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宁王-第6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主要官员这天还要到城里的养老院、儿婴堂去慰问孤寡老人、病残儿童,送送年货拜拜年,营造出官民一家亲的和谐氛围。张虎臣去的是儿婴堂,在给四十八个孩童发完节日礼物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丰州城里已是“爆竹声中旧岁除,千门万户度新年”了,“爆竹”又叫“爆竿”,与后世的鞭炮并不一样,是将一支较长的竹竿逐节燃烧,连续发出爆破之声。
刺史府大门前的红灯笼已经挂了起来,门房里燃着熏香,远远就能闻到。一个月前张虎臣的老妻带着幼/女从老家赶来,这个年他不会过的冷冷清清了。
“恩师,请留步。”掌书记冯毅躬身候在仪门旁,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壮实的年轻人,两人的面相都很陌生。
“回家陪你母亲过年吧。”张虎臣说着就往内堂走。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拦住了他。
“你们想干什么?!”张虎臣厉声喝道,声音有些发颤。
“请恩师移步一叙,这关系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冯毅一躬到底。
“小冯,我说的话你到底没听。”张虎臣刀子般的目光盯的冯毅浑身直冒冷汗。
“张家于我有恩,我……不得不……”冯毅的目光黯淡下去。
“姓张的,别给脸不要脸。快走。”张虎臣身后的年轻人粗暴地喝道,伸手推了张虎臣一把。
丰安刺史府正堂,新任丰州营统军校尉于泰手按佩刀焦急地踱着步。两侧的廊檐下,一群披甲悬刀的年轻军校神情紧张而焦灼。于泰是于洪的胞弟,原任永丰营典军校尉。于洪在清肃中被杀,丰州营也被归义军彻底摧毁。经张延年举荐,杨昊任命于泰为丰州营统军,招募士卒重建丰州营。
见张虎臣阴着脸走过来,于泰整顿衣甲,躬身行礼。张虎臣没有理睬他,径直坐上了正堂。于泰身边的两个年轻军官想阻拦,于泰制止了。
“你们的事我绝不参与。”张虎臣的这句话给了于泰当头一棒。
“杨昊明着是查贩卖人口,实则包藏祸心,再这么查下去,丰州就血流成河了。不光老将军保不住,大人您也在劫难逃。”
“我没有参与你们的勾当。”张虎臣冷哼一声,“我怕什么?”
“大人自然清白,可丰州的官都是清白的吗?打断骨头连着筋,大人想独善其身,怕的是他不肯放过您。”张虎臣闻听这话不觉微微一叹。
七天前骁骑营统军校尉张仁在巨石堡自己的军营中被军法司的人带走。同一天,张延年称病回永丰修养。
仅仅只过了两天,骁骑营便有十二名军官被逮捕。程克领出任骁骑营统军,所部人马被一分为三,分别置于陈明义、余炎炉、索额的监管之下。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倒张”的开始。巨石堡战事刚刚平息的时候,西宁军的高层便在酝酿着新一轮的军制改革,这将以哨为基本单元打乱原有序列,进行重新整编,所有的营级军官就地免职,重新考核,重新任命。
西宁军内山头林立是无法掩盖的事实,杨昊力主削平群山,也是人尽皆知。这轮军事改革很明显就是冲着那大大小小的山头去的。西宁军内三山鼎立,天德、鬼军、永丰张。仅仅几个月前还是天德、鬼军互争雄长,但转眼间天德系和鬼军都已风光不再。
天德系的两大巨头凌彤、李通因为没能阻止曾重阳对西宁军的清洗,已经人心尽失,高高在上却被挖空了根基。鬼军的实际领袖朴恩俊已被整肃,索额实力大损,李昌林孤悬在外,马赫尚胸无大志,性暴且贪,根本不足为虑。很明显杨昊这次改制的矛头是指向张延年的,张延年在三大派系中原本是最不起眼的,但他扎根丰州多年,根基深厚,在倒曾中张延年既赚了声望,又扩张了势力,一跃成为三大派系之首。
这就不难理解杨昊的改革主张会受到张延年的强烈反对。也很容易让人地把逮捕张仁联想到派系之争上去。甚至有人怀疑当初庄云清举荐张延年为前军主将就是倒张的重要一环,张仁私自贩卖人口早已有之,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再抓他?这不是阴谋又是什么?
传闻是否属实,张虎臣不敢妄下断论。若是时间倒退几个月,他一定会旗帜鲜明地站在杨昊一边,不过因为有曾重阳一事的前车之鉴,张虎臣变得谨慎起来了,在事情还不明朗前,保持中立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既然要保持中立就既不能偏张,也不能偏杨。张虎臣明白在两家没有正式摊牌前,自己是非常安全的,这就是他有底气严词拒绝于泰的缘由。可是于泰刚才的那句话却击中了自己的软肋。
在杨昊全力抓军权的同时,张虎臣却不动声色地把丰州的行政系统握在了自己手里。丰州官员有多少人会被张仁案牵累,张虎臣心里是有数的,这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啊,倒张最后会倒到自己身上吗?张虎臣心中全无一点把握。
看到张虎臣开始犹豫,于泰觉得机会来了,他决定再施加点压力:“大人不可再犹豫了,你已经错了一次,杨昊不会放过你的。老将军说了,只要大人能幡然悔悟,将来你仍做丰州刺史。”
张虎臣暗自打了个激灵,不动声色地问:“这是张将军的原话吗?”
