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物语-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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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还真当自己不在场呢哈?顾望风重重地咳了声,清了清嗓子,喊道:“乐仙儿。”
二人齐齐望过来。
顾望风有点儿紧张,甚至不敢去看顾四。
“你怎么还在?”不留情面的是端起架势的顾四,逐客令随一把清亮柔和的女声清脆落地,“没事快点回去。”
不愧是居高临下多年的“四少爷”。虽说和印象中低沉但不乏阴柔的嗓音区别甚广,但顾望风仍被她震慑了,半晌才回过神。
顾望风定定神,路上反复默念了上百遍的话总算一口气脱口而出:“四少爷,王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大礼成了?”
顾四半张开的嘴巴久久未曾合上。
尽管“四少爷”变成四小姐,但她仍是自家少主人。
一面提醒自己万不可以下犯上,顾望风最后却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求捉虫~
、立春·负隅(其一)
除夕这天赶巧立春。
在郎中的催促下早早换上外出常服,戴上一顶玄青远游冠,披起大氅,多日未见的翩翩公子再度回到人间。
但顾及却一副不甚乐意的模样,板着脸任由乐乔摆弄领口绳结。
郎中逗她,那厢心直口快回了句:“换上这身衣裳不见得就变成男儿身的夫君。”
乐乔顿时收起笑,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话?”
搁往日顾及本是连气都难得生出一丁星,偏生今日归王府,冷汗浸湿掌心,连心眼儿也堵上了。见郎中羞恼,顾及只顾低头咬唇不说话。
乐乔陡然失了兴致,系好结扣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出门招唤车乘。
街道上到处散落着早起的人们燃放过的爆竹碎屑,放眼望去,石板罅隙似有细微的绿芽摇摇欲坠。但离花开的时日尚早,嗅一腔早春气息,连那烟硝、硫磺味儿一并也都掺和近来。
织里桥头停着辆青色马车,揣手跺脚的汉子顾望风大约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等在这里了,一见郎中出来,立马赶车上前。
“四少……四小姐呢?”
顾望风刚和郎中打完招呼,一扭头便看到顾四磨磨蹭蹭挪出大门。说来自打从三少爷顾云那里确认了顾四的新身份,顾望风听他的吩咐暗暗下过决心要忘记原先的四少爷,全心全意服侍如今的四小姐。
可是瞅清楚从乐府门里走出的公子哥,顾望风一句“四小姐”在舌头上打了几个弯儿也没能跳出来。
汉子的为难教顾四看到了,胸口更窝了股无名火,索性摘下头顶玄青冠,就那样披头散发转身回府。
顾望风见乐乔亦是面上罩了层寒霜,心想难道是她俩闹什么别扭了?出门前王府老少两位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顾四这趟家回得顺心如意,万万不能拧她半口气。
思及于此,顾望风只好抱着马鞭一缩脑袋半个字都不敢说。
好在乐乔不像顾四那样甩手走人,朝向顾望风松松展颜,问道:“王爷可说了归去的时辰?”
顾望风据实以告:“王爷说顺着四小姐的意思来,要实在不愿回去也只能由她。”
“真是麻烦你了,这大冷天的……”乐乔歉然一笑,提议道,“不然你先去附近酒家歇息一会儿吃个早茶?”
顾望风从怀里掏出一只酒壶,憨厚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有这个东西我等上一天都没关系。”
这汉子倒实诚。
出门时楼上刚刚有动静,不过在外边耽误片刻功夫,流苏已在堂屋里摆好饭桌,端上饭菜了。
顾四背对门口盘腿就地坐着,明明听到脚步声却故意和初一打起话头,问她吃过饭要不要下一局。
初一嗤笑道:“前天才说过以后都不要跟臭棋篓子下棋了,怎地今儿个这么爽利?”
“这么说你不愿意咯?”
“当然……”初一巴不得借下棋的机会免去读书写字,但抬眼望见乐乔竖眉瞪她,紧忙板起脸道,“不要!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顾四登时闹红了脸,讪讪道:“小东西,你知道嗟来之食是什么吗?”
初一挺起胸脯,洋洋得意:“看人低了吧,告诉你,我学问可大着呢!”
顾四还想着如何打压初一风头,不料想先被乐乔揪起后衣领拽回了内室。
如此这般反被初一耻笑,顾四一进房大字摊开躺在床上——端的是“你奈我何”。
“你就那么不想回去?”
……
“当真要和顾家断绝关系?”
……
“上次不都说好了么,老将军他年事已高,万一今后冷不丁出事,到时后悔还来得及么?”
……
顾四起先充耳不闻,乐乔说得多了,她更是转身面向墙壁,鼾声大起。
乐乔设想过她会不乐意,可是猜不透为何今日顾四的种种反常举动到底为何,只好问了最后一句:“你不信我?”
