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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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寒听到渥丹问他,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道:“只是觉得它有些眼熟。”
“哦?如何眼熟?”渥丹看了一眼手中的茶壶,笑了笑,给初寒倒上了一杯清茶。
茶水缓缓注入茶杯,腾起一针白雾,茶香扑鼻而出,熏得初寒的眼眶有些湿润:“只是觉得这壶有些像竹君,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初寒说完,紧张地看着渥丹,期待着她的答案,这到底是不是云若所制的竹君呢?
“公子好眼力。”渥丹轻轻将茶壶放回炉上,淡淡一笑,轻启朱唇,肯定了他的答案。
初寒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这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名壶竹君!他激动地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壶抱回去,放在家中日日看夜夜看。
“公子若喜欢,我便将此壶赠与公子。”渥丹看了一眼那茶壶,又看了看初寒,笑着说道。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真诚,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会不会太贵重了?初寒心中想道,便冷静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以后若能常来姑娘这讨得一杯清茶便好。”
“宝剑配英雄,琴遇知音赏,壶何尝不是?若是在懂得它的人手里,便会有了温度,若是遇上一个如牛饮般的人,可不是就是烂泥一堆。”渥丹看着那茶壶,笑容浅淡,开着玩笑道。
“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看姑娘也是爱茶之人,这壶还是留给姑娘吧。”初寒遗憾地笑了笑,婉拒道。
“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不能麻烦公子。”渥丹见他仍婉拒自己的好意,知他定不想白收人家的东西,便毅然开口道。
“姑娘不必客气,若我能帮得上的忙一定帮。”初寒对渥丹有种莫名的好感,只觉得如果她有需要,自己力所能及就一定会帮忙。
渥丹感激地朝他一笑,她深知初寒此人至情至性,若暗中利用之,他日明了必怨恨于自己,不如今日挑明:“这一次,我还是想借公子的琴一用。”
“如何借法?”初离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扣了扣长案,悠悠问道。
渥丹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了窗边,只见她在那净瓶旁停下,俯身嗅了嗅瓶里的白花,稍而折下花枝递到了初寒手里:“公子认识这花?”
初寒仔细地盯着那花看了好几眼,最终摇了摇头道:“不认识,愿闻其详。”
“百年前康嘉皇帝的母弟安冉君曾游历六国山河,当时乘坐了一条燕人的船,那摇船的女子用燕语唱了一首歌,安冉君当时只觉得那歌声如泣如诉,却苦于听不懂歌词,甚为遗憾。于是回到国内便请人将那首歌翻译成重尨的语言,才知道那是一首爱慕之歌,于是他回到故地再去寻那燕女子,发现那女子早已病故,而她的坟前开满了白花,正是你手中的花。”渥丹慢慢道来,她的声音清冽而柔美,让人听得生出无限感慨。
“它叫什么名字?”初寒再看手中的白花时,心中已是一片怅惘,世事总是这般捉弄人吗?
“风信子。以风捎来她的口信,她的爱慕,她的心意。”渥丹立在窗前望着远处轻声说道。
“不知道姑娘是要我做什么?”初寒提起竹君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暖暖的茶让他的心也随之一暖。
“明日烟雨楼的妙弋姑娘要登台演出,届时全富阳城的达官显贵名儒学士都会来,我希望你能助她一臂之力。”渥丹将自己的计划,慢慢说来。
“不知还有谁?”初寒心想既然请富阳城所有喊得出名号的人,就不会只是妙弋一个人压场。
“三娘子,疏影。”渥丹轻轻吐出一女子的名字,她嘴角勾起一道弧线,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过她唱歌了。
“她也来?!”听到这名字,初寒一怔,疏影是重尨历史上最有名的歌姬,而且她十年前便已隐退。
渥丹点点头,她淡淡一笑,好像能请来三娘子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她到底是什么人?怎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初寒望着渥丹心中生疑,若说钱,他自己本就最是傲慢之人,视金钱如粪土;若说权,那三娘子便是最任性的人,唱歌皆为随心;若说手段,那妙弋就是个极玲珑剔透之人。
“一切听凭姑娘安排。”半晌之后,初寒微微一笑应道。
“这是我寻来的谱子,你先看看,明日要奏的便是这曲。”渥丹从袖间取出一纸琴谱递到他手中。
