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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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钱在哪都还不晓得嘞,自是借不了……这大姑姐就哭爹喊娘起来,隔壁我三嫂子来劝个架,还被我那泼皮外甥好一番折辱,那些编排长辈的话我都没脸讲给你们听……这老大自小是个好侠义的,见不得他这般行径,就上前与他理论,不料那泼皮外甥先动起手来,把我儿肚腹都捶青了,我儿才不得已还手呢……哪晓得他就装起死来!”
人在危急情况下,总是能发挥出最大潜能,学着趋利避害、避重就轻是本能。
村长听得似乎还觉着有两分道理的样子,点了点头。
那姑奶奶一见,可不得了,明明是江老大先动的手,自家儿子现今生死不明呢,却被这老货颠倒黑白……自是哭得愈发凄惨了。只“天啊地啊,快发道灵光吧,把这颠倒黑白、满嘴喷粪的老货给劈死”地哭嚷。
那芳娘亦是站上前来,哭哭啼啼道:“村长老伯,你可要替我爹老倌做主哪,我亲眼所见明明是他先打得我爹,可怜我爹都没回过神来,半分抵抗力气都没得……”因着已是初具少女姿态了,哭起来梨花带雨的,自是比两个老阿嬷指天骂地的好看多了。
村长又信了她一些。
小江春眼见着王氏心内有几分虚,只一味哭嚷癞子先动的手,而姑奶奶那边也不相让,外加有芳娘这个助攻,江家渐渐败下阵来。
村长又转了方向,道既是如此,不论如何,江老大人还毫发无损呢,而那癞子王连富却是生死不明了,理应江家负主要责任,要么就往县衙里去告公状,要么就两家人私底下理论协商好,免了走公堂那一遭,毕竟这年代,管它有理无理,进衙门都是要放点血的。
王氏不晓得江老大海扁王连贵的原因,江春却是晓得的。万一到时候说破了,那癞子只是眼神猥亵了高氏,既没动嘴也没动手的,讲到公堂上去自家亦无证据,讨不了半分好,但高氏的名声却是完了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上公堂,只能私了了。
但私了的话,那姑奶奶却是一口咬定江家害了他儿的命,少说也得二百两才能赔清,那不就是狮子大开口吗?众村人也被唬了一跳。
别说江家拿不出这多钱来,就是拿得出,也不能就这样被讹啊。
江春暗暗思量:钱可不是那么好讹的!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非常时机非常手段,暂且先保住爹老倌再说。
趁着姑嫂二人就赔偿钱款打嘴仗的功夫,她悄悄绕到二婶后头,对着她耳朵嘀咕一阵,二婶眼睛一亮。晓得她是听懂了的,江春再避着众人回屋去布置一番,才绕回人前去。
待两边各执一词,分辨半日,犹如几千只鸭子,吵得村长头昏脑涨之时,小江春对着二婶眨眨眼。
二婶忽慢悠悠挺着腰杆站出来,道:“本这话我不该说的,毕竟是断人前程,毁人子孙的事,我自己又怀着娃儿呢,更该口下留两分德……但姑妈你们家实在是欺人太甚,我……我要再不站出来,眼见着你们就要把脏水往我老江家泼了。”
说完顿了一顿,观察众人脸色,只见姑奶奶江大玉满脸狐疑,拿捏不定,确是怕她真有甚把柄。那芳娘也捉摸不定,毕竟中途出去喊了爹老倌来,也不晓得她不在场的时候,到底有甚把柄落下了。
而江家众人听到二婶自称“怀着娃儿”则是满脸疑惑,倒是王氏先反应过来,装腔作势道:“我的儿啊,你可悠着点儿,怀着我老江家孙子的人呢,别因着这起子小人,坏了我孙儿的福分!”说完又后悔起来,想着可会说重了,将来真应验在孙子身上。
不过杨氏未给她后悔的时机,拿出一副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来:“这……这,光我嘴说,怕你们不信,要不各位叔伯乡亲还是与我去看上一看吧。”说着兀自将众人领进堂屋去。
才跨进屋门,众人就见那屋里草墩桌子的翻滚了一地,江老伯桌下的几个酒瓶子也是躺得“人仰马翻”,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来,早有那好酒的汉子“啧啧啧”心疼起来。
顺着乱糟糟的堂屋,杨氏挺着肚子,将众人引进王氏老两口的卧房去,只见门槛上已是撒了几枚乌黑油亮的铜板儿,在油灯的映照下,发着隐隐的光。众人屏住了呼吸,这明晃晃的钱哪!就这么撒地上了!
再进得卧房一看,两老口的床上已是被翻得一片狼藉,被褥床单全拽地下了,下头垫的床垫和稻草亦是横七竖八乱躺着,平素王氏放零散铜板儿的瓦罐,也是被摔得七零八落,偶见几枚铜钱被掩埋在破瓦片里……
众人一看这番情景,哪还有不明白的?分明是遭了贼了!
