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海-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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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应嘉那里,自从丁忧以来,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也垮了下来,不过每日里安心在金陵老宅休养,就是听了林海入京庆寿,景仁帝免了他的巡盐御史之职,另派了旁人接任,也只当是太上皇要在京里安养,林大人自然要跟着。甄英莲的婚事,他本来不曾放在心上,在扬州的时候,一来孩子们都还小,二来他也不觉得林海会让一个不知身世的孤女进门,如今林大人一家入了京,英莲这个陪伴林姑娘的小玩意儿也无甚用处了,因此听到夫人说京城的贾府派人过来,他知道贾府出了个贤德妃,英莲若是嫁到他们家,也算是个好归宿了,便只有点头的。总算他还记得英莲是太上皇硬塞过来的,在应允夫人帮衬贾家的同时,并没有明着与贾家交换庚帖,还给太上皇去了封密折,写明了缘由。
只是徒景之自从放权,对各色密折不如以往上心,并不着急看,想起来翻一翻的时候,已经是贾家动工起园子以后的事情了。徒景之是知道林忆对英莲很是上心的,看了这个折子,只怕大错已经铸成,急忙问询。好歹甄应嘉那里的回音还算可心,方才放下心来。
贾府得了各家助力,方才建起了园子,只是这园子盖起来费时费力,又搭进去无数人情,且因圣上下旨一力要俭省,到底只将山子野设计的图纸只盖了一半而已。元春省亲也只半个晚上,别说各色泉石林木、楼阁亭轩,未曾入得贤德妃的眼,就掩盖于沉沉夜色之中了。就是亲父贾政,亲弟宝玉,也只看了几眼而已,更不用说贾环因在病中,竟没有过来拜见娘娘。虚热闹半个晚上,元春便不得不回转禁宫去了。
元春归省之日,薛美人自然也要归省。薛家因出了个进宫奉圣的女孩,一时在京里也抖了起来。薛蟠和薛姨妈都是最为要紧宝钗的,薛家的园子虽比不上贾家的,却也是雕廊画栋,移步换景之地。
倒是省亲之后,各家因着各个园子都是侍奉过内眷的,便不得自专。有的人家不图虚名,便将园子直接上表送给皇家,一来可以省却无数维护的银钱,给自家减些负担,二来也是讨好皇家。比如薛家,薛蟠就上书,请求将自家的园子进奉给禁宫内眷,他也说得直白,只道自家人口少,此番人手多是临时调拨的,现已各归各位,若将来园子荒废更是不美,干脆将自家的园子直接送给皇家了。
可贾家这般的老世家,本就是好排场的,又有宫里头元春想着自家兄弟,于是不久命宝玉和贾环、贾兰等住进园子里去,有此美景,更可安心读书云云。
这番孝悌之道,薛家和贾家都得了今上的夸赞。薛蟠那里虽心疼造园子时的花费,可好歹再不用往里填钱了,过不多时也就丢开了。贾家却因着元春的旨意,将几个孩子放到园子里居住,除了服侍几个哥儿的,各处看门守夜的也得不少下仆。这其中的辛苦,自然王熙凤最是明了,贾家本就已经坐吃山空,又多了个园子,为了填这个无底洞,她一时心力交瘁,除了填补嫁妆,那些包揽诉讼、放利之举,此后更是变本加厉不提。
内眷省亲不久,因着夏家的女儿已经及笄,薛、夏两家便选了个黄道吉日,两家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薛蟠便迎娶了桂花夏家的女儿夏金桂。
薛家和夏家虽都是皇商,可一个是夏皇后的亲戚,一个是薛美人的娘家,两家结亲之日,朝中无数送礼干谒自不用提。
却是林忆这里,发觉薛蟠娶了妻了,反而更常出门找他。他和薛蟠也是老交情了,也知薛蟠是个藏不住话的,不多时日,薛蟠便拉着他诉起苦来。
114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薛文龙贪风月遭打梅翰林赏春光巧遇
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丘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得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况且想着自家乃是皇后娘娘的亲戚,薛家纵然是皇商,也有个女孩在禁宫里,却还不是得看着皇后娘娘的脸色过活?
