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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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跟你自己人。”季华鸢冷哼了一声,打量了一下面无表情的两个人,挑眉:“这就是你的……晏家军?”
晏存继笑着点头:“正是,正是。”
“好家当。”季华鸢挑眉冷笑。
“呦呦呦,你别看不起人行吗?”晏存继撇撇嘴,折扇向那膀大腰圆的汉子一指:“晏十七,暂时顶一下阿九的位置,现在是我的随侍。”又向另一个貌似南怀人的手下一指:“这是晏甲。嘻,这个嘛……这个绝对是我的心腹爱将。”
季华鸢冷笑一声:“你的心腹爱将太多了,大多数都不得好死。”
“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的心腹爱将一共也没几个,到现在为止也只有阿九不得善终,那还不是拜北堂朝所赐?”
“胆够肥的话,直接去王府门口喊。”季华鸢轻描淡写地回顶他一句,然后直接拨开碍眼的两个跟班坐进雅座里:“有话就快说吧,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晏存继笑着蹭过来坐在他对面:“没什么馊主意,只是带着你认认我晏家的人。”
“然后?”
晏存继低眉浅笑:“然后,让他们罩着你点,以后要是动起手来,不会误伤你。”
季华鸢挑了挑眉:“不必,你还是让他们放开来吧。明刀明枪的我倒不怕,怕的就是你嘴上说照顾背地里又给我下黑手使绊子。”
“我有什么时候坑过你吗?”晏存继无辜地眨眼。
“有啊,每时每刻。”季华鸢微笑。
两人斗嘴间,晏十七和晏甲就面面相对着负手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早就站成了两尊木头。晏存继和季华鸢笑骂了几句,而后笑着朝晏甲一招手,将人招过来往季华鸢身前一推,神色颇有几分得意:“这是你们南怀人。”
季华鸢眼睛抬都不抬一下,只是兀自转着手上的茶杯:“看得出来。”
晏存继丝毫不在意他的怠慢,只是笑着继续说道:“但是,早就是我的人了。”
“所以?”季华鸢挑眉。
“在你们帝都,和他一样的人,有很多。”
“噢?”季华鸢终于笑了,他将茶杯放下来,说道:“你平白无故地给我亮家底,到底意欲为何?哪朝没有叛国贼,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晏存继叹了口气:“别这么不配合,你句句顶着我说,我还怎么告诉你我的计划?”
“我最烦你故弄玄虚,你如果直接开门见山,我倒不见得这么不给面子。”
晏存继有些讪讪地敲了敲扇子,说道:“好吧。我今天叫你来,真的只是让你认人。汤鹿之行近在眼前,我今早从宫里出来,手下人替我搞到了出入随从的一份大名单”晏存继说着,动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老厚一本子,密密麻麻的,得有两千人。”
季华鸢愣了一下:“你要把你的人混进去?”
“不然呢?我在行宫内,三叔在外,动手的兵马调度都由他一手操持。你觉得,他会放我的亲信进山?我若是不给自己铺好后路,只留你一个人陪我去血屠吗?”
季华鸢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非常真心的笑了:“如果是那样,我大概是不会留下来陪你送死的。”
晏存继呵呵笑了两声:“我若是没有自己的人手,怎么帮你保护北堂朝?”
季华鸢轻哼一声:“北堂朝未必用得着你保护,只要你不下黑手,他就绝对不会出问题。”
“这个没问题,我的信誉向来金贵。”
“未必。”季华鸢冷哼一声。晏存继闻言只是笑笑,低头喝茶不说话。季华鸢回过头来,眼神在那两具木头身上走了个来回,突然问道:“你这几天折腾着北堂朝日日夜夜为你清理门户,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收手?”
