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乱青丝-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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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文帝留宿沐霞宫的消息一夜传遍宫中,第二日景文帝便下了圣旨,公开了宁岐山的死讯,念及宁将军以死抗敌,乃忠君爱国之才,追封宁岐山为镇国大将军,宁家长子宁远威在主帅身亡后,以副帅名义,胸怀谋略,重创北境外敌,立下汗马功劳,授其继任镇北将军,继续驻守雁山关,护卫家国。
念及其女宁贵妃因父逝去,心神俱伤,禁足期悔悟至深,解禁足之令,恢复以往。
圣旨一下,下面的人自会做事,一时间,送来了服侍的宫女、太监数位,各宫娘娘、小主皆送礼祝贺,上门慰问体恤,沐霞宫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每日迎来送往,踏破门槛的人,不知几多。这后宫就是如此,谁得了恩宠,谁的地位便不可小觑,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宁贵妃。
青笙却病倒了,病的不轻,一病不起。前段时间身体养的挺结实了,只是架不住昨夜受了一晚寒气,舞了一宿剑,醉酒出汗,衣襟湿透,受了凉,身子才垮了下来,高烧发热,一直烧了两天,昏迷不醒,躺在偏僻空寂的屋中,竟无人问津。
新来的宫女、太监都知道她就是那个被禁足的宫女,也不知皇帝是何旨意,见得宁贵妃也没提起半句,想是不招主子欢心,便都躲得远远的,免得惹了是非上身。
待到第三天,青笙才幽幽转醒,她烧的意识不清,嘴唇干裂,喉咙烧得似火般疼,四肢无力,全身疼地入骨的痛,她强撑着身子,下了床,见得屋中没有一滴水,才起身摇晃着去问人要了碗水喝。
她颤抖着手从缸中盛了碗水,凑近唇边,刚要喝,却想着,顾青笙,你真是命大啊,这样都要不了你的命。水未饮,却是滴了一颗泪珠在碗中,心中酸楚无尽,那人竟是不闻不问,当真半点情意也不顾,又不由轻哂,顾青笙,你当真心比天高,身为下贱。你与她,又有何情意,不过是她禁足时,打发寂寞的宠物而已。
即便如此作想,心中仍是蔓延着悲戚之意,入了泪的水,尝起来,亦是苦涩无比。
第四日,宁子沐派人来通传她,青笙心中闪了丝喜悦,她终究还是在意我的,颤抖地着了衣衫,束上腰带时,发现又大了些,想是这几日没吃什么东西,瘦了不少。
走进大厅,宁子沐已是梳高发髻,簪着三层的东珠、珊瑚,金凤钗,镶玉金步摇垂在一侧,绛紫色青翟逐日袍,一身华贵锦服装扮,眉眼间威严正襟,俨然昔日宁贵妃的样子,只是旁边居然坐了端若华,她身形瘦削,神色黯然,素来清冷的眸子里,缠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与宁子沐的意气风头相比,即使身着尊贵权重的明黄皇后凤袍,仍是显得黯淡清寂,气势竟是输了一头,此外厅中并无别人。
宁子沐只手托腮,听得脚步声,凤眼朝她扫来,见得她神情憔悴,脸上略微有些惊讶,却按捺下来,转头对着端若华缓缓说道,“青笙已到,皇后娘娘可直言,所来为何事”,青笙闻言,此刻方知,原来是端若华到了,才派人传的她,心中有些失落,眸子闪动,掩下了失落,像以前般,眼神如深潭壁玉,寒冷平寂。
虽是一眨眼的事,却被仔细盯着她的端若华瞧个正着,不由眸子黯淡,手指紧握茶杯,指节僵硬得发白,她深吸口气,淡淡道,“自是皇上解除了禁足令,本宫便来问你要个人”,宁子沐闻言,眉头一跳,勉强扬了嘴角,扯开一抹笑,
“姐姐执掌六宫之权,不过是要个人,后宫之中,有谁敢不从,何须多此一问?”,端若华被她一将,反而不好强行带走人,只得口气和缓,
“本宫没了青笙服侍,始终不惯,不知妹妹是否愿意割爱”,此话一出,各有心思的三人都不禁一愣,
“良禽择木而栖,若青笙有此意,妹妹不拦她,若是无此意,愿姐姐一让才是”,宁子沐自恃青笙对她的心意,才说了此番话语,她自是不好直接回绝,让青笙做抉择,端后人前向来温和,自是不会强求。
端若华目光灼灼地盯着青笙,声音清冷,“也好”,
青笙感受到两道投到身上的视线,她当日为了助宁子沐,与端若华早有约定,本想与宁子沐说说,她却似乎完全忘却了自己,想必她也不曾在乎过,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青笙跪在下方,伸出袖子的手,消瘦,青白,透明的几乎可以看见血管,她缓缓道,
“多谢两位娘娘厚爱,奴婢愿侍奉皇后左右”,她语气平缓,抬眼看着宁子沐震惊的眼神,心里竟有一丝对她之前不闻不问的报复的快感,只是心中又难受得紧,想着从今后怕是见不着了,又生出些悲戚,眸子死死盯着宁子沐,似要在相处的最后一时一刻,将她深深地镌刻在心间。
