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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为皇-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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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制手下,不准其闹事,很大原因就是已经收到消息,今日苍国那位大皇子已经返还。若然此人不在,纵然拼个战事再起,自己也一定会选择除掉段家独子,既出了一口恶气,又能除掉一个大敌。反正自己身份特殊,又身负使臣之命,有其他三国共同加压,苍国国君轻易不会动手。

但是偏巧那个连自己父皇都不愿轻易提及的少年郡王已经回来,结合自己听到的传闻,这两个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姓段的在这里,恐怕那人也就在附近。

若说起恨来,戚国人对苍天素,远比对段家来得浓烈,段氏一族驻守西北,算算百年来戚国因其而死的人,居然还不如苍天素两年来杀掉的人多,戚国人自然恨之入骨。

但是同样的,在戚国人眼中,苍天素行事狠辣决绝,宛若地狱里的厉鬼再生,一旦招惹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善终。

凡是跟他交过手的将领,不是战死沙场,就是打了败仗畏罪自杀,戚国历史上打仗打疯癫的三个将领,都是让他的手段活活吓出来的。

更何况,每当事情碰上他,原本戚国人有九成把握获胜的交战,到最后居然无一例外都能变成一面倒的惨败局面。久而久之,戚国高层都觉得此人邪乎得紧,是以对他的忌惮同样比对段家深刻得多。

种种情绪糅合在一起,戚磴委实不愿跟一个怪力乱神的人当面翻脸,唯恐一步错步步错,真正把已经风雨飘摇的国家推上绝路。

虽说不愿起正面冲突,但是戚磴却想借着这个机会见见那位大皇子,看看他是否真如传言那般,长了三头六臂,兼之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是以任由手下拖住段羽不让其离开。

哀悼着准媳妇的“良人”名头八成要被这个小白脸占了去,段羽心情正不好,见这些人还纠缠不清,脾气也涌了上来。

少将军平日是没有多少心眼,但是没有心眼不代表没有脾气,更何况他此时底气十足——手下败将,何以言勇?跑到我苍国地盘上投降来了,居然还敢给少将军我摆脸色?也不拎拎自己有几斤几两!

双方正僵持不下,眼看纠纷将起,苍天素不知何时已站在街头,笑吟吟开口唤道:“阿羽!”

段羽在心中哀嚎一声,下意识地去看戚磴手中的灯盏,那轮隐在云海中的红日怎么看怎么碍眼。

少将军垂头丧气,好不容易从李叔叔那问来示好的方法,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觉得做人能衰到自己这个程度,也算是一种本事,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看向苍天素,生怕从他口中听到‘良人’二字。

——咦?

——咦咦?

——咦咦咦?

段羽看看苍天素手中花灯的图案,再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这个,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就一扫刚才的颓唐,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九只金乌,浑身金华闪耀,仿若黄金铸成,各个生有三足,作振翅长鸣状,华贵耀眼至极。

一脚踹开挡着自己路的侍卫,底气十足的少将军一路小跑扑上去来了个热烈的熊抱,本来还想来个蝶吻,但看到苍天素比平时要灿烂不少的笑脸,登时心中发凉,心知情况有点不妙,只能委委屈屈地按捺下心中的念头,老实地在一旁站定。

苍天素一眼扫过愣在原地的一行人,神色丝毫未变,轻轻点头道:“失礼了。”

段羽喜滋滋地把两人的花灯摆在一块,金乌由九只变成了十八只,懒得搭理那群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拉着苍天素就要往前走。

“你就是苍国大皇子?”戚磴皱眉后一句话脱口而出。

前方两人却停都未停,径自走没了人影。

“殿下,要不要把人拦下?”刚刚被段羽重重一脚踹上的男子忍着疼痛,轻声开口询问。

戚磴又愣了愣看了看几个手下,只能苦笑着摇头。



、百花宴

澄王爷谋反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在苍天素苍天赐回京的第二日,景帝便按传统赐百花宴,遍邀群臣,连平日严防着不准与外官相见的几个年幼的皇子都获准出席。

苍天素昨晚吹了凉风,半夜就觉得不好,沉沉睡了一天,已是头重鼻塞,见李泉亲自来传旨,不好让人说自己轻狂,撑着爬起来迎接,前后折腾了半个时辰,吹了凉风,到了夜间越发头脑混沌神思不清起来。

他素日心思极重,除了每日随军前行,成日都窝在守备森严的帐子里不肯出来,身子骨松散得很,然则虽然日子过得颠三倒四,时常连觉也睡不安稳,却也不曾生过病。没想到刚一回来,紧绷的弦一松开,风寒就来势汹汹地找上了门。

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倒下,往往病情都极严重。苍天素浑身都烧了起来,额头烫得吓人,躺在床上恹恹的,早餐和午膳都没怎么动。

