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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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善人,”那矮个道士微笑道,“贴几张符咒吧?”
司马佳心道原来是个卖符纸的,可他又不爱贴这个,便说:“不用了,道长,您上别家去吧。”
“善人!”那道士忽然狠狠瞪眼,那眼珠好似快要凸出眼窝之外,“不要符咒,就来点儿雄黄吧!”
“这又不是端午,要雄黄做什么呢?”司马佳道,觉得面前此人十分诡异。
“驱蛇虫鼠蚁啊。”道士笑了一下,笑得嘴嘬了起来,像个老太太,样子着实不大好看。
司马佳浑身都不舒服,很快说了句“我们家不要那玩意,你还是快走吧!”便回身准备进门。
“善人!”道士突然抓住了司马佳的胳膊,轻轻一捏,便让司马佳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快放开我!”司马佳急了,无奈挣扎不脱,那道士还拖着司马佳的手臂,想把他拖离门口。
“快放开!”司马佳自然拼死对抗,但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及道士轻轻一拉。眼看着孙妈抱着孩子到门口来了,司马佳大叫:“孙妈,孙妈!”
孙妈是见少爷去应个门,便不见了人,于是换好了尿布来瞧瞧,谁知到了门口,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她还倍感奇怪地伸头看了看:“咦,少爷呢?”
“孙妈,快帮我一把,孙妈,你看不见我吗!”司马佳再怎么大叫,也只能看到孙妈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满脸疑惑地回去了。
道士得意地笑了笑,单手将司马佳一拽,司马佳的脚下便站不住,硬是被他拖着走了。一路上,不论是从田里归家的村民,还是挑着担叫卖的小贩,亦或是抱着孩子串门的老妇,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司马佳的呼救声。司马佳终于明白:这道士一定是作了法,使周围的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两个。
“你这妖道!我乃是朝廷举人,你敢伤我?”司马佳呼救无应,心急如焚,张口骂道。
“伤你?贫道可不会伤你,”道士一点也没有生气,“贫道是在救你啊!”
“我无病无灾,要谁救我?你这强盗行径,还敢大言不惭!”司马佳拿手掰着道士的手指,手指纹丝未动,“放开!”
“善人,你不要乱动,不乱动,我们还能走快些!”道士大声说完,司马佳耳边倏地想起了呼呼的风声,再看两旁,已经看不清楚,只觉无数田舍树木在眼前掠过。霎时间,道士停了步,司马佳没站稳,一个踉跄朝前栽去,亏得道士一把拉住了。
“善人,小心啊。”道士眨眨眼。司马佳企图甩开道士的手,这次竟然成功了,司马佳二话不说拔腿便跑。此处是一片山林,司马佳很快发现:自己就在瀹山之上!那道士虽施法加快了脚程,所幸并未走远。
司马佳向着山下跑,一路都是熟悉的瀹山景色,但等他回过神来,竟是跑回了刚才的地方!只见那道士用手摸着小胡子,狡猾地冲着他笑。
“你……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司马佳不想再跑了,他不愿白费力气,于是问道。
“是道法,”道士道,“善人,你现在可有心听贫道说话了?”
“说话?你把我强行带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说话?”司马佳不信。
“贫道让你见一个人,你就明白了。”道士说着,扭身招了招手。
司马佳盯着那处,不知会是个什么人。这时节落日的光也非常强,只见有个人影,背着那光,慢慢走了出来,因为这片光影刺目,司马佳竟一时看不清晰。
直到那人走到近前,司马佳才大惊出声:“是你!”
虺圆满甩着鞋底的泥,和马四说说笑笑回到家,孙妈迎出门来,道:“咦?你们看到少爷没有?”
“没啊,他不在家啊?”虺圆满问。
“方才有人在门口,我在给孩子换尿布,少爷来应了,然后人就不见了,我以为是去迎你们了呢,”孙妈道,“你们真没看到?”
“真没见,没准出去逛逛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了。”马四没多想,蹦蹦跳跳进大门了,孙妈追着他喊:“灰!把你身上的灰拍干净了再进家!”
虺圆满蓦地浑身一寒,一股不祥的预感透骨冒出来,他在门槛前面打了几个转,看着地下的灰尘,好像能从中看出什么头绪来似的。
猛然地,他蹲了下来,手扶在地面,俯下身去,抽了抽鼻子,然后再看看,然后再闻闻……“糟了!”虺圆满的冷汗当即流满额头,站了起来,朝门里喊道:“孙妈,马四,我出去一下,今晚也许不回来了!你们少爷也不回来了!你们把门关好,看好孩子,等我们回家,啊!”
说完,掉头狂奔而去。
、第十九回
司马佳看清了那个人,那人正是前天才见过的。
“石宽?”司马佳大惑,“捕蛇人……你怎么会……”
“司马公子,”石宽抱了抱拳,“现在才来救你,石某真是惭愧啊。”
“救?”司马佳道,“你们挟持了我,却口口声声救我,到底意在何为?”