宁子沐闻言,血色从脸上褪去,只剩下抹了胭脂的唇色依旧鲜红饱满,她的手指紧紧扣住座椅扶手,关节突出,声音冷厉,含着怒意,
“好,很好,你倒是懂得择善而去,本宫真是错看了你”,
宁子沐凤眼上挑,目光锐利,似苍鹰般望去,凶狠凌厉,却见她痴痴凝望自己,眼神温柔、深情,脸上透着不舍、难过,宁子沐怒意稍逝,眼底却多了丝不解。
端若华见得她二人目光交缠,情意缱绻,自己仿若置身事外般,那夜的噩梦又好似重现,她心中堵的喘不过气,好似空气闷得,让人呼吸不了,只得开口说道,
“如此甚好,且去收拾,随本宫走罢”,
青笙退去收拾包袱,端若华又拉着宁子沐拉了会家常,宁子沐却脸如锅底,如此被拖住,连质问青笙的机会也没有,一口恶气咽不下去,又不能出在皇后身上。
收拾完毕,青笙跟着皇后宫中的太监和宫女走了,她脚步艰难,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走出沐霞宫门外,她频频回头,看了又看,脚步顿了又顿,被身旁太监几度催促,才离开了沐霞宫。
☆、玉碎
回到凤栖宫后,青笙无论走到何处,总有奇怪的眼光朝她看来,周围宫女、太监们背地里总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嘲讽说笑。见得她走近,便一哄而笑地散开了,毕竟后宫这地方,点大的事都会传的人尽皆知,更何况牵扯到了皇后和贵妃。这日,她人尚在屋外,就远远地,便听见屋中传来的声音,似是低低压抑着,言语鄙夷不屑,又带着些激动的亢奋。
“听说是被侍卫破了身子,真的是不知廉耻,都不知和多少人有了那苟且之事”
“说是吃了那种药,还试图勾引皇上,攀高枝儿呢,就那相貌,不知所谓!”
“这种人身贱命微的,呆在凤栖宫,别是污了娘娘清誉”
“我看啊,不过几日,娘娘定要将她逐出凤栖宫,这种人,可留不得。放在哪儿,都是招惹祸端”,
“就是,就是,改日我们几个便在娘娘跟前,假装无意地说上两句,让娘娘遣了她,别给凤栖宫招来是非了”
青笙已经很尽力地让自己处于晃神中了,但是这些闲言碎语还是飘进了耳朵,嘤嘤嗡嗡的,尤其这几日,端若华却总是让她随侍左右,不让别人近前,更是惹得宫女们心生不满,生怕她抢了皇后的恩宠,连什么身藏媚术都编造了出来。
“你自是知的,带我回凤栖宫,会陷入是非中”,青笙垂首呆立一侧,淡淡说道,
端若华轻皱了眉,她早遣退所有人,仅留了青笙,这样的两人相处,令她仿佛还处在长宁宫的日子,安静、淡然。
端若华轻啜了口茶,轻声说道,“你自。。应知的,我从不在意这些是非”,她的话语本想说,从前的青笙,从前曾说过,纵她不言不语,我必信她的青笙,自是知晓她心意的。
为了护她站出来与初见的宁贵妃对峙,为了护她重谋了皇帝的恩宠,为了护她将自己陷入了后宫的争斗中,纵是不言不语,她亦是信她的。
最后她却又改了口,应知,应知,语气中含了些幽怨,你应该知晓的,为了你,我从不在意是非缠身,你应该知晓的,即使我不语,你亦是应知我懂我的,这一切你都应知的,可你却为什么,一点也不知。
见得那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低着头,看不见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似是从很早前,便再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了,陌然得令人心悸。
端若华从怀中取中青鹿玉环绶,躺在白皙的掌心中,显得愈发青翠莹润,腾空的青鹿神逸活现,显然是时常指腹摩挲,才会散出的润泽。
那日她送口信来时,便留了下来,一直贴身放着,偶尔念及她时,便取出看看,心想等着再见面时交予她。
那日沐霞宫初见,却不想她冷漠至斯,一时激荡难平,乱了心神,何况彼时,正是因宁贵妃之事,而心有芥蒂,便缓了此事。
如今,不管如何,你终究是在我身边了。岁月总会抹去一切罅隙,我会很有耐心的,慢慢等,慢慢等,用漫长的余生等待,等你重新接纳我,等你待我如初,待我如初。
她手执温热未散的玉佩,缓缓走了去,到青笙跟前,低着头,离她很近,近得被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所包围,近得那人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发丝,真是怀念啊,她轻叹口气,纤白素手从宽大的袍袖中探出,低头欲将玉佩系在她腰间,却兀得被一下推开,
“奴婢不敢身怀易惹是非之物”,青笙僵硬地说道,往后撤了一步,端若华素手一颤,玉佩直直跌落下去,
其实以青笙的身手和反应,她只需足尖一点,卸去几分力,再一挑,便能握住玉佩,只是她却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那青鹿玉环绶,跌落在地,啪的一声,在静默的空气里,显得特别大声,好似砸在了心间,碎成了数块,仿若倒映出那夜她低头的那抹温柔的湖面,形成一圈圈的涟漪,最后破碎分离,成了泡影。