夏金桂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只道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
薛蟠这些年也是惯经风月,不过他终究受宝钗提点,也知道桂花夏家攀扯上了夏皇后,又兼夏金桂生得好看,便对夏金桂十分容忍。薛姨妈又是个慈软的性子,如是夏金桂过门没几个月,在内宅里,竟渐渐盖过了薛姨妈,压制了薛蟠,渐次作威作福起来。
薛蟠家里本就有几个通房,可没几天就被夏金桂用各种法子整治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像个样子。薛蟠也知如今夏家势头比起自家高些,便忍气吞声,不和夏金桂计较,只是借着外边铺子事务多,竟渐次不回家了,只留薛姨妈一个躲在正堂内室吃斋念佛,倒把整个薛家留给了夏金桂。
只是自从薛家和夏家结亲之后,林忆被林海叫过去提点了一番。林忆此后虽和薛蟠仍有些酒席上的往来,却渐渐从薛家买卖里抽身了。
薛蟠那里,他虽自小跟着林忆混,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不妨他的妹子如今在宫里很是得宠,又娶了夏家的女儿为妻,虽是个悍妇,可薛家自己不说,旁人也不知道,薛蟠既不常回家,就当没这回事儿了。如今薛家的生意比起老爹在世也不遑多让,更有许多人围着他“小国舅”“国舅爷”地叫着,各处只有恭维不见教训,薛蟠毕竟还年轻,心里不多时就飘飘然了。
薛蟠在自家主事多年,也是知道朝局的,虽是太上皇仍在,可这几年从不插手朝政,景仁帝自然威权日盛。林海这般虽是做过今上老师的,可毕竟是景德一朝的老臣,景仁帝也不敢真心去用,如今也只是个虚衔罢了。襄王虽是圣上的兄弟,可他又从不入朝,便是再得圣心又如何?薛蟠推己及人,只道自家妹子和亲家可是在圣上身边日夜侍奉的,比起老师和兄弟来,自然该是枕边人更加慰贴的。由是即便察觉了林忆渐渐远了自家,薛蟠也不甚在意,自道自家再不是那个可以让林家少爷欺负的人家了。
只是薛蟠内宅不宁,他便多在外宅混着,那些或是趋炎附势的纨绔,或是各个不知怎么扯上亲戚和世交的人家的子弟,一个个和他称兄道弟,皆是捧着他的。就有人见他孤身在外宅住着,便时常邀其出入风月之地,或是花娘,或是清倌人,或是各色优伶,到让薛蟠更不愿回家去了。
一日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命人下帖子请薛蟠,薛蟠虽因内宫之事远着贾家,但其他世家子弟论起吃喝玩乐来,比起家教甚严的林忆更合他的胃口,由是自然欣然前往。
却是到了席上,不光是请了京里有名的花娘作陪,还专备了个小戏班子。薛蟠在台下喝了几杯酒,那台子上眼眉传情的俊俏娘子一下子勾住了薛蟠的魂。京里有名的德音班琪官的戏,薛蟠也是捧过几场的,不过人家是忠顺亲王的人,薛蟠自然也不是非要上手不可的。
可这个台子上的小娘子,那身段,那举止,竟让薛蟠心里十分的痒痒,就要四处问询是哪一个班子的名角。陈瑞文本待好好说与薛蟠听,只道是理国公的庶支,姓柳名湘莲的,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且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薛蟠一听之下,以为柳湘莲也是个风月子弟,便直直地拉着柳湘莲的手哥哥长弟弟短地混说起来。
陈瑞文的话还没说完,他和柳家往来甚多,自知柳湘莲是个什么人物,此时见薛蟠已然全是魂不守舍的痴呆相,柳湘莲却眼神严厉,面上却故作骄矜之状。他本待出言相劝,薛蟠哪里还得听得进去?
这几年薛蟠也是荤素不忌的,家里女人们争风吃醋凶悍非常,让他更觉得烦扰,渐渐竟移了性情。这日看了柳湘莲的美貌扮相,心里已经酥了,又听柳湘莲道这里人多眼杂的不好做什么,自己另有下处,问薛蟠要不要跟去的时候,只是连连点头。
陈瑞文晓得不好,他劝不动薛蟠,便在薛蟠摇摇晃晃上了车后,拉住柳湘莲道:“好兄弟,这人风月场上虽是个颟顸,可他平日里行事也是精明的,且家里势头正盛,你千万手下留情。”
柳湘莲只冷笑道:“哥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是过了两日,薛大当家的在城外挨打的事情便在世家子弟中传了开来。这件事情本是个风月场上的乐子,虽说薛家薛姨妈哭了半日,夏金桂骂了几天,只道要去找夏家出头。夏皇后之父本来在礼部做个郎中的实职,不过景仁帝念着岳父大人身子不好,没几日便让人只留了个承恩公的荣衔回家休养去了。到底夏家诗书之家,承恩公把薛蟠叫到家里训了一顿,加上薛蟠自己也知自己唐突了佳人,挨了打也是自找,便不去追究什么。不过柳湘莲那里,却是知道薛家势力不小,为了避祸,终究一走了之,让薛蟠实在难受了些时日。