“心疼啦?”晏存继笑眯眯地吹着茶面上飘着的花瓣,唏嘘咋舌道:“啧啧……这才几趟……”
“事不过三,你若是再不收手,北堂朝一定会起疑。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你自己。”季华鸢冷冰冰地说道。
“知道啊,我知道啊,昨儿晚上就是最后一拨了。”晏存继说着,叹息着摊了摊手:“你也得体谅我,我也不容易。要把人不露痕迹地暴露出去,让三叔那个老东西气得牙痒痒还想不到我头上,真的很费脑的。你看看,我头发都白了!”他说着,揪起自己乌黑发亮的头发厚颜无耻地扯给季华鸢看。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季华鸢嘲讽道。
晏存继浑不在意,顺着话茬摇头叹气道:“哎……生来劳碌命啊……不过我命来如此,你也不必太过心疼。”
“呸!”季华鸢终于忍不住怒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什么时候对我也温温柔柔的,我就对你好好说话。”晏存继温文而笑。
季华鸢气绝,深深地感到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他一看到晏存继就胸闷气短,言辞无能。晏存继看着他愤愤地起身就走,也不伸手拦他,只是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片刻后,季华鸢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然后往王府方向去,转眼就消失在了街头的拐角处。
一直静默在旁边的晏甲突然说话了,声音低沉:“殿下,这人属下认识,是十年前的皇榜状元,八年前离都,今年回来,似乎是北堂王府的当家宠儿……这人……不是什么好把持的。”
晏存继低笑了几声,眉眼间那丝纨绔笑意早已荡然无存,他看着楼下繁华喧闹的街市,声音森冷:“我当当然知道。”
“那……殿下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好拿捏的。”晏甲小心地提醒道。
“不必,既然他是三叔选中的人,我们用他反咬三叔,就是最合适的。”
晏甲点点头:“既然如此,属下就着手准备一下,防止他出乱。”
晏存继回过头,眉眼凌厉,他把玩着手上精致的细瓷杯子,摇头冷声道:“不,这个人我亲自看着,你们谁都不能动。做好自己手头的事。”
“是。”
季华鸢下午就闲在王府里,他把自己心中的谋划又反复推演了几遍,直到暂时没有漏洞可挑。之后他无事可做,练了几组花豹要他日日不可懈怠的招式,可直到他浑身都打了一层薄汗,北堂朝还没有回来。
季华鸢叹气,其实平时倒不觉的怎样,只是现在心中藏着事,反而难以忍受闲下来的空荡。他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拄着下巴自嘲地想,终于也有了一点别人望穿秋水的心情。
他长叹一声,站起身回房收拾画具,决定消遣一下时间。季华鸢抱着雪白的画纸走到院子里,将画纸夹在梨木画架上,摆好十二支不同粗细的狼毫,用水润开朱砂和青膏,再细细地研好一台丝墨。纸张的硬度恰到好处,季华鸢将东西林林总总地在海棠树下的小几上摆好,望着这些自己从小就分外熟悉的家伙事,感到非常亲切。
粗狼毫在清水中扫过,轻掸一下,而后拍入墨台,翻滚,在墨滴刚好浸透了的时候扬起,点在画纸右侧边缘,顺势下拉。乌黑欲滴的线条在纸上划开,趁墨迹未干,立刻执细狼毫沾清水跟上,在那浓郁走淡的线条上快速地向下拉伸,将浓墨一点一点晕成深浅斑驳的灰,错落在纸上。季华鸢伸手捞了最细的那一支笔来,未过清水,只是在墨汁上轻轻蘸了一下,而后沿着那晕染的边缘飞快地勾勒,他手腕微动,手掌在空中悬停,一气勾下来,转眼便点染出万里青山绵延。
他素来最喜夸张的视角拉抻,在他的画里,远者千里远,近者触手边,是以,当季华鸢拿那套粗细齐全的狼毫操持起线条来,真可谓游刃有余。季华鸢几笔勾完山脉走向,而后将朱砂飞快地推研开,转眼便将一台朱砂研得浓稠如血。朱砂已是大红,他却犹嫌不够艳,随手捏起刻纸刀来在左手小指上轻轻一划,一滴鲜血嘀嗒一声入墨,季华鸢一边习以为常地吮吸着指尖的伤口,右手不停歇地拿着磨石飞快地研磨。
血色入朱砂,嫣姹两相红。季华鸢手腕的力量用得恰到好处,重按轻推,只片刻便非常完美地融合出了他想要的颜色。他愉快地笑出了声,将两只笔并在一起啪地拍入墨台,而后抡起来直接向纸上扫去,季华鸢左手的狼嚎只带了些淋淋漓漓的清水,右手一边铺色,左手一边晕染,他分明只用了一种红,却将那落日余晖由温馨的绯红过渡到浓烈的大红,暖阳之烈在他的笔下展现得令人惊心动魄。
画好了天边落日,季华鸢心情大好,于是,接下来的,山脚勾连,江水缠绵,便信手拈来。作画是一件痛快的事,做人可以快意,但总不敢过多放肆,然而作画却不同——季华鸢喜欢的景,就将它晕染烘托得夸张而缤纷,遍寻人间无处觅。不喜欢的景,便用墨一抹从头来过,照样可以画得别致好看。季华鸢从小就喜欢画画,画山画水虽然并不是他情之所钟,但至少也是每个作画人都应该拿得出手的工夫。他一口气画下了那日山巅上眼底的全景,线条异常简单,开合间却气势尽显。一条母渡江让他勾得仿佛水声阔阔,近在耳边。他站在画前,仿佛又闻到了那日因高旷凌冽的秋风,季华鸢深吸,然后长吐,非常惬意。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北堂朝走过来,握紧他还没放下画笔的手,挪到山巅上,在他耳边道:“这儿,少了两个人。”
、变故
不得不说的话:
有很多读者反映,明明记得自己入戏(一)看过,但是点进去后却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过。好像那几天晋江抽的很厉害,按照点击来观察,大概有一半的读者是真的没有看过入戏(一)的。
在此郑重强调:入戏(一)是很关键的一章,那章没有看过,下面的真的会看不懂的。所以,还请不太记得的亲,至少回去确认一下吧。即使看过了,也不费什么事。给大家造成的麻烦,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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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华鸢回过头,北堂朝的呼吸就在他耳后,枉他耳力过人,却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北堂朝曾对他说,只要他出现在身边,自己总是有感觉,而到了季华鸢这里却刚刚好是反的——无论他多么警觉,却似乎总是难以感受到北堂朝的接近。对这个人,他永远都没有警惕。
北堂朝侧脸过来,现在的他周身都包裹着疲倦和憔悴的气息,但那双眼睛却还算有几分精神。他握着季华鸢的手,笔尖正要点在纸面上。季华鸢忽然一抖,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北堂朝吓了一跳,他蹲下身子捡起笔来,面上带着几丝笑意,声音却因多日的奔波而沉淀下来一些低哑:“吓到你了?我一直站在你身后,还以为你早就察觉了呢。”
季华鸢愣了一下,他看着北堂朝转身将笔投到清水里去洗,突然上前拉住北堂朝的衣角,蹭着从背后抱住他,低声道:“先别画。”
“嗯?”北堂朝顺势转过身来将他揽在怀里,问道:“为什么?”