于泰一阵错愕,慌忙答道:“是,虽然不是老将军亲口说的,但老将军的意思,卑职是知道的。”
张虎臣听了这话把惊堂木一拍,嘿然冷笑道:“原来是你们擅作主张,你们这么做非但救不了张仁,还会连累你们的老将军的。”
于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身边的一个小校冷笑道:“若有老将军领头,还跟你啰嗦什么?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愿不愿意带这个头?”
张虎臣冷笑道:“老夫乃大唐臣子,死也不敢与反贼为伍。”
年轻军校闻言“噌”抽出佩刀放在案桌上,威胁道:“老东西,收回你的话!”张虎臣双目望天,轻蔑地哼了一声。
“砰!”军校一脚踢翻公案,揪住张虎臣便要动粗。
“住手!”于泰一声喝,冲上前逼问道:“交出刺史大印,可饶你不死。”
张虎臣冷笑道:“大印是朝廷的,岂能给你们反贼。”年轻军校闻言“砰砰”两拳,打落了张虎臣的官帽。
于泰按住了他的手:“老骨头硬的很,打他没用。”回身朝门喊:“把人带进来。”
两个军校将张虎臣的老妻冯氏和幼/女张莺莺带了进来,张莺莺年仅十岁,人长得又黑又瘦,眼见老父亲被人打的鼻青眼肿,吓得浑身发抖,直往冯氏身边躲。
“交出刺史大印,饶你们一家不死。”张虎臣与老妻冯氏感情甚笃,于泰自持有冯氏在手张虎臣一定会松口。”
“恩师,您就说了吧。”一直站在门外的冯毅突然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张虎臣面前。冯毅原本是刺史府仓曹的一名小吏,孤身一人奉养老母,张虎臣感他孝顺,便将他调到身边做书办,后又见他做事勤谨,好学不辍,遂也常指点他,冯毅私下呼之以“师”,张虎臣竟也默认了。
“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张虎臣一言未毕,下巴又挨了小校重重一拳,疼的“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眼看着父亲无助地倒在地上,十岁大的张莺莺突然冲上前抱住于泰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于泰一声惨叫,竟生生地被张莺莺撕掉了一块肉。
小校将张莺莺推到在地,拔刀便劈了过去,关键时刻冯毅一声吼叫,拦腰抱住了小校,喊了声:“筱儿快跑”。张莺莺缓过神来,慌忙往外奔逃。守在门口的一名军校拦腰将她抱住,张莺莺伸手乱挠抓,冯氏趁此机会一头撞了过去,军校被她撞了个趔趄,也就丢了手。张莺莺趁机冲到了院中,仗着身子瘦小,她一连晃开了好几名军校的围堵,竟跑到了仪门前。
“啊!”她的身后传来了冯氏的惨叫声,她慌忙向后看去,正见到于泰双手持刀狠狠地刺进母亲的后心,一股鲜血喷射而出。垂死之际的冯氏紧紧地抱着于泰的一条腿……
————————————开成元年的除夕,永丰的张家老宅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冷清。
正堂里红烛摇曳、香雾袅袅,一桌丰盛的除夕宴,摆着五副碗筷。张延年一身簇新地坐在主座上,目光空落地望着四张空荡荡的座椅。
“老爷,”管家张子成走了进来。
“都走了吗?”
“都走了,”张子成顿了顿,“玉杏在外面,她想进来磕个头。”
“不必了,让她走吧,找个老实人嫁了。”
“唉,”张子成无奈地往外走。
“再跟她说……”张子成走到门口忽听张延年有话交代,忙停住了脚步。但张延年却没了下文,只默默地挥了挥手。
玉杏流着泪走了。在此之前张延年散尽家财遣散了所有的家人,此刻偌大的张家老宅里只剩下他和老家人张子成两个人了。
张子成端起酒壶把五个空杯子都斟上了酒。然后这个跟随张延年大半生的老家人,流着泪跪了下来朝张延年磕了个头,落寞地走出门去……
子时初刻,永丰城西大宁寺的钟声敲响了。踏着“噼里啪啦”的爆竿声,锋矢营统军校尉马赫尚亲率一队士卒闯进了张家老宅。
“张延年意图谋反,罪证确凿。现着锋矢营统军校尉马赫尚,即刻将该员押送军法司,审讯。”马赫尚磕磕巴巴念完这几句话,将手中的逮捕令向正堂上端坐的张延年晃了晃。
一名小校在旁边小声提醒道:“将军,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马赫尚瞪了他一眼,把逮捕令拍在小校身上,一字一顿地说:“你连夜把他押往丰安军法司交差,不得有误。”
马赫尚回身对众军道:“反贼张延年畏罪自杀!所有弟兄放假十天,回家喝酒去!”