薛美人在宫里人缘又好,又入了圣上的眼,不多时便升了位分,成了宝充华。加上皇后与宝充华很是亲善,更使得薛家如今在京里也成了数得着的人家了,连带着朝中也有人愿意迎奉。薛家本支一个薛蟠娶了夏家的女儿,一个薛宝钗进宫奉圣,可薛家分支还有几个在京里住着的。当初薛劭将哥哥的子嗣留在京里,只拿干股过活,如今长成的一个薛蝌,从小读书,想着科举的路子上走,并不多与人来往也就罢了。其妹薛宝琴,早些年便经薛劭的手,和江南的梅家定了亲。梅家自己是个诗书之家,却有个姻亲乃是江南最大的盐商郑家,薛宝琴所定的人,便是郑公的外甥,如今在京里刚中了举授了编修之位的梅京言梅翰林的儿子。
梅京言那年得了林海的举荐信,来得京城,他本也是个有才华的,在国子监又肯下功夫,这一年的春闱便中了二甲,刚得了个翰林院编修的官儿。梅家和薛家联姻的事情,梅京言并不曾广而告之,不过京里八卦传得快,有那想求娶薛宝琴却被告知已经定了人家的,稍一打探便知首尾,由是薛家如今势头正盛,连带着梅家也被人高看一眼。
这一日大好春光,正是清明踏青的日子。京城东郊祭田外沿的河边处,林忆正和英莲依依话别。
却是江南甄应嘉病危,有书信送到京里,英莲也不能不去甄家走上一遭。黛玉和英莲好,自然要送行,她和英莲说了一会子话,见英莲只望着一旁的林忆,也知两人必有话说,便和徒七一前一后地离开,让林忆和英莲好好说话。
踏青之节,乃是女孩子们少有的可以踏出闺房的日子,这日徒七便和黛玉在河边走走停停。黛玉一时得了徒七开解,又知甄应嘉并非英莲亲父,便将离愁别绪丢开了,和徒七摘花斗草,笑个不停。
徒景之平日多和林海在西山长住,这日静极思动,看春光大好,便撺掇林海一起出游。踏青的人多在西郊,他们特意选了东郊祭田附近,正是为了躲开大批人流。
树下铺陈象牙席,桌案、熏炉、长琴、玉笛,加上各色茶点,林海也不危襟正坐,反是倚着树前的桌案,远远看着林忆和英莲在那里叙话,转头又看到徒七和黛玉在河畔闲步,心里很是安慰。又看着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又是“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的大好春光,嘴角的笑意便更掩不住。
徒景之也是一般心思,两人闲坐不久,林海对着烂漫春光,提起了秦少游的这首《行香子》,徒景之兴致忽起,只道:“如海可知黄德文立意要把失传词谱整理出来,好叫曲子词名至实归。前日进上的谱子里,这《行香子》已经成曲,我看着调子合衬,到正是眼前之景,不若我唱给你听吧。”
林海笑道:“好好,秦少游的词多是些悲凉的,只这一首我最喜欢。景之果然最知道我。”
徒景之一笑,便面对林海盘膝坐下,将长琴放于膝上,慢慢理了理弦,一指一音,琴音飞扬之时,复又唱道:“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他的嗓音醇厚,虽不是常唱曲子的,可含着情意,合着春光佳处,让林海也不舍得再去看旁的花花草草,只专注于面前之人。
上片还未唱完,却另有人声入耳:“唱得好!”
林海抬头看时,不远处走过来两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个脸上满带笑容,正拍手叫好,正是新得了官儿的梅京言梅翰林,一个本来也是笑容满面,待走近了却有些呆滞,正是卸了巡检之职,等了一阵子,如今方才在兵部得了官的王子腾。
王子腾的两个妹妹,一个嫁入贾家,生了个女儿在禁宫为贤德妃,一个嫁入薛家,生了个女儿在禁宫为宝充华,王子腾自己又是个有能为的,如今是景仁帝重用的人,王家的气焰自是比起贾家和薛家来更为炽热。梅家和薛家结了亲,论起来也能和王家攀扯上关系,梅京言又得了江南郑公的嘱托,更要和王子腾交好,便时常和王家来往。王子腾看着梅京言还算妥当,比起贾家和薛家的亲戚来更能说上话,也就好好来往。
这日踏青,梅京言邀请王子腾一起出游,两人也怕西边人多,也跑到东边来。祭田附近本是水草荒野,自从景仁帝为平王时在此培育嘉禾,便渐渐都成了田地,春日里自有一派田间风光。
不料梅京言耳朵尖,他也是个好风雅的,远远地听得徒景之唱得好,便非要走近了去。待见了是林海坐在树下,那抚琴唱曲子的自然便是徒老爷了。
梅京言赶紧与林海见礼,王子腾也上前和林大人见礼,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胆子去看弹琴的那一个。徒景之见有人来,自是停了口,却不理会二人,只放下长琴,连林海处也不打招呼,起身就走了。
梅京言在扬州时便知徒老爷是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