果然,杨氏哭哭啼啼道:“各位叔伯你们看看吧,请给我们评评理吧,这亲外甥亲表哥呢,却能做出这种事儿来!这盖房的银子还是我大嫂回娘家借的呢,好不容易剩下六七百文,却被他给猫进来偷了,我大伯哥能不气吗?这明日的税钱可从哪儿借啊?”
众人见她“怀着身孕”呢,哭得又情深意切,自是更加信了几分。
王氏也明白过来,自家翻身的机会来了,反正现下那癞子也不在场,正是“死无对证”的时候,是黑是白也就全凭自家说了……先避开了这劫再说,他以后要是回过神也来不及了。
遂哭天抹地道:“我这才剩下的七百三十文钱哪!就让这亲外甥给摸走了,我老江家是造了什么孽啊?”
江老大也反应过来道:“家里正为着明日的税钱着急上火呢,我那表哥趁着众人没注意,溜进来把税钱给摸了,我前去质问,他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我爹和我三伯娘编排了一堆,再见他怀里就揣着铜板儿,一气之下就与他动起手来……”
这风吹树叶不进门的村子,哪家也没几文余钱,村人听闻那王连贵趁乱来偷舅家的税钱,对他哪还有半分同情,全都道“该打”“打得好”。
姑奶奶江大玉晓得自家儿子什么货色,这行径确实是他的风格,自是信了几分的。但那芳娘却不信,因她全程都在旁围观爹老倌被打呢,他哪有时间猫进来偷钱?
刚要张嘴反驳呢,杨氏又道:“唉,可怜业哥儿那孩子,多出息的苗子啊,有了这样的爹……本来我也想着不能毁人子孙的,要是让学馆里晓得他爹老倌有这样的污点,那弘文馆自是进不了的……可姑妈一家实在欺人太甚,我为了老江家的名声,也不得不说实话了……既然姑妈要让我家赔二百两,我们是全家拆卖了也拿不出的,那咱们就上公堂吧,请县太老爷来判判,这偷舅舅的外甥……”
众人皆听得动容,那王连贵虽是泼皮癞子一个,但他儿子却是读书肯学的一个,正所谓“歹竹出好笋”——金江弘文馆每年春季只招两百人,在这十里八乡的能进了这名额,亦算是可造之材了……若因他爹老倌的污点给耽搁了,实在可惜至极。
众人已是觉着可惜了,更遑论亲奶奶江大玉了,只见她还不待芳娘说话呢,已是当着众人的面,拉了江老伯的手道:“大弟啊,你这外孙子的前程可不能耽误了啊,你那外甥算他咎由自取,我也是无话可说……只我这一辈子也只得了他一个独儿子,孙子也只一个,你就当可怜可怜姐姐我吧,别挖我的心窝子啊!”
“想当年,咱们老祖带着爹兄弟两个逃难到王家箐来,上无片瓦,日日啃树根吃草皮的,全靠着兄弟两个其利断金,才养了我们。以前爹娘在世时最爱说的就是你心软心善了……这儿大不由娘啊,连贵他要成龙成蛇我也管不了,只求你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顾着业哥儿的名声些,别拿官府里去说。”这算是姑奶奶今晚说得最软和的话了。
江老伯也不是那等非要赶尽杀绝的人,正要点头应下呢,芳娘却是抽噎着道:“可怜我爹老倌都被打死了,以后就是活着,也是个残废了,我这作姑娘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将他丢下不管,我,我枉为人女,我不活啦!”说着直往床头撞去。
第36章 思变
且说芳娘意难平,作出一副“拼着一条命不要,也要为爹老倌讨回公道来”的架势,直往床柱上撞去。
但江家老两口这卧房狭小,人又挤得多,村人随手一拉就将她拉住了,她只抱了奶奶瑟瑟发抖,哭作一团,众人才硬|起来的心肠又被她哭软了。
村长无法,也有着想让江家吃点苦头的心思,道:“业哥儿芳姐儿两姊妹也是可怜,王连贵虽有错在先,但江全下手亦未免重了。我看江家也别揪着不放了,好好的亲姊亲妹的,也别张口闭口上公堂了。如今这么办吧,不论王连贵死活如何,江家就赔上点儿银钱与王家吧,好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有条生路。”
江大玉自是求之不得,芳姐儿见只能争取到这份上了,也就咬牙忍了,只存了心要敲上一笔,拉了拉奶奶的衣袖,江大玉自是明白。
村长让王家开价,江家赔多少合适。
江大玉装作思量了一番道:“只求我儿能留条命在,汤药费就靠他舅舅了,往后咱们孤儿寡母的日子,供养业哥儿进学、芳娘出嫁,少说也是百八十两银钱的……但我也不是那等不念姐弟亲情的,江家只需赔我们三十两也就成了。”
王氏吐血!江家盖新房也才花了八十多两,在那废物身上却要赔出三十两去?岂有此理!
众人亦是听得一愣,三十两那可是天价了!