景帝派来的郡王府总管刘权急得跟什么似的,匆匆忙忙请了太医院院首来看。

老太医诊了半天的脉,沉吟半晌后,只说是风寒感冒引起的,原不碍事,只是大皇子几年来忧思过度,心血消耗极大,平日虽仗着年轻,并未有什么症状,到底身子有些亏了,才将小病延成了大病。

院首思量着病因虽然简单,但是跟大皇子身体情况一相和,倒透出三分险状来,又思忖着这位可是个狠主,虽然皇上不喜,但名头摆在那,若然出了个好歹,自己只能是一个“死”字。

老太医心中不敢怠慢,当下反转太医院,找当值的几个太医商量方子,细细斟酌,连配的药材都一一检查了一遍,迟了半日才将抓好的药并药方子一块送过来。

果然刘权一并接过来,笑着道谢,转头却让府中的人将草药留着,照着方子从府中自己的药房里另抓一副。

这事是明明白白当着院首的面做的,刘权吩咐完下人,仔细留神对方神色,未见丝毫的不忿,倒是越发恭敬和顺了,心中倒高看了他一眼。

万岁爷的意思他已经传达了,就看这么一群万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老厌物自个儿能消化多少了。

刘权看看老太医蹒跚的背影,再看看苍天素所在的郡王正房,心道这么一对父子倒是有意思,你来我往的,半句实意真话也没有,只互相把哑谜打得不亦乐乎,可别把自己牵扯进来的好。

他算是看明白了,皇上明着把自己送到郡王府,说是要尽心尽力护着皇长子周全,其实明摆着是要让自己在人家面前有事没事时不时晃悠着,不知是为了弥补十几年来的父子间隙,还是干脆想生生恶心死人家了事。

刘权原是景帝身边第二得意人物,地位只比李泉略低些,他不比李泉与皇帝年少相交,情分非比寻常,然则在机灵伶俐揣摩上意上,却尤比李泉略胜一筹,不然景帝也不会偏偏把自己常使用惯了的人派到小小的郡王府上。

苍景澜这一手太常见了,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把戏,若不是刘权这人很知进退,苍天素也不会把这么一个人留在府中。

自古宫闱阴司之事甚多,尤其这几年在景帝的有意放纵下,下面几个小皇子连并他们的母妃闹得乌烟瘴气,什么把戏都使将了出来。

一众后妃给景帝生了十九个儿子十三个女儿,可是能活到三岁后入了玉牒的,至今也不过八个儿子六个女儿而已,还大多都是宫中有牌位的妃子所出,嫔以下女子所生的儿女,除了生母是小宫女的八皇子,竟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打从苍天素回了帝都,宫里面送来的熏香盆景衣料药材,种种常用物品中,加了料的比不加料的还要多。

他手头又没有可用的心腹,军医们是不懂这里面头头道道的,自己监督着检查了几次,实在是烦了,恰逢景帝派刘权打点行装带着三四个有经验的老妈子前来任职,苍天素观察了几天,也就顺势用上了。

这些人大事上不能用,但是平素府中的安全还是可以交给他们的,景帝这人虽然心思诡秘,但他想要的是朝堂上不见血的心机比拼,还不至于在这些肮脏事上给自己使绊子。

昔年宫中只有苍天素和苍天赐的时候,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百般算计,千般手段,其中的刀光剑影不比战场上少,但是到底还是让他平平安安长到了十二岁出宫。苍天赐能在三皇子苍天瑞出生后依旧无病无灾,连中了好几年的毒都能解得干干净净。景帝不动声色护人周全的本事自是不弱。

苍天素对此有八分放心,余下的两分,让自己的人细心留意,想来也出不了岔子。

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对手不再只是死而不僵的戚国,无极大陆八方云动,四国之间的关系诡异莫测,再加上他在朝中无甚拿得出手的势力,这些都需要细细思量,潜心谋划,着实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到这上面来。

到了晚间,刘权拐弯抹角劝苍天素索性别去赴宴,他眼瞅着太医一副药下去,这位小主子病情不但没好,反倒更重了几分,眼见他昏昏沉沉,站立不稳的模样,自忖也明白一二分景帝的心思,觉得皇上必不会为了这种事苛责他。

苍天素头痛欲裂,浑身无力,站起身后支着脑袋稳了好一会儿,才摆手道:“不碍的。”昨日花灯节他没出席,听闻宫中大大小小已经拈酸吃醋起来,这次要再不去,不定有什么好听的说出来。

更何况今日是景帝身边的大太监特意来传的旨意,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他若然再推辞,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无极大陆四国的伦理道德标准不甚相同。戚国和岳国推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要求无论年龄辈分,一家人总要和和气气,美满团圆。其中尤以岳国礼法更为严苛。

