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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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被列为训斥对象还有反面典型的袁显奕与袁安一声不响埋头吃饭。这个家里阶级等级金字塔的结构依旧是杨慧敏站在最高处,其余都是二等公民。
饭后休息不过一个小时,杨慧敏就招呼袁显奕跟她一起厨房里煮饺子去。此时电视里春晚已经开演,袁安脸上带着点酒后的红晕兴致颇高地坐在沙发里,趁着节目间隙的时候朝陪坐一旁的长子招手,“显思,你过来,咱们爷俩说会儿话。”
袁显思坐过去,柔软的沙发随着他的身体下沉深深地陷进去。等到坐直身体他才发现,身边的父亲居然已经比他矮了一截。记忆里曾经一直高大挺拔的袁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佝偻苍老了下去。
“这次回了北京,还走么?”袁安仍旧盯着电视,问得心不在焉。
“……不走了。”
“考虑考虑回家来住?”说这句的时候,袁安才把头转过来看着长子。他已经不再年轻,岁月的痕迹涂抹在他的额间鬓角,即使带着酒后洇开的红晕,也还是让人觉得沧桑到心酸,“外边终究不如家里舒服,你又不像显奕,他住狗窝里跟住总统套房都是一个感觉。”
“他这个本事我领教过了。”能在医院里呼呼大睡一觉到下午三点多,这种事也就只有袁显奕才干得出来。
“其实那孩子也挺可怜。”说了这么半句,袁安突然小心翼翼凑过来,把声音压得极低,“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显奕轮住院总的时候赶上一个实验病例的尸体病理解剖,之前是一场车祸三个重伤员,手术室解剖台上连着轮了三天两夜,最后累得他趴尸体边上就睡过去。你妈从门外路过以为他累死了,回家还偷偷哭了一场。”
“怎么能让他熬这么长时间?”这不是要命么。
袁安叹气,“他中间请了半个晚上的假,别人都趁着后半夜睡觉的时候他不知道跑哪去了,回来还跟他们科室主任死犟着不肯说。韩老头那臭脾气一上来,还管得了他熬了几天几夜?”
韩雷一怒发冲冠下手就没轻没重的传统已经延续了三十多年,身为韩雷入室弟子的袁显奕只是不幸地经常被这个台风尾扫到后脑勺。
只要稍微回忆一下那个时间段,袁显思就明白那半个晚上他弟弟跑去哪里——去派出所领人,给警察塞烟鞠躬赔礼道歉,然后路边随便吃点什么,三人在天亮之前分道扬镳,这种事情在那段时间发生得过于频繁以至于他几乎忘了袁显奕还是个在医院实习的新手。
那时候他对袁显奕的赍恨太重,根本也不去考虑弟弟每次都是怎么应对那些警察。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他还是军校的学生,又是正统的军籍,惹了那么多次事身上居然半点处分都没有背过,大抵都是袁显奕的功劳。
静默片刻,袁安又蹭得近了些,语气里带了些诱拐的味道,“怎么样?回家来住吧……”
袁显思迟疑片刻,“军区好不容易跟空间中心给我磨下来的住处,刚住进去就搬出来不太好。”
虽然没有明说,袁安也能听出这话里的拒绝——北京再怎么寸土寸金,也不过一套房子的事情,袁显思如果打算从那边搬回家住,于情于理都不会有人说什么,与其说什么搬出来不太好,不如干脆说他不想回家住。
这种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袁安点点头就转回去继续看他的春晚。
不多时杨慧敏端着煮好的饺子出来,三种馅料的饺子混在一起让人完全没有挑拣的余地。动作麻利地布置了碗筷,便催这父子俩趁热吃,边说边在桌子中央撂下一个白瓷镶金的小碟。
那厢就听袁显奕一路嚷着让一让冲过来,手里端着的漏勺有惊无险地擦过杨慧敏的衣袖。杨慧敏反手给他一巴掌,他缩缩脖子,把漏勺里仅有的一个饺子放进袁显思碗里。
“沉锅底的,里头肯定有猪。”趁着杨慧敏转身回厨房的功夫,袁显奕在袁显思耳边悄悄撂下这句话,转身又一路小跑冲回厨房。厨房里旋即响起杨慧敏呵斥他的声音,怒责他没有乖乖盯着灶台,万一饺子汤扑锅煤气失火怎么办。
袁显思觉得自己这时候的笑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咳嗽两声埋头开始跟碗里的饺子奋战。不知不觉的时候他的碗里已经被袁安堆满了饺子,最上面的一个是刚才袁显奕放进来的。他想了想弟弟方才的发言,夹起饺子站了酱料之后小心翼翼咬下去。
他自己动手擀的皮实在算不上精致,总是带点军营里才有的粗糙。颜色晶莹的饺子皮咬开之后露出来的是青黄分明的馅料,一片青黄中间,隐隐约约的透出跟食物格格不入的金黄色。
是包饺子的时候裹进去的金猪。
从杨慧敏嫁到袁家,过年就多了这么一条传统:大年三十的饺子里面要裹金猪,类似大多地方裹铜钱硬币的传统,代表的不过是个好兆头。
袁显思的记忆里,但凡是他在家里过年的时候总能吃到这个金猪,反倒是袁显奕经常因为吃不到而唧唧歪歪的。这会儿袁显奕把这饺子送来明显是想讨好他,袁显思有些哭笑不得,静静把那只还带着食物热度的小金猪摘出来放到桌子中间的小碟里。
哪知道这一只还没吃完,杨慧敏已经带着袁显奕把余下的那些全部起锅端上桌来,最后一只捞起的单独盛在汤勺里最后搁进袁显思的碗。
