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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安妮宝贝小说1-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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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厨房里的小收音机播着音乐,他跟着披头士唱,yellow submarine,yellow submarine……窗外有低低的鸟群飞过的声音。有时候我觉得一切似乎不是真的。来得太快太轻易。
                

 某日晚上房东来收房租。他去拿钱夹,我拒绝。数了一沓现金给房东。我的稿费所得维持着温饱。我会一直为自己的辛勤劳作而坦然。房东说,家里很好,真有生活味道。房间里有白棉纸做的灯笼,海报和照片凌乱地贴在墙上,一大缸金鱼,干掉的雏菊,脏的堆在洗衣机旁边的床单,厨房里食物的气味……还有我的穿着蓝色小格子纯棉睡裤的男人。
                

 送走房东,我关门。一辰躺在床上,沉默不说话。我们一整夜都没有说话。我抽烟,在笔记本电脑上写作,塞着耳机听音乐,倒酒加冰块。凌晨4点的时候,天色发白。我关上了机器。
                

 我走到床边,跪下来把脸贴在一辰的被子上。我说,一辰,上海是我暂时寄居的一个城市。我像个游走的戏子,一路搭台演出。知道时日无多,自然明白合时收场。你不用担心。
                 他说,可是我并无心和你搭台演戏。
                 那你要跟着我一路走一路流离吗。我微笑。
                 他黯然地看着我。
                 我们都是成年人。该做什么如何做,心里有数。我是。你自然也是。我对他说。
                

 我去过他的公司。白天的时候。一个人坐公车花了近一个小时,去看我的男人工作。他生活里现实的身份总是和我无关。我所触及的只是一个睡着时长长睫毛覆盖如同幼童的男人。
                

 车子经过外滩,来到淮海路最好的写字楼商圈。豪华的大堂里人来人往。出没的人群衣着华丽,神情矜骄。女子一律高跟鞋套装,戴着小颗的钻石耳钉。让我想起玫瑰。玫瑰与他在同一家集团。
                

 是会有困乏的时候。谈判,传真,出差,利润,压力……还有两个同类人之间物质及精神上的抗衡。玫瑰骄傲地存在于商业社会和一个男人的责任心里。虽然我从未见过她,却可以相信她断然不会是素净的女子。心里的算计不露声色。如果不是这样,她如何存活。
                

 他们都是这个城市里的精英分子。而每年,如我这般潮水一样涌过这个城市的异乡客会有多少?成千上万,野性诡异,散发着令人不悦的侵略气味。我不是DAISY,也不是玫瑰。我是一个以文字维生,不理尘事的人。一辰是逃课的孩子。爱上游走时郊外邂逅的田野。
                 9月的时候,他来和我同住了将近20天。拎了皮箱过来,里面有随身衣服和阅读的书籍。他和玫瑰之间发生冲突。情绪激动。
                 她提出要购买华山路的公寓,写她的名字,这倒无妨,却还不许我的父母偶尔入住。自私的女人。
                 我不语。诚然玫瑰如此,却是他始终了解的品性。而且必然有漂亮聪明等诸多其它好处。所以可以一直容忍。这么久。
                

 我只喜欢他在家里长住。我的上海男人。清晨穿上衬衣,剃须水的气味清新,出门前俯身亲吻我。铁门发出轻轻的叩关声音。他下楼。上海因为要开APEC会议,到处都在修路。晚上他堵车迟归,我便到楼下去等他。
                 我们去IKEA挑选木头家具和薰香蜡烛。有时候找一家BLUES酒吧跳舞。
                

 那日在金茂凯悦喝咖啡。在高层上往下看,周围是耸立的灯光通明的石头森林。城市的华丽和空洞凸显得如此清晰逼人,令人屏息。他说,上海是这样美。你要留下来。和我一起。
                 我说,那些楼群如同海市蜃楼。如果你转身,再回头,会不会恐惧它突然成空。
                 他无语。我心里想,那种恐惧我是有的。只是习以为常。
                 果然。一个星期后他回去。玫瑰在他家里哭闹。两家人原都是故交,家里父母又都极为喜爱这个未来媳妇,所以好言相劝。
                 他说,我非常疲惫。蓝。有时候,我在你这里一觉醒来以为已经有了一生这么长。
                 你已经醒了。一辰。但一生却还远未曾过去。
                 为什么你从来不要求我留下来或为你做些什么。
                 需要吗?如果你想做,根本无需借口。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有后悔。不应该戳穿。留得一些余地和希望会好一些……这个男人待我不薄,我不应该以言辞相逼。只是他的矛盾百出令我有些许厌倦。他就像这个城市本身一样暧昧潮湿。辗转反复。
                