只见那纸上写着一首诗:“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诗后配着已经谱好的曲子,精妙绝伦,让初寒大开眼界,这一看便是行家中的厉害人物。也怪不得渥丹要请自己帮忙,他仔细看了看曲子,有些地方的安排实在是太考验琴技,恐怕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完整将这首曲子演奏出来。
“姑娘届时会去吗?”初寒收起琴谱,淡淡问道。
“嗯。”渥丹点了点头,又又跪坐回案旁给他倒茶。
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待太阳落了山,天渐昏黑,两人都不觉。
还是那先前送初寒的小厮驾了马车来到竹林,两人听着哒哒的马蹄声近了,才觉天色已晚。
渥丹一路送他到竹林外围,正要转身回去,却见他掀开车帘,目光温润地望着她一笑道:“姑娘以后可唤我青禾,苏青禾。”他是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子,气质生地婉约,人又十分温柔,让人竟不忍拒绝。
“青禾,一路小心。”渥丹回望着他,浅浅一笑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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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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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熙台,富阳城最热闹的看戏之地,迎来了史上最盛大的一场演出。
早早地,离舞台最近的看台便由轻纱隔成了一间间贵宾室,这是给达官显贵准备的,私密性极强。再远一些的看台则是名儒学士的位置,由丝绒软垫制成的福椅,梨花木的小几上摆着新鲜的瓜果糕点。最外围的自然是那些好风雅的富商绅士,还有一些本地歌舞坊的花魁佳人,普通百姓则只能在墙外聆听了。
此次盛会还请来了名扬六国的画师丹青子,他的画板摆在舞台一侧的小阁内,不知今日会有怎样的妙笔生花。
贵宾室的客人是演出前半个时辰便已陆续入座了,他们彼此不照面,走各自的专属通道,有专门的小厮引路。透过轻纱垂帘,还是能猜到贵宾室内大概都坐了些什么人,有高官家的女眷,有皇室宗亲,似乎公孙修能也来了,他常一把檀香折扇不离身,那檀香味又特别,闻到那味便知是他了。贵宾室最佳视野的九号间却迟迟无人到来,听说是被一神秘人物订去,已经落座的看客都不时朝那瞥上几眼。
紧接着,名儒学士都一一落座,他们有些人彼此熟识,或寒暄侧目清谈学术,或交流着此次演出的三位名角。
“林兄,我听说你那六库全书正在要紧关头啊,怎么今日有空来?”一着长衫的男子摇着羽扇道。
“原来是茂迭兄,这等盛事,百年难遇,林某怎能错过啊!”被问的男子一身布衣,气质文雅。
“看来今日全富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另一旁一锦衣华服的公子摩挲着指间的宝石戒指道。
“小弟听说三娘子今日可要献唱,现在还觉得恍如梦中。”那边一书生摇头晃脑,一脸陶醉的表情。
“是啊,三娘子、初寒、妙弋姑娘,这样的阵容,难怪全富阳城的人都要出动。”长衫男子摇着羽扇感叹道。
“先帝刚去几日,便如此大乐,是否不太好?”一耄耋老者拄着拐杖,皱着眉道。
“老夫子此言差矣,此次盛会可是得到陛下特批的。”那华服公子探身到老者面前解释道。
“原来如此。”老者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笑着望向场内。
只听一声锣响,一中年男子缓步而出,来人是春熙台的主人欧阳玄,他今日衣着极素,只是葛衣轻裹,颇似那重尨乡间劳作的农人。众人见他走出,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见他朝众人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迅速退出了场去。
众人正疑惑,却听琴音淙淙,如风,如云,如雨,泠泠而来,时光错位,灵音灌台,“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如仙乐般的歌声从天际飘来,舞台中不知何时,烟雾轻起,袅袅散散,依稀有着冬日霜雪的味道。
待人近了,才看清那是冰雪一般的女子,三娘从云雾中走出,她今日一袭鹅黄色的襦裙,歌喉软糯:“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羞涩的情意绵绵不绝闯进了场中人的心里。
“公子——”一声低唤,一个侧身,妙弋翩然上场,翠绿罗裙,粉面笑靥,众人神情恍惚。看过妙弋起舞的公子显贵不少,却从未有人见过她如此娇俏的模样,如三月里最娇媚的桃枝。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此时仿佛是那山间最天真无邪的精灵,双目含泪,容色哀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三娘含泪唱出,那是最后的一丝不甘,一丝挣扎,一丝祈盼。
弦崩,琴断,在一侧抚琴的苏青禾抬起袖子拭去嘴角的血迹,起身望向场中却不见渥丹的身影。
场中众人早已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如此仙音柔舞,如此摄人心魄,谁还能自已?
