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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蛇瘕-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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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佳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这八个字来安慰自己和韩英,没想到韩英听了,却是一拍大腿,亮声道:“对!”
司马佳没想到他一下子打起精神来,被唬得一愣,很快明白过来,韩英这是有话要说。“看来老师颇有感触?”他问。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韩英拊着掌,道,“真是至理名言啊。你想想,你虽未当成官,但能在乡间,有自己一方田产,吸天地之精华,感日月之光辉,岂不是福?那马文博,游弋于山水之间,做得个逍遥之主,岂不是福?我虽做了官,还是不小的官,每日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被江党弹劾,被天子罢官,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一腔冤屈无人可诉,这难道,不是大祸吗!”
司马佳听他说着说着,越发激动,赶紧伸手搀扶了,道:“老师千万不要有此想法,您该想想,如今您也同我一样,回归乡野田园,做个自在农夫,岂不是祸中得福?那些官场中浮沉的人们,正身处祸中,还不自知呢!我们身为有福之人,难道还不该珍惜吗?”
韩英悲愤得散了光彩的眼睛,突然又汇聚起光芒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司马佳,的确从那双眼中看到了宁静和满足,不由得心中一震。
“你,说得对……”韩英道,“我能够平安回到家乡,已经是福了。”
“老师,学生不是说老师该庆幸这个,”得到了韩英的承认,司马佳竟有些惶恐,“我是说,在乡间,也有乡间的好处,可躬耕鄙野,更可吟啸田园,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明白,我明白,”韩英示意他不用解释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今日竟然这样相逢,也是缘分,不是每个学生,都能看到我一身全湿,这般狼狈的模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韩英笑得轻松,司马佳才放心下来,招呼孙妈进来,去寻几件宽敞的衣裳给韩英换上,又派马四去韩英说的地址给韩家人报个平安,留韩英住了一夜,第二天亲自送回圩村。
经历过韩英这事后,司马佳更加坦然,甚至连司马清的学业也不怎么狠逼了,司马清便能得空出去偷懒贪玩,司马佳虽还担心着他会不会控制不住突然变身,但看了几次也都正常得很,便想这变身想必也不常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也就是这一放之下,出了件事情。
虺圆满自从听过司马佳说韩英的事情,便想到:“去年闹白蟾,是不是正是天子失职,开始排挤忠臣的时候?所以上天降下罪来,使白蟾为害人间?”
司马佳虽惊讶,但细想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虺圆满还说:“既然这样,那上天的降罪也许还不止白蟾,兴许还有别的。”
“你是指今年的旱情?”司马佳一听,便知虺圆满有所指。今年雨水稀少,地里干得快要不能长庄稼,村民们把喝的水都省了灌进田里,也还是救不了急。村民们想不出原因,只好乱猜是不是龙王不高兴了?还商量着在瀹山上修一个龙王小庙,奉些供养,让龙王体恤灾情,降些雨水。
虺圆满也不十分确定这旱情就与皇帝有关,便道:“我只是一猜。龙是最慈悲的,怎么会这么些天不降雨呢?会不会是有别的缘由?这一想就想多了。”
“不管你猜的对不对,我们如今都没有办法,”司马佳道,“该好好想想,怎么把这难关度过去才行。”
“百姓嘛,自然是没办法了,”一向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虺圆满,不知什么时候,面上也染了些忧愁,腰也有些微弯,把两手往腰间一叉,道,“虽然知道建庙也没什么用,我也不好打消他们的兴致,毕竟现在还有个盼头,还有个念想,就是不知道建好后,要是再不降雨,百姓该怎么过活哟。”
虺圆满身为妖精,本来人间不论旱涝,都不会影响到他的生计,如今竟也忧国忧民起来,即使司马佳告诉他“家里还有些积蓄,不用担心这一年”,他也还是总拧着个眉头,为了别人担忧。
就在龙王庙快要竣工之时,司马清约了两三个伙伴上瀹山玩耍,见了新建的龙王庙,便免不了好奇,要进去观瞻观瞻。
这庙本就十分窄小,无甚可观,司马清与友人进去转了一圈,只觉索然无味。因没什么别的可看,司马清便多看了那龙王像几眼。
这庙虽是新的,龙王像却是从别处请来,方才司马清粗略看过,只觉得神像老旧,没怎么留心,这次一看之下,猛地竟看出些个味道来。



、50第四十九回

只见这龙王龙首人身,雕得虽不精细;却粗犷得别有神韵。造型巧妙;远观便有神气;线条流畅,衣褶栩栩如生;衣角下露出几根脚趾;颇有动态之感。
司马清仰头,从龙王脚下向上看,看那头上伸出的龙须,和露出獠牙的龙嘴,猛地发现,这尊神像之上;竟然没有点出龙眼。
“这好好的像;怎的不画眼睛?”司马清奇道;“不画眼睛怎么能像?让我来给他添上!”