这之后良久缄默。
顾及那鼾声没能持续太久,被一口气呛嗓,立刻咳嗽起来。乐乔哑然失笑,见顾及咳得厉害,又心生不忍,在她背上敲了几记,好赖让她把那口气顺了过去。
顾及这才满脸通红地坐起来,眼角还挂着泪珠,不知是不是咳出来的。只听她哑声道:“我从来没有不信你。”
“你要是不想回那边,只管说出由头,谁也不能强拉你回去。”
顾及抬起手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痕,低低道:“也不是不想回去。”
“那你是?”乐乔忍不住蹙眉,但看顾四衣冠不整,想起出门前那句话来,“不想穿这衣服去?”
若她因私心不愿再做假龙虚凤的四少爷故而闹出这番乱子倒情有可原,但顾四再度摇头。
乐乔不得不从头到脚审视顾四一番。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听乐乔声音愈发冷漠,顾及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没有好果子吃,情急之下脱口道:“要过新年,大哥二哥肯定都回来了。”
“那又怎样?”
“大哥二哥打小不喜欢我,要是让他们见到我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少不了取笑我的。”
郎中半天没说出话。
顾及偷偷从指缝里去看,只见郎中扶着额头,止不住地叹气。顾及连忙爬过去搂着她手臂,怯声问道:“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郎中冷哼一声,摸了摸顾四脑袋:“是啊,没出息透了。”
见顾及和乐乔手牵手似是和好如初,初一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顾及撇嘴:“看下次谁跟你下棋。”
她俩打起口仗可是没完没了,郎中赶在初一正式回击之前把顾及推出门。
“走啦。”
流苏恰好从走廊出来,见二人整装待发,会心一笑道:“要出去了么?”
“嗯,今个除夕夜,去那边看看。”
话音未落,乐乔忽然打岔道:“四儿去看看顾望风还在不在,在的话去前街挑选点小东西给你两个侄儿带去。”
“不用了吧。”
“礼数多少还是要讲究的。”乐乔往顾四手里塞了只红封,又推她一把,“去吧。”
顾四嘟嘟囔囔出门,流苏也劝说初一上楼习字,堂屋里便只余下她和郎中二人。
看得出流苏有话要讲才特意支开顾四,但她迟迟不开口,乐乔也不好一直等下去,先声道:“明日就是元旦了。”
“是啊,要不是四姑娘提起来我还真给忘了。”
“不留了?”
白发女子勉强露出微笑:“人留天不留。”
乐乔宽慰道:“顺其自然,切莫太为难自己。”
不料这话反而让流苏起了波澜,疾声道:“我和初一最多回老家安安稳稳过完余下的日子,你怎么办?你总说顺其自然,凡事都有天定,可是上天究竟定了什么命数你当真一清二楚?”
未曾想往日古井无波的白发女子竟也有如此疾风骤雨的一面,乐乔张口欲驳,然被流苏拦阻:“今日一别往后未必有再见面的机会,听我说罢。”
乐乔只得沉默。
“有道言多必失,但失与得也就那么回事儿。”
桌上的茶水冒出最后一缕热气,袅袅盘旋,终是被微风吹散余形。流苏抬手合上杯盖。
“你生非俗世中人,偏偏因缘际会掺入世俗之事,而今既已泰然处之,我等外人本不该多言。”
乐乔情知流苏光是说出这些已深思多时,便鼓励道:“姐姐客气了,我从未当姐姐和初一是外人。有话……尽请直言。”
“从我认识你起就知道你一向把所有事都当成身外事,向来把持着扞格不相入的路子。无论何时无论何事皆冷眼旁观,纵不得已而为之,至多就是个点到即止。我看要是没有你师父仙游之前留下遗愿,你应该早就回那地方去了。”
“当然,四姑娘不能不说是个变故。可她固然留得下你人,却未曾奢望留下你心。你也从来没想过留她对不对?”
“因为你只想着凡事自有天定。”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
乐乔不无疑惑地望向流苏,却见她面色如发,颓然惨白。
“罢了罢了,我能说的也就这些,往后你好自为之。”流苏啜了口早已冷掉的茶水,许是味苦,见她紧紧蹙起眉头,“大变当前,我只求和初一自保。你唤我姐姐,我实在羞愧。”
“得姐姐良言已是莫大恩惠。”
乐乔起身,向着流苏深施一礼。
“保重。”
“保重。”
出门上了织里桥,远处隐约看得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正是顾望风赶的那辆。
乐乔立在桥上,一时不知该上该下。忽听身后有人唤她“乐仙儿”。回头一看,迎前的人是近日已然熟络的云白。收起尖牙的云白宛如大家闺秀,婀娜聘婷。看她眼神清亮,两颊微红,好像早春气息养得这狐狸精神十足。
“药铺那儿有我和莫掌柜照应,你有什么事就去吧,不用担心。”
老狐狸怎地如此和颜悦色,乐乔略生诧异,但还是颔首道谢。
马车速度甚快,转眼间近在咫尺。
“乐仙儿这是要去顾家?”云白紧追几步和打算下去的郎中并行,指了指在桥头停下的马车,“我看那像是王府的。”
“嗯。”
“什么时候能回来?”