众军一片欢腾,昨天他们每人得到了十两赏金。今日黄昏时,丰安又送来了二十名妇女、五十名男奴,三百只肥羊和五百坛美酒。
只有那个小校木头桩似的站着,看着手里的逮捕令,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20章 刮骨疗伤
开成二年的正月初九,杨昊第一次北渡黄河到了阴山之南林中部旧地。
这片被回鹘人侵占了八十年的优良牧场又回到了大唐的手里,杨昊设了三个县,阴山、山南、宁远,奏报已经以丰州刺史府和丰州防御使的名义报给朔方,又以朔方的名义再向长安呈报。至于能不能批下来,杨昊并不十分关心。
在巡视了三县之后,杨昊到了山南西北边境的巨石堡。驻守巨石堡的是晓风营的两哨人马,为迎接杨昊的到来,晓风营的统军校尉陈明义和监军使彭羚都先一步从侗塞镇赶了过来。陈明义和彭羚是不久前军事调整中少数几个没有挪窝的营级主官。除夕夜张虎臣暴死于丰州州衙,张延年服毒自杀,数十名参与兵变的军官和文官遭逮捕、镇压。西宁军内最后一个山头在新年到来前被削平。
与一年前率两百警备兵仓皇起事时相比,杨昊现在的处境无疑要好的多。至少在丰州他已经没有了对手,丰州最高领袖的地位最终得到确立。但杨昊的这个春节过得并不轻松,甚至还不如一年前的那个春节,那个春节他得到了晴儿。
今年呢?杀俘、贩奴、兵变、自杀、逮捕……
镇压了张延年旧部的兵变后,西宁军内最后一个山头被削平。杨昊似乎可以松口气了,但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可以确定,张延年本人并没有参与兵变,甚至他还是兵变的坚决反对者。张仁身陷囹圄,也不可能遥控指挥。那么这场兵变究竟谁是幕后主使?于泰和骁骑营那几个年轻军官?他们连手无寸铁的张虎臣都对付不了,还有能力策划一场兵变?
骁骑营的陈昏和古力在金鸡岭被人射杀,虽然现场已经被人破坏,但朱七经过仔细勘察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两人显然是奉命在金鸡岭伏击什么人,可能任务失败才被杀灭口。兵变失败后被捕的于泰,竟在戒备森严的丰州大牢里离奇地被人勒死,这一切都说明策划这场兵变的另有其人。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这几乎成了一个悬案。张伯中还在不遗余力地查,但进展缓慢。杨昊建议他换个角度,从豪哥和新林族林家父子叛乱查起。杨昊隐约感觉到豪哥和林家父子的叛乱,沐尔娜和回鹘妇女被贩卖为奴,除夕兵变,这三者之间有着内在联系。
张伯中决定从沐尔娜提到的那两个人贩子赵八、谭九入手,先查明攻击新林族旧地,掠卖沐尔娜的幕后元凶。赵八、谭九先后被逮捕,赵八在丰州经营多年,黑白两道根基很深,逮捕他后震动相当大,坊间甚至有传言说朝廷又有钦差大臣到了丰州。在百姓们看来丰州的官员是没有魄力将赵八这样的豪强连根拔起的。
与赵八相比抓捕谭九难度更大,赵八根子扎的再深,毕竟还在丰州。谭九的根子却扎在外州,靠发协捕文告,派几个捕快去麟州自然不能触及根本。杨昊的办法是在派朱七到麟州交涉时,让李昌林率破lang营以剿匪为名攻占麟州之南的几处隘口,切断了麟州通往内地的商路,就断掉了麟州的财路。
麟州只有几百驻军,战斗力根本无法与破lang营相提并论。主政者抗议无效后只能屈服,在得到杨昊不判谭九死刑的承诺后,麟州官方将谭九及相关一干人移交丰州,并忍痛关闭了城西的骡马市。
通过对赵八和谭九的审讯,张伯中牵出了一个庞大而隐秘的贩卖人口网络。这是一个由边塞驻军为主导,河北黑道威主体,三地文官参与的严密体系。边塞驻军负责掠夺战俘和妇女,然后交由黑道秘密运往麟州和小长安的人肉骡马市贩卖,两地文官掩护包庇。所得赃款除去各项费用,以四三三的比例,由军队、黑道和文官均分。
具体到本案,张仁在豪哥的帮助下夺取巨石堡,杀死荼罗或族族长,荼罗或族人全部沦为战俘。按最初的设想,张仁将荼罗或族战俘以交给赵八等人,再由谭九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