但是对于承国和苍国来说,则没有这么讲究公平了。当父亲的可以对儿子不慈,当儿子的则必须对父亲孝敬,当兄长的可以对幼弟不友,弟弟对兄长则必须恭顺。

是以当了皇帝的苍景澜敢明目张胆的把小心翼翼没有丁点得罪自己的兄弟送到阎王殿公费旅游,天下无人敢说其半句。

但是景帝对于跟自己一向不和,一门心思偏爱苍景澄的太后,则只能借着苍天素母妃雍贵妃的由头,让其自请常伴青灯,十多年来未出佛堂。纵是如此,仍旧引得不少人诟病,口诛笔伐,不知凡几。

苍天素跟苍景澜父子两人,素来关系紧张,虽然目前流言还只停留在大皇子不受宠上,但是只要有人有心为之,指不定哪一天就变成了不受宠的大皇子心怀怨望了。

苍天素心知肚明,平日里把面上的东西都做得足足的,以往虽然远在边关,每每遇到景帝生辰,都提前封了厚厚的礼,命人快马加鞭高调送到帝都,也不求能凭着这些跟景帝打好关系,只在天下人眼里过得去就好。

今日景帝设宴,摆明了是为他跟苍天赐接风洗尘,虽然在苍天素看来,二弟的原因是占了大头的,但是在旁人眼中,未尝不觉得这宴席的主角是离京多年的苍国大皇子。

这样的一场宴会,是皇帝特意给的脸面,由不得他不去。

皇四子苍天珹抬头看了看主位上端坐的苍景帝,又看了看紧挨着景帝坐着的二哥,眼波一转,又扫到了苍天素身上。

细算起来,大哥年长,二哥年幼,大哥已经晋封郡王,二哥却还是只是光头皇子,大哥军功赫赫,二哥在士林中却只是微有薄名。这两个人摆在一块,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二哥都是居于劣势的,更遑论那个连宫门都没出过的三哥——可惜了大哥的万般营营,还抵不过父皇那颗偏到海里去的心!

苍天珹留意了一番下首那张桌子,见不少武将脸上都有不忿之色,在心中摇头。也对,这次位次是刘家排的,自然要借着这次机会让大哥没脸。

苍国大皇子和刘家的恩怨,由来已久,早在上一代就闹得不可开交。母妃生怕自己年幼不懂,专门细细把事情掰开来给自己分析过的。

只是在一场做给人看的庆功宴上,父皇对于刘家的失礼竟然视若不见,任凭他们把二哥三哥的座位摆在大哥前面,岂不是寒了天下武将的心?

苍天珹偷眼打量苍天素,饶是他年纪还小,仍然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真真是佳公子如玉,风华若斯。

对于这个久未谋面的大哥,他那丁点印象,都是建立在宫中的种种传闻上的。十几年来由皇后一手把持后宫,关于苍天素,自然是负面评论居多。

苍天珹看着眼前这个人,实在没有办法跟耳边萦绕的“娼门之子”“心狠手辣”“残暴血腥”等等形容词联系在一起。

他衣袂飘飘,尊贵高雅,目视远方,眼神悠远,点滴不沾尘俗。哪像是那传说中嗜血的杀神,浑身清雅气质反倒得了三分仙家清冽。

这样的一个人,比之对谁都温和却疏离的二哥,以及嚣张跋扈好歹不分的三哥,更能引起旁人的好感。

苍天珹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心中渐渐生出一个念头来。

苍天素昏昏沉沉撑着个虚架子,心情着实不怎么样,觉察到旁边几道一直打量自己的目光,也未加理会。对于这几个小兄弟,他是真的不想招惹。

诚然自古皇子结党屡见不鲜,对方身后的母族又能给自己带来一大助力,但是单凭“皇子”这个棘手的身份,苍天素就提不起兴趣。

现在他们年纪还小,很容易崇拜年长立功的兄长,再加上在苍景澜面前,总有表现争宠的欲望,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的才能,因此很容易选择一个能庇护自己的兄长站队。

可是再等两年,等这些小雏鸟羽翼渐丰的时候,心中的欲望会更上一个层次,对于那个位子的打算也会随之改变,不一定还会甘心处于下位。到那个时候,自己要想不被反咬一口,可就要分心防着这些好兄弟了。

皇子不比朝臣,他们本身是有争夺储位的权力的,别人许给的好处再多,也比不上皇位的诱惑力,反叛的可能较大。

加之皇家兄弟间只有依附关系没有从属关系,“从一而终”的儒家道德伦理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

苍天素跟他们又没什么少时情谊,关系浅薄,彼此都不知根知底,用起来也不会顺手。

况且,就算有过那么几年交情的,比起虚无缥缈的感情,还是利益来得实在些,这玩意偶尔利用一下还可以,苍天素从来不把双方的感情当做长久合作的筹码。所以就算他跟段羽好得一个人似的,对于段家的约束和钳制也丁点没有减少。

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这么几个鸡肋,他实在不想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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