这个场景和情节都相当熟悉。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袁显奕敲着筷子高喊的是“我刚才给过他一个了,这个应该给我”而不是“我要吃锅底捞”。
所谓的“锅底捞”只是指除夕夜锅里的最后一个饺子,按照杨慧敏定下的规矩,这个饺子只能给长子吃。因为这件事情袁显奕小时候曾经愤恨叽歪过无数次,还曾经抱着袁显思央求“让我当哥哥吧”,只不过这一切一切的努力全都无疾而终。
在袁显奕近乎愤恨的眼神盯视下,袁显思沉默着咬开那只已经被人惦记了二十几年的“锅底捞”,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看到被馅料包裹的另外一只小金猪。
他记忆中那么多次吃到金猪,都是因为这个“锅底捞”的传统。
袁显奕恶狠狠盯着在盘子里重逢的两只金猪,“我明明给过你一个了……”
杨慧敏一筷子敲上他的额头,“别嚎了,明年给你锅底捞,现在赶紧趁热吃。”
“明年你又要说只能给长子。”大约是一家人围桌的气氛太好,袁显奕居然也理直气壮起来。
杨慧敏翻他一眼,“你妈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想了想,还真的没想出可以拿来反驳的例子,袁显奕复埋头大吃起来。刚才年夜饭的时候只记得给兄长添菜,完全忘了自己早饭午饭都没吃,这会儿才发觉已经饿得不行。
取“新年旧年交在子时”含义的饺子一直吃到电视里春晚开始作新年倒计时,钟敲过最后一下袁显奕就猛地蹿起来,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饺子含含糊糊给父母拜年。
兄弟俩一齐站起来鞠躬下去的画面看在父母眼中就是莫大的成就感,袁安赶忙招呼妻子给两个孩子拿新年红包。用利是封裹起来的红包相当厚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然而这还不算完,杨慧敏又摸了厚厚一摞的购物卡出来,分开塞给他们叮嘱道:“现在逢年过节送礼不流行给东西了,这个方便一点。尤其显思你那硬邦邦的臭脾气得改一改,为了办事能事半功倍,私底下给领导上司送点东西不丢人……唉,你要这么快能明白这道理你也就不是我儿子了。”
“妈,您这意思是,我不是您儿子是吧?”
袁显奕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慧敏拎着耳朵拽到厨房去,“哪那么多废话,过来跟我洗碗。”
“凭什么煮饺子是我,洗碗还是我……您这是柿子捡软的捏,就不能支使一下我爸我哥……”
“就他们爷俩那当兵的粗手笨脚,弄碎我的碗你赔啊?我那是两万多一套的骨瓷餐具。”
“我赔不起……要是我碎碎平安了,您就把我卖了吧……”
老人很难熬夜,帮父母把屋子收拾停当兄弟俩便道了别离开,让父母早些休息。
或许是今晚吃了太多东西,晚饭时喝下去那半杯蒙古酒的劲力一直到他们出门的时候才发作起来。袁显思倚在楼梯扶手上才稍稍扯开领口准备出了楼门好好透口气,袁显奕的围巾便裹了过来,还带着点点体温。
“喝完酒吹夜风要偏头疼的,明天还要降温,别感冒了。”没在父母眼前,袁显奕突然又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萎蔫下去,眼神躲躲闪闪给兄长裹好围巾便抢先两步冲出楼门。
这个时间在外面放鞭炮的孩子还有很多,家长们大概是不堪折腾都已经回屋子里面去了。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群小霸王,看见袁家兄弟俩出来便“呼啦”围过来,又是鞠躬又是拜年,一直缠到袁显奕摸出钱包里早就准备好的整摞十块钱每人分得两三张才陆陆续续散去。
因为袁显思太久没回来过,孩子们并不认得,虽然长相熟悉却不敢造次,他才逃过这一劫。
袁显奕哭丧着脸把钱包收好,“半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打水漂了……”
话还没说完,一叠崭新的粉红色钞票就递到他眼前。袁显思随手从钱包里抽了一些出来给他,“舍不得就别给,给了人家压岁钱就别哭丧着脸心疼。”
袁显奕痛痛快快接过来揣进兜里,连点推拒的意思都没有。
“这帮小兔崽子特别亲人,我舍不得不给。”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
“我哪来的爱心,我就是喜欢小孩。”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袁显奕看了看表,掏出遥控锁按下,袁显奕催促兄长赶快上车,“时间还够我送你回去,一会儿我还得去赶夜班。”
车子停了大半天,车厢里都是冷冰冰的,即使开了空调一时之间也暖和不起来。看着袁显奕一边挂档一边搓手,袁显思想了想,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围在他身上。袁显奕还想推拒,被他一巴掌拍回去。
“就你那小体格在我面前逞什么能,看你冻得跟猴儿似的。”
“……你这是人身攻击。”抱怨一声,袁显奕裹紧围巾,缩了缩脖子老实开车。大红的车身在除夕夜的万家灯火和爆竹声中滑出空军大院。
离开居民区的路面上杳无人烟,装扮得灯火辉煌的街面看起来仍旧是有些孤零零的感伤。袁显思靠在副驾驶座里,脑子因为酒精作用一阵一阵的发胀,连带着耳边响起的问话也听不太清楚。
“你说什么?”