村长亦觉着这样又让王家占着便宜了,他是不乐见的,只问江家意思。
江家众人一口咬了赔不起,没钱!
他个假正经在那装出一副左右为难、双方调停的样子来,最后拍板定下十两来。王家奶孙二人虽觉着少了,但总比没有的好,也就同意了。
江家众人虽心疼坏了那十两,但与一开始的“二百两”比较起来,想着能让大儿免受牢狱之灾,也只能咬牙认下了。只道现今没这多钱,要分两年赔清,每年五两,不给利息。
村长自也是心疼那十两银子进了王家的口袋,要是给自己该多好啊……故也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的,使着儿子回家拿了纸笔来,写下协议,以后不论王连贵再出甚好歹,皆与江家无关。
自此,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观了一场“好戏”,众人打着呵欠各回各家,江大玉奶孙二人也是“志得意满”地家去了。只余江家众人在堂屋里生闷气。
江全首当其冲被老娘骂了一顿:“你说你是不是傻啊?!那癞子就值得你连命都不要了?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绿林好汉来?!看吧,本来将她母子二人撵出去也就罢了,你倒把他揍个半死不活,这有理都成无理了,还赔了老娘十两银子出去!那癞子后续汤药费不知要出多少呢!”愈说愈气,抓过大儿对着胸口就是一顿捶。
那江全自是不敢说实话的,要是老子娘晓得事情因高氏而起,那少不得又是一顿咒了。故只能撑着,实在不行“嗯哼”一声,吓得王氏忙停了手,要掀他衣裳看伤了哪儿,自是被躲过去了的。
这边二婶虽也痛心折了十两银子,但想着自己刚才的威风样子,自觉是居功甚伟的,虽未真的怀上儿子,亦是将腰杆子给挺得直直的。
果然,王氏骂过了老大,也没忘了夸杨氏:“老二媳妇这次倒是机灵,杀那老货一个措手不及,倒是那芳娘,小小年纪也是个厉害角色呢,只我家这几个憨娃娃整日只钻营怎么吃怎么耍,怎没人家那股聪明劲儿呢?”二婶可不想将这到手的功劳让给小江春,自是闭口不提侄女相出法子的话来。
只不过,王氏话锋一转道:“但这该砸的砸了,该还的也得还出来,我这瓦罐里本就存了七百三十文钱,刚才洒落在地的全捡了也只二十八文,剩下的七百零二文钱哪儿去了,可要给我交出来的。”说着拿眼瞟二婶。
二婶:……春丫头好你个丫头片子,我要把功劳认了,那这锅也得背了!
她自是不肯的,为了撇除这天降的大锅,急忙道:“阿嬷你不晓得,这主意都是春丫头想出来的,钱罐子也是她砸的!”
江春也倒无所谓有没有功劳的,只要能帮爹老倌解除危机,耍点小手段也无妨的。她忙往灶房里去,从柴火灰里挖出一堆子铜板儿来。
王氏挨个数了对上钱眼子,少不得又夸了她机智。
众人自此睡下不提。只江老伯,又是痛心被亲姐姐摆了一道,又是心疼折了十两银子,闷闷不乐的,夜间翻来覆去跟打铁似的。王氏虽有心宽慰他几句,但想着就是他心软脸皮薄的,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大姑姐占到便宜来,故也堵着口气只作不知。
后半夜天将亮时,二叔和三叔亦家来了,道那癞子无甚大事,只受了些皮外伤,被吓得闭过气去了,大夫说了只要抹些活血化瘀的膏药也就行了。
没出人命就好,顶多耗点儿汤药费,不用背过失,王氏老两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江老大亦是松了口气的,意气头上他自是恨不得打死那癞子的,但过了那阵头,又觉着教训过他给他吃点亏苦也就罢了。毕竟地里刨食了半辈子的人,自是没有什么歹毒心思的。
天一亮,江老伯叫醒几兄弟,将碾出来的大米称了足足的斤头,并着足够的包谷,背着往县里去了。虽心情郁结,但这该缴的税还是不能落下,若错过今日,年后再补的话,到时米粮涨价,再缴同样的斤两出去,自家却是吃亏了的。
花半日交完税,父子四人又往回春堂去了一回,瞧过王连贵,见人已有精神嚷嚷着要吃迎客楼的烧鸡,南门街的烤鸭了……被江老大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现在的王连贵在江老大面前,就如老鼠见了猫。
午间几人舍不得街市上吃什么,又饿着肚子家去了,王氏忙给他们准备了几大碗的糙米饭配南瓜,倒也吃得够饱。
如此三日,到得十六这一日,江老大与三叔进城,将医馆里躺了几日的王连贵接回王家箐,付了九百多文的医药费,又买了五斤红糖给他送家去。自此,除了欠着的十两银子,两家算是暂时掰扯清楚了,只江老伯还郁郁寡欢,但旁人劝说亦是无益,姐弟至亲的仇怨,可能才是这个老人的心病所在。
本来原定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