼:“还好。”
狄然用这种事骗他,李东扬心里蹭地起了一团火,他冷着脸起身刚要走,又被狄然拉住。
她抽了下鼻子:“你别不理我,是我错了。”
李东扬静了一会,强忍着放柔软声音:“一会要我滚一会不要我走,那么喜欢陆川又不准我不理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么问,狄然也在心里问自己她到底想干什么?
可她也说不明白个所以然来。
李东扬在身边她很安心,和陆川在一样安心,比狄梦和狄俊华加在一起还要安心。
她不是想让他滚,只是心情崩溃起来自己难以控制。
而在李东扬面前她不需要控制。
她要哭,要笑,要无理取闹都好,她心里明白他不会真的对她生气,但如果他有一点不开心,她就开始慌了。
她现在已经没了陆川。
不能再没有李东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写四个番外(其实不算番外是该含在正文的内容)
一是然然和李东扬的七年,二是陆川,三是以后,四是然然和李东扬没提及的学生时代。
读者大大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看。
另外文中提到的PTSD,如果有bug就当我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吧。
第126章 没离开过(2)
李东扬受不了她这么可怜的样子,虽然对她是真的还是装的依旧存疑,还是躬下身把她抱回床上。
狄然现在瘦得剩把骨头,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你不喜欢我,还利用我陪你咬我吊着我。”李东扬心里委屈,忍不住骂她,“你这种行为,严格来说就叫婊。”
狄然抬起眼睛回视他,柔柔地说:“我们俩这些年就像兄妹一样,你喜欢我还胁迫我和男朋友分手。你这种行为,严格来说算是乱伦。”
李东扬:“……”
“乱你个头!”他想把狄然直接丢回床上,又怕颠着她那颗摇摇颤颤的心脏,只能动作轻了又轻,柔了再柔。
狄然趴进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你要走吗?”
“不然呢?”李东扬问,“睡你床上?”
狄然指指墙角:“睡沙发吧,我害怕。”
李东扬认命地走过去,一米八多的个子蜷缩在沙发上,他不睡,把手机屏幕调到最暗,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狄然静静躺在床上睡不着,她睁着眼睛发呆。
李东扬似乎装了夜视望远镜,知道她没睡,放下手机轻声说:“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就算把脑子想破,也不会想出结果。”
狄然闷闷的声音传来:“如果陆川不离开我,会改变什么吗?”
李东扬问:“你觉得呢?”
狄然想了想,觉得不会。
敬阙智那种残忍的偏执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是执着得像是能从空气里汲取能量,他有耐心跟踪她一整年,就算陆川一直在她身边,他也总会找到机会下手。
如果她真想改变什么,得从根源去想会不会。
如果她那年冬天没有转学,也许就不会遇到陆川。
如果她们没做同桌,也许陆川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同学。
如果陆川那天没在幽深的巷子救下她,也许她不会对他产生那么强烈的喜欢和依赖。
如果她不喜欢陆川,也许招惹不到敬敏,也碰不到敬阙智。
将这些一切通通推翻,狄然又觉得,比起回到那年冬天转折让所有事都不曾发生过,她情愿现在的处境。
痛是痛了,但不后悔。
窗外的桦树林里又想起了那首叫不出名字的民谣,清凉如水的乐调,像极了天上皎皎的月光。
她浅浅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李东扬,而后把脸埋进枕头里装睡。
李东扬看她“睡了”也放下手机,扯过毛毯盖住自己蜷缩着迷糊过去。
狄然睡不着,也不愿意睡。
没有镇定剂的睡眠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噩梦。
梦里有微笑的敬阙智、脖子上的项圈、麻痹全身反复不停的电流,还有背朝着她头也不回的陆川。
她竖着耳朵,听着窗外清冷凄美的小调,恍惚间就到了下半夜。李东扬睡梦里有些不安,在狭小的沙发上翻来覆去,大喘着粗气。
狄然最近的睡眠常常被噩梦包场,明白那种感觉。她想了想,悄悄从床上起来走到李东扬旁边,就着明亮的月光,看到他眉头皱得紧紧,像个生气害怕的孩子。
狄然伸出手指在他眉心上揉了揉,李东扬蓦地睁眼,扯住她的手腕,他眼神里是惊恐的光,在看清是她以后松开了手。
他靠在沙发上轻轻舒了口气。
“去床上睡吧。”他在这里睡不安稳,狄然轻声说,“我睡沙发。”
李东扬翻了个身,屁股朝着她。
狄然只好又说:“去床上和我一起睡,行吧?”
话音刚落,李东扬卷起被子起身。
狄然:“……”
他拿过很多毛绒玩具垒在大床中间,规矩地躺在一侧,看狄然还站在那里,阴阳怪气地说:“后悔了?后悔了我就回沙发,没关系的。”
狄然还是不动,他又说:“真墨迹啊,以前和我睡一张床怎么不觉得别扭呢?有男朋友了就是不一样,和陆川睡你也这么墨迹吗?”
狄然爬上另一边躺下,轻声问:“你做噩梦了?”
李东扬不自然地别过头:“睡你的吧。”
他说完又翻身将屁股朝着她,狄然那晚依旧失眠,但李东扬后半夜睡得很好,他偶尔说说梦话,没有再做噩梦。
☆☆☆
那年伦敦的冬天不冷,狄然每天固定时间接受心理治疗,每周李东扬开车带她去看一次心脏,她很少出门,李东扬提起,她才会懒洋洋窝在轮椅上让他推着出去走走。
她走得动,只是不想动,像只年迈的老公鸡对生活没什么激情,也不再打鸣,李东扬戳她一下,她才抖抖翅膀扑掉身上的灰尘,在那段日子里,唯一能让她稍微认真对待的事情就是每天的治疗。
医生说她能好,虽然她还是失眠多梦,还是会在想起某些记忆时浑身控制不住颤抖,但她愿意相信医生的话。
哪怕每次心理治疗时不停回想起那些事情,对她而言不下于一种残忍的惩罚。她的身体和本能其实很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