司马清说完,刚好看到脚下有一块煤灰,遂在手上抹了点儿,刚抬手,发现够不到那像,左右看了看,竟真给他看到一架梯子,是修庙的工人留下的,他就手搬过来,叫了朋友来扶着,就爬上去。
司马清爬上梯子要给龙王画眼,他朋友在下面扶着梯子乱笑:“司马清,你好不怕死,龙王也敢冒犯!不怕天上来道雷劈死你!”
司马清也笑:“他要是那么灵,早就该下雨了,耗到现在都不下雨,我看他不是个聋子就是个瞎子……你看,他连眼睛都没有,可不是瞎子吗?让我给他画上,好让他看看民间疾苦,早点儿给咱们下……雨……”
司马清一席说着,一边用大拇指给龙王的眼睛部分抹了两个圆点,一边哈哈大笑着,想要扶着梯子下去,还颇为得意地抬头欣赏自己的大作。就在此时,司马清看到,那两团煤灰画成的眼睛后面,蓦地闪了一下精光,他就像是被龙王狠狠地瞪了一眼。
向来胆大的司马清,竟然心中一寒,失手没抓稳梯子,“啊!”地叫了一声,就要掉落下来。扶着梯子的青年看见司马清失手,也都吓得咿呀怪叫。转瞬之间,司马清想要在空中抓住什么,但只是徒劳。
龙王庙外,停栖在屋顶上的鸟儿们被身边瓦片的突然破碎惊到,纷纷震动翅膀,飞上天空,比它们飞得更快更高的,还有一道白影,若是有人有幸能够看得清楚,一定能看出,那是一条蛇,一条巨大的白蛇!
司马清的朋友们,站在屋顶漏出的大洞底下,直接看到了天空,全体愣怔了片刻,接着先后失声惨叫着,跑出了龙王庙。
司马清变成了大蛇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沅村。同时,愤怒的村民正在寻找破坏龙王庙和对塑像不敬的凶手。求雨无果,他们不免将责任归在了这位“惹怒龙王”的人身上。
司马佳当天没有找到司马清,悔恨交加。次日再出去找,刚出村口,就看见司马清自己走回来了,满身泥土,一脸疲惫,据称是在一个不知是何处的地方醒来,茫然走了许久,又问了许多路,走了一夜,才走回沅村。
司马佳看到已经长得比自己高的儿子,想要骂他两句,又觉得骂不出口了,只能一把拉过儿子,生怕他又跑了似的,将他护送回家,不再让他出门了。
司马清如今长得又高又大,比司马佳和虺圆满都要魁梧,相貌也老成,和显嫩的司马佳站在一处,简直就像是父亲的兄长似的,实在是奇哉怪也。这次失常的变身,也将司马清自己吓着了,知道闯祸,头一次乖乖待在家里,不敢出门。
可是他不出门,村民就上门来了。本来司马佳这个长速惊人的怪儿子,就在村民眼中略为特殊,而司马清偏偏不是专心读书的善类,反而是纠集青年,到处闲逛闹事的主,简直是村中一害。如今也能确定,他就是那个破坏龙王庙,激怒龙王的真凶,再听到那骇人的变蛇传闻,村民们再也坐不住了。反正其时天干大旱,地里的活想干都干不成,他们便扛起农具,集体上司马家叫门来了。
司马家的大门几乎快要关不住,孙妈想佯装镇定,但是说着洗衣服,却跑进厨房;想做两个菜,却连火也忘了升——已经六神无主了。马四被敲得烦了,扬言要出去与他们干上一架,了结是非,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司马佳开头还怕他冲动误事,劝了几次,后来也就懒得劝,也没见马四真的冲出去。
司马佳打从一开始也没指望虺圆满,只想靠着闭门不出,蒙混过关。但眼看这大门都要被敲烂了,村民们还是没有退却的意思,他也慌了,问虺圆满道:“这该怎么办?”
虺圆满顿了顿,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要不……我把尿葫芦带回我们村里去躲两天?”
司马佳便不说话。把孩子送走,他是绝不情愿的,但看眼下这阵势,不躲是不行了。虺圆满也知道他的脾气,又说:“你要是舍不得,就和我们一起回村里,不是也行吗……”
司马佳实在不想去,但自忖也没有别的办法,抬头,刚准备答应下来,孙妈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嚷道:“小少爷出去了!我拦不住!”
原来司马清隔着门,听着外边村民喧嚣不已,他在房内也开始头疼——是真的头疼,逐渐头痛欲裂,身上作烧,如火点灼。
“我还是不是人?我是不是怪物?”这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司马清开始视物模糊,恶心欲吐。他难受,他想喊爹,但是却喊不出来。这时他有一种奇异的听觉,他听见爹和阿爸在隔壁合计,屋外的村民们的叫喊也十分清晰。渐渐的,连村民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也能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龙王庙就是他给弄坏的!”