没有考虑过他是因为酒精作用而听不清楚,全当他对这个问题非常不满的袁显奕又缩了缩脖子,小声重新问道:“爸是不是让你回家住了?”袁安跟袁显思说话的时候他虽然在厨房,但多少还能听到两句,抓个重点不是问题。
“嗯。”冷冷应了一声,袁显思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空旷的路面,“不过我没答应。”
“为什么……”突然觉得问这句是废话,袁显奕咳嗽两声强行扭开话题,“别回家住……”
袁显思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你回了家就在咱妈眼皮底下,到时候我想打你的主意根本半点可能都没有了,更别说咱妈现在整天惦记让我接个婚生个孩子。袁显奕想,他要是这么说出来,他哥能直接把他从车上踹下去。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万一妈逼你结婚生孩子呢。”
这种事情袁显思想都没想过,被他这么提起来顿时有些尴尬,于是反问:“你被逼过了?”
“岂止是逼过了,全北京城但凡靠谱一点的单身的医生护士我都相亲相了个遍。”袁显奕此时的语气简直已经悲愤。之前他一事无成的时候还好,杨慧敏会让他专心于工作,自从他副主任医师的职称被父母知道,母子两人就开始了一场关于相亲的攻防战。
只要他有休假,只要他有超过一顿饭的闲暇时间,杨慧敏的电话就会像催命似的打过来,报出安排好的见面时间地点还有对方女孩子的身份之类便勒令他按时赴约。偏偏他又不敢反抗杨慧敏的任何安排,于是这么一年多过来他倒是被操练出了一身抵御相亲的好本事。
最近杨慧敏大概是厌烦了次子长久的油头滑脑,没再提起这件事情。
如今袁显思回来了,难保她不会把这个脑筋动到长子身上去。
“就没有哪个小姑娘看上你?”袁显思转头看他,这个弟弟客观来说其实非同一般的优秀,抛开某些小毛病不说,大体上看来该是能让各年龄段的女性都产生些好感的。最起码第一印象应该是非常好的,总不可能相亲之后连一个能够后续交往的都找不出来。
“你希望她们看上我么?”
“她们看不上你才奇怪。”
“……你这是夸我?”
“你模样本事都摆在那,难道还需要我夸?”
思量片刻,袁显奕嘿嘿嘿笑起来,得得瑟瑟踩一脚油门猛冲过绿灯的十字路口,一记漂亮的甩尾把车横在小区门口。这边的小区大多住的是老家在外地的北漂族,到了年关底下基本就没什么人了。门口的保安看着这车一屁股甩过来,差点从门卫室蹿出去。
袁显思差点被他这一甩尾顺着车窗甩出去,“你发疯呢?越野车当跑车开。”
“我高兴。”袁显奕依旧嘿嘿笑,像个小傻子似的,“我就送你到小区门口吧,一会儿你自己进去。三点之前我得到医院,不然韩老爷子能弄死我,过年这两天肯定特别忙。”
“没事瞎乐什么,赶紧上班去。”袁显思转身开门下车,又叮嘱:“你白天没睡觉,值夜班小心点,别出什么差错。”
“我模样本事都摆在这,哪能出差错呢。”袁显奕仍旧一径傻乐,目送兄长无奈转身朝小区大门走去,静默良久才朝着几乎淹没在夜色中的袁显思的背影大喊一声:“哥,新年快乐!”
袁显思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摇了摇,而后被淹没在深沉夜色中。
过年之后曾经有无数次任少昂苦口婆心地规劝袁显奕加紧速度追人,连“你再不追我就下手了”的话都放了出来。可是袁大夫始终秉持“反正他不会离开北京,我要追有的是机会”的原则三番两次拖来拖去,拖到任大少爷完全没了耐性不再管他。
直到三月份,袁显思跟着空间中心的大部队奔赴酒泉,顺便带走了美得脸上开花的苏语哲。
他们是上午的飞机飞兰州,中午时候任少昂已经半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