“沐霞宫也好,长宁宫也好,放我走”,青笙静静开口道,端若华不语,良久良久,
蓦地,一滴清泪坠落,似水滴般晶莹,倒映出一张苍白心碎的容颜,端若华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她仓皇地转过身子,失了向来冷静自若的气度,竟带着几分狼狈和无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似是突然被抽走了身上的气,总是挺直的腰背,变得有些佝偻,她摆了摆手,强作淡然的声音说道,“退下罢”,语气里似有些凝咽。
听得此言,青笙低着头,她不敢抬头,她怕,不知怕什么,但她就是怕,她知道自己伤了她,伤得很重很重。
似乎这般,才缓去了她在宫墙下,仰望着月光,而她承欢皇帝身下的入骨疼痛;似是这般,才缓去了青竹在冰冷的湖中逝去的悲哀悲戚;似是这般,才缓去了饮下情药饱受折磨的难耐屈辱。
原来她亦不是圣人,她生了怨,埋了情,入了障,毁了心,太多太多的不堪回忆,隔在两人之间,便再也磨灭不了。
她转身走了,只是留下了一个萧索的明黄背影。
听得脚步声远去,端若华才转过身,双眸浸水,眨了眨眼,滚烫的泪珠便滴落下来,溅在那碎成数块的青玉之上。她从来不知,原来一个人的泪可以那么的灼热、滚烫,似烙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如此苦涩、如此疼痛、令人碎魂断肠。
端若华颤抖着手指,一颗颗解开身侧的纹扣,素手一扬,明黄龙纹披领、龙云八宝平水白玉带、袭身的明黄锦袍,绣着八只彩凤,穿插数朵牡丹,净穆而素雅,昭示着权力和地位的凤袍,滑落在地。
她抬手取下了镶玉凤钗、金步摇、簪花、东珠,任得墨黑的青丝如瀑,垂落腰间,身着月白中衣。
她清冷面容上,笑容惨淡。
没有你,这皇后之位争来何用,夺来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虐皇后的写的抑郁,好吧,女主是混蛋。。。两天后再更。
☆、情殇
端若华弯腰蹲下身子,从怀中取出月白的云水暗纹丝绢,素手拾起一块块破碎的青翠玉块,小心翼翼地放入绢中,覆好捧在手心,死死地拽进掌中,似捧着绝世珍稀的瑰宝,似捧着她曾经如水的深情,似捧着她曾经缠绵的情话,似捧着她曾经生死相许的诺言。
怎地,突然就碎了,碎成了泡影,碎成了一场易醒的梦。
她屈膝蹲着,将青翠玉块贴近心口,埋首环抱,月白锦衣及地,身后的青丝铺落一地,似是坠落凡间的谪仙,飘渺清淡,掩下的,却是那埋低胸前的脸上,汹涌而出的泪水。
纵是疏淡似上仙,情劫难逃堕凡间。
端若华缓缓起身,立于窗前,望着远处,怔然出神,清凉的月光,似水流淌在她的眉眼间,夜风吹过月白锦衣的袍角,拂去了脸颊上泪滴的灼热,只觉冰凉彻骨,垂落青丝的月白背影,清冷、孤寂。
“娘娘。。”,云倾进屋便见得这萧索背影,悲戚得让她心里揪作一团。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纵得自己如此沉沦而无法自拔。
当初,景文帝负了她、错怪她、贬黜她,外人看来,她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无波,背地里都说皇后是常伴青灯的尼姑性子,清心寡欲,不念情分,其实她心中亦是难过的,只不过她都掩在心里,偶尔才透了一丝痕迹出来。
如今,那从背影里好似滴出来的浓浓的哀伤悲戚,昭然若揭,竟是连她自己,都掩饰不住了。
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宫女,不过是一段在冷宫的相处,你到底对她情深至何处,连挥刀斩情丝的魄力也全无半点。
云倾心思翻涌,见得她如此情伤,心中亦是难过,脸上尽是担忧与不忍的神色,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竟呆立她身后。
“云倾。。你替本宫找宫中最好的工匠,镶好这块玉佩”,端若华挺了挺背,声音清冷,衣袖滑落,探出的手中,捧着一方丝绢,并未转身,只是手往后伸了过去,云倾立刻上前,接了过来,感觉到丝绢中碎成数块的碎玉,迟疑半刻,终是按捺不住,开口道,
“玉碎难补,纵是镶好,亦无法如初”,
端若华背影微颤,喃喃道,“无法如初”,“竟是无法如初…”,“金销玉碎,不能两全”,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念君情意只如初,君心已托作她处,顾我形骸已非旧,青玉碎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