石宽意味深长地看了司马佳一眼:“司马公子,你中蛇毒太深啊。”
“我没有中毒。”司马佳皱眉道,不知道石宽和这道士究竟有何目的。
“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看清了你身上的蛇毒!”石宽并不理会司马佳的辩解,“但那时,我知道妖物就在附近,如果断然拒绝你,只怕那妖物会对你不利。所以我先假装不知情,却连夜找来了胡道长。”
石宽指了指那个怪道士:“胡道长,是治蛇的专家。”
司马佳终于明白他们的意图所在了:“你们的目标不是我,是虺圆满。”
胡道士呵呵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那你们就找他去啊,把我带到这儿算什么!”司马佳开始只是为自己喊冤。
“蛇很危险,”胡道士道,“我们自有我们的考量。”
“虺圆满不是蛇!”司马佳也帮虺圆满叫屈了,“他已经是人形,和人没有分别!”
“那就更可怕了!”胡道士说得用力,胡子一吹,两条细须飘起,“蛇的冷鸷,加上人的虚伪!更能害人了。”
司马佳怔了怔,竟是琢磨了一下胡道士的话,但再想想那个虺圆满,冷鸷?虚伪?怎么也搭不上啊。
“不,虺圆满不是那样的人。”司马佳还是一口咬定。
胡道士忽然怪异地笑起来:“小公子,看来你是和他有了床笫上那事了吧?嘿嘿嘿嘿……果然中毒太深,须得贫道做法一番,才能得解啊……”
司马佳平白被说出私事,自然窘迫,此间胡道士拿拐棍在地上画了个圆,正好把司马佳围起来。
“你要干什么!”司马佳叫道,“我没有中毒,虺圆满也不会来,快解了你们的妖术,放我回去!”
“蛇妖一定会来,”胡道士道,“你是他的猎物,他一定会来夺取你。”
“猎物?”司马佳想了想:我是虺圆满的猎物吗?不!“你们错了,他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司马佳道。
“没想到你中毒如此之深,看来那妖精法力不一般啊!”胡道士感叹道,随机念起了司马佳听不懂的咒语。
看着胡道士围着自己念咒,司马佳只觉吵得慌。“法力?”他苦笑道,“他的法力,也就只够浇花。”
那胡道士的怪腔怪调着实念得司马佳心烦意乱,何况他还得寸进尺,直面着司马佳大声地念,喷得口水四溅,臭得司马佳实在受不了,向后退着逃了几步,不料,没退几步,后背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墙似的,被弹了回来。司马佳回头看,后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往脚下看,刚才胡道士用拐杖画出的线赫然正在那里。
“这又是什么妖术?”司马佳虽这样自语,但其实已不想再追究。往旁走了两步,果然,那里也走不出,胡道士拐棍画的圈,竟像一个牢笼一样,把司马佳圈在其中。
司马佳颓然坐到地上,明白自己是绝逃不了了。石宽在旁,像是没事人一般,捡柴禾准备烧火——也对,太阳已然是要落山了。
道士一直念到天黑,才抹了一把汗说:“差不多了,你的蛇毒该解了大半了。”
司马佳倒是没别的感觉,只觉耳边的嗡嗡声没了,大松一口气。石宽打了一只野兔,此时烤得差不多了,滋滋地流油,撒上椒盐,香气四溢。石宽撇了一只兔腿,想递给司马佳,结果在那道无形的壁垒处被阻着了,只得再递回自己嘴里,吃得口水横流还说话:“对不住啊,本来想给你吃的……”
“他刚被贫道驱完毒,不宜吃荤。”胡道士说着,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干粮来,送到司马佳面前,那道无形墙对他来说就好像不存在。
司马佳虽不想接,无奈饿了,又有石宽在那边大嚼野兔,引人口水。司马佳捧着干粮,心里更恨胡道士了。
“小公子,”石宽吃得差不多了,伸了个懒腰,道,“被道长施完了咒,你现在感觉清明些了没有?”
司马佳确实毫无感觉,但是又怕自己说没有,那道士又得来念一番,便说:“我不明白你说的清明是什么。”
“蛇啊,蛇!”石宽道,“你现在还觉得,蛇妖是无害的、善良的东西吗?”
“这……”司马佳想了想,道,“蛇妖也一样是生灵,怎见得他们生来就是恶的?”
石宽冷笑了两声,道:“小公子,我来告诉你,我的遭遇吧。”
道士在一旁盘腿打坐,篝火映着石宽坚毅淳朴的脸,他娓娓道来:“小公子,我打听过你的事。你是个有福气的,生来富贵,不愁吃穿,可你有一点不及我,你知道是什么吗?是父母!我虽然生来贫苦,但我父母双全,家里和气,这些东西,给我千金也不换!”