 晚上看着空出来的枕头。上面还有那个男人的气味,皮肤和头发的气味。再次回想起他睡着时睫毛长长覆盖的样子,孩童一样的天真。呵,我只要一个随手可触的男人,能把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入睡,抚摩到温暖的丝绒般的肌肤……
                

 9月末北京一家杂志给了我加盟的邀请。我说,给我半个月时间考虑。半个月里,我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重复地等。等待电话在某个时刻响起。等待一个人来对我说,留下来。我就推辞那个邀请。如果没有,那么就离开。这个选择如此简单。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他也在等着一个电话。如果那个女子对他说,留下来,他就转身。如果没有说,那么他就继续往前走。是不是我们都是一样的心灰意冷的人呢。
                 我终于开始收拾行装。
                 上海召开APEC会议的时候,我在北京北三环附近找了一套小而干净的公寓。
                

 窗外不再有高架桥上的车流声音,寂静深不可测。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空旷的蓝色天空。远处耸立的房子,是线条硬朗略显单调的高楼。于是我确认自己已经远离了上海。那个我寄居并热爱的城市。可是离开它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一个人只要不想再要,就什么都可以放下。
                

 偶尔在陌生的北方城市里半夜醒来,会想起他。想起那个在走廊清凉的阴影里伫立的男人。他手里洁白的栀子。背后刺眼的西下阳光和暮色如同油墨般浓厚。想起我们20天共度的清淡知足的平常日子。却惟独想不清晰那张男人的脸。
                 我是在回忆着他,还是回忆着那一刻的爱情呢。
                 开始有一段忙碌的工作时间,但心里清楚,不久会又回自己的轨道。我始终是闲散的懒人,只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晚上在公司里加班赶稿子,深夜的时候回家。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手机响起来。看了一下来电号码。不接。让它一遍一遍单调而尖利地鸣叫。断了。然后又响起来。如此反复三次。停息。
                 心里很平静。只有司机奇怪地回了回头。SONYZ28的琥珀色屏幕上是熟悉的号码。等待过的号码。但现在一切已经不再重要。时间已过。
                 回到家洗澡。在浴缸边点燃薰衣草味道的蜡烛,泡了很久。再看手机,有了一条短信息。他说,蓝。
                 只有一个我的名字。
                 拧开电视,里面在转播上海APEC烟花大会的盛况。火树银花。如此激情的景象也会瞬间成空。
                

 我知道那一刻他会在窗台边观望,然后想起那个叫蓝的流离路途上的女子。的确除了那些惊艳而壮观的回忆,我们未曾给彼此留下任何东西。对女人来说,即使是同居时的房租也是由自己支付。对男人来说,一个女人从未为他掉落过一滴眼泪。
                 就是这样空洞的世间情意。
                 但我相信某一刻我们是真正地爱过。那是一场上海烟花。
                 只是表演结束了。

                



              一个夜晚


            安妮宝贝

                 每年的圣诞节,在这个南方的城市里都是不下雪的。
                 她很奇怪自己会在这样的夜晚,独自出去看一场电影。
                 坐在公车上时,看见街上商店的橱窗都用粉笔划出了英文和雪花。MERRY CHRISTMAS。还有翠绿的圣诞树,挂着小天使和铃铛。
                 行人却是稀少。快乐的PARTY也许会持续到深夜吧。
                 下车之前,她对着车窗玻璃,掏出口红,轻轻地涂抹。
                 HI。她对玻璃上的那张脸微笑。她想她真的喜欢这个温情的节日。
                 电影院里空荡荡的。
                 钢琴课。新西兰导演的作品。当美丽的旋律象水流一样倾泻出来的时候,她把自己轻易的坠落在里面。
                 蓝色的潮水在暮色中翻涌。天空的色彩是模糊的,深紫和橙黄交织在一起。钢琴被孤独地遗留在沙滩上。她突然轻轻地哭了。
                 她看到了身边隔了一个位置的男人,转过头凝视她。她用手指挡着自己的眼睛,对他说,对不起。
                 男人说,你喜欢这场电影吗。那时散场的灯光已经亮起。她说,是的。电影有时就象我们灵魂深处遗失的幻想。你在接触它的同时,体会着破碎。
                 男人轻轻的笑。他穿一条深烟灰的灯心绒裤子,干净的短发和眼睛。他说,圣诞节的晚上,人们都会做些什么呢?也许我们该去教堂听赞美诗。
                