九号贵宾室的主人此刻正端坐在椅上,他的面上虽看不到任何情绪波澜,可他四周的空气早已凝滞,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似乎下一刻就要降落到某个倒霉鬼的身上。
站在他身后的海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道:“陛下,该回宫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新帝慕容德奎,他没想到今日会来看到这样一场好戏,这排戏的人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海寿见慕容德奎迟迟不说话,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他想起前几日欧阳玄来找自己,以为只是一场盛会而已,想让陛下来散散心,谁知竟是这样一场阴谋。燕国的三十万大军还在边境之上,而这时国内若刮起一阵倒向慕容无攸的舆论之风,这可让陛下如何是好?
慕容德奎站起身来,看着舞台中央,直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开口道:“去地牢。”
海寿紧绷着的心弦一松,朝着后面的几个侍卫一挥手:“快跟上。”便跟着慕容德奎离去了。
刑讯司,地牢。
“六王爷,您这是何苦呢,您若果交出那东西,陛下自然会开恩放过您,卑职也不用在这耗费时间。”刑讯司掌司张庴苦口婆心地坐在椅子上与慕容无攸说着话。
他已经很不耐烦,这样的审讯持续了三日却没半点收获,眼看三月十六日期将近,他能完成任务吗?一想到家中儿女父老双亲,他咬了咬牙对着手下吩咐道:“打到说为止。”
那执刑的牢头也有些胆怯,连着三日慕容无攸几乎试遍了这地牢中的各式刑具,现在再这么打下去,恐怕人要保不住了。虽说他眼下是个囚犯,可是他的命如果没了,自己估计也就活到头了。
这边想着,牢头走到张庴身边轻言几句,张庴皱着眉挥了挥手,无奈道:“那先把他抬回去吧。”
现在的慕容无攸除了他的一张脸,全身肌肤没有一处完好,头发散乱脸上脏污,这几日张庴可是把他往死里折腾,就是想要撬开他的嘴。
“陛下驾到——”海寿一声通报,正要站起来出去休息的张庴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叩见陛下。”张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慕容德奎并未允许他可以用刑,不管怎么说慕容无攸都是皇室血脉,他私自上刑若无陛下首肯,那是要砍头的。
“起来吧。”慕容德奎目光一扫张庴,漠然道。
“谢陛下。”张庴站起身,袖中双手仍不住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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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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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怎么样了?”海寿走上前问去,看着张庴问道。
张庴使了个眼色给牢头,牢头便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待地牢中只剩下慕容德奎、海寿和他自己,他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慕容德奎道:“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惩罚——”他的头磕地用力,地砖因此直响,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形成一道回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海寿心中叹了一口气,站到了慕容德奎的身后,心想真是个废物!问了这么久还是没问出个结果。
“让张则成送他回王府,这件事不能走漏消息,人若是丢了你们就不用回来见朕了。”慕容德奎厉声道。
“是,陛下。”张庴仍跪在地上,他的额头上流着血,可是好歹是保住了一命,他心有余悸地回道。
慕容德奎教训完张庴,又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射海寿道:“摆驾回宫。”
海寿被慕容德奎特意看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陛下还是在生那场盛会的气,恐怕一时是回缓过来了。
那边慕容德奎想起舞台上的那首《燕人歌》,他就来气,自己是百密一疏,被燕国的小老儿摆了一道。
原来《燕人歌》讲的是百年前康嘉皇帝的母弟安冉君曾游历六国山河,当时乘坐了一条燕人的船,那摇船的女子用燕语唱了一首歌,安冉君当时只觉得那歌声如泣如诉,却苦于听不懂歌词,甚为遗憾。于是回到国内便请人将那首歌翻译成重尨的语言,才知道那是一首爱慕之歌,于是他回到故地再去寻那燕女子,发现对方早已病故。
纵观重尨国内,只有慕容无攸,年纪轻轻,天纵奇才,还军功赫赫,简直是当世的安冉君。若所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慕容无攸身边还缺一位歌中的燕女子,百姓不知,他可记得燕国老儿提出的和谈协议里有两个条件,其一:重尨割让九观、居庸两座城池,其二:燕十七公主诺容下嫁六王爷慕容无攸。
九观、居庸两座城池,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对重尨来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割