石宽到现在,也没一句话与蛇有关,司马佳看着地,像是在听又不像在听,石宽也不管他,眼睛看进篝火里,继续述说:“我十五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捕蛇人,他在乡亲们面前耍蛇,我好奇,离得最近,亲眼看到,有一条小蛇,从他背后的担子里溜了出来。我当时本可以大叫,提醒那个捕蛇人将它捉回去,可是我没有……我当时,第一次觉得,原来蛇也和人一样,不喜欢被关,即使是偷偷摸摸地,也要溜走,我觉得这很有趣。然后,你猜我做了什么?”
司马佳没有回答,石宽并不在乎,捡起一支柴禾在手里玩着,继续说:“我胆子大,学着那捕蛇人抓蛇的样子,把蛇抓回家,养了起来。蛇不好养,每天得喂它活物,我喂的无非是老鼠什么的,但老鼠也并不好抓。那蛇好像看出了我的为难,竟然在我养它的缸子里乱窜,像是要出来的样子,我便把缸放倒,让它出来,它一出来,就跑得没影了,我以为他是逃了,没想到,没过多久,它又回来,嘴里还含着个老鼠。我这才知道,他是捕食去了。因为看这条蛇无害,我便不再关它,把它散养在家。那蛇日日出去捕食,捕食完了就回来,一天比一天看着大。后来,有一天,我和朋友在外面玩耍,玩得晚了,天黑才回去。远远地看我家,窗户那没亮光,我以为父母都早睡了,轻手轻脚地进门,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石宽说到这里,手里的柴禾“砰”地被他捏断了,司马佳也蓦地抬起头来。
“是那条蛇!”即使时至今日,石宽说起这件事时的双眼,依然燃着怒火,“它咬死了我的双亲!它的嘴边还带着血,竟然就这样爬到我的脚下,看起来还和我很亲热的样子!它根本就不知道,父母,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它是冷血的、残忍的生物……我一棍打死了那条蛇,离开了家,去找那位捕蛇人,只为了和他学本领。我这一生都会向蛇复仇!我要杀尽这种地狱的造物,不会让他们再害人!”
石宽说完了,没有人说话,只剩山林里的风声和虫鸣,分外清晰。司马佳的头又垂了下去,石宽的亲身经历,让他不得不多想,不得不把自己与虺圆满相识以来的一幕一幕,那名蛇妖的一举一动,通通在心里过了一遍。那个不让他用婚衣袖子擦眼泪的虺圆满;醉得路都走不稳,还记得给他带吃的的虺圆满;背着他唱歌的虺圆满;用小小的云朵给他遮阳的虺圆满;说着“我就这点出息”的虺圆满……怎么,也不能想象他冷血、残忍的样子。
入夜,司马佳蜷缩在地上,因想着太多的事情而难以入眠。胡道士和石宽交代了一下,如果蛇妖进了阵,该如何捉拿云云,司马佳听在耳朵里,更替虺圆满担心。他会来吗?
石宽躺在地上发出了鼾声,胡道士盘着腿闭目养神,只有司马佳还大睁着眼,看着面前的黑夜。
司马佳看到云朵的时候,已是快要天亮。借着微弱的亮光,司马佳看到一朵白色飘过来,在他眼前分成了三分,上面的两条向下弯,下面的一条向上弯,就像一个笑脸。
司马佳即刻认出了那朵云,他喜得差点出声,赶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到这朵云,司马佳又忧又喜,喜的是虺圆满果然来救他了;忧的是,石宽和道士设下了天罗地网,虺圆满能否躲得过?
司马佳伸出手,想触碰那片虺圆满的云,但是遇到了无形的墙壁。那朵云也很快变成了一只手的形状,对着司马佳的手掌,贴在那不可见的墙上,看起来,就好像两只手紧紧相贴一般。
、第二十回
“什么人!”道士突然睁开了眼,好似觉察到了什么。云朵瞬间消失了,司马佳也赶快合上眼装睡。
道士站起身来,摇醒了石宽:“蛇妖来了。”
石宽一个翻身跳起来,接过道士递给他的一样东西。司马佳不装睡了,睁开眼仔细看那东西,是一根细长的铁棍,一端非常尖锐,看起来很是锋利。
“你们不要伤害他!”司马佳急了,恳求道,“他没有害过人!你们不要伤害他!”
石宽没有理会他,道士则是痛心地看着他,道:“等贫道回来,再给你驱一次毒吧。”
两人消失在司马佳的视线里,司马佳急得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走不出道士画下的那个圈。正着急,忽听到“嫂子,嫂子!”的唤声,回过头去,一个小巧的漂亮少妇落入眼中。
“嫂子,圆满哥叫我救你出去,可你被妖道施法关起来了,怎么办呢?”白小真眨着灵动的大眼,说出的话却让司马佳不知怎么回答:你问我,我问谁!
“嫂子嫂子!”虺圆满的堂弟和表妹也从树后面窜了出来,围着司马佳身周那堵看不见的墙束手无策。
“你们别管我了!”司马佳知道道士和石宽不会伤害自己,此时更担心的反而是虺圆满,“快去帮虺圆满!道士设下了阵,恐怕要置他于死地!”
“我们的法力太弱了,帮不上忙啊。”虺圆满的表妹道。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