 他们走在街上。天空下一点点细而寒冷的雨丝。在桥上,她伏下身去看江水上起伏的霓虹光影。风把她的发梢吹起来。她大声地叫着。江边停泊着外地的渔船。她说,我常常幻想一只船会把我带到很远的地方去。不会回来了。丧失掉一切的往事。
                 他说,想到哪里去。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方向。
                 教堂里挤满人。在一块黑板上,他们看见手抄的一段话,神啊,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她说,这是诗篇第42篇里的句子。
                 在人群里,他们听到教堂的手风琴和合唱的声音。宁静的歌声充满虔诚。她没有祈祷。
                 她告诉他,在她童年的时候,外婆常常带她去镇上的教堂做礼拜。吃饭和睡觉之前都要做祷告。晚上,外婆坐在床边唱赞美诗。她们就是一首一首地不停地唱。
                 可是一直到现在,我还只是喜欢阅读圣经而不祈祷。有些人的灵魂得不到他想要的依靠。因为注定是流离失所的一场漂泊。
                 他在喧杂的人声中,俯下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说,我还会背一段给你听。
                 她没有告诉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要读一段圣经才能入睡。无眠的深夜,往事翻涌。害怕分开的那个人打来电话,告诉她他依然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要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渐渐地就变成冰冷的尘烟。
                 不知道为什么,发现自己很难长久地爱一个人。她对他说。很难的事情吗。如果这个男人只是让你感觉更加孤独无助。你只想离开他。一个人走得很远。
                 一个人去南京的时候,在玄武湖边看银杏树金黄的落叶在风中飘飞如雨。那时想身边有个人,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在一起看着就好。
                

 在紫金山的海底世界,她看一种远古时就有的鱼。硕大诡丽的鱼,在阴暗的洞穴里游移。她贴在玻璃上,静静地凝望了很久。那时我觉得我的爱情就是这样的一条鱼。丧失掉任何的语言,是宿命的孤独。她对他笑着说。她的眼泪突然流下来。
                 他伸出手去,抓住她想挡住眼睛的手指。
                 他们去了一个小小的酒吧。他给她热咖啡和烟。他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凝视人的视线很执著。她不知道他为何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就象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对他倾诉。
                

 他还要了酒。他们并肩坐在吧台边,一直在交谈。他发现她抽烟很凶。她说,这是她写不出文字时养成的习惯。象我们这种写字的人,她说,时间长了,就不知道是自己在玩文字,还是文字在玩自己。
                

 最穷的时候,身边只能搜出几块硬币。没有钱坐公车,只能走一小时的路回家。习惯了生活的窘迫和混乱。有了稿费会去商店买很昂贵的棉布裙子,和有玫瑰茉莉百合气息的香水。很快挥霍一空。
                

 深夜写稿的时候,有时觉得自己整个人会废掉。脑子中一片空白。很多人不喜欢这些颓废苍白的文字。生存是困难的。象我这样喜欢躲在被窝里听PUNK音乐的人,得学会习惯收拾自己的自尊。可是又无法低价拍卖自己的灵魂。
                 想过嫁人吗。
                 想过。但是嫁给谁呢。相爱的两个人是注定无法平淡的继续一生的,不搞得生离死别不会罢手。而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会比独自一个人时更孤独。
                 有时想,嫁个有钱的男人吧。我是谋生能力非常差的人。自己很难养活自己。如果没有工作。
                 但是我可以看上他的钱,他可以看上我什么呢。
                 她自嘲地笑起来。她很会笑。笑容灿烂,眼睛都会笑得皱皱的。或者可以同居。他可以象收留一只小猫一样的养我,每天三顿饭就可以。
                 他听着她。他说,你让我想起我大学时认识的一个女孩。和你一样的敏感和灵异。可是她后来死了。这个世界不合她的梦想。
                 可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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