季华鸢只是摇摇头,说道:“给我,给我一个机会……过几日,我自己画上去。”
北堂朝愣了一下,他看着季华鸢有些落寞的眼睛,低声问道:“噢,行……对了,前天晚上你要告诉我的事,是什么来着?”
季华鸢抬起眼,看着北堂朝,他的眉眼间带着几许浅浅的笑意,这人累极了的时候,看起来真的非常柔和,好像平日里那些竖着刺的棱角都缩回了小肉芽里一样。秋风很温柔,在两人鼻息间钻来绕去。季华鸢睁眼看着北堂朝,有些忐忑地咬着自己的唇,他的手心渐渐地蒙了一层薄汗,他有些怕,他怕自己一旦说出口,这双澄澈如海的眼睛,就再不会这样温柔。
但是,该说的,早晚要说出口。季华鸢低叹一声,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似的:“我,我大概做了一些,你不会太愿意听见的事……”
“嗯?”北堂朝并没怎么太放在心上,他回身将笔挂好在架子上,然后笑意盈盈地回过头来。他看见季华鸢竟然紧张得鼻翼都在轻轻耸动,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揉揉季华鸢的脑袋,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真要是大错,你就会一瞒到底了。说罢,看看我能不能受得住。”
也许是那眼中的宽容太让人安心,季华鸢恍惚间,竟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真的没做什么疯狂的决定。他拉紧了北堂朝的衣角,低声说:“我这两天,其实一直是和晏存继在一……”
“王爷!”
季华鸢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门外一声震天的呐喊打断了,他的心忽的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已经砸在门口了。北堂朝话听了一半,还没听出个什么,但是“晏存继”三个字还是让他的眉头跳了一下,他皱着眉犹豫地看了季华鸢一眼,而后将视线转到院门口气喘吁吁的侍卫身上,沉声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王爷!墨统领、墨统领出事了!”那人惊声震天,满面惊慌之色:“王爷!墨统领出事了!”
“什么!”北堂朝的面色瞬间便苍白了几分,然而那丝慌乱却转瞬即逝,他挺直腰杆站着,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是余党反扑……墨统领只留了一个组陪他扫尾,结果……”
北堂朝没有听完,他狠狠地闭上眼睛:“伤亡?”
“全组覆没,只有墨统领,重伤,还在救……”
“本王跟你过去!”北堂朝说着抬脚就走,季华鸢本来愣在他怀里,他心里着急,竟无意识地推了他一把。北堂朝迈出去一步,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失态,他回过身来拉住季华鸢的手,郑重地看着他,说道:“你别慌,肯定没出什么大事,我先去看看翟墨,你在家等我晚上回来说。”
季华鸢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这正是北堂朝最心急火燎的时刻,他却突然低下头,看着北堂朝抓着自己的手,那手上骨节分明,苍劲有力,抓着自己的时候却总是那么温柔。
“华鸢?”北堂朝有些急,他不是不耐烦季华鸢突然的停顿,而是,他真的心急如焚。
季华鸢缓缓摇头,他长吸一口气,抬头笑了,松开北堂朝的手,说道:“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好。”北堂朝说着,匆匆在他额头上一吻,却连嘴唇都没有完全贴合就迅速转身,完全罔顾了腿上没好利索的伤,和那侍卫急忙离去。
季华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怔怔地伸手,触摸自己的额头。这是一个那样冰凉的吻,甚至还没留下一点温度,就离开了。
他感到心慌,异常难忍的心慌。翟墨为什么会出事,情况怎么样,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刚才至少听明白了,岔子出在昨晚的扫尾行动,翟墨中了铁狼军的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