乐乔心里还是觉得奇怪,面上却丝毫不露:“大过年的,你尽管和莫掌柜说一声,他不会强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白忽地拉下乐乔袖子,迫她停下来面对自己,“你知道京都要生祸吧?”
“祸?”乐乔顿了顿,随即恍然大悟般道,“你是狐仙啊,我差点忘了。”
云白嗔责道:“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乐仙儿你莫要再装糊涂。”
“世人难得不糊涂,独我糊涂有真味。”糊涂歌念出来虽说潇洒,但乐乔垂下眼帘,仓促收起将要显露头角的愁绪,漫不经心地问道,“云白姑娘也打算走了么?”
云白放缓了语调,悠悠道:“还早,我等十五过罢。”
“各安天命,甚好啊……”
“定的日子是正月二十三吧?”
“大概。”看到顾及已经迫不及待下车来接她,乐乔不禁加快步子,“能赶早尽量赶早,就算你自己好处置,也得想想文英那孩子。”
“我家孩子用得着你操心?”护犊的老狐狸露出尖牙,随郎中一起将目光投向顾及,“倒是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去城外灶王爷那儿丢俩铜钱。”
“嗯。”
“相识一场,毕竟是有缘人。四姑娘虽好,但我没你那么大能耐好让她一心一意。”离顾及不过十步,云白不得不压低声音,“人跟吾等毕竟殊途,能抽身及时抽身也好。”
“嗯。”
顾及在石阶前停下,边和云白打招呼边向郎中伸出手。
那时候突然有雪花落在顾四摊开的掌心,乐乔定定地望着那瓣晶莹而顽固的雪花,直到和她十指相印,雪花才倏地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求捉虫~
、立春·负隅(其二)
车行得不快不慢,顾及像是陷入沉思,双目漫无焦点,往常挺直的脊背不自觉地稍有些弯曲。过了两条街之后,她卷起窗帘将视线投向张灯结彩的街道。
初冬的料峭流风挟卷雪花蓦地钻进车厢,顾及鬓角的一缕散发随风扬起,但很快又贴着额头顺服地落下来。
“不冷?”乐乔问道,虽然立了春,但寒气哪能轻易消散。顾及虽身着厚实棉衣,握着自己的手却几乎没有热度。
顾及摇摇头。大概是春天迫不及待掀开帷幕,忘了从哪天起她忽然觉得南方的湿冷冬天也不是那么无法忍受。比如此时,尽管外面下着雪,凉意却是恰到好处地沁入心脾,并不过分。
看顾及的神色有几分恍惚,乐乔摸了摸她脑袋,指着过去的方向道:“四儿你看,茶花开了。”
“哎?”
顾及追着随马车后退的墙角一直往来路寻去,在那抹淡粉将要退出眼帘时终于捉到它。
“停车!望风停车!”
顾望风一听以为出了大事,立刻慌慌张张喝停马驹,尚未停稳便见车里猛地飞出道玄色身影,直往后方奔去。
随后见郎中出来,顾望风连忙问道:“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不用担心。”望着顾及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郎中语气里带着微微笑意,“约莫是看到好玩意儿了。”
并非是很远的距离,那边的花枝藤蔓都能看的十分清楚。顾及俯身小心翼翼地拂去花上的薄雪,而那白中透粉的茶花虽只有纤细茎枝牵引,却在风中肆意张展层层花瓣,泰然不动。
顾及凝望着茶花,双唇时有开合,像是在与那花丛交谈似的。少顷,她扭头过来迎上郎中的目光,一手掐着花茎,做出询问的手势。
郎中自然是依她欢喜。
顾望风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到顾及那么着急是为了采花,看她手捧着巴掌大的花朵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禁热汗涔额,心直口快问道:“少爷您怎么能摘别人家的花呢?被人看见怎么办?”
听到少爷的称呼,顾及顿时冷下脸:“与你何关。”
“无关无关。”热汗顿时被顾及一句话吹冷,顾望风心眼儿活,傻笑道,“小人的意思是您要是高兴,只管吩咐,让小人把十里八乡的花花草草全给您摘过来都行!”
顾及理也不理,如登台阶般抬脚便上了马车。
顾望风擦把冷汗,还没准备好垫脚凳却见郎中也已弯腰进了车厢。
这算是近朱者赤吗?少爷变成小姐不说,还和乐仙儿一样变得神忽忽的。顾望风不由犯起嘀咕。
不过这时辰路上没什么人,再说骑都尉的身手采朵花能闹出多大动静。边笑自己多虑,边忍不住担心主人家当场会不会拿下采花贼。顾望风提股坐车前不着痕迹往顾及摘花的地方乜了眼。
一朵粉白的茶花正随着穿堂风摇摆。
他明明记得那地方只有一朵花开来的。
奈不住顾及执意坚持,顾望风在王府前门不远转了方向朝侧门驶去。他确信顾及是看到门口站着的伯仲兄弟才突然改变主意的。
“您这是回自己家,没什么要避嫌的吧?”顾望风搜肠刮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