“再不下雨,今年就完了!”
“我早就看他邪门了,这次我们人多,千万别散,就算天黑也要安排人守着,不把这一害赶出村去,晚上觉都睡不着!”
司马清突然怒吼一声,跳起来便向门外冲去,途中被孙妈和马四拦了一下,他随便一拨,那两人便消失在视野了。
打开门,司马清站到了门口,大叫道:“杀了我,就能下雨了吗?”
村民们没料到他突然出来,看司马清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再想想他变蛇的传闻,倒有点怕他,唬得集体倒退一步。但其实此时的司马清,已经病得快要站不稳、看不清了。
“如果杀了我,天上能下雨,你们就尽管来杀!”司马清怒吼道,“如果能下雨,我自己杀了自己!”
司马佳此时早追过来,叫着“清儿,回来!”
司马清回头,看了爹爹一眼。司马佳只看到儿子忧伤的眼神,下一刻,眼前便已模糊。
因为此时突然狂风大作,卷起灰尘,迷了村民们的眼,又灌进屋内,使司马佳不得不举袖遮挡。接着一道闪光,天上雷声滚滚,先是几粒雨滴落地探路,接着雨便倾盆倒了下来。
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村民们仰头看天,拿手接着雨水,欣喜若狂,已经忘记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幸和所有的恶意。他们甚至没有发现,司马清已经不在那里了。
虺圆满追出来,大喊“这是求封啊!”,追进了雨中。
“求封?”司马佳也陡然心惊。他已知道了求封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司马清的求封,来得如此突然。也就是说,司马清经此一劫,要么一举成龙,要么像虺圆满一样,须得再修五百年。
司马清也追了出去。他不想让儿子求封成功,他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在暴雨之中,司马佳没有打伞,被淋得通身透湿,雨帘让他看不清稍远的东西,逐渐的,连虺圆满的身影也看不见了。他徒步走在村外的泥土里,身边的稻田在拼命地积聚雨水,他仿佛能看到农民们欣慰的表情,他仿佛能看到秋天时丰收的场景……他的思绪不受控制,飘得极远极远,对眼下的满身泥水浑然不觉,只想快些找到司马清。
在前方的稻田里,有一块白色的石头样的东西,司马佳一惊,已经察觉到什么,跑近一些。果然,那是一条白色的巨蟒,盘在一起,如同白石。这巨蟒的头部正昂起,对着一个方向。
那是求封!
而且,不是对着司马佳求封。司马清的命运如何,全看被求的那人如何说话。
司马佳顺着蛇头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雨中见着了一人。那人身着灰袍,却一尘不染;披散头发,却滴水不沾,不用打伞,就这么站在雨中,却像是站在清风白云之下一般。
那人本背对着司马佳与蛇,此刻回过头来,向下看到了那求封的妖孽。
司马佳待要跑过去,祈求那人不要封了此蛇,没跑几步,就发现,这个人,他是认得的!


、51第五十回

司马佳认得的这个人,身材颀长;面若清癯;长发并未束起,而是飘逸地披下,散在风中。配上宽袖长袍,颇有些仙风;与司马佳记忆中的那个通身儒雅气息的马文博完全不同——是的;他就是一年前;考场失意后又逢情场失意;从此消失遁走的马智马文博。
“文博兄……不;文博兄!那蛇……”司马佳呼喊起来;但雨帘沉重;将他的声音吸进了雨水里,没有传至马文博的耳中。
司马佳只看到,马智对着那蛇,嘴唇蠕动,说了句什么,他自然也听不见,接着便见那白蛇蓦地化作一道白光,从暴雨中穿过,飞向马智,钻进了他的广袖之中。
“文博兄!文博兄!”司马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智这是封了?还是没封?他疯狂地呼喊着跑在泥水里。霎时间雨过天青,阳光也露了踪迹。
马智就在这雨后的第一缕阳光里,看到了司马佳。此刻二人相对,一个通身泥水,一个衣袂飘飘;一个心急如焚,一个平静安详,俨然天壤之别。
马智看着司马佳,并不惊讶,只道:“子善,你怎的还在红尘之中?你这样的人,不该陷于俗事滋扰。”
司马佳没有心思答他的腔,赶忙问道:“文博兄,刚才那条蛇呢?你对它说了什么?”
马智这才露出些许讶异来,道:“难不成你识得那蛇?那是求封的小龙,但他道行远远未到,若置之不顾,他又会为害人间,我便对他说,‘孽畜,你愣着作甚,还不快随我修行去?’他现在已在我袖中,日后与我结伴修行。”
“不,不,不行!”司马佳急了,道,“你不能带他走,快放他出来!”
马智道:“咒言一成,便无可再更改了。子善又是何故,要留下这半妖孽畜?须知他修行未够,留在人间,只会徒增祸患。”
“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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